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恰似當年兵馬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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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察世傑見到城外金軍潰敗之後,徹底死下心來。
本來就是死中求活之舉,此時徹底失敗,倒也是處於預料之中。
而到武捷大旗也被砍倒之後,蒲察世傑也來不及想郭安國的下場,立即下令鎮子裏剩餘的兵馬四處放火,隨後全軍撤退。
渡過雎水之後,蒲察世傑強忍著痛徹心扉,截斷浮橋,燒毀渡船。算是將三千兵馬徹底拋棄在了雎水北岸。
斷尾求生的武捷軍也不敢再等待,加速向宿州逃竄。
應該說辛棄疾與張白魚兩人聯手所取得的戰果還算是不錯,除了今日被擊潰的千餘金軍,在黃河與雎水之間,還有兩千多散兵遊勇被堵死去路,隻要按部就班的清理兩日,斬俘加起來怎麽也得有兩千人。
更何況捉住了武捷軍總管郭安國。
這種地位的將領,哪怕向宋國獻俘,也要走在最前麵的,尤其這廝還有個郭藥師之子的身份,趙宋官家想必很願意用一些錢糧來換。
於情於理,都算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捷了。
可無論是辛棄疾還是張白魚都有些不甘心。
原因很簡單,因為通過這一仗就可以看出來,武捷軍的軍心其實已經潰散了,隻要能堅定的追下去,早晚能將武捷軍整個都收拾了。
但是蒲察世傑的一把大火,讓追擊變成了泡影。
首先,符離鎮是雎水上下遊百裏之內最佳的渡口,其上的浮橋根底是早早紮下的,在其餘地方建立浮橋還得勘察水文,速度自然就會慢下來。
其次,之前紇石烈良弼不止從徐州調動了艦船,更是將上下遊沿岸船隻搜羅一空,以至於現在渡河的船都找不到,建立浮橋的材料都很少。
最後,則是符離鎮的鎮民了。
作為雎水上下遊的樞紐,符離鎮即便經曆過水患,人口還是比較多的。此時他們家被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家中的糧食也是差不多的下場,沒被燒死之人在冬日的寒風中隻是哭泣,茫然不知所措了。
不得已,辛棄疾下令擠出一些原本就不富裕的軍糧,先讓受災百姓吃上一頓飽飯,安定周邊民心,同時向徐州催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戰後立即想辦法恢複本地民生本來就是應有之義,隻不過此番更是迫在眉睫罷了。
明朝萬曆年間,日本攻打朝鮮,攻破平壤之後,小西行長第一件事也是要拿出軍糧來平抑糧價。
漢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日本戰國那群類人生物做得還要差吧?!
就在辛棄疾與張白魚猶豫不定的時候,當日夜間,伴隨著一支大約千餘兵馬的抵達,一麵漢字大旗,終於出現在了雎水之畔。
劉淮在處理完北線後,一路馬不停蹄,此時終於趕到了南線。
“參見都統郎君!”
在辛棄疾與張白魚的領頭之下,幾名將領紛紛躬身行禮。
“不用多禮。”劉淮摸了摸臉上的短髯,笑嗬嗬的說道:“在軍中沒有那麽多繁文縟節,隨我入中軍大帳吧。”
說著,劉淮毫不客氣,直接來到軍營中最大的一處營帳中,並且立即鳩占鵲巢,坐在了首位。
辛棄疾雖然被占了位置,卻沒有惱怒之情,而是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長長舒了一口氣,最後坐在了左手第一個位置上。
“我這番來,隻帶了三千援軍,而且都在路上。”劉淮沒有廢話,開門見山的說道:“來之前我還在憂慮,徐州之戰會是如何發展。卻沒有想過,南線的形勢不隻是小好,而且是一片大好。”
張白魚反射性的想要去找李通,意識到這名馬屁精沒來之後,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全靠大郎君在北麵與金賊主力廝殺,若沒有大郎君作牽扯,徐州肯定難以攻下。”
劉淮剛想要說一下如今的戰略形勢,卻被張白魚這番生硬的馬屁搞不會了。
如果按照戰略來講,張白魚說的倒也沒錯,但拍馬屁也是要看個人水平的,同樣的話,李通說的就要好聽的多。
可見李通雖然政略上的能耐也算是厲害,但架不住奸佞小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堪稱有口皆碑了。
劉淮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中驅逐出去,隨後立即作出了政治承諾:“張四郎此言差矣,南線此戰得勝,乃是天平軍、忠義軍、飛虎軍、東平軍四部兵馬通力合作,徐州義民上下出力,在此戰結束後,當論功行賞!”
將領們仿佛吃下一顆定心丸,紛紛喜笑顏開,氣氛也有所熱烈。
“但此戰還沒有完,武捷軍為金國精銳,如果不一口氣將他們殲滅,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劉淮繼續說道:“所以還得追下去,但不能是這般追了。”
“梁先生已經坐鎮徐州,向這裏運送糧草,想必缺糧的窘境也會得到緩解。”
“我軍就在這裏駐紮兩日,一邊清掃黃河與雎水之間的金賊,一邊集結兵馬,建立浮橋。”
辛棄疾沉思片刻,也隻能無奈點頭。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漢軍再悍勇,也不可能餓著肚子飛過河。
張白魚卻是皺緊了眉頭:“大郎君,若是咱們止步在此,武捷軍會不會逃了?”
