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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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一輛馬車疾馳在泥濘的小道上,車夫神色慌亂,手中緊緊拽著韁繩,生怕受驚的馬兒脫韁跑走。
    “爹爹,我怕。”馬車內,紮著兩個小辮的女孩窩在一位婦人的懷裏,驚恐地望向自己的父親。
    淩鋒自己也不知能否逃過這一劫,但麵對害怕的女兒,他還是故作輕鬆:“你阿爹可是天下第一劍客,你不要怕!這下雨天路本不好走,走過這一段路就好了。”
    程柔也跟著安慰起懷裏的女兒,心中卻是忐忑不已,小聲發問:“阿鋒,這群人究竟是何來曆?”
    淩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行走江湖,他一向低調內斂。眾人隻知他淩鋒是天下第一劍客,被尊稱為“劍聖”,卻並非所有人都知道他相貌如何,現在更是無人知曉他家住何方,除非……
    “啊!”車夫的哀嚎突地傳入耳畔,車內三人都是一驚。
    失去控製的馬兒帶著馬車四處逃竄,車內又是一陣猛烈的顛簸。耳邊傳來羽箭釘在車壁的聲音,不斷刺激著車內每一個人的內心。幼小的淩溫言緊緊地攥著母親的衣袖,將臉埋入母親懷裏,卻是不哭也不鬧。
    淩鋒擔心再這麽躲下去三人都沒辦法保命,便對妻子程柔說:“柔兒,你駕車往前走,我出去會會他們,不必管我!”還不等程柔有所反應,他便閃身飛出了車廂。
    程柔跟著淩鋒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自是知道此時容不得她猶豫。
    她給淩溫言披上自己的外衣,又指揮她躲到馬車座椅下那較大的暗箱裏,然後側身出了車門。
    隻見她手上長煙劍向前一勾,那亂飛的韁繩便回到她手上,馬車很快便被控製住,回到自己原本的軌道上。
    “咻——”耳邊不斷飛來的羽箭讓程柔深感棘手:這麽多箭,到底是來了多少人?正想著,一道銀光從右邊襲來,近在咫尺……
    淩鋒手持皓月劍,警惕地觀察四周,大聲道:“閣下是何人?為何要追著淩某人不放?”
    聽到淩鋒的話,一名頭戴雕花麵具的人從茂密的樹林中走出。他手持一柄長劍,語氣傲慢:“這些問題留著去黃泉下問閻王吧。”
    麵具人提著劍便朝淩鋒劈來,速度快得驚人。淩鋒也不是吃素的,早在麵具人出現的那一刻便握住了劍柄,麵具人襲來的瞬間劍已出鞘。
    輕鬆擋住麵具人的第一招,淩鋒右手一旋,寶劍帶著寒光揮向麵具人的腰間。麵具人身手也不賴,稍稍後退側身便躲了過去。試探結束,二者不約而同地認真起來,劍式一次比一次淩厲狠辣,招招直指要害,卻都被對方躲過。
    大雨之下二人的衣襟已經濕透,麵具人揮劍速度也慢了下來,而淩鋒執劍數十年,早已習慣因大雨浸濕衣襟而產生的重量。
    眼尖如淩鋒,他看出麵具人的吃力,便一劍劃過麵具人的胳膊,順勢朝他執劍的手刺去。麵具人反應敏捷,預備向後抽回自己的手,哪想淩鋒隻是虛晃一招,知道麵具人上了套,他一把扭轉劍鋒,朝麵具人的咽喉刺去。
    即將成功之際,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聲從後傳來,劃破驚雷,直入淩鋒的耳朵:“阿鋒不要!”
    生生停住攻勢,淩鋒極力穩住自己的身形,而麵具人淡定地收了劍站在他麵前,雕花麵具上那一對丹鳳眼似乎在嘲弄他。
    轉頭望去,淩鋒隻見自己的發妻衣衫淩亂,右眼流出的鮮血已經汙她那清麗的麵龐,而她的背後,正抵著數把利劍。
    發妻被人拿劍抵在這裏,幼小的女兒又不見蹤影,淩鋒的心七上八下,質問麵具人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你究竟是誰?你要做什麽!”
    麵具人並不回答他的話,隻是緩緩舉起劍,語氣冰冷:“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用你的命換你家人的命;二,用你家人的命換你的命,你挑一個吧。”
    淩鋒自是不願讓自己的妻女葬身於此,他無可奈何地丟掉長劍,手無寸鐵地站在麵具人麵前,曆經風霜的臉上盡是憤恨,毫無畏懼之色。
    麵具人並未猶豫,一劍刺入淩鋒的胸膛再猛地抽出,一時間鮮血四濺。他見淩鋒被刺中心窩還不倒,便直接抬腳踹在他心口。
    這一踹,淩鋒直接失去意識倒地不起。
    見到這一幕,程柔奮起掙紮,大吼道:“你怎麽可以殺他!你怎麽敢殺他!”
