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日來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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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十月十六日清晨的這次爆炸,隻是在周邊引起了極大混亂,若是放眼整個臨安,隻能算是往西湖裏撒泡尿的程度。
事實上,許多百姓聽到隆隆之聲,卻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還以為冬日打雷,大約是來了妖孽,紛紛求神拜佛。
但對於所有與政治有些關聯,對於軍事有些了解之人來說,這聲爆炸也無異於震天驚雷。
按照常理來說,宋國朝廷再廢物,也應該牢牢掌握統治核心統治區臨安。
即便是麵對外敵時無能為力,但在對內鎮壓方麵也應該是手到擒來的。
總不可能讓錦衣衛大搖大擺的發完傳單之後,再扔個炸藥包到德壽宮給趙構祝壽。
可關鍵就是昨日方才發生了劇變,動蕩已經開始在臨安城蔓延,從上到下皆是人心惶惶。
大人物們都在各自忙碌,中層官員們也無所適從,底層的官吏更是如履薄冰。
誰都知道政潮要來了,誰也不敢胡亂站隊,生怕今日積極作為,明日就成了殺頭的罪證。
在虞府門前那名奉命抄家的統製官就是最好的明證。
龍大淵能輕易混出皇城司衙門,也是這個原因。
龍大淵此時根本不敢在皇城司衙門中多待,因為他也不知道此時究竟該相信誰,在思慮半晌之後,他決定向東走兩個坊市,去樞密院親兵營找張說。
張說也是趙眘的近臣,乃是和州防禦使張公裕之子,如今的職位是提舉萬壽觀、簽書樞密院事。
前一個還罷了,後一個簽書樞密院事為知樞密院事副職,掌握官員任免、外交決策等事務,足以算得上位高權重了。
穿過有些亂糟糟的街道,龍大淵在樞密院親兵營大門口找到了張說的老仆。
“別說話,隨我來!”
兩人從軍營角門入內,在大營中見到了六神無主的張說。
“你……老龍?你怎知我在這裏?你……”
張說也不算是名臣俊才,驟然經曆大變,心亂如麻。但他還是知道一件事:龍大淵作為提舉皇城司,既然此時趙眘已經退位,趙構複辟,那麽龍大淵下場自然是不會太好的。
就算沒有被當場殺了,總得敲斷兩條腿才對。
龍大淵卻焦急說道:“我自然知道你是個膽小如鼠之輩,有一點小聰明,卻根本沒有大智慧,此時不來親兵營又能去哪?”
張說被龍大淵當麵辱罵,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忽然落淚:“我自是個廢物,然而如今天崩地裂之時,為之奈何?”
龍大淵自然也心有戚戚,如果曾覿也在這裏,說不得哥仨會直接抱頭痛哭一場。
趙眘的心腹自然有許多俊才,但關鍵在於那些才俊會去謀求正經功名。
最得用之人或是在虞允文麾下參與北伐,或是放任地方為官熬資曆。
其次的則是去建康,為王駕前驅。
也唯有這幾名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方才會在趙眘身邊廝混,如同在王府時當幫閑一般。
這也怪不了趙眘,畢竟臨安在江南,外敵除非打穿兩淮長江,否則威脅不到,而內敵……
誰能想到趙構能搞這麽一手啊!
這又不是五代十國時,有刀就是草頭王的時代了。
龍大淵卻強忍驚慌,上前握住張說的雙手:“所以我說你隻有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
咱們這些人隻能依附於官家,是與官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如今就連虞相公都已經身死,誰又能放過咱們?
你躲在軍營中又能如何,等到局勢平定時,新任樞密使舉著王命旗牌,難道還有人敢保你嗎?”
張說淚流滿麵,反握住龍大淵的雙手:“老龍,你點子最多了,如今可有什麽謀劃?”
龍大淵苦笑搖頭:“若是虞相公在此,可能會有全盤謀劃,但我這種蠢人又有什麽辦法呢?
不過,我還是得先問你一句,你是否還忠於官家?”
張說指著心口說道:“我對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鑒!”
龍大淵自然也沒工夫驗證張說的真假,隻是胡亂點頭,將想了一路的翻盤方式講了出來。
“你現在就去召集人手,越多越好,隻要那些值得信任之人,然後咱們一起衝入宮中,救出官家!讓官家複登大位!”
張說連連點頭,等了半天之後,方才擦著臉上淚痕問道:“這就沒了?”
龍大淵坦蕩說道:“自然是沒了,我這種廢物難道還能有什麽精妙計劃嗎?而且就這種計劃,但凡晚上一兩日,那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現在楊沂中還沒想到控製樞密院親兵營,不代表他蠢到不來收攏臨安城的兵權!”
龍大淵話聲剛落,就聽到南方又是一聲轟隆悶響。
張說渾身一抖,剛要探身張望,卻見龍大淵抓著自己雙手繼續言道:“而且……今日還有靖難大軍的探子在行動,他們雖然鬧出了這麽大動靜,卻不可能將數萬大軍挪過來。
兩天,兩天之後這些人就會被全都剿滅!到時候,咱們連渾水摸魚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張!官家皇位乃至於性命,還有大宋國祚全都在你一念之間啊!”
