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周清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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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一屆KMA金獎得主的慶祝儀式,在瑞斯塔德校數競隊入住酒店的地下酒吧舉行——因為周元管得嚴,不讓學生往外亂跑。
    校隊成員們加上隨行的老師們也就十個左右,但隊長曹悅盈出手豪氣地包下最方便欣賞樂隊演出的整個室內區。
    震顫的音浪裏,唯一沒有被流感波及,也是唯一被允許攝入酒精飲料的秦寅喝上了頭,跑到吧台中庭的表演區,搶走主唱的話筒。
    “咳咳咳,全場的朋友們,聽我說,我們今天歡聚在這裏,是為了慶祝我們美麗與智慧並重的陳望月學妹,一舉拿下KMA的金獎,創造我們瑞斯塔德的曆史!”
    他一邊手舞足蹈發言一邊手舞足蹈指揮旁邊的燈光師幹活,還嫌人家動作慢,丟了話筒自己上手。
    一束追光便直直射向卡座絲絨沙發中間位置的陳望月,落在她頭上、身上,像為她披上一條銀色的緞帶,她笑倒在曹悅盈的懷裏,半天才直起來,高高舉起杯子,把飲料一飲而盡,“謝謝寅哥,我把獎杯送你玩兩天!”
    秦寅更添興奮,“那就說好了,不許變卦啊!”
    “沒問題!”陳望月大聲回應。
    曹悅盈把她額前的發撥弄到耳後,目光停在她還沾著一點水漬的嘴唇,天然漿果一樣飽滿的唇珠,“那我也要,望月,我還沒碰過KMA的獎杯。”
    “那對不起了寅哥,悅盈姐也想要,你排個隊好不好?第二個就給你。”
    秦寅很受傷,“怎麽這樣啊陳望月,講講先來後到好不好?”
    “沒辦法,悅盈姐是老大嘛。”
    她把臉也放在曹悅盈的肩膀,曹悅盈笑著抱住她,從學姐臂彎抬起臉來時,她的視線不經意間和角落裏的一道目光打了照麵。
    昏暗的燈光下,東西是發著光的,也許是絲滑迷離的音樂讓人心神蕩漾,那道目光並不怎麽收斂,直直地射向陳望月。
    目光主人坐在邊角的位置,麵前那杯飲料液麵還停留在酒保剛送過來的高度,周清彥背靠沙發,一言不發,自始至終與歡樂的氣氛絕緣。
    隻靜靜地,冷冷地審視著她。
    陳望月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具備一種掃興的傑出天賦。
    但這些天的相處下來,她覺得自己多少掌握了一點反製手段。
    她彎彎眼睛,朝他露出一個完美而虛偽的甜蜜笑容。
    他果然像被火燎了似的,難堪地收回視線。
    “哎,小周,去幹嘛?”
    周清彥掀開出入口的門簾,“衛生間。”
    陳望月從曹悅盈肩膀上抬起頭,“悅盈姐,我也去一趟衛生間,剛剛喝太多了。”
    陳望月是跟他前後腳出去的,周清彥絲毫沒有稍等一步的風度,他鬆開手,厚重的絲絨門簾恰好迎麵罩住了陳望月的頭。
    陳望月:“……”
    再走出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人影。
    衛生間在室外的走廊,來往要穿過一個鐵藝樓梯,陳望月洗了手往回走。
    不知道為什麽,她發覺腦袋有些漲,步伐也越來越沉重。
    邊上卻突然有個聲音叫她,“哎,真巧,又見到你了!”