    麵具人繞過淩鋒倒在泥土裏的軀體,走到被同夥們壓跪在地的程柔麵前,不急不慢地從袖中拿出一方令牌。
    如劍尖模樣的牌子由桃木製成,頂上穿孔處雕刻程家家徽,中央青綠色背板下有純黑筆墨刻著方正的“程”字。這塊木令牌程柔再熟悉不過,這是青河程氏的令牌,也是她本家的令牌。
    這枚程家令牌的係帶是被人硬生生扯斷的,上麵沾有幾塊早已幹涸的汙血並且還留有幾道劍痕。看到這些,程柔瞪大了雙眼,臉上寫滿了不解與害怕。
    麵具人輕笑一聲,鬆開了拿著令牌的手。令牌落地的瞬間,程柔的頭顱也落了地。
    解決完程柔,麵具人又走回倒在地上的淩鋒身旁,他一把揪起淩鋒的頭,喃喃自語:“也幸虧今日你遇到的是我。要知道,整個玄幽城可是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我後麵爭著搶著要你的項上人頭,那手段可比我狠多了。念及你我師徒一場,姑且留你個全屍吧。”
    這場大雨不知何時變成了小雨,不遠處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音,麵具人大手一揮,示意眾人撤退。
    重五剛過,毒日西斜,無風的嶺南郡悶熱無比。
    淩旭升右手持一劍袋,左手使勁拉扯著衣領來給自己散熱,他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看向前邊的白衣女子:“方才那間客棧挺好的,怎的不住?”
    白衣女子戴著垂紗鬥笠,遮住了麵容卻遮不住渾身清冷的氣質,隻聽那麵紗下的紅唇吐出三個字:“髒亂差。”
    “哎呦我的淩姑奶奶!這可不是在湖山郡,哪有那麽好的條件?嶺南郡可是蠻荒之地,現世又不太平,有得吃住就不錯了。我都行一宿的路,已經困到睜不開眼。”
    淩溫言被淩旭升吵得不耐煩了,回頭怒視:“還輪不到你來說教我,馬被偷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一提起馬被偷的事,淩旭升便尷尬地低下腦袋,不再言語。
    當淩溫言站在一家小客棧前時,他才慢慢地抬起頭來,上下打量起這間牌匾嶄新的客棧:“這,好小啊。”
    淩溫言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推開緊閉的木門。木門一開,一股清涼之風便吹來。不大的廳堂中坐著三三兩兩的客人,每張桌子附近都放置了一個冰桶。
    小二們忙著穿梭在二樓端茶送水沒有搭理進來的二人,年輕的掌櫃聽見聲響,停了撥算盤的手,淡淡地問道:“打尖還是住店?”
    淩溫言環視四周,找了一個空桌坐下:“先上幾個好菜,住兩日。”
    年輕掌櫃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挪到她手上那粗布製成的劍袋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二位少俠想必是出來曆練的,小店開張多年也遇過許多江湖中人,知曉你們的辛苦,故而今晚這餐鄙人請了!”
    淩旭升將手中的劍袋放在桌上,自己也順勢坐下:“哎嘿嘿,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吃飽喝足,夜幕也來臨,淩溫言還盤坐在床上,打開劍袋細細摩挲著手裏的雕著雲煙的劍鞘。
    已經摘下麵紗的她相貌頗好,氣質高冷出塵,眉眼之間都顯露出與人疏離的態度。
    隻見她長眉微蹙,回憶起臨行前父親的叮囑:“師父已老,許多事物已然不能再教授於你們。聽聞淮南郡有萬霄門,高手雲集,其中不乏劍術造詣甚高之人,定能更好地教導你們二人。你們二人此次下山帶著這兩把劍去,這兩把劍是我和你們師娘用的劍,一把叫皓月,一把叫長煙。當時江湖之上無人不曉這兩把劍,故而不到生死危機之時切忌出鞘。如若路上沒有遇到凶險之事,那麽這劍除了你們二人,就隻有萬霄門門主可見,可記住了?”
    摸著這把寒氣逼人的雲煙劍,淩溫言不禁沉思:“萬霄門乃新起之秀,爹爹為何對他們如此看中?”反複思索無果,一陣困意襲來,她放好長劍便和衣睡去。
    夜已深,客棧大堂裏的夥計們似乎還沒幹完活,各自在大堂的各個角落擦拭著東西。
    年輕的掌櫃右手執筆,左手撥算盤:“二十文。”
    “十文。”聽到外邊傳來車輪滾動聲,腳步嘈雜聲,夥計們的動作稍加放慢。
    “五文。”腳步聲越發近了,年輕掌櫃唇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一……”
    報賬的聲音還沒落,大門就被一個粗獷大漢用力推開:“掌櫃的,住店!”
    年輕掌櫃看著搖搖欲墜的門,露出不悅之色:“客滿了!”