張說雙手冰涼,渾身不自覺的在顫抖,卻還是勉力來問:“老龍,你有幾分把握?”
龍大淵麵目猙獰,咬緊牙關:“一成把握都沒有,不過且不說為人臣子應該盡忠職守,回報陛下知遇之恩。就說如今刀都架在了脖子上,但凡褲襠裏還有那活,又如何能不放手一搏?!”
張說原本還想說是否能托關係說和,但想到如今依舊被掛在西市的虞允文,立即緊咬牙關。
所謂懼中生怒,在極致的恐懼過後,就是發自心底的憤怒。
“你說得對!如今天理公道都站在咱們一方,沒理由不博一把!”說著,張說來到案幾之後,刷刷刷幾下幾行命令,並且蓋上大印:“你去金槍班、銀槍班去找陶朱,他受過官家大恩,自然會調兵與你同往。
我去右軍馬步兵寨去找張祁,記住咱倆無論誰拿到兵馬,要在第一時間打出‘清君側,救官家’的旗幟,立即進攻皇城!遲則生變!”
龍大淵掃了一遍文書,立即重重點頭。
兩名平日裏的無能詞臣在今日展現出了不同尋常的擔當,紛紛行動起來。
而事實也正如同龍大淵所想的那樣,昨日的政變需要保密,因此過於倉促了一些,以至於城中的幾處軍寨都沒有人來接手。
金槍班乃是禦前班直中的騎兵部隊,此時的編製大約八百人,平日裏受殿前司與樞密院雙重管轄。
趙構在退位之後,雖然可以通過楊沂中來影響皇城司與殿前司,可隨著趙眘在北伐戰場上的節節勝利,主戰派充斥朝中,趙構就漸漸插手不到樞密院了。
也因此,金槍班並沒有第一時間就被楊沂中拉走,或者換句話來說,楊沂中為了保守秘密,也根本不可能事先拉攏金槍班。
而陶朱也不愧為受過趙眘大恩的武將,待看到張說所寫的文書之後,二話不說,就要率軍入宮城勤王救駕。
但是,金槍班同樣也處於驚慌失措的狀態,有許多軍官猶豫不定,畢竟這是要在皇城互砍,誰輸誰是叛軍的大事,若非真的忠肝義膽,誰又能立即下定決心呢?
龍大淵知道不能等了,在又一次勸說無果之後,立即帶著陶朱所拉出的兩百騎兵,立即向著宮城而去。
與此同時,張說卻在右軍馬步兵鬧出了大亂子。
因為右軍馬步兵軍寨北邊就是遊奕軍的大營,而遊奕軍是楊沂中的老底子,被楊沂中早早派人控製。
因此在張說試圖調兵時,遊奕軍也分出兵馬攔截。
右軍統製張祁見狀也不多言,直接打出“清君側,救官家”的旗號,率領親兵與遊奕軍廝殺在一起。
“不要管這裏了!”張祁一邊砍殺,一邊對著張說大喊:“我在此拖住這些逆賊,你速速帶人去宮城護佑官家!”
張說咬牙點頭:“你保重!”
說了一句之後,他就帶著聚集起來的五百兵卒立即出發。
而隨著“清君側,救官家”的口號被大聲喊出,原本在風雪中沉寂的臨安終於有了些許動靜。
有的小吏在前方領路,在路口封鎖道路的外軍將領保持了聽之任之的態度,任由張說等人路過,還有些軍卒幹脆拿著兵刃,鼓噪著跟在亂軍之後。
趙眘畢竟當了數年的皇帝,哪怕性格柔弱,又怎麽可能沒有為之拚命的死忠呢?
即便無法形成合力,即便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但他們還是發動手頭一切力量,開始拚命了。
最先抵達宮門的乃是龍大淵,他帶著二百多金槍班的士卒來到此地,還沒有來得及嗬斥宮城城頭將領,就見到有一支人數大約二十人的甲騎氣勢洶洶而來。
這些騎士皆是身著黑甲,臉上覆著鬼麵,騎著高頭大馬,身上弓刀長矛俱全,雖隻是二十騎,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來者何人?”
宮城城頭軍官與金槍班的統領同時大聲詢問。
而那些騎士絲毫不停,奔馳向宮城大門,為首幾人用火把點燃了隨身攜帶的布包,用長矛挑著,向門洞中擲去。
“放箭!放箭!”
城頭的宋軍大聲呼喊,但隨後的一片轟隆聲則是蓋過了宮城左近的所有聲音。
城頭宋軍被震得七扭八歪,金槍班的戰馬被驚得四處亂跑。
而在一片混亂之中,為首的黑甲騎士高舉長矛,向前一指:“殺趙構!”
“誅殺國賊趙構!”
陶朱最先反應過來,立即想明白了無論這二十多騎目的為何,此時都是助力,立即強行勒住戰馬,指著歪歪斜斜的宮門吼道:“清君側!救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