劉淮點頭:“倒也有這種可能。但是金賊這種逃跑方法,那也是軍心渙散,士氣低落。若不停下來整頓一二,再逃一二百裏,說不得就會自潰了。我不認為蒲察世傑已經無能到這種程度了。”
說著,劉淮看向了張白魚,好奇說道:“聽說今日張四郎開了好大利市?”
張白魚聞言有些赧然,有些感激的看了辛棄疾一眼,方才說道:“回都統郎君,捉住了武捷軍總管,叛將郭藥師之子,郭安國。正要獻與大郎君!”
張白魚自然要感激辛棄疾,因為理論上來說,辛棄疾才是此戰的總指揮,他想要搶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可還是將擒敵之功讓給了張白魚。
這就是辛棄疾八麵玲瓏之處了,正如梁肅所分析的那樣,辛棄疾擁有節製南線兵馬的權力之後,再結合之前在靖難大軍中的地位,立即就想明白了自己在漢軍中副貳之責。
理論上隻要辛棄疾不犯錯,張白魚這些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部下,被他節製,在這種情況下,辛棄疾反而要團結諸將,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在軍中起了齟齬。
“那就將他帶上來。”劉淮倒也十分給張白魚麵子:“我也想聽聽這廝有什麽可說的。”
片刻之後,郭安國就被五花大綁著推了上來,而且自從入帳之後,他就仰著頭死死盯著劉淮。
他目光中倒也沒有惡狠狠的意味,甚至麵容都十分平靜,隻是定定的仰頭看去,直到被摁著跪倒在地的時候,方才低下頭來。
“我就是劉淮,郭安國,你有什麽想說的?”劉淮倒也沒有假惺惺的去演一場親自為敵將鬆綁的戲碼,而是大咧咧的端坐於首位,朗聲發問。
郭安國頹然搖頭:“並無其餘言語,隻想死前見一見漢家英雄罷了。”
劉淮饒有興致的問道:“如今一見,感覺如何?”
郭安國老老實實回答:“不知道,但總比我跟隨父親,見到的那群宋國官員要強得多。”
劉淮繼續問道:“哦,你說的是童貫、劉延慶等人嗎?我可不覺得比這幾個王八蛋強算是誇讚。”
跟這幾個類人生物比,純粹是跟瘸子比賽跑,跑贏了也不值得誇耀。
郭安國仿佛也知道劉淮的意思,當即失笑搖頭:“飛虎郎君,我說的也不隻是這些鳥廝,當日宋國北伐大軍中魚龍混雜,人才濟濟,總不至於全都是童貫這種人。”
這倒是實話,比如韓世忠、馬擴等人,就在當日的北伐軍中,甚至與金軍交過手。
劉淮此時倒也懶得再訪古:“郭安國,你願降嗎?”
郭安國剛想要說寧死不降,卻又立即感到一陣畏懼。
自古艱難唯一死,事到臨頭畏懼倒也沒什麽,可關鍵就在於這是漢軍的中軍大帳,周圍還有許多人看著,郭安國這一猶豫,當即就有人露出鄙夷之色。
都是武將,講究的就是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怕死的武將已經喪失了立身的根基了。
劉淮見狀,倒也沒有為難郭安國,隻是揮手:“那就帶下去,好生看押。”
郭安國沉默不語,如同一隻鵪鶉一般被甲士押了出去。
辛棄疾看著郭安國出帳之後,方才拱手說道:“都統郎君,就這麽饒過這廝了?”
劉淮搖頭:“自然不能。先熬一熬他,如果能招降,那再好不過,畢竟郭氏在幽燕還是有一定根基的,雖然因為郭藥師那檔子事損失慘重,卻還是對彼處的地理人脈有些掌握。
就算郭安國不投降,咱們也可以宣揚一二,他是完顏亮麾下有數的漢人大將,若是他都降了,完顏亮必然會對其餘漢將有疑心。
再不濟,也可以把他送到宋國,換些糧食回來,順道給趙宋官家安安心。活人總比死人要管用。”
辛棄疾連連點頭,不過末了還有一問:“要不要逼問一下武捷軍的目的。”
劉淮搖頭,起身在身後輿圖上一劃:“這倒也不用,黃河、雎水、汴水都可以通往汴梁,而武捷軍有這麽多次機會離開,卻依舊選擇西進,也隻有一個目的了。”
“嘖。”劉淮的手在宿州、壽州、潁州三地畫了個圈:“蒲察世傑與郭安國……不對,整個武捷軍可真是忠勇啊,此等情況下,竟然還要試圖守住河南地。”
武捷軍是同樣是猛安謀克製,行軍猛安在軍中話語權還是比較高的,此時武捷軍沒回汴梁,還沒有全軍潰散,隻能說明最起碼在行軍猛安這一級已經達成了一致。
“既然如此,金賊還要渡過好幾條河,在河流遲滯下,是絕對逃不掉的!”辛棄疾看著劉淮的分析,莫名自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