    看出掌櫃的不滿,粗獷大漢的身後冒出一個身形魁梧卻彬彬有禮的人。他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遞給掌櫃,一臉和善:“掌櫃的,我們幾個弟兄趕了兩三夜的路,未曾合眼。不知能否通融通融,讓弟兄們稍加歇息也可以啊。”
    看著年輕掌櫃接過銀子後麵露猶豫之色,粗獷漢子便順著剛才那人繼續說到:“是啊是啊,也不知是怎麽的,以往嶺南邊境可沒這麽多人,可今日卻間間客棧滿客,害得我們這幫兄弟們好找!掌櫃的,我們一行可是有二十幾號人,而且還不止住一天,這可是一筆大生意啊!”
    餘光瞥見幾個夥計悄悄走出大門,年輕掌櫃掂了掂手中的銀子,麵露一抹戲弄的笑色:“也不是沒有辦法,我這幫夥計聽聞今夜趙大爺要送貨路經此處,特意挖了二十四個土坑,好讓你們一行安睡!”
    聽此言,二人大驚,立馬掏出身上武器,大聲質問:“你是何人!”
    年輕掌櫃見此情景,並不慌亂,他將手中的那一兩銀子猛地甩向粗獷大漢。與此同時,店中所有的夥計一齊出動,手段幹脆利落,招招見血,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隊伍!
    不消片刻,二十四具屍體皆躺在血泊之中。
    一個類似小頭頭的人向年輕掌櫃匯報到:“回大人,貨都在。”
    “嗯,”年輕掌櫃滿意地點頭,在環視一圈後突然發笑,“阿奇,這次買的迷藥,不夠勁啊。”
    被喚作“阿奇”的小頭頭一聽,立馬警覺起來,待看到一間房的門上趴著一個影子之時,目露狠光,朝上衝去。
    帶著麵紗的淩溫言知曉自己已經被發現,一腳踢開大門,用裝在劍袋裏的劍阻擋阿奇的攻擊,而那些剩餘的“夥計”們見狀也上前準備圍殺她。
    寡不敵眾,這是淩溫言深知的道理,同時她也知道擒賊要先擒王。
    當那個白衣女子將目光頭投向自己時,偽裝成客棧老板的子夏便知曉這個女子在打什麽主意。嘴唇輕掀,他隻手抬起一張木桌,狠狠砸向那躲過數人的圍殺、朝自己襲來的淩溫言。
    木桌飛來,淩溫言卻已無法停止自己的步伐……
    “嘭——”隻聽一聲巨響,木桌砸在牆上裂成幾瓣,不知何時醒來的淩旭升抱著淩溫言躲過了那張桌子。
    “快走。”
    兩人安全落地,淩旭升聞言立馬牽著她朝窗戶處跑去,口中還不忘說:“我知道!”
    “夥計”們似乎想去追殺,卻被子夏製止:“先幹正事,對付這兩隻螻蟻隨便去幾個弟兄解決便是了。”
    淩溫言與淩旭升拚命地躲避身後的人,時不時運用輕功躍上屋頂、拐入小巷,妄圖甩掉那幾個追殺他們的人。但他們二人剛入江湖,又豈是這些身經百戰、訓練有素之人的對手?
    兩人在屋頂上奮力跑,三名手持大刀的人在後邊追。不消片刻,一名殺手大刀揮出,不偏不倚地砍在淩旭升的背上。
    那一刀力道極足,痛得他直接翻下屋頂,狠狠地砸在地上,背上鮮血橫流,觸目驚心。
    眼見師弟被傷,縱使淩溫言平日裏萬般嫌棄他,可畢竟也一同生活了十多年,早已有手足之情,哪裏會袖手旁觀。於是她一把扯開劍袋,拔劍刺向揮刀之人。
    她倒也得其父真傳,招招淩厲且揮劍速度極快,讓躲劍之人眼花繚亂,隻覺眼前銀光閃閃,下一秒又覺脖子一陣溫熱,竟是細劍已經劃破他的脖子。他詫異地看著淩溫言,不甘心地死去。
    其餘兩個殺手在一旁看得真切,見白衣女子手中那沾血的細劍在月光下寒光熠熠,棕色的劍鞘被月光照射,也泛出陣陣殺氣。
    兩名殺手中有一個見多識廣的人,他定睛一看劍鞘上雕的是如海浪似雲煙的紋樣,驚呼:“是長煙劍!”
    長煙劍,其原主是一代劍聖淩鋒的發妻淩程氏,劍鞘上雕雲煙環繞仙山,而劍聖淩鋒與發妻舉案齊眉,恩愛有加,配以雕有彎月和小亭的“皓月劍”。二者武藝高強,行走江湖互相扶持,當年“皓月長煙”之名響徹天地。
    可十一年前劍聖所屬的九闕宮忽然樓去人空,這對俠侶在不久後也銷聲匿跡,不知去向。
    皓月劍與長煙劍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利器,不知被多少英雄豪傑覬覦,此時這兩把寶劍出現在兩個江湖新秀手裏,不免讓這些殺手們眼紅。
    一名殺手目露貪婪之色:“嗬,這長煙是寶劍,隻可惜你無福消受!”
