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江弦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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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院子裏。
“喲,怎麽又是這麽多?還是給黃一鶴辦公室送的?”
“可不嘛,今天都送三麻袋了,就這還沒送完呢,我收發室都快讓觀眾們的來信淹了。”
央視收發室的大爺,扛著一麻袋信件往黃一鶴的辦公室裏送。
這些信都是寄給春晚策劃組的。
有表揚的,有慰問的,有對幕後好奇提問的,也有提出寶貴意見的。
沒數,反正光大年初一這不到一天的時間,就來了幾千封。
黃一鶴大年初一啥也沒幹,一早就坐在辦公室裏看信,一會哭、一會笑。
總而言之,1983年春晚是徹底火了。
火不火,黃一鶴太知道了。
直播的時候,觀眾參與點播的那個熱情程度就嚇死人了!
後台的四部熱線電話,那叫真熱!
從頭到尾響個不停。
點播的具體形式是電話員記錄,把觀眾的意見記下來填個表,寫個紙條然後交給導演。
結果呢?電話員的紙條,居然要拿盤子來裝!
一盤子、一盤子,上的比上菜都快!
每一盤堆得都跟座小山!
“黃導,又是給您的信。”
“哎,這幾麻袋都是?”
“都是,哎呦。”
大爺把麻袋放地上,抹了把汗,“我今兒一天,親戚都沒走成,淨給你當力工了。”
黃一鶴不好意思的笑笑,遞過去支煙。
“您辛苦了。”
大爺笑笑,點上煙,“辛苦點倒沒事兒,畢竟你們那晚會辦的是確實好啊,看得我真可樂,尤其是那個吃雞,哎呦,真要說,那是你們辛苦啊,弄這麽一台晚會出來。”
“您客氣、您客氣。”
黃一鶴笑著和大爺握了握手。
心裏那叫一個高興啊。
他們這首屆直播晚會,那是頂了巨大壓力辦出來的。
因為直播不能夠出任何岔子。
萬一有人說錯了話,萬一被上升到zz的高度,那不光是導演,整個節目組都要受到處罰。
就連上麵的王楓台長也很有可能被牽連。
所以當黃一鶴把堆成小山的觀眾點播紙條放到廣電b長麵前的時候,b長同誌額頭都冒汗了。
為啥啊?
因為上麵寫的《鄉戀》。
如今回首望去,真是每一步都懸之又懸,可是路可算趟過來了。
黃一鶴心中對未來無限暢想。
嗯,不過看觀眾們反饋,效果最好的還是《吃雞》這個節目。
這就更讓黃一鶴堅定了一個信念:
明年啊,還得請江弦來當顧問!
當然了,有誇獎聲,也有各種批判、批評的聲音,說這點不好、那點不好的。
不過都沒掀起什麽風浪。
一句話:
“人民喜聞樂見,你不喜歡,你算老幾?”
從大年初一開始,觀眾們給春晚策劃組的來信就不停。
最後逼得央視沒辦法。
領導們一商量,做出一決定:
對春晚的信件,單獨設立一個收發室。
消息傳到江弦耳朵裏頭,他也是哭笑不得。
這也是單開一頁族譜了吧?
這年頭節奏慢,過年過不完似得,從小年開始慢慢鋪墊,除夕達到高潮,直至初七餘韻纏繞,中間再幹點兒別的,等到正月十五吃完元宵,這年才算是慢慢完事。
對了,這會兒年假也沒7天,整個就3天,大多數人還都是國企職工,3天也放不了,中間還得三班倒但3天也夠用了,7天大可不必,畢竟這會兒不用996,也沒多少人在外地打工,更不用刺激消費。
江弦剛把年過完,就收到一封聶華苓的來信。
他還挺意外的,拒絕了聶華苓,人家居然還給他回信一封,可謂是給足麵子。
拆開一看。
“尊敬的江弦先生:
來信敬悉,遲複為歉。
對您沒辦法訪美一事,我感到深深的遺憾,我和我的愛人都十分的想見你這位出色的青年作家一麵,前不久,我托人從國內寄來你的作品,讀了幾篇”
信前麵的內容是聶華苓簡短的問候,以及她對江弦婉拒自己邀請的遺憾,後麵則是她對江弦一些作品的評論。
最多的篇幅給了江弦最新創作的《最後一個匈奴》。
“從這部作品裏,我仿佛看到一位向我走來略帶憂鬱色彩的行吟詩人,一位周旋於曆史與現實兩大空間且長袖善舞的舞者,一位善於講‘莊嚴的謊話’(巴爾紮克語)的人。
我甚至生出一種衝動,很想要當麵請教江先生:
我不明白,匈奴這個曾經震撼過東西方世界的偉大遊牧民族,怎麽說聲沒有了,就從曆史進程中消失了?”
