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兩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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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王亭重傷未愈,雖然睜著眼睛在看二人交手,但當劍光猝不及防落向自己,他如何來得及防備?
以謝長安如今的修為,加上留天劍之威,這一劍下去,竟連王亭他們身前法界也被劈碎,聞琴驚怒交加,趕來不及,趙定貞堪堪出手攔在王亭身前——
但留天劍卻又驀地轉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向循象!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住了,不知謝長安在發什麽瘋。
循象正津津有味觀戰,如何能料到戰火會突然燃到自己身上,下意識出手防備,卻不是召出綠影刀,而是隨手拍出一團紅霧!
幾乎是在同時,雲極也出手了。
他的目標是循象身旁的鄧銜青!
鄧銜青麵露驚愕,她的反應顯然比循象還要慢上一點兒,也無紅霧拍出,隻能倉促應戰,但又如何是雲極對手,不過數息就已吐血連連後退!
“主人救我!”她慘叫一聲,求救對象是循象。
下一刻,千燈繁星收於一束,流深刀穿胸而過!
鄧銜青睜大眼睛,往後倒下,神色猶停留在生前難以置信的極度恐懼之中。
那邊謝長安也逼得循象寸寸敗退,再無勝券。
他獰笑一聲,索性不再裝下去:“警惕心倒是不錯,可我化身千萬,你殺了一具,還有一具,隻要人心有隙,我的肉身就無窮無盡,你如何殺得盡!”
說話不影響他出手,紅霧如網似雲罩來,話未盡,網已至頭頂!
謝長安若出劍,紅霧必然在劍光威勢下四散開,散而難破,聚之重燃,所以她長袖一卷,竟將紅霧都攏入袖中,仿佛同歸於盡的架勢。
連循象也被她這看似瘋魔的一手整得微微愣住,但很快,他就明白對方為何作此舉動——
紅霧不是被攏入袖中,而是被她攏入文心簿內,以煞氣為筆墨,走蛇遊龍,彈指之間,封禪筆繪就一幅千裏山海之畫卷,隻是這山海恢弘,皆由煞氣凝練!
未等眾人反應,這聚於方寸的壯闊山海躍然紙上,以千百重青冥浩蕩,江津淼茫洶湧而起,直接將循象碾壓過去!
慶煞先前借方清瀾和許危闕之身已受了重傷,不得已遁走,此番又借循象歸來,實力大不如前,眼見自己的煞氣被謝長安重新提煉用來對付自己,幾息之間隻來得及築起法界,但循象修為本就不及對方,慶煞不熟悉他的功法,能發揮出來的不足一半,法界隨即被徹底擊潰。
他慘叫一聲,體內慶煞化身待要奔逃,卻已被死死壓住。
這樣都殺不了他?
謝長安皺起眉頭。
她知道慶煞棘手,生生不息,死而不僵,卻沒想到棘手到這種程度,若隻能滅了他寄存的肉身,豈不是慶煞隻要找到合適肉身寄存,就永遠殺之不竭。
這次是循象,下次又會是誰?
她正思忖之際,耳邊傳來一聲——
“想殺他,得用這個。”
輕風掠過,一片枯羽釘入循象眉心。
循象淒厲慘叫,不同於先前,這次飽含末路絕望。
話未竟,連人帶紅霧徹底消散。
謝長安望向於春山:“前輩給我們的羽毛,除了不入輪轉之外,還能殺慶煞?”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發現對方臉色,也變得有些慘淡。
“隻能殺慶煞化身,而且隨著這羽毛枯萎,也隻能殺殺這樣的小化身,像先前他附身劍仙境修士的那種化身,是殺不了的。”
於春山咳嗽幾聲,緩緩道。
“唯一的機會,就是那數十日後的大輪轉,冰墟陣法大成,各個小世界貫通合一,慶煞所有化身無所遁形,隻能合而為一,屆時合所有人之力,也許將其徹底鎮壓。但,”
她頓了頓,露出一抹冷笑。
“若你們不肯齊心,各懷鬼胎,那就沒辦法了。”
眾人久久不語。
趙定貞輕咳一下,打破寂靜。
“循象,還有那個女修,他們二人,是不是死了?”
