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聲東而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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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要亂了。”
    “不會大亂的。”羅懷言身上披著重甲,望著門外的雪花,淡淡說道:“趙構不是廢物,肯定已經掌握了些關鍵位置,皇城司也終究是有些能耐的。”
    羅懷言說完之後,戴上頭盔,覆上鐵麵:“老蘇,我走之後,還得你來支撐一段時間,不過放心,我很快就會再回來的!”
    蘇寬隻能重重點頭。
    今日之後,錦衣衛在臨安的力量可以說是損失慘重。
    這與死多少人無關,而是因為敵後工作講究的就是隱秘。某人稍微露一點馬腳,就很有可能被順藤摸瓜揪出一群人。
    而今日如此多的錦衣衛出動,那麽不僅僅是他們本身要撤出臨安城,與他們有關的一係列人物,全都得盡快跑路。
    否則早晚被皇城司摸上門來!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漢軍必須得用實際行動,來應對趙構的挑釁呢?
    羅懷言大踏步的跨出小院,點燃了一枚煙花。
    紅色的煙花在陰沉的天空中炸開,隨後,大約有五十騎從周邊小院中閃出身形,並向街口匯聚。
    “走!”
    羅懷言舉起手中騎槍,向前一指:“為漢王討個公道!”
    “殺!”
    五十騎飛虎軍甲士哪怕在北地戰場中,也算是一支可以改變局部戰局的力量了,更何況是在承平日久的江南?
    把守在路口的宋軍原本就懈怠,在淋了一夜的小雪之後,更是有懨懨之態,在麵對猝然殺出的甲騎時,第一反應幾乎全都是轉身就逃。
    不過,一些宋軍將領還是比較盡忠職守的,將城中有敵軍的消息傳達了出去。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處。
    所謂遠在天邊的刺蝟,突然來到了褲襠裏,任誰都會手忙腳亂。
    更何況城中還有那些忠於趙眘之人在作亂,此時已經攻入了皇宮外城,正在與禦前班直展開激戰。
    此時的楊沂中也有些焦頭爛額,感受到了人手短缺。
    皇城司的人手一部分已經去了建康,還有一部分跟著趙懷德去追查傳單的來源,一時間根本抽不出手來。
    因此,在德壽宮發生爆炸後,他隻能以趙構的名義,調集臨安府的衙役去保護德壽宮。
    而城中的幾處守軍也全都亂套,有些地方甚至爆發了小規模內戰。
    正因為如此,楊沂中在宮城大門被攻入的情況下,根本不敢讓麾下最後一支兵馬立即出擊。
    “官家!現在萬萬不可出宮!”
    楊沂中對趙構誠懇說道:“在宮城中,有高牆箭樓,還有糧秣武庫,我軍入宮的有兩千精兵,足以保衛官家安全。
    可若是離開宮城,又能去哪裏堅守呢?哪怕是德壽宮也沒有如此多的武備。”
    別看趙構發動政變的時候威風凜凜,但他此時卻已經有些驚慌失措。
    這也就是這些窩裏橫之人的通病了,所謂內殘外忍,他們的威風都耍在了不會動武反抗之人身上,而一旦有人拿起刀子來拚命,他們的勇氣就會如同春日雪球一般,消失不見。
    楊沂中雖然軍事能力一般,卻終究是上過戰場,與金軍搏殺過的,因此還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冷靜。
    趙構吞了一下口水,強行鎮定下來:“正甫,你說如今該怎麽辦?”
    楊沂中瞥了一眼史浩:“還請史相公立即趕往政事堂主持大局,我將調集二百甲士護送,一定不要讓某個相公參與作亂。”
    史浩當即氣急:“我昨日就說,將他們全都攔下來,幹脆都軟禁在宮中,你偏偏不聽,如今又讓我去政事堂中有什麽用?想要做事的人,一夜時間足以蓋一萬個大印了!”
    楊沂中臉色不變,而趙構表情卻有些難看。
    政變複辟這種事情又不能排練,更沒有重來這麽一說,趙構團夥即便抓住了重點,一擊致命,卻還是有很多疏漏。
    就比如在朝中大臣方麵,在趙構看來,既然他們已經山呼萬歲,俯首稱臣,那就不會出大差錯。
    畢竟趙眘此時應被軟禁在宮中,右相陳俊卿資曆不足,當日能被提拔上來純粹是史浩作死,而虞允文征戰在外,也確實需要這麽一個無甚野心的副手鎮壓朝中局勢。
    趙構有名有實,誰還能翻出風浪嗎?
    但第二天,就有人用事實告訴趙構,不止有,而且還不少!
    更關鍵的是,由於事起倉促,數個勢力夾雜其中,誰也不知道數量龐大的中間派有沒有動搖。
    哪怕那些投靠趙構,出身江南的官員在麵對刀把子時,能不能堅定立場也是兩說。
    “史相公莫要失態。”楊沂中淡然說道:“如今史相公既然升任左相,如何能一直待在宮中?當去掌握政事堂,控製獎懲貶罰之權,否則何以任宰執?”
