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承諾之卷 第六章:血岩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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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年前,岩巫高原。
    聖教國臨時作戰指揮中心的帳篷裏,將軍雷蒙德聽取了副官加爾文的匯報,補給輜重依據雷蒙德提出的最新方案已經重新分配,雖然減少了攜帶糧草的每日供給,但是盛夏即將來臨,群山中的魔物越發活躍,可以充分利用這部分補足糧草的不足。
    雷蒙德向加爾文詢問晚宴的情況,聽到一切正常如約進行的時候,雷蒙德鬆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聖教國需要的就是利益,可是謀求利益並不一定需要通過殺戮。他覺得如果血冠山脈這些部族如果願意合作,雙方可以達到一個更好的局麵,聖教國能拿到稀缺的血岩礦石,血冠山脈的居民也可以獲得更多豐富的物資,得到更多的醫療和教育資源。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到帳篷裏,她雙眸明亮,滿頭棕發又濃又密,這一點和雷蒙德是極其相似,她好奇的問道:“父親,我看到廚房下午都沒有休息,就一直在準備食材,今晚是不是有好吃的了?”
    雷蒙德對趴到自己肩頭上,等待著回答的布莉茲塔說道:“哈哈,今晚有一場重要的宴會,不過你不能參加哦。”
    “啊~憑什麽嘛,我是將軍的女兒耶。”
    “放心了,我會讓廚房再多準備一份的,有好吃的,一定餓不著我的女兒。”
    布莉茲塔的眼睛眨了眨,她神秘兮兮的說道:“嘿嘿,我都知道,你是要邀請那幾個野人首領過來談判。”
    雷蒙德往布莉茲塔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隨後罵道:“沒有禮貌,怎麽可以說人家是野人。”
    布莉茲塔委屈地捂著頭,盡管一點也不疼,她還是說道:“怎麽不是,這個地方,那麽荒涼,和聖教國可是比不得,還有,他們好野蠻,我看到他們對付罪犯的手段了,天啦,要把我嚇暈過去了。”
    雷蒙德回答道:“所以我們來到這裏,也是為了帶來先進的思想,也是幫助他們,之所以這一趟讓你跟著出來,還不是為了讓你多看看外麵的風土人情,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化和傳承,要尊重他們的文化,尊重他們的曆史。”
    布莉茲塔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隻是乖巧的點著頭。
    雷蒙德看著帳篷外,他相信,剩餘的六大部落已經看到了聖教國的雷霆手段,誰都不希望慘劇再次發生,隻要今晚能說服大家,戰爭就會停止,自己也可以帶著小布莉茲塔回家了。
    自戰爭爆發以來,六大部族的首領首次和聖教國方麵代表——雷蒙德將軍會麵,菜肴早早的送到了岩巫平原和血冠峰中段的一個居住區,為了表示誠意,宴請的六位首領都沒有帶隨從,而雷蒙德一樣,隻是讓副官加爾文隨行。
    宴會廳內就八個人,雖然外麵有各部族的侍衛隨從,但隻是站在屋外和聖教國的護衛們對視著。
    不知道屋內是什麽情況,但是屋外雙方的神經則是高度緊繃,雖然血冠山脈有著多個不同的部族,但是聖教國這些白皮軍人在十多天前屠殺的,正是和自己長得一樣的高山人,而且保不齊就是誰的遠房親戚,或者是誰的戀人朋友。
    駐紮在外麵的聖教國軍人聽不懂對麵那些血冠護衛說的當地方言,但是從他們的眼神來看,肯定不是什麽好聽的話。軍隊裏所有人都在納悶,明明有著壓倒性的力量,為什麽雷蒙德將軍一定要堅持和平解決爭端,關於這一點,內部已經有很大一部分人滋生了怨念,甚至還有人懷疑,雷蒙德是為了拖延時間,延長補給,甚至謊報損傷來為自己牟利。
    布莉茲塔大小姐懶得理會這些人,她相信父親的決策是正確的,而且她也看到那些血冠山脈的孩子們,老人們,其實本質上和自己並沒有什麽區別,雖然說著聽不懂的語言,但是她們也有純真的笑容,也在積極地麵對著自己的人生。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除了山上道路沿途的照明火炬之外,方圓數十裏就屬聚餐的那間房子最為亮堂。
    連接山巒的吊橋穩穩當當的懸掛在兩座山峰之間,因為有鐵鎖加固,所以風都吹不動,除非有人在上麵急速奔行。
    布莉茲塔看到有個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那人他也認識,是個十分討厭,看起來很陰鬱的家夥。它叫做加爾文,是父親的副手,父親其實也不喜歡他,但是那是聖山的決定,沒辦法。
    盡管天色很暗淡,但是加爾文跑過吊橋來到自己麵前時,布莉茲塔依然看到他的前胸沾滿了血跡,她腦子頓時如遭雷擊,立刻問道:“怎麽回事?這血是怎麽回事?我父親呢?加爾文,我父親呢?”