“是。”回答他的是雲極。“循象被慶煞奪舍,鄧銜青則是他的倀鬼,都已經回天乏術,隻能殺了。”
剛才謝長安在斬向聞琴的那一劍之前,其實早就鎖定了循象和鄧銜青二人。
“循象雖然能用綠影刀,但用得很謹慎,很完美,不敢露出絲毫破綻,生怕被我們看出端倪,但正因如此,反倒越顯可疑。循象的心境的確是悲,但不是悲苦之悲,而是悲憫之悲,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趙定貞明白了:“以慶煞的本性,是不可能知道何為悲憫。”
雲極:“不錯,至於鄧銜青,她在出手時,循象的手其實一直藏在袖中,作細微顫動,控製倀鬼的一舉一動。”
他與謝長安傳音說自己負責盯人,讓對方放手施為,不是為了坐山觀虎鬥,而是真的在盯人,謝長安顯然也明白他的語意,順勢逐個試探。
雲極:“宋陵被幻境蠱惑,慶煞意圖挑起我們內訌,讓我們自相殘殺,但對方最大的錯誤,就是讓宋陵將矛頭指向我。”
趙定貞:“如果宋陵指向我等三人是妖邪,你們恐怕還得費一番功夫辨別。”
雲極歎道:“循象和鄧銜青二人來得最晚,我原先隻以為鄧銜青可疑,沒想到兩人都是,這下八門陣又缺一門,隻剩二門,恐怕作用不大。”
趙定貞沉吟:“若我單獨分出守一門如何?”
謝長安正在催醒宋陵,聞言頭也不抬。
“不行,聞琴師徒不足以單獨守一門。”
聞琴手癢,長吸口氣硬是忍下,生平頭一回嚐試到寄人籬下與隱忍求全的滋味。
雲極沉吟道:“八門陣是模仿冰墟大陣的小陣,意在保存我們自身安危,八門唇齒相依,一門崩而牽連全身,若無守住的把握,就不能分開,隻是目前隻有三門,終究形同虛設,若再多一門,陣法才算有些威力。”
他其實屬意於春山和幽嶽獨守一門,但此二人,一個來曆不明,一個時瘋時好,實在難堪大任。
謝長安正想說自己找了朱鹮鎮守生門一事,但話到嘴邊,終究暫未吐露。
這裏並非人人都可以信任的,哪怕趙定貞他們,目前大家雖然暫時共同抗敵,卻無法完全托付,不如將朱鹮的存在當作後手,反倒更有進退餘地,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拿來唬唬人。
二人說話之際,宋陵已被謝長安在百會穴最後一點,悠悠醒轉。
他迷迷瞪瞪,抱著腦袋發愣。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另外一頭,盤腿而坐的於春山忽然睜開雙眼,直視前方!
“不好,他來了!”
話音方落,周遭氣息猛地流轉,連陣法也有感應波動。
身處陣中的眾人,都不由臉色驟變!
因為這次的氣息尤為劇烈,比上次趙定貞聞琴他們出現時,還要強上數倍。
狂風暴雪席卷而來,霎時將眼前視界完全遮蔽,方寸足下之外,竟已雪白迷離,無法分辨,饒是驅使靈力也無法散開,霧氣濃鬱,似凝似固。
眾人對大戰來臨早有準備,卻未曾想過是以此種方式,來得如此之急迫。
眼看八門陣隻立一半,到底能否擋住來襲,猶未可知。
宋陵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就召出金風玉露。
此珠可辨凶險,定方位,用在此地再合適不過。
但珠子拋出未久,宋陵耳邊就傳來一聲細微的碎裂動靜。
他大驚失色,胸口悶痛,直接吐出大口血。
金風玉露牽連他的心神,是以他才能感應法寶所感應到的吉凶,結果金風玉露竟是直接就被捏碎了,他受其震動也受了內傷。
他感知不到身旁人的存在,傳音呼喊謝長安和雲極,也得不到回應。
宋陵知道自己尚未踏入劍仙,比謝長安他們終究低上一個境界,實力也弱了不少,但他好歹也是劍心境巔峰,在外麵足以獨當一麵,即使麵對劍仙境修士,也有一戰之力。
但現在竟連敵人的麵都還沒見到,就已經感受到泰山壓頂一般的強烈威壓,宋陵苦苦忍耐,才能壓下胸口的血腥躁動之氣。
一隻手抵在他背後。
隔著衣衫,柔軟溫暖。
對方沒有說話,甚至連傳音提醒也沒有。
宋陵知道是謝長安。
靈力隨之傳遞過來,他體內躁鬱浮動的血氣終於平複一些。
他有心詢問情況,但謝長安似察覺他所想,手指掐了法訣抵在他後心。
這是噤聲的示意。
宋陵忽然意識到,如果對麵敵人足夠強大,他們很可能連傳音,都會被截斷窺聽。
死門。
趙定貞的修為比宋陵高出許多,但他的震驚並不比宋陵少多少。
未見其人,先奪其聲。
他比宋陵更為篤定,對麵來者,是他所從未見過的強者。
趙定貞屏住呼吸,沒有妄動。
他用手指掐住法訣,感應到先前布下的至寶燭影搖紅依舊籠罩他們所在的陣法方位四周,心下稍稍安定下來。
有燭影搖紅在,對方再如何強橫,也很難突破其法界屏障。
畢竟此寶也算是——
燭光忽然搖晃了一下!