    兩名殺手主動發起攻擊,配合默契,淩溫言在兩人的合力攻擊下明顯有些吃力,手上腳上也掛了彩。
    淩旭升見狀,咬牙從地上爬起,抄起自己的劍從後方衝向敵人。
    不等轉過身來的那人反擊,那寬厚的劍身便已插入他的胸膛。而那被劍所插中的人知曉自己命不久矣,一手死命地抓住劍身,另一手匯集全身氣力,準備一掌震碎淩旭升的肋骨。
    淩旭升正在跟他奪劍,哪裏看到他手裏的動作,待到抽出長劍時,猛烈的掌風便襲來。
    正當他以為自己即將死於敵手之時,隻聽“砰”的一聲,一根長木棍重重地打在對方身上,竟將那人掀翻在地,很快便斷了氣。
    來者長槍一揮,銀色的槍頭一轉,把另一個殺手的身子捅個對穿,旋即用力提起向下一扔。
    看著他這麽快便解決了這兩個殺手,淩溫言不禁暗歎自己武藝不精,而淩旭升已經對這個男子產生了崇拜之情。他忍著背上的劇痛,打量起這名男子——二十來歲的年紀,身形高大,古銅膚色,眉眼深邃,鼻子挺立,目光凜凜,一身正氣。
    淩旭升朝他抱拳,由衷感激:“多謝大俠相救!”
    持槍男子聞言隻是向不遠處努了努下巴,淩旭升二人朝那邊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名粉衣女子抱劍在旁,眉間帶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二位無需道謝。”
    看著淩溫言那未被麵紗遮掩住的小臉,粉衣女子一愣,不由得出聲:“姑姑?”
    若說淩溫言是冷月般的清麗仙子,那這位眼波流轉的粉衣少女就是鄰家嬌俏小女。圓潤小巧的臉蛋生著柳眉杏眸,動作輕盈又靈動,活像一隻小兔,足尖輕點,身形如燕,轉眼間她便落在淩溫言麵前。
    淩溫言麵對女子肆無忌憚地打量多有不爽,主動拉開一步距離:“姑娘與在下認識?”
    “像,太像了!”粉衣女子看著一臉疑惑的淩溫言,麵露喜色,“不知姑娘可否認識一位程姓婦人,她眉中有痣,常年配著一把雕有雲煙的長劍?”
    眉中有痣,配雕雲煙的長劍……
    淩溫言聽到這幾個字,腦海中立馬浮現出在一輛奔馳的馬車上,那位叫她躲在暗箱裏不許出來的婦人身影:“我認得。”
    “此話當真!那你可知……”感覺粉衣女子還要繼續問下去,手持長槍的男子半抱著已經虛脫的淩旭升,頗為無奈地開口:“姑娘,這位公子,快不行了。”
    一行人慌慌張張地趕往附近的同福客棧,打算在這裏住上一宿。
    已經被包紮好了的淩旭升趴在床上不省人事,粉衣女子給緊張的淩溫言倒了一杯茶:“姑娘不必緊張,用過我程家獨門藥方,又有大夫好生查看,傷不及骨,定是無大礙的,隻是這些時日還得好生休養一番。實不相瞞,我與姑娘說的那位婦人正是我的姑姑。我隻在畫像上見過她,但她的眼睛可是一見便難以忘記的。我見姑娘殺敵時的目光與姑姑神似,這碰巧您又認識個眉中帶痣的婦人,不知你們二人……”
    淩溫言麵對麵前這個長相嬌憨可愛的姑娘,心中生不起防備之心:“不瞞恩人,您說的那婦人正是我的母親。”
    聽得此話,粉衣女子倒也沒有太多驚訝,笑意盈盈:“果真如此?先前便聽家父說我姑姑有個女兒長我兩歲,今日見姑娘年齡相仿,眉目又與姑姑如此相似,竟真是我的嫡親表姐!既然是一家人,那我可得好好介紹介紹。我乃嶺北程家三姑娘程蘊雪,這位是尹軒。”
    說起嶺北郡的程家,淩溫言還是認得的,小時候對程家的記憶雖少,但一路走來,聽得有人用小詞整理現今各大江湖勢力:“南萬花北昆池,東程門西金山;永寧城裏花酒地,羅刹穀中多魍魎;聽得東海逍遙島,與世隔絕無人曉!”
    這“東程門“所指的正是嶺北郡的江湖翹楚——程家堡。知曉了對方來曆,淩溫言也急忙抱拳介紹起自己:“在下淩溫言,這是我師弟,淩旭升。”
    程蘊雪從未見過自己的姑父,此時聽淩溫言介紹起自己,小聲嘀咕:“原來我姑父姓淩啊……”
    這天地雖廣闊,可哪有不知道自家姑父姓氏的人家?
    看出淩溫言的疑惑,尹軒便開口解釋:“您母親當初嫁給淩劍聖是不被程家所接受的,所以二位成婚後,老太爺直接下令程家不許再提起他們二人。柔姑姑出嫁時三姑娘尚未出世,不知曉也正常。皓月長煙,這是劍聖淩鋒與其妻的佩劍,想必表姑娘的父親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劍聖淩鋒了!”