    加爾文沒有理會,布莉茲塔則兩隻手一把牽住加爾文的手。
    見到少女拉著自己,加爾文便是厭惡的,粗暴的一甩,把布莉茲塔整個人給甩飛了出去。
    可愛少女幹淨的衣服上,頓時被濺了一身的泥土。
    他看了一眼布莉茲塔,隨後繼續一邊繼續往回奔跑,一邊吹起了帶有指令的口哨。
    布莉茲塔爬了起來,她發瘋似的跑到父親設宴聚會的那間屋子,她衝進屋子裏一看,六位首領麵麵相覷地呆在原地,而眾人眼前,便是奄奄一息的雷蒙德。
    布莉茲塔號啕的跪在父親身邊,雷蒙德則用最後一絲力氣握住布莉茲塔的手說道:“聖教國……加爾文……,陰謀……他們……不想看到和平。”
    布莉茲塔看到那六人中為首的大胡子手裏正握著帶血的彎刀,鮮血依然在一滴滴的流向地麵,她嘶吼著質問著。
    “你們做了什麽?你們殺了我父親。”
    懷裏的雷蒙德渾身顫動著,他呢喃的說道:“不……布莉茲塔,不怪他們,答應我,不要滋生仇恨。”
    說完這句話,雷蒙德便是徹底咽了氣,他的雙眼無神的望向屋頂,最終也無法看到高原上的星空,也沒能看到和平的到來。
    布莉茲塔的眼淚混著雙手的血液不斷地流向地麵,她試圖阻止父親的死亡,可是什麽都做不了。
    “快叫牧師來!我們有鑽石粉塵,我們可以施展複活術!”
    她大喊著。
    六人紛紛黯然的低下頭。
    為首的大胡子說道:“抱歉,小姑娘,我們被利用了。”
    此刻,外麵號角聲響起,後方一個瘦弱的首領豎起耳朵聽了聽,說道:“聖教國發起進攻了,看來今晚都是一個圈套。”
    布莉茲塔依然不依不饒的向著六人咒罵著:“你們的圈套設計害死了我父親,你們這些野人,你們這些無恥之徒。”
    沒有人敢反駁,也沒有人搭話。
    屋外喧囂聲越來越大,此刻又有人向著首領建言道:“阿坤基,這裏不安全,我們先撤離。”
    部族中首領中一個滿麵文身的首領開始施法,大概數十秒的時間後,就打開了一道傳送門,那是通往血冠山後方深處,部落大本營的魔法門。
    部族首領們搖著頭,然後走入了傳送門,在大胡子最後即將進門的時候,看到還在痛哭流涕的布莉茲塔,他想了想,隨後輕輕扛起少女,強行把她帶進了傳送門。
    會議地點的中央山峰此時火光還在燃燒,山峰外,血冠護衛已經和聖教國士兵生死相搏,血冠護衛為了拖延時間,在確定幾位首領已經逃離之後,直接砍斷了山峰之間的鐵索橋,可是這樣又能拖延多久的時間呢。
    時間一晃,四十三年過去了。
    布莉茲塔坐在那個中央山峰,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山岩發呆。
    鎖鏈橋已經被重新連上,隻是這片區域已經極少有人會過來了。
    弗拉茲膽戰心驚的穿過這鎖鏈橋,然後走到了布莉茲塔旁邊。
    “布莉茲塔,你還好嗎?”
    布莉茲塔點了點頭,她拍拍塵土,然後將一支小花放在一個廢墟的椅子旁邊。
    “弗拉茲,你聽到的故事是哪個版本的?”