在信的後麵,聶華苓再一次真誠的對江弦發出邀請。
她再一次解釋了“國際寫作計劃”,表示在這個期間,沒有人會約束,你可以寫作也可以不寫作,參加活動也可以,抽煙喝酒也可以,開各種派對也可以,一切都是自由的。
並且,聶華苓提出,她非常歡迎江弦帶幾位家人一同前往美國,如有需要,她會托朋友為朱琳辦理孕婦所需的特殊簽證。
屆時,朱琳可以在美國當地進行生產,畢竟這邊的醫療條件要更好一些,聶華苓在當地頗有聲望,醫院裏也有認識的朋友。
看到最後,江弦還真有點心動。
沒辦法,聶華苓的話他沒法反駁。
江弦也知道,這世界上不存在什麽地上天國,隻有另個人間。
但要說醫療。
這會兒國內確實沒法比。
放下這封信。
聶華苓的真誠,以及她提出的條件,的的確確的吸引到了江弦。
如果真按聶華苓這次說的這樣。
那麽。
一來,江弦不會錯過這次“國際寫作計劃”的機會。
二來,朱琳也能接受到更好的醫療服務。
江弦還糾結著呢。
王濛已經來到了景山東胡同。
初春的空氣帶著一絲冷冽,王濛熟門熟路的抵達江弦家門口,抬首望了望,大步走了進去。
他也收到了聶華苓的信,聶華苓說了江弦的事情,希望他能幫忙說服江弦。
王濛算是被嚇了一跳。
“國際寫作計劃”名額有多寶貴?
國內從前幾年才開始有機會參加,如今一共才參加了3年。
每年都是聶華苓在作協的幫助下,千挑萬選出國內最優秀的幾個作家前往美國。
去的人都是什麽級別?
蕭乾、丁淩、艾青、陳白塵
哪個不是文壇的泰鬥、元老。
這麽珍貴一個機會,如今落到江弦身上,他還不想去?
王濛急匆匆的跨過垂花門。
“王濛老師?過年好!”
“江弦,你咋還拒絕聶華苓女士了?”
王濛也馬上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像興師問罪,他也是關心則亂,馬上換個語氣。
“咳咳,我是說,關於‘國際寫作計劃’這件事,你再多考慮考慮、溝通溝通,不要直接拒絕,畢竟這可是個好機會,是很多作家都想爭取的事情,要不是你今年拿了茅盾文學獎,說不定都落不到你頭上。”
江弦笑了笑,“王老師,這事兒就不用你當說客了,聶華苓女士的真誠我是看在眼裏的,她又給我寫了信,這一次我可要好好考慮考慮。”
“”
王濛聽完點點頭,他也理解江弦,畢竟他是有家庭的人了,家庭和事業要均衡開。
“行,那我就放心了。”
“王老師,進屋喝杯茶。”
“不了不了。”
“哎呀,客氣啥。”
“咳,我聽說,央視那台春晚,你給他們當了顧問?”
“就提了一點小建議。”
王濛笑了笑,“可不止是一點小建議吧?黃一鶴導演對你是讚不絕口啊,聽說連春節聯歡晚會這個名兒都是你給提的。”
“我也就順口提了那麽一嘴。”江弦自謙一句。
王濛又和江弦聊了聊去《人民文學》任職的事情,年後很快就要完成接任,到時候又是一堆忙的。
“要說你去美國,我比誰都舍不得,這可正是我用你的時候,但是我還是要勸你去,開開眼界,這對你好。”
“嗯。”
等王濛告辭,江弦和家裏說了下“國際寫作計劃”的事情。
饒月梅一聽激動起來。
“啥玩意?去美國?哎呦,我可聽不懂洋鬼子說話,他爹,你會麽?”
