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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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會大廈穹頂的國旗在補光燈下泛著綢緞般的冷光,新聞發布廳背景被調整為黑白兩色,當哀悼的鍾聲叩響第六下,陸豐林總統走向橡木講台,黑西裝前襟的哀悼襟花微微顫動——
    那是他要求造型師用海軍藍絲絨替換傳統黑紗的精心設計。
    “我的同胞們。”
    “此刻站在這裏,我與諸位共同見證聯邦的傷痛。”
    紙質講稿推向右側,接下來的發言完全脫稿。
    “二十一小時前,我們經曆了一場針對聯邦教育體係的卑劣恐襲。極端環保組織‘深海意誌’劫持了承載國家未來希望的命運女神號遊輪,造成五十五名師生傷亡——”
    總統喉結在特寫鏡頭裏沉重滾動,“十一朵含苞待放的生命永遠凋零,四位重傷員正在與死神搏鬥,另有四十名輕傷者及若幹船員亟待心理幹預。”
    他身後的全息屏浮現模糊的遇難者照片,馬賽克處理後的麵容像被海浪衝散的積木,鏡頭隨後切換,議會大廈外,十架武裝直升機正低空掠過臨時紀念廣場的遇難者姓名牆,旋翼氣流掀起獻花中的白色緞帶,無數卡納民眾冒雨送來花束、玩偶,流著淚悼念這些逝去的年輕生命。
    “這些孩子本該在畢業舞會戴上第一枚胸花,在州際科學競賽調試機器人,在橄欖球賽最後三秒實現逆襲……”
    發布會直播運鏡掃過台下,四千支白蠟燭的光暈籠罩中,議會席間響起壓抑的抽泣聲,教育部長江恒眼眶發紅,適時低頭擦拭鏡片。
    陸豐林左手按住胸口,幾秒間隙,足夠讓kbc鏡頭捕捉到他左手無名指的老式婚戒——每次公開場合出鏡他幾乎都會佩戴。
    停頓幾秒,他聲音已壓抑著哽咽,仿佛淚腺連通著國家氣象局,“聯邦調查局已掌握綁匪的確鑿證據,這個極端團體通過暗網募集資金,其領導人曾參與策劃多起高校實驗室縱火案。”
    全息屏的畫麵快速掠過近幾年多起校園安全事件的新聞。
    “對遇難者及家屬最好的安慰,就是將凶手繩之以法,並采取手段避免今後類似悲劇的上演。我已簽署總統令,即日起啟動‘校園盾牌計劃’。”
    他的食指關節叩擊講台,回聲通過隱藏揚聲器傳遍大理石廊柱間的每個角落,近百家主流媒體的鏡頭同時記錄下這個標誌性動作:堅定、果決、充滿掌控力的起手式。
    陸豐林抬高了音量,“第一,國土安全部將組建跨部門情報樞紐,與各州執法機構建立反恐數據無縫對接;第二,全境所有私立院校必須在本學年結束前完成生物識別安防係統升級;第三——”
    他停頓的節奏讓卡聯社記者團的快門聲形成浪潮,“設立創傷援助基金,首批撥款32億卡朗,用於受害者心理重建及校園安全研究。”
    “除此之外,聯邦將增派兩支航母編隊巡航本國海域,任何威脅航行自由的極端行為都將遭遇毀滅性打擊!”
    陸豐林順勢展開雙臂,這個擁抱國家的姿勢讓他翻領內側的防彈層在鏡頭前若隱若現,國防部長帶頭鼓掌,聲浪隨著鏡頭的切換傳遍國會大廈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匆匆定格在熄滅的手機屏幕上。
    特裏奧醫療中心新來的年輕護士摁掉手機起身,她還沒看完新聞發布會的直播,護士長的吼聲幾乎衝破玻璃。
    “所有休班人員立即到3號手術室待命!”
    幾名護士推著血漿箱在反光地磚上疾馳。
    “是從光明港轉移來那位嗎?不是說連eo都上了?”