    “劍聖?哇!我姑父這麽大來頭?”
    尹軒是個心細之人,他拾起淩旭升那件已然被刀給劃破的衣裳:“皓月長煙已經隨其主銷聲匿跡十餘年,此時橫空出世必定引來爭端。表姑娘若不嫌棄,還請先用這破衣裳包裹住劍身,免得招人惦記。”
    想到方才被追殺的一幕,淩溫言現在還有些心驚,對於尹軒的好意自然不會拒絕:“多謝。此次出門父親曾叮囑我們二人不可輕易露劍,方才打鬥急了眼,倒是落下了劍袋忘拿。今日險些喪命於此,還多虧二位出手相救。”
    雖然程淩二人也雖然剛剛相認,但程蘊雪是個活潑性子,不斷找著話題和淩溫言聊天,兩人很快便熟絡起來。
    “反正那萬霄門的納才大會三個月後才開始,不如你們二人先隨我回程家?我爹前些日子還在說想念三姑……誒,要不幹脆把三姑和姑父也接回來住,嶺北可比那山上舒服!”
    麵對程蘊雪的盛情邀請,淩溫言卻是沉默良久道:“他們怕是不能下山,我娘早在十一年前便命喪賊手,而我爹與我得了老天的照拂,大難不死,殘喘於世。我娘死後我們便一路去往湖山郡,在那生活了下來,我爹一直不願出山就是怕我娘她一個人在山上孤單。”
    程蘊雪素來喜歡偷偷派人去收集江湖話本,淩劍聖被刻畫得高大偉岸的形象已經在腦中定型,聽完淩溫言簡要說起那段過往,立馬拍桌而起,義憤填膺:“那可找到是何人所為?劍聖向來做事光明磊落,卻遭小賊暗算,這仇可報了?”
    “並未,”淩溫言搖搖頭,“我曾多次詢問何人追殺我們,但我爹爹卻始終不言一字,說什麽‘冤冤相報何時了’,隻叫我好好習劍。”
    程蘊雪摸摸自己的下巴,秀眉微蹙:“奇怪,哪有妻子死了,夫君不想為其報仇的道理?劍聖素來忠厚,為人義氣,不曾聽有何不妥之處,又怎會招致殺身之禍呢?”
    此話一出,房間裏再次陷入沉寂。
    “不過劍聖的做法也對。”一直沉默的尹軒突然開口。
    “嗯?”
    “有再多恩怨情仇那也是上一輩的事,何苦因為上一輩的恩怨,而讓自己的後輩過得不安生,終日為先輩們的事奔波?更何況,如果柔姑姑在世,恐怕也是希望表姑娘能好好為自己生活吧。”
    淩溫言聽此話,微微頷首:“我娘先前的確這樣囑咐過我。她不願我過分拔尖,隻希望我能夠平安度日……”
    程蘊雪指了指床上趴著地淩旭升,好奇發問:“那這貨又是怎麽遇到的?我看他雖長得比較高大,武功卻是不如你的。”
    談起初遇淩旭升,淩溫言的眼睛裏全是暖光:“當時我被困在馬車內很是害怕,是他陪我躲在馬車裏度過了那一夜。他武不及我,卻總是救我於危難之中。”
    看出程蘊雪有些困意,尹軒開口:“夜也深了,大家都去休息吧。等淩公子傷好一些我們便出發去嶺北!”
    “這……這件事我還是和我爹商量一下為好。”
    程蘊雪這麽一聽,立馬開口勸到:“唉!從這傳書到湖山郡來回起碼也要一個月的時間,等書信傳回,姐姐你哪裏還趕得上納才大會!舅家也是家,我爹素來對外人都豪爽仗義,更何況自己親妹妹的女兒呢!等你師兄傷好些我們便出發去我家!嘿嘿,在嶺北好吃好玩的可比這多多了!屆時我定要帶你們好好逛逛!”
    耐不住程蘊雪的盛情邀請,淩溫言對繁華的嶺北郡產生了興趣。反正去淮南郡也要經過嶺北郡,倒不如去看看。
    就這樣,三人在臨睡前達成了共識,等淩旭升傷好一些便出發去嶺北郡。商議好後,淩程二人回了自己的房間,而尹軒也在吹熄在淩旭升房間的燭火後離開。
    在此期間,沒一人注意到牆外有一抹黑影一直在聽著他們三人的談話。
    尹軒前腳剛走,黑影也轉身離開。
    他一路向東,最終落在一處湖邊的小亭裏,在那有一麵具男子等候多時。
    隻見男子負手而立,垂頭看著湖中自己的倒影,黑影落地時他並未驚訝:“得手了?”
    月光徹底撥開雲霧,傾灑在剛剛到來的人身上,一襲紫衣,男生女相,那一雙丹鳳眼最是勾人,可不正是那客棧裏的年輕掌櫃!
