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灸世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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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府內,燭影搖紅,容月跪伏榻前,淚濕羅衣。孤鶴雁仰臥錦衾,形銷骨立,無有聲息,病苦狀令人扼腕。周遭太醫竊竊低語,皆鬱惶色,一籌莫展之態。
忽然,容月止住了哭,她瞥見孤鶴雁腰間一物,心念電轉,那是一塊慕府的腰牌。容月倏然起身,取過案頭紈扇,拔下銀針,刺破指尖,眾太醫相顧愕然。
滴滴殷紅,斑斑淚落。容月移步上前,將那血滴滴於孤鶴雁心口。如遇靈異,似同召喚,孤鶴雁那顆奇凸之心,倏然亮起,紅印一般,熠如熔金。眾太醫驚駭。然此靈如暗夜流螢,倏忽又即黯淡。容月眸中希冀之光,亦隨之黯淡。
武華門外,風卷殘雪。四皇子緊執年終至雙手,聲似沉鐵:“將軍,大丈夫擎天攬月,問鼎蒼穹。朕登基首戰,全托於卿。朕不遠送,惟待你捷報!”
“若得凱旋,朕當率文武百官,開中門迎你。然若……”言及至此,四皇子語鋒陡轉,寒似刀光:“若你兵敗而歸……朕賜你金刀之意,卿當自知。”
年終至伏地叩首,聲震九霄:“臣明白!臣縱肝腦塗地,也難報聖上知遇之恩!此戰不斬契麾邇罕,臣誓不回還!”
四皇子望著年終至,領兵而去,久久不願回身。十三皇子憂心:“萬歲,年終至性情暴虐,專擅貪功,將十萬精兵托付他手,我擔心其日後必成大患。該使人副將監軍,以作監視,防患於未然。”
四皇子擺擺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委以重任,便不應以監軍掣肘。戰事萬變,吾不能自縛手腳,君臣相疑。當令其專心破敵、建功立業,亦為朝廷穩固根基。”
“我已令李未供應糧草,有此一著,足矣。”
十三皇子聞言頓首:“臣弟愚鈍,皇上聖明!”
宮牆隱處,借著出恭,八夤王與九皇子於牆根處密議,九皇子牙關緊咬,心意篤定:“八哥,你說的對,我不能坐以待斃。然此處人多眼雜,不能謀事,計當如何?”
八夤王以指叩心,眼含深意:“九弟,此刻已非謀議之時,當依計而行。首要之務乃傳訊出去,遂行已定的分心妖斬之法!”
九皇子蹙眉:“宮衛森嚴,如何傳訊?”八夤王於袖中滑出一枚蠟丸,輕笑:“錢可通神,九弟。當舍需舍,莫要吝金。”言罷,又自懷中取出一紙房契:“此乃吾城外置下的一處莊子,價值千金,未具其名。今日便贈予賢弟使用。”
九皇子雙手接過,微顫哽咽:“八哥……”八夤王急撫其手:“哎!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快快收好……”
夜深雪重,四皇子攜十三弟踏雪歸府。但見王府四周,禁軍羅列,鐵甲寒光,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戒備森嚴。四皇子失笑:“何須如此陣仗?”十三皇子神色肅然:“陛下新登大寶,必有小人貪圖覬覦。臣唯恐有失,陛下當居宮中才是!”
四皇子搖頭:“父皇薨世,朕豈可急於移宮,惹眾非議。況諸兄弟,不奉旨意不得出宮,老八老九既已掌控,何患有事?”十三皇子不以為然:“陛下萬不可掉以輕心!近侍稟報,老八老九時常密議,竊竊私語。老九又屢稱肚疾,複求歸府調養,臣斷然以拒。”
“臣言,有病傳召太醫。聖駕亦是如此,臣子自當守例!”四皇子聞聽點頭:“善,十三弟。你答複的很好,他們越是想出宮,就越是不能讓他們得逞!”
言語間已至府門。王妃早率嗣子、公主以及家仆列隊跪迎,山呼萬歲。四皇子稍加撫慰,徑入內室探視。太醫們亦是伏地跪拜,唯容月悲泣不迎。四皇子也不責怪,近前察看。看罷,臉色驟沉:“賀太醫,為何不予用藥,隻束手而立?”
賀太醫撲通一下跪倒:“陛下明鑒!仙人所中之毒,乃幽冥蝕心,詭譎異常,非凡醫可解。臣等竭盡所能,仍無起色,正欲稟奏……”四皇子怒斥:“人已至此,方才稟奏,要爾等何用!”十三皇子急勸:“皇上,當務之急乃是救人。太醫們診病,不敢不盡心。仙弟一日之內,便形銷骨立,想必是那妖法惡毒所致!該急尋一仙法才是!”