    陳望月皺起眉頭,對眼前突然出現的醉鬼和他旁邊嘻嘻哈哈的男生毫無印象,也不是沒碰到過這種手法老套的搭訕,她幹脆不理,目不斜視地走回去。
    身後人卻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她,手臂直接按上她肩膀。
    濃重的酒氣直衝天靈蓋,混合著異性身上的汗味,她不由自主地皺了眉,一下掙開了那隻手臂。
    手臂主人卻準確叫出她名字,“陳望月!哎,你別走啊,我們今天還見過的,KMA,我們一個考場,我坐你右邊,我是利普校隊的楚昂。”
    聽他提起KMA,陳望月這才有點印象,當時集體拍照的時候確實有看到這個男生。
    她對醉鬼實在沒有好感,敷衍應了兩句,“哦哦,你好。”
    “我之前就有聽說瑞斯塔德校隊跟我們住同一家酒店,沒想到真的碰見你們了。”楚昂興奮地一拍同伴,“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陳望月,本人比官網的照片還漂亮。”
    他的同伴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陳望月,仿佛要用眼睛脫掉她的衣服,“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啊,陳同學?我們校隊就在外麵聚餐。”
    侵略感極強的注視令陳望月有一種反胃的感覺,“不用了,我們校隊也在聚餐,我隻是出來洗手。”
    對方根本不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不依不饒的,“叫上他們一起不就行了,我記得你們瑞斯塔德隊美女特別多,你們隊長曹悅盈和那個吳今素之前比賽的時候我也碰見過,操,真他媽羨慕,瑞斯塔德有這麽多美女,我們那全是大老爺們。”
    “你小子怎麽回事,我們後備隊的薑琦不是女的?”
    “那也能算女的?”同伴大著舌頭,“死肥豬,腰比我還粗,我看一眼都嘔。”
    兩個人哈哈大笑,也許是看到陳望月的臉色沉下來了,同伴指著她怪笑道,“你不一樣啊,陳同學,我們都會關照你的,過去喝兩杯嘛?別害羞啊!”
    手指離陳望月的臉隻有一寸,她難掩厭惡地偏開頭。
    對方臉色就掛不住了,“給點麵子啊,陳同學,以後我們一起參加比賽的機會多著呢,實在不行加個KsChat先——”
    “望月。”
    一道身影忽然插了進來。
    周清彥。
    他用一種陳望月從未在他身上聽過的,奇異的輕柔語調,喊她的名字。
    “頭發上有東西。”
    他抬手,從她發間摘掉一根不知何時蹭上的棉絮。
    陳望月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抱怨道,“讓你去點個喝的,你怎麽磨蹭那麽久?”
    “抱歉。”他拉住了陳望月的手腕,“你回去罰我。”
    看清周清彥的臉,那兩個男生一下酒醒了大半,“周神?!”
    周清彥冷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你們是?”
    “我們去年在利普的夏令營見過的,本來還以為能跟你做隊友,沒想到你去了瑞斯塔德。”
    “哦,不認識。”周清彥說,“你們找陳望月有事?”
    “……沒,就是看見了打個招呼。”
    男性社交場上約定俗成的潛規則,他們總是尊重女孩身邊的男性,多過於尊重女孩本身的意願。
    陳望月看見大舌頭男生神色不自在地擠了擠眼睛,在同性,尤其是認可的同性麵前,他終於又拾起了人模人樣的皮,“周神,我們前麵還在奇怪,怎麽你沒參加這次的個人賽,要是你來,金獎還不是手到擒來……”
    周清彥理都沒理他,拉過陳望月手臂徑直往包廂走,用的力道十足,陳望月被扯得踉蹌一步,他頓了頓,鬆了一點力道。
    其實瑞斯塔德校隊的成員離這裏不遠,她有嘴也有腿,不至於拿兩個騷擾自己的男生沒辦法,周清彥不來她也打算喊人了。
    不過這次確實承了他的情,陳望月分得清好歹,“謝謝。”
    他的回應是重重甩開她的手。
    很好,陳望月的感激煙消雲散。
    瑞斯塔德校隊的卡座裏,吳今素一見到她就問,“你臉怎麽這麽紅呀,望月,是不是又燒了?”
    曹悅盈探了一下陳望月的體溫,還真是燙得厲害,但昨天明明就已經退燒了,她拿起陳望月的杯子聞了聞,豆蔻和柑橘風味掩蓋之下,還能聞出一絲細微的酒香,她皺了眉頭,“不是說別給望月點酒了嗎?”