    旋轉門將議論絞成碎片,“她的截肢風險評估是65……”
    “她下肢中了四木倉!你見過被鯊魚撕咬的潛水員嗎,跟那差不多,光右腿神經束接續術就做了八小時。”
    “……大出血,肺水腫,氣道坍塌,血胸,高滲性休克,心包填塞,簡直是在跟撒旦搶人!”
    “太可惜了,才16歲,就算活下來也要落下終身殘疾了吧……”
    實習醫生在自動門開合間漏出一聲歎息,立刻被主治醫師的眼刀釘在原地。
    “別說了,要是讓她家裏人聽到了,你就等著領失業金吧。”
    “但真的好可惜……那位小姐之前就因為手受傷來過我們醫院,不僅漂亮還特別有涵養,跟清潔工都說謝謝。”
    “天啊,願上帝保佑她。”
    急救室的紅燈亮起。
    “患者家屬請止步!”
    巡回護士擋住腳步踉蹌的辛檀,他染血的襯衫下擺還在滴水。無影燈下,主刀醫生夾起一片嵌在脛骨間的碎瓷——來自那艘沉沒遊輪的香檳塔。
    “電除顫200焦準備!”
    “腎上腺素1靜脈推注!”
    當體外循環機再次發出警報時,辛檀的鋼筆尖戳穿了手術同意書。
    又三個小時後,陳望月的監護儀終於跳出第一個竇性心律。
    “現在必須立刻決定是否截肢。”
    主刀醫生將ct片插進觀片燈,女孩碎裂的膝關節在藍光下像被碾碎的蝴蝶,“保肢手術需要家屬簽字承擔術後感染風險……”
    “哪種方案能讓她……還能站起來?”
    “如果截肢術後裝配智能假肢,五年內行走功能恢複概率是……”
    不,她接受不了的。
    “我們不截肢。”辛檀的喉結艱難滾動,“簽哪裏?”
    當護士遞來新的同意書時,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手正在發抖。
    筆尖在“死亡風險增加”一欄下劃出斷續的折線,怎麽也寫不出完整的名字,最後隻能在每份文件上按下指印。
    過去的十幾個小時裏,醫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神經外科的自動門開合間裏,辛檀看見陳望月的黑發鋪散在床單上。
    她的顱骨被固定架剖開,某種淡黃色液體正順著導管滴落。耳鼻喉科醫生舉著波形圖解釋:“次聲波導致耳蝸基底膜永久性損傷,我們建議……”
    “不要。”辛檀猛地抓住醫生沾著腦脊液的手套,“不要讓她活在寂靜裏,多少錢都可以……”
    醫療團隊交換著複雜的眼神。麻醉主任指著誘發電位監測儀上沉寂的波形,“小辛先生,現在不是錢的問題。如果保留左耳神經,可能會引發頑固性眩暈……”
    “留下。”
    辛檀的指節抵在防輻射玻璃上,印出蒼白的月牙,“她得聽見我叫她回家。”
    他對著正在調整管路的醫生九十度鞠躬,這個人生至今從未低頭的男孩,此刻後頸凸起的脊椎像把要刺破皮膚的刀,“求您……盡力。”
    醫生的歎息掩蓋在無菌口罩下,“我們一定盡力。”
    五個小時後,陳望月再度被推出手術室,辛檀隔著無菌簾看見她裹著真空負壓敷料的右腿,猙獰的縫合口像條蜈蚣從大腿根一路啃噬到腳踝。
    他握著護士給的棉簽,蘸了一點蒸餾水塗抹潤濕她幹裂的唇。
    突然,他停下來。
    辛檀使勁眨了一下眼睛,不是幻覺,她無意識蜷縮的左手正重複著奪槍時的扣扳機動作。
    這個讓她在沈泠麵前露出致命破綻的動作。
    基底節區損傷引發的刻板行為,卻讓他在滿室監護儀警報聲中笑出淚來。
    醫生說過,隻要意識開始恢複,就脫離生命危險了。
    劫後餘生的狂喜攥住了心髒,他跪在地上,臉緊貼她傷痕累累的指尖,“沒事了,小月,我們沒事了……”