四皇子聞聽恍悟,他俯身攙起容月:“容妃,朕知你與孤仙弟的情誼,朕和你一樣,也是揪心。朕雖在宮中,心卻牽掛這裏。你莫再悲泣,朕答應你,就是窮極天下,朕也要救回孤仙弟!”容月這才止住悲聲,口稱一聲“萬歲”。
四皇子掃視一眼眾太醫:“朕恕爾等無罪,你們且都平身。”眾太醫小心翼翼站起身,感激的看一眼十三皇子,卻聽四皇子又道:“然不為與不可為,朕亦是分得清楚。你們不可為,便要薦朕一個可為之法。否則,仙弟不治,朕便治你們一個大不為欺君之罪!”
眾太醫聞聽,又是撲通一下跪倒,為首太醫顫聲回奏:“臣等不才,還望陛下寬恕。臣與眾太醫方才商議,我們一致認為,此毒惟一人可解。”
四皇子驚問:“何人?”
“灸世仙人。”
四皇子驚喜過望:“灸世仙人?此人姓甚名誰?是何人氏?怎的朕一點未知?”
“此人姓鄧名留方,豫郡周口店人。祖傳醫道,精通靈異之術,善使九轉還魂針,貫通陰陽,能一針見血,針到病除,故此得名。”
“哦,那他現在何處?速宣其入宮!”四皇子欣喜若狂。
幾個太醫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四皇子驚訝:“怎麽,難道你們欺君不成?”賀太醫慌忙解釋:“不,皇上,不是我們杜撰,是確有此人。隻是此人已被大行皇帝打入死牢,非詔敕不能脫身。”
四皇子愕然:“父皇定其死罪?其所犯何罪?”
賀太醫回答:“他刺死了鄭貴人。”
四皇子聞言驚訝,因為一直以來,宮內傳言,鄭貴人暴病不治而死,聽賀太醫這麽一說,如何不驚:“這麽說,鄭貴人不是病死的?”
“正是。”賀太醫應聲篤定。
在新皇上的接連追問下,賀太醫這才將那段宮闈秘情,緩緩揭露。原來,早在太子被廢之前,老皇上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妃子——鄭貴人。她年方二八,容色俏麗,善彈琵笆,更兼才情,很得老皇上的喜愛。但她也是禿可達汗之女,真情率性,與太子暗通款曲,曖昧私情。
一日夜,老皇上輾轉難眠,遂興起,帶領幾個貼身侍衛,信步宮中。行至後宮圍牆,驚見太子的車攆停於宮牆之下。老皇上驚問身邊的侍衛:“太子何故深夜於此?”眾侍衛麵麵相覷,無人敢應。老皇上怒不可遏,直指侍衛首領何倫:“何倫,這種事多久了,你為何欺瞞朕?”何倫支支吾吾,語不能成。老皇上氣得一把抽出一名侍衛的腰刀,要破門而入,誅殺太子!
眾侍衛阻攔跪抱,待皇上衝入後宮,太子已經越牆而走,唯剩鄭貴人長跪於地,戰栗寒蟬,抖若篩糠。老皇上揮手令眾人退下,自此,太子被廢,鄭貴人一病不出。
四皇子聽罷愕然:“可這與鄧仙醫何幹?”
賀太醫深吸一口氣,語氣低沉:“原本……這也牽連不著鄧仙醫。隻是……隻是……”言及此處,他又吞吞吐吐,難言起來。
“你但說無妨,朕赦你無罪。”四皇子見賀太醫神色隱晦,知其有難言之隱,便即開口免罪。賀太醫如蒙大赦,遂開口道:“鄭貴人有病是假,實則是大行皇帝要賜她,挽顏自盡!”
“那因何連了鄧仙醫?”四皇子再次追問。
賀太醫深歎一口氣,道出一個驚天秘情:“當時,鄭貴人已孕在身。”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就聽賀太醫又說:“大行皇帝難以決斷此事,便即召鄧仙醫入宮。既為診病,也為尋計。”
“哦,那鄧仙醫怎麽說?”四皇子追問。
“鄧仙醫麵聖之後,隻問了一句話。”
“什麽話?”
“救世,還是救人?”
四皇子聞聽點點頭,似有所悟:“若朕所料不差,父皇的回答一定是,救世。”
“正是。”賀太醫點點頭:“皇上聖明。”
“因此,鄧仙醫就用針灸刺死了鄭貴人,言稱不治,是也不是?”
“正是,皇上聖明。”
“那其人現在何處?”
“這個微臣不知,據說,他被囚禁在大行皇帝陵下,陪葬待死。”
“大行皇帝曾說,朕入土之日,方是他解脫之時。”
四皇子聞聽,仰天長歎:“父皇聖明,此乃留朕發落之意!”
言罷,下旨:“傳朕旨意:先皇盛德昭彰,斷無使人陪葬之說。今赦鄧留方死罪,令其戴罪立功,為朕調治疾恙。”
“再也回不去了嗎,天師?”
帶渡山嘯雲觀,現出原形的魈齊麟悲聲問於虯褫鼉龍。天師溫言安慰:“徒兒莫悲。你損失形體,但靈元未失。你且靜養療傷,師父來日必為你報仇雪恥!”
“我聽說那孤鶴雁,奇心蘊靈,仙脈藏丹,待你靈能恢複,我與你一起取其心吃!”
“得其靈修,再附人形,焉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