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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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入眠的賀俶真皺著眉,心裏著實有些古怪,似是沉沉睡去,身子手腳俱是不得動彈,奈何思緒清晰,隻閉眼躺著般,像市井裏的鬼壓床。
    修道者自不會受此困擾,隻因他還做了個夢,身處寂寥之地,無人之境;四周溟濛昏暗,視野盡頭站著道模糊身影,與他不近不遠對立。說近,隻用邁出一步,二人就要擦肩而過,說遠,這一步偏偏跨不出。
    待要出聲詢問,又驚覺自己正臥於床榻,稍微起個念頭就會退出此地,做這怪夢定含著不同尋常的緣由在裏頭,所以賀俶真不願醒來,隻小聲念道:“莫非是我幻想?”
    倏忽間,二者間似有河流回溯,賀俶真與那道身影如站在光陰長河的上下遊,身處光陰長河渡口,不在乎時間長短,長河河回溯倒流,逆轉無數年歲,不知耗費光陰幾許,那道身影終是轉過身來。
    古人見今。
    “求道後來者,逆風持炬之人。”說話時那人朝他走近,身形逐漸清晰,依舊是那穿著灰白長褂,天容道貌的傳道者,那張臉龐不論見幾次,都要讓人生出奇怪錯覺;得人身存世修行求道,倘或得以會見他,算見過“道”麽?
    “我昔年是有個字是“衹”,後又得“詮言”一詞,你要好奇我姓名,任意擇個字詞就好。”詮言這次未有故作玄虛,走來便將稱號說予他聽,步履踏虛,掀起萬丈霞光琉璃,竟是將扭轉光陰回來,今人會見今人。
    “詮言前輩……”
    “不須有長者詞。”
    賀俶真才開口就被打斷,聽他說後又道:“我來這裏必是因詮言才來的,那這處地界是在哪裏,詮言又因甚在傳道後與我再見麵?”
    這情景還是他頭回見,往常亮起的三位仙人,傳道後除眾仙朝上圖能觀其一二,後麵再未有顯化現身之舉動,又除去傳他扶抱大日衝虛法的依鬆仙人,其餘二位,更是從始至終不曾現身,這次詮言非但去而複返,反倒將他拉進此地。
    詮言看了周遭,說道:“此地因是潁川郡那條主要光陰河床,沒得奈何,我要用眼下這落魄模樣見你,隻能是耍些笨法子。再見是因我有難題與你做,加之有些拙技不曾傳你,刻意去而複返,拉你來見我。”
    說話時詮言說心虛握,自左及右拂過,一把長劍出現在手,這劍賀俶真認得,是那年絳州城隍落在他旁的那把,製式與道門法劍是一樣的。這劍品秩也算法寶,奈何他劍術不好,使起來遠不如太金覆身咒下的手腳,所以很少用它,如今被詮言拔來此地,不知為的甚麽。
    詮言看過長劍,掂量一二,說道:“這劍應是三清山法劍,製劍技藝很好,就是太‘輕’了些,此時的你來用勉強湊合,日後若把我拙技都學了去,修為日漸高了,這劍就不好了,承載不住幾兩劍意,如此不如無劍;但你既留著它,必是因那夜它出現在身側的緣故,如此一來……罷了,我把它重製一二就是。”
    說罷詮言握住劍身,掌中熔金璃光淌溢,似擢拔粹然神火,打磨劍鋒時把手中長劍徹底重鑄,片刻後,一柄長達五尺,劍身通體青玄,劍柄如墨的嶄新佩劍懸浮二人身前。
    賀俶真接過手,先行謝過,又道:“此劍原不至於勞詮言出手的,參悟溟涬劍道,詮言還怕我孕育不出本命飛劍麽?詮言說日後這劍承載不了幾兩意,可眼下我修為甚低,也用得它幾載。”
    詮言道:“不須多說,昔年我亦持雙劍,況我有難題予你,不做些事不行的。”
    “難題……”賀俶真一時啞然,不知怎樣接話,踏空光陰河水,使其裸露完整光陰河船來,這等自己不曾聽過的神通被他說是笨法子;溟涬劍道與明皇經被他說成微末本事;稱還有拙技不曾教自己,而他又稱有難題予自己,此類天人眼中的難題……
    賀俶真問道:“不知詮言說的難題指甚麽?”
    殺人、複仇、執念、權利、長生、救一地一國、度化太真洲?絕無此類可能,這事有難有易,可在詮言手中都要太過簡單。先前還不清楚,溟涬天地能否如修士小天地般落地生根,可再見詮言他就曉得,一定行的。
    詮言道:“這次讓你喚醒,須解決些陳舊事,又要將昔年餘著不曾做的大事做了;當然,沒得這些舊事我也做不到要讓你做的事,我要沒時間了。”
    “難題是甚麽,待我最後傳道,日後你即可曉得,說是說不清的,唯一怕的,不是你能否成事,是我今日會不會看錯人。”
    賀俶真正色道:“誠然我心即天心!”
    “好好好。”詮言天容罕見放出笑顏,連說幾個好字,旋即雙指並攏,朝賀俶真眉頭點了點,笑道:“去吧。”
    瞬間,賀俶真被彈出光陰河床,那萬丈華光琉璃在他身前轟然炸碎,重化光陰流水落入河床,而此時,許多本應早些升起,卻被詮言拘押的念頭,此時也在識海升起。
    賀俶真最後離去一瞬,詮言仍舊笑著看自己,他不禁也笑了起來……
    重回床榻,光線瀲灩湖波,又折射到他如今住的疏影苑,光陰長河裏的畫麵始終在他腦海,道人正回憶著,驀然有些神哀,詮言話語內外,還含著另一層意思,他已經死了,如今存世姿態,不過一縷神識執念。
    因時間不多,刻意拘押了他關於三清山與木瀆鎮的念頭,若不拘押,賀俶真在聽聞三清山後定會問起有關問題,之後必定又會說起木瀆鎮之事,如此就要耗費許多光陰,況木瀆鎮一事……詮言已經解決了。
    木瀆鎮之所以無絲毫氣息,正如二人見麵所處的潁川郡主要光陰長河,詮言踏空光陰流水,隻餘得裸露河床在;木瀆鎮就是處在裸露河床中,有道痕卻無道意流轉,難怪初見蘇瑾時不曾看破,到行至木瀆鎮才發現此事
    蘇瑾好比河床當中遊魚,從無水之地木瀆鎮跳到有水的潁川郡城,複又跳了回去。詮言最後恢複潁川光陰長河時,如引流般使光陰河水流入木瀆鎮,那百裏地域,早已恢複如昨。至於發生原因,恐賀俶真自己去查,正如哀牢山衝天而起的赤紅光柱般。
    賀俶真除去接受詮言劍道感悟外,識海中又出現本新的經文,稱《強名曰道》。又想起二人方才會麵時,詮言先介紹了自己的一字一詞。
    衹:神衹,地衹,萬物提出者;詮言:言說萬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