    緊鄰這棟大樓的住院部,自動窗簾拉開一角,高層的視角讓對麵急救中心裏的場景一覽無餘。
    岑平南翻開剛送來的文件,外交部已正式通過對陸蘭庭的處罰決定,原本長官下月就將升任大使,這一紙處罰書下來,陸蘭庭被降職為普通文員,並停職三個月。
    軍方對他的越權行為極為不滿,陸總統的政敵也紛紛借此機會發難,沒上軍事法庭受審已經是陸家多方斡旋後的結果。
    大好的前途,留下注定汙點的一筆。
    他頓住,聽見玻璃窗傳來細微顫動——是長官抵在窗沿的指節在痙攣。
    “要通知辛家現在過去探望麽?”岑平南小心問道,他看見屏幕上顯示出的畫麵,辛家的繼承人正在親吻陳小姐的額頭。
    “或者,您先去處理一下傷口……”
    岑平南話音未落,望遠鏡金屬外殼已砸向牆麵,飛濺的碎玻璃中,陸蘭庭扯開滲血的繃帶,暴露出鎖骨下方潰爛的傷口。
    薩爾維撤僑行動中留下的傷至今未愈。
    他聲音平靜,“不用。”
    “蘭庭。”
    一個熟悉聲音接在他的話音後麵。
    陸蘭庭轉身,珍珠項鏈的冷光在眼底一閃,中年女人站在病房門口,她保養極佳的臉頰隻有一點點細紋,貂絨披肩沾了消毒水氣味。
    她目光定在陸蘭庭鎖骨下潰爛的傷,皺起了眉,“你這又是何苦?”
    “母親。”陸蘭庭道,“您不該出現在這裏。”
    “你父親對你最近的表現很不滿意。”商沛惜吩咐岑平南去取藥,“他說你已經三個月沒有回過老宅,每次家庭聚餐都缺席,昨天你祖父也問起你。”
    “如果有人給您臉色看,那我明天回去一趟。”
    “我不是為了這個……你父親他是關心你的,蘭庭,他連你吃哪款胃藥都記得清清楚楚。”
    “父親確實很享受這種父慈子孝的戲碼。”
    商沛惜搖頭,“你們畢竟是親父子,外人看你們鬧得這麽僵,隻會覺得有機可乘,那個私生子上周陪你父親去打獵……”
    “母親,您究竟是怕我丟了繼承權……還是怕您陸夫人的寶座沾了灰?”
    “您大可不必擔心。”他微微笑道,“那些野種,我能處理一次,就能處理第二次。”
    那笑讓商沛惜一瞬悚然。
    她當然知道這個長子的能耐。
    結婚近三十年,丈夫層出不窮的情婦讓商沛惜從一開始的憤怒到如今的麻木,她的要求一降再降,隻要陸豐林不像她有些手帕交的丈夫一樣把私生子領回家門,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丈夫與初戀情人的私生子已滿三歲的消息,還是令她幾乎崩潰。
    最後是陸蘭庭讓她不要插手,他來處理。
    他說服他的叔叔,也就是陸豐林的弟弟,收養那個野種。
    在兒子光明正大享有陸家繼承權的天降誘惑之下,那個女人果然同意放棄撫養權。
    陸蘭庭付出遠超出對待同母兄弟的耐心,來親自教導這個私生子弟弟,他陪他吃飯,幫他係衣服扣子,就連生病發燒時也陪在身邊,一勺一勺喂藥。
    起初所有人都誇讚陸蘭庭的寬宏大量。
    直到那孩子越發依賴他,除大哥之外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無論是養父母還是陸豐林這個親生父親。
    隻要有人靠近,他便會大哭大叫喊著哥哥的名字。
    旁人漸漸發現不對,但已來不及,這孩子被活活養成了一條生人勿近的狗,隻聽陸蘭庭一個人的話。
    有一天,陸蘭庭把商沛惜和那孩子的母親請來。
    我不是你的堂哥,我是你的親哥哥。
    他指著父親的情婦,撫摸弟弟的頭發,告訴他。
    你媽媽就在那裏,現在你可以跟她走了。
    臭婊\子!放開我!