    弗拉茲愣了一下,沒聽明白。
    布莉茲塔又恢複一臉堅毅,然後雙眼凝視著弗拉茲問道:“關於我,關於我父親,關於四十多年前的戰爭。”
    弗拉茲明白過來,不假思索的說道:“哦哦,就是我們剛才閑逛的時候,有個五六十歲的大嬸看到你很高興,一直對你說一句方言,然後你也微笑著對她點了頭,你記得吧?”
    “你能聽懂她的話?”
    弗拉茲說道:“路上和達克奈曼學得差不多了,但是這一句沒有學會,然後你一個人來這裏的時候,那個大嬸給我……講了一些往事。對了,達克幫忙翻譯了很多。”
    棕發少女點點頭,呢喃道:“那就是最接近真實的版本,沒錯了。”
    弗拉茲關心的問道:“後來呢?你被這些血冠部族的人帶到哪裏去了?”
    布莉茲塔開始在山峰周圍漫步,一邊欣賞著風景,一邊解釋著。
    “雖然致命傷是阿坤基造成的,但是始作俑者是聖教國和加爾文,他們提前偽造了信件,讓六大部族的首領以為我父親是打算要徹底消滅他們,之後他們才意識到這是多麽破綻百出的謊言。他們逃走以後,並沒有傷害我,而是把我關在一間屋子裏,他們也來不及跟我解釋,因為戰爭全麵爆發了,我學會了他們的語言,了解了事情的經過。有一天,我想辦法逃了出去,然後去我父親的營帳裏收集證據,準備再回到聖教國去質問那些決策者,很愚蠢對吧?我的性格似乎向來如此。後來我被那個加爾文抓住了,他也是受聖教國致使的,他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麽簡單的事情我當時都沒想明白,在他動手殺我的時候,我又一次被首領阿坤基救走了。”
    弗拉茲沒有說話,等著布莉茲塔的故事繼續講下去。
    她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我主動要求學習劍術,打算成為一個戰士,然後希望能手刃加爾文為父親報仇,盡管周圍人不看好我,當時我已經19歲了,已經錯過最好的時段了,可是我的運氣很好,我獲得了一些幫助,自己也在不斷地變得更厲害吧。”
    “那麽你成功了嗎?你殺死加爾文了嗎?”
    布莉茲塔搖搖頭。
    “我的作用收效甚微,雖然爭取到了一些權益,但最後血冠山脈還是個聖教國和談了,他們簽下了很多協議和條約,這片地區淪為了聖教國的附屬國,而且每年還要加大力度開采血岩礦脈。”
    弗拉茲又問道:“那麽後來呢?”
    布莉茲塔黯然的說道:“我很自責,覺得自己不夠強,然後開始流浪,之後我一步步變強,可是我也明白了,身體上的強弱,武技上的進步,也不能改變所有的事情。”
    布莉茲塔還在感慨的時候,弗拉茲掰著手指頭計算著,四十三年前布莉茲塔才十八九歲,也就是說布莉茲塔的實際年齡是六十多了,而她現在的樣子不過二十多點,恐怕就是在離開血冠山不久後,就因為某種原因讓外貌和年齡永遠定格了,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半神,是不是就達到永生了,反正真神應該是不死不滅的吧。
    弗拉茲這個時候問道:“達克奈曼的病是怎麽回事?我注意到了,這裏很多人和他一樣,都有著相同的症狀。”
    達克這個時候也是緩緩的穿過鐵索橋,走到了兩人身邊。
    達克奈曼自己親自過來解答起來。
    “這種病……過去很少有人得,咳咳……山上的血岩,本來是自然裸露出來,然後被人們帶回來……咳……加工或者交易,戰敗之後,聖教國要求我們每年開采,用器具敲打這些血岩之後,微小的碎片會被吸入身體裏,之後就會中毒,咳嗽,直至死亡。這些年,越來越多的……咳咳……居民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我們才和聖教國提要求,暫停挖掘。”
    布莉茲塔說道:“我大概十年前又回到了這裏,最初患病的都是那些開采的工人,達克奈曼是最小的患者,按照經驗來看,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於是我抱著嚐試的心態,把他帶出了這裏,然後讓他和我一位法師朋友學習,試圖治愈自己。”
    弗拉茲立刻明白了,這不就是塵肺之類的疾病麽,那種玻璃纖維,還有石棉吸入人體肺部,似乎都會引起類似的症狀,大家都意識到了,就是開采血岩造成的影響。聖教國肯定不會不知道,他們是完全不把血冠山脈的人給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