    史浩微微一愣,隨後忽然平靜下來,也不說話,隻是向著趙構躬身行禮。
    趙構立即會意:“史相公就走一趟吧,朕給你王命旗牌,一切賞罰皆由你定!”
    “遵旨。”史浩當即應諾,可隨後又有些遲疑:“那樞密使……”
    趙構立即接口:“汪澈那裏,朕自然會與他分說。他畢竟是朕的老臣,自然會有些默契的。”
    史浩終於放下心來,躬身離去了。
    待史浩走後,在絕對心腹麵前,趙構終於變得更加失態:“正甫,臨安不能亂。”
    楊沂中正色說道:“官家放心,臨安不會亂的。臣已經派遣軍使,拿著正經軍令去遊奕軍、右軍馬步兵司、威乙營調兵。
    臣則立即率領兵馬,擊潰攻入外城的些許賊人,隻要再堅持片刻,各地勤王兵馬就會陸續抵達!官家,隻要能穩住政事堂,作亂的終究隻是少部分人!”
    如今底牌盡出拚死一搏的乃是趙眘一方,趙構一方隻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罷了,隻要沒有宰相參與作亂,就足以輕易平定亂局。
    現在的關鍵就在於千萬不能自亂陣腳,如果趙構如同之前金國入侵那般,渡海逃竄,那才是真的神仙無救。
    不過好在這畢竟不是金軍殺過來了,趙構還是能穩住的。
    “既然如此,朕就在此看正甫破敵了!”
    楊沂中大聲應諾,隨後就親率千餘宋軍,前去平亂。
    大約同一時間,城內諸軍統製官也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紛紛帶著兵馬來到宮城之外,相機行事。
    說白了就是誰贏幫誰。
    如果龍大淵等人真的能將趙眘救出來,他們不介意當勤王救駕的忠臣;可如果趙構能輕易平定叛亂,他們更是願意充當撥亂反正的中興臣子。
    待看到宮城中有如此多甲士湧出,在楊沂中的指揮下展開對叛軍的圍剿後,這些原本還在圍觀之中兵馬沒了其餘念想,立即對叛軍發動了猛攻。
    要論戰場嗅覺,在方圓數裏之內,程天鵬敢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哪怕是楊沂中,也根本比不上在北地殺出來的飛虎軍豪傑。
    因此,程天鵬在看到宮城之外宋軍騷動時,就知道這次試探性進攻已經失敗了。
    他打了個呼哨,按照預案,讓麾下那二十多騎士沿著宮城邊沿離開,而他撥馬回轉時,卻又猶豫片刻,轉頭對著龍大淵與張說二人高呼:“事不可為,快走!”
    龍大淵卻已經接近瘋癲,一邊放肆砍殺一邊大聲吼叫:“還我官家來!還我官家來!”
    程天鵬隻是微微搖頭,就立即打馬離去了。
    片刻之後,二十餘騎就趁著局麵混亂,殺出了戰團,沿著朱雀大道向北撤退。
    說來也巧,程天鵬在快要抵達政事堂的那一刻,正好碰到了史浩一行人。
    為了躲開皇城的亂戰,因此史浩沒敢從正北的和寧門離開,而是繞行到偏東的東華門,經由四方館,穿過舒平坊,方才回到朱雀大道上。
    程天鵬雖然不知道這夥子宋軍之中有這次政變的罪魁禍首,然而想到羅懷言的軍令,他還是立即帶著飛虎騎士,對這二百餘宋軍甲士發動了衝鋒。
    宋軍根本沒有預料到在此處會遇到如此敢打敢殺的一支甲騎,再加上江南禁軍承平多年,養尊處優,麵對撲上來的甲騎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前排甲士甚至扭頭就跑,連帶著整個陣型都迅速崩潰。
    “兀那南人!這等戰力,還妄圖謀我漢王!找死!”
    程天鵬掄起長矛,左劈右打,如同趕羊一般,將這些宋軍趕得四散而逃。
    史浩站在隊列最中間的位置,原本也想要逃跑,但剛跑了兩步,就被人推倒在地。
    一雙大腳直接踩著他大腿跑過。
    史浩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向一旁翻滾了幾圈,滾進了大道旁的水溝裏。
    髒水雖然又冷又臭,但史浩卻根本不敢動彈,隻能強自忍耐,直到馬蹄聲漸遠之後,方才掙紮著爬上街道。
    “史相公!史相公!”
    有宋軍將領趕過來,連忙脫下身上罩袍給史浩裹上。
    史浩還沒來得及嗬斥兩句,就見到政事堂的方向,升起了幾道煙柱。
    史浩的眼神凝住,喃喃自語:“壞了!壞了!劉賊這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