    那孩子像瘋了似的掙脫親生母親的懷抱,指甲把女人的臉劃出血痕,他扇她巴掌,罵她下賤,讓她去死,又跪下來抱住陸蘭庭的腿,求他不要扔下他。
    陸蘭庭讓人把那孩子像野狗一樣拖走,笑著問商沛惜,“母親還滿意嗎?”
    商沛惜沒有說話。
    她恨過陸豐林,恨過這個毀滅她對愛情向往的女人,但那個瞬間,她心中隻有兔死狐悲的齒冷。
    情婦在當晚吞藥自殺。
    寵愛多年的女人死了,陸豐林有不滿,但更多的還是對長子手腕的欣賞和自傲,這才擔得起繼承人的大任。
    至於那孩子,繼續在陸家生活,順順利利長到十五歲,卻在半年前悄無聲息地死了。
    他馬上要念高中,出落得很高大,據說也很聰明,他本可以好好活下去,以絕對的忠誠和凶狠,未來成為陸蘭庭的左膀右臂,承擔很多見不得光的髒活。
    但他死了,被用於一場以牙還牙的報複。
    在陸蘭庭從薩爾維回來的第三天。
    私生子從陸家老宅的四樓書房一躍而下,死在陸豐林的麵前,血汙了總統閣下的皮鞋。
    因為陸蘭庭讓那孩子去死,那孩子便不敢苟活。
    這件事被掩飾成一樁過度飲酒後的意外,也有外人懷疑是陸蘭庭擔心弟弟威脅到自己的繼承權,所以痛下殺手。
    但商沛惜知道長子根本不把一個私生子放在眼裏。
    他隻是要陸豐林也嚐一嚐他的痛。
    “蘭庭……”商沛惜望向病房窗外,對麵急救中心的方向,“這樣一意孤行對抗家族的後果是什麽,你想過沒有?”
    她抓住兒子手腕,“她甚至不記得你了,我聽說她現在是辛家少爺的女朋友……”
    “是啊。”陸蘭庭低低地笑了,鎖骨下駭人的傷口滲出組織液,他渾不在意地按下,似乎這樣就能分擔那個女孩經受的痛,“我的望月不記得我了,該怪誰呢?”
    他望進商沛惜的眼睛,“母親,您難道以為兒子心裏對您就沒有怨恨嗎?”
    商沛惜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頹然鬆開手。
    她早該知道的,陸蘭庭是連同她一起恨著的。
    商沛惜知道那個女孩的存在,是在某個落雪的周末家宴。
    說是家宴,不過是丈夫陸豐林,長子陸蘭庭以及自己三人,靜姝一早跟著爺爺奶奶去南部過冬了,至於競霆,那孩子不肯認錯,禁閉期便一直沒有結束。
    長餐桌的銀燭台散發著光亮,陸豐林切牛排時刀尖在瓷盤上刮出細微聲響,五分熟的血水正從肉塊裏滲出。
    “蘭庭。”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聽英祁說,你最近往伊丹跑得很勤。”
    陸蘭庭放下紅酒杯,回答得輕描淡寫,“嗯,在那裏養了個女孩。”
    他說話時甚至沒有停止切牛排的動作,銀叉刺穿肌理的聲音清晰可聞。
    商沛惜的湯匙在冷掉的奶油蘑菇湯裏攪出漩渦,她想起昨天陸豐林給她看的那幾張照片,問她是否知情——那個看起來還沒有成年的漂亮女孩被黑色大衣裹著塞進車裏,坐在兒子的腿上,勾著他的脖頸索吻。
    下一張照片便是陸蘭庭低頭含住了她的唇,手掌緊扣那女孩的腰。
    那是商沛惜第一次在這個兒子的臉上看到某種可以稱之為意亂神迷的表情。
    盡管聽手下人匯報過,但長子這樣痛快地承認,還是令陸豐林驚訝。
    “出身查過了麽?”