江國慶輕咳一聲,“我們那會都是學俄語的。”
“就問你會不會英語,你不會就不會,還不忘給自己貼金。”
饒月梅吐槽一句,又問了江弦一些詳細情況,越聽越激動。
這年頭,沒介紹信,寸步難行。
出個京城都費勁。
饒月梅這是做夢也沒想過,自己還能有機會出一趟國。
“我支持。”江國慶開口道:“你和兒子,還有朱琳,你們仨都去,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
“我去了,家裏這鳥啊、狗啊、貓啊不都得餓死,再說了,過去那邊主要是照顧朱琳,我們男人去了也沒啥作用,倒不如把這個機會讓給老劉,你們倆能輪流照顧著點咱兒媳婦。”
江國慶說的那叫個大義凜然。
江弦卻從他臉上捕捉到那麽一絲多年已婚人士的狂喜。
“爸,你一個人在家可別亂來。”江弦小聲提醒。
流氓罪今年可是大罪。
“我有啥亂來的?”江國慶傻了眼。
“咳,我就說那麽一嘴。”江弦敷衍道。
話雖這麽說,但他還蠻相信老江同誌人品。
畢竟老江同誌也沒什麽不良愛好,平時唯一的不良愛好就是打牌。
很快3月。
王碩的烤鴨店生意不太理想。
閑著沒事兒,他買來一冊新發行的1983年第二期《十月》讀了起來。
上麵一篇江弦的創作談很快引起他的關注。
——《江弦談‘匈奴’背後的故事》
文章裏,江弦先講了,自己和路遙、陳忠實在《延河》編輯王觀勝的宿舍裏,聽王觀勝惋惜說,陝北缺少一篇宏大敘事的史詩。
這次談論後,這個題材一直縈回在他的腦海中,再也無法丟開,也就是從這次開始,江弦開始有意無意的接觸陝北文化,與此同時一篇漸漸成形在他的腦海。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感覺叫荒涼?’這是一首歌曲裏的話。我當時就這種感覺。‘荒涼’不僅僅是因為身處一塊荒涼地域的原因,而且是由於在我的一瞥中,我看到了人類的心路曆程。我因此而顫栗以至近乎痙攣。
那是畢加索式的剪紙和民間畫,令美國研究者讚歎的絕不同於溫良、敦厚、歌樂升平、媚俗的中國民間舞蹈的那個安塞腰鼓,以赤裸裸的語言和熱烈的口唇唱出來的陝北民歌,響遏行雲的嗩呐,450萬唐吉訶德式斯巴達克式的男人和女人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境內的所有紅色根據地都損失殆盡,而陝北依然立於天地間。
事業在這塊黃金高原使事業達到大盛,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
王碩越讀越覺得牛逼,他還沒看過江弦這篇新發行的,但是光是讀江弦寫的這創作談,就感覺真是太哇塞了。
王碩骨子裏是很喜歡這種曆史宏大敘事的。
別看他寫最多的是京城頑主們那些狗屁倒灶。
王碩這個人懂市場,知道迎合讀者,惡心自己,快樂別人。
想想王碩不差錢以後寫的書是啥?
《起初·紀年》
光聽名字,就知道多宏大、多曆史。
總之,看完這篇創作談,王碩身上螞蟻爬一樣急不可耐。
“這我得找來這讀讀才行。”
《延河》編輯部。
“主編,主編,不得了了!”
編輯蒲白楓跑到主編那裏,一臉著急。
“怎麽了?”
“哎呦,讀者們寫信過來了。”
“那不是好事兒麽?”
“罵聲一片啊!”
主編皺了皺眉,“罵哪篇文章?”
“最後一個匈奴。”
“什麽?”
主編懵了,“怎麽會罵這一篇呢?”
《最後一個匈奴》太火了!
他們《延河》編輯部年前的工資、獎金、年獎,都是靠的這本書。
蒲白楓頓了頓,解釋道:“讀者們著急看下半部啊,江弦發了個創作談,說自己還要好好想想下半卷怎麽寫,讀者們都急了,信裏都喊他”
“喊什麽?”
“江弦老賊!”
“”
主編倒吸一口涼氣,哭笑不得。
不過很快警覺。
“創作談?哪裏來的創作談?我怎麽不知道?”
“《十月》發的!”
“喲。”
主編嗅到一股濃濃的危機感。
他來回踱上幾步,很快停住,大手一揮。
“讓路遙同誌趕緊坐火車去京城!”
“務必要把江弦《最後一個匈奴》的下半卷給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