    子夏的唇角掛著一抹輕蔑的笑,開口道:“隻不過是一些烏合之眾,弟兄們還沒殺爽快就完事了。”
    麵具男子用那骨節分明的手反複摩挲著小亭的欄杆,藏在雕花麵具下的臉看不清神色:“那裏邊裝了什麽好東西?”
    紫衣男子嫌站著太累,翻身半坐在欄杆上,倚著柱子,雙手抱頭,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尊半人高的玉佛,那可是價值不菲啊。”
    麵具男聞言,不由得感慨:“嘖,這丁乙可還真是出手闊綽,半人高的玉佛那可得耗費多少財力物力啊。”
    子夏走到他身邊,麵上依舊帶笑:“誒,我今日還遇到一件趣事兒,你聽了定會好奇。”
    方才還在沉思的麵具男聽他這麽一說,明顯被勾起了好奇心:“能讓你覺得有趣的事,那定然不是尋常事了。”
    “我今日遇到了劍聖淩鋒的女兒和徒弟,他們手裏還拿著那消失許久的長煙劍與皓月劍。這樣看來,那淩鋒必定還活著。”
    這句話剛從子夏的口裏吐出時,麵具男猛地一怔。在及時調整好情緒後他立馬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激動:“在哪?”
    畢竟也是相識七年之久,子夏察覺出了麵具男的異常:“你這般激動作甚?他們從湖山郡來,聽從淩前輩的命令前去淮南參加萬霄門的納才大會。我們的人砍傷了一個,眼看就要奪劍得手,又冒出兩個程家的人把他們給救走了。”
    麵具男稍稍穩定心緒,再次負手而立:“去查,看看他們從湖山哪裏來,在此之前切記莫要危及他們的性命,若是妨礙到羅刹穀行動,驅趕開便是。”
    “嗯?”
    知道子夏在疑惑什麽,麵具男開口解釋:“羅刹穀現在正是用人之時,如若能拉攏一代劍聖出山助我們一臂之力,他日稱霸武林定不是難事。”
    “淩前輩自持清高,九闕宮覆滅一事江湖上的人皆疑心我羅刹穀,他本重情義又守正道,哪裏肯投奔我們?”
    “人心再怎樣堅毅也終有軟處,他那唯一的女兒可不就是他的軟肋。”麵具男說完這一句便踏水離去,帶著自己心裏的計謀離開了小亭。
    望著麵具男離去的背影,子夏那雙常年含笑的眼眸瞬間冷下來,緩緩退入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淩旭升悠悠醒來時便發現淩溫言已經在他床邊守候多時。心裏覺得這個冷血的丫頭還是在乎他的,於是乎咧開嘴笑到:“怎麽?大清早的守在我床邊,擔心我了?”
    淩溫言冷著一張臉,將剛熬好不久的藥遞給嬉皮笑臉的淩旭升:“誰擔心你了,我這是在看你到底是死還是活,好給爹爹寫信匯報,決定我接下來的行程。給,把藥喝了。”
    淩旭升知道淩溫言是個嘴硬的性子,並未反駁她:“昨日救我們的兩位大俠呢?”
    淩旭升提出疑惑,淩溫言便簡要闡述了一遍昨夜發生的事情。不同於淩溫言的坦然平靜,淩旭升簡直要瞪大雙眼:“你就這麽把自己的身份說出去了?你倒還真是……唉!”
    “你這什麽意思?她是我表妹,我自是無需防備。”
    淩旭升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示意淩溫言靠近他:“你怎麽就確定她是你表妹?你娘誰人不曉?這劍誰人不知?你倒真是個不諳世事的,隨便來個人說是你親戚那就是你親戚了?一見麵就認親,準沒好事!”
    “可我見她並不像是會害人的。”
    “知人知麵不知心,你跟我剛下山不久,又哪裏曉得他們江湖人的心思有多深?防人之心不可無!”
    淩溫言聽著他的話覺得在理,心下越發忐忑不安:她與程蘊雪相識不過幾個時辰,便把身世和盤托出,而自己對這嶺北青河程家的三姑娘還是一無所知。淩溫言素來冷豔的俏臉上此刻也有了幾分了慌亂:“那該怎麽辦?他們已經對我倆知根知底……”
    “咱們先靜觀其變,敵不動我不動。我看那侍衛倒是個武功極高的大俠,與他們結伴同行並非壞事,但相處時定要留上一手,不能太過信任。”
    話音剛落,粉紅身影便推門而入:“溫言姐!”
    淩旭升趕緊裝作剛剛蘇醒的樣子,淩溫言也打起配合。程蘊雪見淩旭升醒來,心中大喜:“淩公子這是醒了?身體上可有感覺不適?尹軒哥哥,快去叫大夫過來!”
    淩旭升對眼前這個熱情的姑娘並未有多親近:“有勞姑娘了,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程蘊雪將手裏的嶺南特色早點放在桌上,熱情似火:“溫言姐與我是表姐妹,那是一家人。她當你是弟弟,那你自然也是一家人,又何必多謝?”