    “談不上什麽出身,墾利那邊一家小工廠家的女兒,很漂亮,之前去他們工廠視察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她父親就送給我了。”
    陸豐林用餐巾擦拭嘴角醬汁,他也隻是隨口一問,蘭庭的行事作風他再熟悉不過,絕不會把不可靠的人放在身邊。
    “喜歡的話就養著吧,隻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要抓緊。”
    “父親放心。”
    從始至終,這對父子像談論天氣一樣平靜,隻有商沛惜聽得越發沒有胃口。
    圈子裏,蘭庭這個年紀的孩子,有一點特殊的偏好,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隻是長子一貫對這些事興趣寥寥,商沛惜曾覺得或許他未必會走上丈夫的老路,不過現在看來,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期待。
    刀叉碰撞聲重新填滿餐廳。二樓忽然傳來重物砸地的悶響,商沛惜指尖一顫,銀匙撞在碟沿發出刺耳鳴叫。
    禁閉室的方向傳來陸競霆沙啞的嘶吼,像被掐住喉嚨的幼獸。
    “母親?”
    商沛惜發現自己的指甲正深深掐進掌心,她盯著長子永遠平整的西裝領口,“那個女孩子,打算什麽時候帶回家給媽媽看看?”
    “帶回家?”陸蘭庭動作頓住了,像聽到什麽極度失禮的話,她的長子用責備的目光望著自己,“母親,您怎麽會這麽想?”
    他吩咐管家,“給母親準備一杯安神茶。”
    他起身離開時,商沛惜數著皮鞋叩擊大理石的聲響,想起當年產房外也是這樣空洞的回響,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看見自己映在落地窗上的臉正被紛揚的雪切割成碎片,就像三十年來每個被陸宅吞噬的清晨。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年輕情人發來的信息亮起又熄滅,“今晚需要我陪您嗎?”
    商沛惜沒有回複,盯著落地窗上自己支離破碎的倒影,奶油湯表麵結出蛛網般的油膜。
    她始終覺得蘭庭不對勁,憑借母親的直覺。
    不久後,她的直覺得到印證。
    陪朋友逛最常去的那家珠寶店時,店長笑吟吟告訴她,陸蘭庭訂了一串珍珠手鏈,手圍與她的恰好一致,一定是要給她驚喜。
    商沛惜覺得詫異,她生日才過,最近也並不是什麽特殊節日。
    還是說,那串手鏈的主人不是她?
    她特地去了外交部問陸蘭庭。
    兒子承認那是送女友的禮物。
    你送錯了,那孩子的年紀不適合戴珍珠。商沛惜提點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更喜歡活潑一點的寶石。
    商沛惜捕捉到長子在這句話後不過一秒的怔愣。
    那是被情網所捕獲的人才會有的失神,真正在意一個人,才會為了一件禮物送得對不對而瞻前顧後。
    她心頭掠過狂喜。
    這段婚姻裏,商沛惜從未站過上風,但至少這一刻,她對於兒子的了解勝過丈夫。
    她篤定地提醒陸豐林,蘭庭和你不同,他對那孩子不隻是玩玩。
    陸豐林並不以為意。
    但一個月後,他打來電話。
    沛沛,你說得對。
    商沛惜握著聽筒的手愣在那裏,丈夫這通電話打來時,她躺在海灘陽椅下,天光明媚,年輕英俊的情人溫順地跪伏在她身下,托著她的小腿塗指甲油,動作認真細致。
    她很多年沒有被丈夫這麽叫過。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大概是大選時為了彰顯夫妻和睦,他在媒體麵前這樣叫她,她也配合露出害羞表情。
    別那麽叫我。她製止道。
    像以往每一次那樣,她提出的意見都不被在意。
    沛沛,他在準備和那個女孩的婚禮。陸豐林自顧自地說,你還真是生了個癡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