第九十六章 軍心漸弛將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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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安國與蒲察世傑都是少年時就在軍中廝混的老將,他們讓蒲察評最起碼要堅持一個時辰,自然是有自己道理的。
    徐州地形複雜,易守難攻,這也就導致了武捷軍想要從彭城撤出來,抵達中原腹地大平原,也是要經曆一番波折的。
    擋在武捷軍身前的,除了丘陵山峰之外,還有些許小河湖泊。這些地形在大軍麵前並不能成為天塹,卻足以遲滯一下武捷軍了。
    可關鍵就在於武捷軍缺的就是時間。
    徐州義軍不足為懼,但是漢軍主力難道不可怕嗎?
    若是還沒有渡過這些艱難險阻的時候,徐州義軍就咬上來,那麽武捷軍也就不得不正麵廝殺一場了。
    哪怕能輕易擊潰徐州義軍,但這耽擱的半日時間從哪裏補?
    到時候再咬上來的就不是烏合之眾,而是漢軍主力了。
    因此,見到蒲察評狼狽的逃到自己身前的時候,蒲察世傑抬頭望了一下頭頂月亮的位置,手就立即扶在了刀柄上,當即有了要殺人的衝動。
    見到他見到自家子侄那副狼狽的模樣,還是歎了口氣說道:“阿評,我的軍令是什麽?”
    蒲察評渾身抖若篩糠,伏地叩首:“在蘇堤上堅守一個時辰!”
    蒲察世傑再次歎氣:“你為何不從軍令!”
    蒲察評聲音顫抖:“末將實在堅持不下去,想要率領甲騎,以攻為守,卻不成想……”
    蒲察世傑冷冷接口:“不成想到,甲騎一衝,賊眾還在,自己卻已經散了,是嗎?”
    “蠢物!”
    蒲察世傑還要再罵,見到郭安國驅馬而來,強行壓下了心頭火氣:“五十軍棍,暫且記下,現在給我滾回軍中,整肅兵馬!”
    目送著蒲察評狼狽而去,郭安國方才說道:“阿撒,徐州賊軍不會善罷甘休的,還是得分兵了。”
    蒲察世傑緩緩點頭。
    若是蒲察評將徐州義軍的氣焰打壓下去還成,但此時徐州義軍氣勢如虹,保住蘇堤之後,如何不會多做一些事情呢?
    別的不說,那些河上走生意,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佬們派出些許船隻,通過徐州周邊密集的河網,來回破壞浮橋,也足以讓武捷軍喝上一壺了。
    也因此,必須得留出斷後的兵馬,甚至要跟徐州義軍打一仗。
    但危險性卻不是來自於徐州義軍,剛剛探馬已經來報,漢軍自邳州北上,距離彭城已經不足一天的路程了。
    斷後兵馬甚至要與漢軍大將張白魚作一番廝殺。
    然而蒲察世傑在點頭之後,思量片刻,複又搖頭以對:“郭將軍,國事頹唐至此,自南征兩淮失敗以來,國家喪軍失地,損兵折將,如今神威軍與武安軍更是一滅一逃,武捷軍的軍心也不是十分妥當了。”
    說著,蒲察世傑指了指蒲察評離開的方向:“就比如阿評,他雖然不如我的兒子兀迭,卻也是一員悍將,以往讓他死在哪裏,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如今,也學會了敷衍軍令了。真是……”
    郭安國原本想要附和兩句,可聽到蒲察世傑說起他那死在巢縣的兒子,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沉默以對。
    片刻之後,在周圍軍兵舉起火把的映照之下,郭安國方才說道:“那以阿撒之見,我軍該如何去做?”
    蒲察世傑正色說道:“郭將軍,現在我軍已經經不起再一次大敗了,否則武捷軍的精氣神全都沒了。你我二人不管是誰在斷後,誰為前鋒,都不妥當,因為劉賊的兵馬是從南北夾擊而來,不是說斷後的一定會與賊人廝殺,開路的也不一定會安穩。
    兵分兩路,隻要壞了一路兵馬,另一路兵馬也無法獨存,甚至無法抵達壽州,就會軍心崩潰,全軍潰散了。”
    郭安國沉默半晌,方才說道:“如此說來,就全軍一起了?”