    不多時,城中的大夫便在尹軒的催促下趕來為淩旭升把脈看傷。好在處理的及時,又用了程家秘製的凝霜粉,傷勢穩定,估計不出十日便可恢複。
    尹軒送老大夫走出客棧,見幾個官差打扮的人匆匆趕到城牆邊的告示板旁貼上一張公示,並監督守城的士兵關閉城門。
    看他們麵色凝重,想來是出了什麽大事。
    受好奇心驅使,尹軒擠進人群中查看公示,原來今夜早晨在一間不知名的房屋中,發現有二十七具屍體被放在院子裏挖的二十七個土坑中。仵作勘查過後篤定下此狠手之人是昨夜晚些時候行凶,該地縣令便下達關閉城門的命令,希望以此能抓住凶手。
    尹軒隱隱覺得此事與淩家姐弟有聯係,便匆匆離了現場回了客棧。
    “二十七?我記得昨夜那客棧老板要殺的隻有二十四人。”
    “昨夜我們殺的那三個殺手,屍首現在何處?”
    “昨夜安頓好淩公子後,我便把那三具屍首處理幹淨了,這世間絕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他們。”
    看著尹軒頗為自信的模樣,淩溫言不解,程蘊雪便開口到:“程家有一種叫化骨水的藥,專門用於毀屍滅跡,灑在人身上,不消片刻功夫便皮消肉散,白骨都能消失不見,化作一灘水。”
    淩旭升聽得世上竟有這樣的藥,不免覺得殘忍:“你們程家到底是什麽門派,還弄出這樣殘忍惡心的藥。”
    程蘊雪像是並不介意淩旭升對她們家藥的評價,語氣有些俏皮:“這藥雖然聽起來殘忍至極,但還是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不是嗎?”
    淩溫言感覺他們的重心已經開始偏離,便出言拉回話題:“我們的重點不在藥上。這多出來的三人會是誰?”
    “我聽邊上知道些消息的百姓說,這死的二十四人是永寧城出來的押鏢隊,運貨途經此處。”
    四人尚未討論出結果,幾個衙門打扮的人便闖了進來,語氣不善:“有百姓稱你們一行與昨日發生的命案有關,跟我們走一趟吧!”
    心中坦蕩,自是無畏,這四人答應得倒是爽快,隻是可憐了有傷在身行動不便的淩旭升。
    嶺南郡石林縣衙門內,二十七具被一招致命的屍體被排列在地上。見幾人到來,石林縣令免去了虛禮,示意仵作說話。
    淩旭升並未聽仵作說話,他的心思全撲在那站在縣令身邊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中年男子個頭雖不高卻很是壯實,樣貌和善圓滑,笑眯眯地望著眾人。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男子也將目光從屍體上挪到淩旭升身上。淩旭升被他盯得不自在,便把自己藏匿在尹軒身後。
    沒有想象中的審訊環節,淩溫言感到驚訝,還不等她發問,中年男子便開了口:“這些屍首都與我城押鏢隊有關。這行人押鏢前皆簽過死狀——押鏢而死,自負責任,不問凶手。”
    站在他手邊的石林縣令一聽這話,便不開心了:“張大人說的是你們永寧城的規矩。在我石林縣,不認什麽死狀,隻認王法。在我境內幹出這等殺人越貨之事,對石林百姓多有不利,若不抓到凶手,本官也不好向百姓們交代!”
    淩溫言聽著石林縣令的言辭,心中感慨他的正直清明,就算他永寧城再怎麽強勢,這裏的天命正統還是那住在皇城裏的雲家!
    “我們押鏢隊僅有二十四人,而這多出來的三具屍體,想必就是那些起了歹心的人。押鏢隊行至被三人霸占的小客棧,三人見財起意,設計奪取押送之物,兩方交戰,無一生還,大人看我分析得可對?”
    石林縣令聽他自顧自地編故事,怒不可遏,剛準備開口罵人,就見四個隨從抬來一口大箱子。中年男子見縣令沒了罵人的火氣,便開口到:“此次押送的物品隻值這半箱財寶,縣令大人為永寧城破了此案,這些財物自是當做謝禮送與您。”
    “這……這怎麽擔當得起呢!”
    看著石林縣令喜笑顏開的模樣,淩溫言隻覺惡心至極,虧她之前還覺得這石林縣令是個有骨氣的好地方官。
    “虛偽!”程蘊雪看到石林縣令的轉變,忍不住罵出兩字。
    石林縣令見自己被人罵了,才想起這張大人要見的人來,看了一眼張大人並未不高興,便忍著沒有懲罰這小姑娘。
    張富對石林縣令的表現很滿意,轉頭笑著對程蘊雪說到:“髒了程三姑娘的眼,是張某的不是了。”
    “你認識我?”