    秦寅說:“沒點酒啊悅盈姐,望月今早還低燒呢,剛剛特地給她點了那個瓦因冰茶,她說可以。”
    “你是不是傻啊,瓦因冰茶是酒!不是茶!十種高度數基酒拚成的深水炸彈!隻是喝起來不像酒才叫冰茶!你知道這酒有多烈嗎!我上次跟人玩國王遊戲輸了被罰喝這個,才喝了半杯,第二天直接睡到傍晚,醒了之後頭痛得想撞牆!”
    吳今素聽得大為光火,轉向曹悅盈,“望月今天沒吃有頭孢的藥吧?”
    “應該沒有。”曹悅盈說,“她昨天下午打了退燒針,之後怕影響狀態就沒有再吃藥了。”
    “那就好那就好。”吳今素狠狠瞪了秦寅一眼,“蠢死你算了!”
    曹悅盈摸摸陳望月的臉,“會難受嗎,望月?”
    陳望月點頭,又搖頭,眼前已經有點飄了,貼在曹悅盈的手指上,尋求一點冰涼的慰藉。
    曹悅盈坐不住了,“我先送望月回房間吧。”
    她指了指周清彥,“小周你搭把手,幫我一起把望月扶回去,她的包和衣服也別忘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把陳望月攙出電梯,曹悅盈去翻她口袋,“望月,你的門卡呢?”
    “左邊的口袋。”
    “沒有啊。”
    “我還沒說完……左邊的口袋沒有,就在右邊找一下。”
    醉了的陳望月眼睛更亮,黏人黏得不得了,搖著曹悅盈,“我不睡沙發。”
    “寶寶當然要睡床啦。”曹悅盈刷開了門,把她扶上床,跟哄小孩似的,“誰舍得我們望月寶寶睡沙發呀?”
    “陸……陸……陸……”
    她嘟囔半天,嚕不出個所以然,抱著枕頭不說話了。
    曹悅盈剛剛叫了客房服務,周清彥去取解酒的果汁,陳望月醉到這個份上,坐在床邊背仍然是挺直,見到他端飲料給自己,彬彬有禮道一聲謝,表情居然稱得上乖巧。
    周清彥為這個念頭感到詭異,看著她雙手捧著玻璃杯很認真地喝到底空,額頭都是汗,濕漉漉地貼著黑色的碎發,初見時的洋娃娃長開,比小時候更加驚心動魄的美貌,讓他多看一眼都心煩意亂。
    曹悅盈絞來熱毛巾替她擦汗,額頭,臉頰,脖子,手心,又輕手輕腳地翻出陳望月的睡衣,吩咐周清彥可以離開了。
    脫了陳望月的外套和襯衣,曹悅盈一隻胳膊一隻胳膊地給她套袖子,進展很順利,陳望月不像有些醉鬼一樣不安分地扭來動去或大喊大叫製造噪音,她態度非常配合,讓抬手就抬手讓低頭就低頭,聽話得不得了。
    把她塞進被窩裏,隻留一盞小夜燈,曹悅盈看著她在昏黃的燈光下的臉,安靜閉著眼,身上散發著甜食一樣的香氣,連麵孔上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好可愛。
    好可愛。
    好可愛。
    曹悅盈傾身,嘴唇貼在她的唇角,輕輕印下一吻。
    薄薄的溫度細微堆疊,由皮下血管渡到心口,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斥了曹悅盈的心髒,她的嘴唇上移,咬了一下陳望月的臉頰,好軟,像在嘴裏融化的奶油,她費了好大的自製力才讓嘴唇戀戀不舍地抽離。
    她癡迷地凝視那張臉,“寶寶晚安。”
    聲音消散在空氣裏。
    她離開得匆忙,因為怕自己舍不得。
    所以她不知道,有人把她的行徑盡收眼底。
    周清彥原本隻是回來拿落在陳望月房間的外套,門並沒有關,露出的縫隙裏,曹悅盈俯身,吻住了陳望月。
    床上的人無知無覺地承受著。
    那種熟悉的荒謬感重新湧上心頭。
    不是第一次了,辛檀是這樣,如今就連曹悅盈也為她著迷。
    像被一隻大手攥住了心髒,握緊,揉皺,身體近乎麻痹,周清彥聽見自己越發急促,無法自控的呼吸,他不明白,為什麽事不關己,他卻一次次為了這個人感到憤怒和痛苦。
    他的手指忙亂地解開了領口的扣子,是它們禁錮了他的呼吸,但越是著急就越是出錯,試了好多次也沒有成功,胸口憤怒的火燃得更盛了,他粗暴地扯開整個領口。
    紐扣落入走廊柔軟的地毯,沒有聲息,所以他聽到的聲響,是曹悅盈的腳步。
    他終於短暫理智回籠,避到一側。
    幾乎將拳頭捏碎,曹悅盈走後,鬼使神差地,他推開了房門,他知道自己隻是要拿回外套,他什麽也不會做,更不會多看她一眼,她跟自己最多能算是同學和隊友,要和誰曖昧,奪取誰的芳心,也都和他毫無關係,他清楚,他當然清楚!