    蒲察世傑:“正是如此,到時候即便要廝殺,也能盡全軍之力,而不至於被逐個擊破。”
    頓了頓,蒲察世傑方才做出了個艱難的決定般,咬牙說道:“另外,全軍一起撤退,就不能像如今這般慢悠悠的行軍了。”
    “我軍戰馬牲畜還算是妥當,每人帶三天的幹糧,除了兵刃盔甲,其餘的全都扔了,大軍一路直衝壽州!”
    郭安國聞言一驚:“若是如此行軍,能安穩抵達壽州的,最多也隻有三分之二,期間還有戰馬牲畜損耗,還有拋灑的糧食財貨,損失甚至比正經廝殺一番還要大。”
    哪怕到了二戰時期,裝甲部隊強行軍百公裏,都會讓許多坦克拋錨,更別說中世紀的騎兵部隊了。
    騾馬再健壯,也是血肉之軀,經不起這麽折騰。
    大軍會走一路,騾馬肯定累死一路,武捷軍引以為傲的甲騎在經過這麽一遭後,很有可能隻會人手剩下一匹戰馬,徹底失去戰術機動能力。
    蒲察世傑眼神銳利:“可終究不是廝殺過一場,不是嗎?就算損失慘重,到時候還可以用強行軍來作遮掩,掉隊之人還能想辦法回到軍中,到了壽州之後,還可以再次征募兵馬。可若是戰殞兩千人,到時候全軍都會徹底潰散了。”
    “郭將軍,我做出這番謀劃來,也是心痛如刀絞,更兼心亂如麻,若是郭將軍不同意,那麽就當我從沒說過,如何?”
    當蒲察世傑將選擇權交給郭安國的時候,郭安國立即感受到了無比巨大的壓力。
    他勒馬在原地,緩緩看著正在列隊行軍的武捷軍,心中盤算著家底,卻無論怎麽盤算,卻依舊有些猶豫不決。
    就在郭安國猶疑的時候,一道火光出現在他眼角的餘光中,並且迅速放大。
    郭安國與蒲察世傑同時望去,卻見數裏外的高處升騰起了火光。
    郭安國隻是愣了一下,就猛然意識到,那裏就是金軍原本的戲馬台大營。
    徐州義軍雖然撲了個空,卻還是將大營點燃,以表明自己與金賊勢不兩立的立場。
    “唉……”郭安國長長歎了一口氣:“徐州人心已經不屬大金了,阿撒,你說咱們就算去了壽州,會不會也如同今日一般,被全州之人齊心協力攆出來?”
    蒲察世傑沉默半晌,方才搖頭說道:“必然不會的。中原漢兒的性子,要麽極為懦弱溫順,要麽極為酷烈凶猛,根本沒有中間的樣子。”
    “壽州離劉大郎足有數百裏之遙,隻要咱們到了壽州,能施行仁政,勸課農桑,清理冤獄,使百姓安樂,就不怕漢兒會聯起手來拚命。”
    郭安國聞言有些詫異,不知道蒲察世傑一個武人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可他轉念一想,蒲察世傑在接任武捷軍副總管之前,是安國軍節度使,治理刑州地方事務時,倒也有模有樣,一時間,也隻能連連點頭了。
    “既然如此,咱們就全軍進發吧!就依阿撒所言,扔下所有雜七亂八的東西,將簽軍民夫鐵匠還有營妓也全都扔了,全軍每人攜帶三天的口糧,八百裏加急行軍,立即離開徐州這鬼地方!”
    郭安國下達軍令之後,就撥馬轉身離去了。
    蒲察世傑此時反而呆呆的看著戲馬台大營的方向,注視著那片火光漸漸與徐州義軍的火把海洋連成一片,心中百感雜陳,不由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