    張富輕輕點頭,並示意石林縣令為他們幾人找一個房間坐下談事。
    “在下張富,乃永寧城城主府八大管事之一。”
    永寧城作為大雍朝唯一獨立於雲家的城池,以“通曉天下事”聞名。在唐家數十年的妥善管理之下,雖無一兵一卒,卻還是迅速發展為盤踞一方的勢力,手下行走八方,耳目遍布天下。
    永寧城城主之下分設八大管事,分別執掌城內外重大事務,倒是位高權重。
    “不知張管事有何事交代,尋我們幾人前來?”
    張富抬頭打量起說話的尹軒,語氣也和善了許多:“幾位有所不知,這押鏢隊伍押送的正是我永寧城預備送給程家老夫人的壽禮,壽禮遭劫不知去向,在下又聽聞程三姑娘遊曆至此,便隻好請您來商討一番。”
    “什麽?那夥賊人劫的是我程家的東西?還真是膽大包天!”
    “程三姑娘息怒,”張富見程蘊雪拍案而起,連忙勸她冷靜,“除此之外,在下與石林縣令在現場還發現了這個。”
    張富用手帕包著,從懷裏拿出一塊銀白色長鐵來,那長鐵兩側開刃,頂端尖細,末端厚平,看模樣像是新作的長槍槍頭。
    程蘊雪很是好奇地擺弄著桌上的長鐵,仔細端詳過後方察覺:“這是……金山外門弟子練習用的槍頭!”
    “金山?”
    張富滿麵笑容地稱讚著程蘊雪,眼底倒是沒多少笑意:“不愧是程家堡的三姑娘,一眼就認出這是金山之物。”
    程蘊雪正了正臉色,解答淩旭升的疑惑:“金山使槍,弟子們用的槍頭都在上刻有金山護山印,用以彰顯身份。難道鏢車被劫與金山有關?”
    “押鏢車隊一共二十四人,身上的傷痕與此槍頭吻合。而那多出來的三具屍體身上也烙有金山護山印,確定是金山子弟無疑。”
    “隻有金山內門弟子才能在身上烙護山印……程家與金山相隔甚近,兩派之間的關係也是時好時壞。但自金山現任掌門人上位以來,金山一直老老實實,與我程家並未起過矛盾,他們何故劫我程家堡的東西?”
    眼看就要定罪金山,尹軒終究是忍不住:“金山雖與程家堡有矛盾,但也是正道門派,這種殺人越貨之事不可能做。”
    “我讚同尹公子所言。”一直未開口的淩溫言拿起那嶄新的槍頭,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先不論金山是否會幹這等下作之事,單是殺人留下這樣三具極能證明身份的屍體、留下如此具有特征的凶器,這件事就不可能是金山所為。為了一件壽禮就拋下幾百年的好名聲,重新與程家堡為敵,與江湖為敵,這買賣怎麽想都不劃算。”
    “這位少俠同在下想的一樣。這二十七人身死之處本是一間不知何時建起的客棧,而我們今日去時,客棧已經人去樓空,什麽線索都沒留下,處理得極為細致,可那金山弟子屍體和金山槍頭卻被人留了下來。這一切看起來,仿佛是有人在故意設局引著我們去調查金山。”
    淩旭升見張富頭疼的樣子,心下打起了算盤:“實不相瞞,昨夜我們姐弟二人也住在那間客棧,不慎撞到劫鏢的那夥人。後麵為了躲避他們的追殺,還差點丟了小命。”
    張富見淩旭升要主動提供線索,連忙為他沏了一杯茶:“公子若是知曉些情況,還煩請告訴在下。”
    淩旭升一屁股坐在眾人麵前,右手端著茶盞自顧自的欣賞,倒也不急著說。
    淩溫言看不得他故意賣關子,蹙著眉頭用玉手猛推他尚未痊愈的後背,疼得淩旭升哇哇直叫,卻又被淩溫言吃人的眼神壓下了脾性。
    張富瞧在眼裏,強忍著笑意放低姿態:“公子還請放心,若找到行凶之人,我們永寧城必有重謝。”
    聽得這話,淩旭升倒來了精神,一把放下茶杯,繪聲繪色地形容起那日幾人打鬥的場景。
    “行了。”淩溫言見他一直說不到重點,直接插嘴打斷,“張前輩莫怪,還是由晚輩來說吧。”
    張富早就想打斷淩旭升說話,隻是見他講得入迷不好出言叫停罷了,此刻淩溫言主動“請纓”,他哪有不應的道理。
    淩溫言很快便言簡意賅的概括了昨晚所遇之景,提到那樣貌出眾的掌櫃,張富提出畫出人像用以通緝。
    “尹軒善丹青,不如就讓他協助淩姑娘一二。”
    不僅是淩溫言怔愣片刻,在場的所有人除去他們主仆二人,都呆滯了。
    尹軒雖不是膀闊腰圓之輩,但任誰瞧見他那古銅色的皮膚和挺拔高大的身姿,都很難將其與書墨這種風雅之事聯係到一起。
    “咳,家母善書畫,故而我也略受熏陶,今日就獻醜了。”尹軒頗為不好意思,卻還是不想錯失這次執筆繪畫的機會,自己接過筆紙,示意淩溫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