    “啪。”
    有人按開床頭燈,室內一時大亮,他被刺得眼睛發疼,再睜開眼時,套著小兔子睡衣的陳望月靠在床背上,用警惕的眼神盯著他,“你怎麽又回來了?”
    她的手還搭在床頭的緊急按鈕邊上。
    心中的荒唐更盛,周清彥再也控製不住質問,“你沒醉?!”
    “呃,隻是還沒醉到有人進我房間都沒察覺的程度。”陳望月說,“你的解酒果汁很有用,我現在好多了,不需要人照看,你可以離開了嗎?”
    周清彥死死地盯著她,“所以,剛剛曹悅盈親你的時候,你根本就是清醒的,對不對?”
    原來他看到了,陳望月有些意外,但態度坦然,“跟你有關係嗎?”
    他像沒聽到陳望月的話,自顧自地問,“你為什麽不阻止她?”
    “你關心這些做什麽?她又不是親你。”
    他完全聽不進去,“你不肯說,那我替你回答好了,因為曹悅盈對你有用,她爸爸是特區的總檢察長,媽媽更是出身名門,你一直以來都在籠絡她,哪怕知道她對你居心不良也默許!”
    “你深夜闖進我的房間,然後跟我說別人居心不良?周清彥,你在搞笑嗎?”
    “陳望月,你別裝傻了,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比誰都清楚曹悅盈對你的心思對不對?我告訴你,曹悅盈可不是什麽好人!我個人賽的名額就是她搶走的!”
    “你胡說八道什麽,個人賽的名額是你輸給我的,校隊所有人都是見證。”
    “陳望月,輸給你我心服口服,但她憑什麽參賽,她連決賽都沒進,這樣的實力,你覺得她配參加比賽嗎?”
    陳望月反駁,“那你別忘了,以往我們學校隻有一個個人賽的名額,是悅盈姐去年在KMA上表現好才為我們爭取到了兩個名額,她是校隊的功臣。”
    “那你知不知道,KMA去年年底賽製改革,增加了40%的個人名額!隻要不是連不定積分和定積分都分不清的蠢貨去了都能拿到雙名額,這也能成為她的功勞?!”周清彥眼神越發可怖,“就算派秦寅和吳今素去結果也是一樣的,什麽功臣,不過是周元為了讓她參賽找的借口!”
    陳望月抿緊了嘴唇,“如果你對名額分配有不滿,可以向周元老師反饋,衝我撒氣有什麽用?”
    “你以為周元就是什麽好東西?曹悅盈這點半吊子水平,校隊裏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比她強,憑什麽她每次都能拿到比賽名額,還能當上隊長,你想過沒有?”
    “不過就是因為她投了個好胎!”
    “個人賽的名額,周元早就答應過給我的,結果前段時間,我去找他問比賽的事,他突然改口說名額的事情還沒確定下來,我不服,又去找他,剛好撞見曹悅盈爸爸的秘書從他辦公室出來。”
    “我手裏還有照片,特區總檢長的秘書長什麽樣你網上一搜就知道。”
    周清彥長吸了一口氣。
    “是因為曹悅盈家裏跟周元打了招呼,所以周元才改了主意,本來,他說他對我寄予厚望,要把所有的好資源都給我!”
    “今天在酒吧那個人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參加了利普的夏令營,他們免我三年的學費,答應給我三年一共一百二十萬卡朗的最高獎。”
    “我一開始根本不想來瑞斯塔德,是周元往我家跑了十幾趟,那個時候我已經跟利普簽了協議,我一直拒絕他,但他還是不死心,他知道我妹妹生病,要把治療紅斑狼瘡的專家介紹給我們,他還通過我媽媽給我施壓,哄她說隻有瑞斯塔德能給我更好的前程……前程!說得多好聽!”
    他神情已有些駭人,“這就是他許諾給我的前程!把屬於我的名額賣給一個連決賽都進不了的蠢人!就因為我沒生在一個有錢人的肚子裏,我就活該被他當做棄子!真他媽的公平!”
    “真可憐。”陳望月輕聲說。
    他渾身顫抖起來,“你說什麽?”
    “你指望我說什麽?”陳望月說,“你家的悲慘不是我造成的,你的名額不是我偷走的,這個獎杯我贏得堂堂正正,沒有哪裏對不起你,卻要承受你的發泄?沒有這樣的道理,周清彥。”
    “你恨周元和曹悅盈,但你現在還是在校隊,曹悅盈今天請客給我慶祝你也去了,你自己都沒有勇氣去抗爭,跟我說這些,難道想靠我為你出頭?”
    “你敢對著曹悅盈重複一遍剛才的話嗎?你不敢,因為你也知道,她的父母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把你們全家碾死,你數學這麽好,什麽人你惹得起,什麽人你惹不起,我看你算得比誰都清楚,越家隻是有點小錢的商人,所以你敢那麽對越霜,我也好招惹,因為我隻是辛家的寄生蟲,脾氣又好,就算你之前不止一次冒犯我,我都沒有報複過你。”
    “你找一個不愛還手的人麻煩有什麽意思?”她說,“周清彥,我的路也不是我自己選的。”
    他卻像是握住了一把迷宮的鑰匙,眼睛變得雪亮,“我知道,陳望月,你不是自己選的,你和辛檀在一起隻是迫於無奈,逢場作戲,你沒能力對他說不……”
    他越說越激動,語速越來越快,呼吸幾乎錯亂,神情卻是快意的,甚至扭曲的,“……你根本不愛辛檀!”
    他離奇的腦回路和錯亂的神情,令陳望月喉頭湧起一股詭異的感覺。
    一直以來,陳望月對於他的印象,是冷漠傲慢,自私自利,不近人情,智商與情商完全成反比。
    而現在,他像是被解除了某種禁製,臉上的神情近乎癲狂,眼睛死死地釘在自己身上,像是已經把她整個人看穿了。
    可他分明又是在笑著的,他第一次,在她麵前表現出快樂這樣積極正麵的情緒。
    就因為推斷出她並不愛辛檀。
    陳望月打了個寒戰。
    她常常為自己對人的準確判斷而感到得意,敏銳的直覺是她一直以來仰仗的武器,她利用它們避開很多陷阱,把局勢推向有利於自己的一麵,但現在,她希望自己遲鈍一些,這樣就不必領會她並不好奇的真相。
    但答案已經寫在周清彥的臉上,容不得她去逃避。
    他對她的針鋒相對,其實也可以用一種與厭惡、憎恨相反的情感來解釋。
    那種陳望月絲毫不陌生的情感,因為得到得太多,再多一點也不珍貴,再少一點也不可惜。
    她從震驚裏平複下來,點點頭。
    “對,我不愛辛檀。”她說,“我愛你,周清彥。”
    這句話像美杜莎的詛咒,讓麵前那張臉,像是雕像一樣石化了。
    她盯著他的眼睛,微笑起來。
    “我愛你總是給我臉色看,我愛你對我惡語相向,我愛你第一次見麵就用一個C的評分讓我差點失去進入學生會的資格,我愛你,因為我自甘下賤,我就喜歡對我不好的人,周清彥,我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仿佛是被利刃捅穿,他的臉一瞬間浮現出痛色,額間青筋暴起,陳望月幾乎以為他真的要對自己動手了,隨時準備按下緊急求救按鈕。
    但周清彥隻是囁嚅著,小聲地說,“……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
    陳望月錯愕鬆了手,清晰看見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