趙定貞隻覺識海如遭重擊,仿佛有人狠狠一錘,他臉色一白,差點維持不住法訣。
這是燭影搖紅,足以抗擊兩名劍仙境大修士的法寶。
對方竟能穿透法寶,直接攻擊他的心神識海。
不,不對!
燭影搖紅雖然厲害之極,但它也有一個缺陷,屬火的燭影搖紅,會受到水屬性的法寶天生克製。
但能克製燭影搖紅的,必然不是尋常水性法寶,哪怕同樣仙品的水性法寶,都未必能對它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思緒剛到這裏,燭影搖紅又晃動起來,如風中殘燭,或明或滅。
趙定貞來不及細思,忙捏訣為法寶注入靈力。
剛有舉動,便聽轟然巨響,雙耳俱都暫時失去一切聽覺,趙定貞茫然片刻,臉上緩緩露出震驚恐懼的神色。
燭影搖紅,竟是被直接擊碎了!
怎麽可能?
趙定貞難以置信,他一縷心神牽動法寶布陣,如今法寶一碎,他自然也遭受牽連,整個人往後跌倒,衣襟上已經被血染紅。
燭影搖紅被毀,周身迷霧反倒散去些許,近在咫尺的聞琴道人師徒也才終於露出身形。
趙定貞臉色灰敗,忽然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
來者實力之強,竟連仙品法寶都撐不過一時半會。
對方若想殺他們,不過彈指的工夫。
“此地熱鬧得很,不知是否歡迎新客?”
微微笑意的聲音悅耳溫柔,似遠似近,以趙定貞修為,竟分不清對方究竟是在哪裏發出。
但這句話說完,來者已然出現在他們身前數步之外。
長衣翩然,廣袖玉髻,這是一個神仙般的人物。
但神仙未等聞琴道人露出驚悚神色,就已經伸手抓向王亭。
王亭重傷未愈,毫無反抗之力,下一刻脖頸就被對方捏在手中。
聞琴:“放手!你……”
仙人卻忽然道:“不是你。”
隨即鬆手,任憑王亭跌倒在地喘息不已。
他衣袖一振,迷霧俱散。
謝長安和宋陵二人也隨之出現在視野之內。
但其他人卻不知去向。
仙人目視四周,輕輕一笑:“八門小陣?有趣。你們想用燭影搖紅來阻擋慶煞?可惜卻遇上我,倒被毀了。”
他不需要旁人回答,自己就能給出答案,目光旋即又落在趙定貞身上。
“這些人中,你修為最高,難道是你?”
趙定貞知道對方的身份了。
他定了定神,沙啞道:“前輩名諱可是江潭江仙人?”
對方興味:“你認識我?”
沒有否認,那便的確是他。
與碧陽君同行的江潭,在上界因故落凡的謫仙。
原來飛升之後就是這般模樣的。
趙定貞心道,的確仙風道骨,卻也心狠手辣,與大能修士似乎也並無太大區別。
趙定貞:“如雷貫耳,不知江前輩想找什麽?晚輩也許能盡綿薄之力。”
江潭:“冰墟內蘊陣法,地形特殊,因時不同而切分為無數小界,即便你們一起進來,也不可能在此聚集而不被分開,所以你們之中一定有精通冰墟規則之人。是他幫你們穩固小界,避免分散的,對嗎?”
趙定貞:“江前輩想找那人?”
江潭:“幫我把人找出來,我送你一件媲美燭影搖紅的法寶,足以彌補你剛才的損失。”
到了趙定貞境界的修士,自然不可能被這種浮於表麵的誘惑所說動。
他沒有忘記眼前的江潭是跟碧陽君一夥的,敵友不明,貿然暴露軟肋,並非明智之舉。
趙定貞謹慎道:“前輩仙人下凡,無所不能,何必求助我等凡夫俗子?我們困於此地,就算多一件仙品法寶,也無法因此離開,前輩這樁交易,趙某恐怕無福消受。”
江潭似乎並不打算跟他兜圈子,聞言隻是一笑:“你不答應?”
又伸手一指王亭:“他是你的同門晚輩吧?”
趙定貞皺眉:“前輩……”
江潭拂袖,清風掠向王亭。
饒是趙定貞已有心理準備,對方這一手仍是快得讓他根本來不及援手。
血濺三尺,腥膻飄散。
王亭屏住呼吸,麵露驚色。
“師尊……”
聞琴悶哼痛楚在耳邊響起,王亭忙伸手扶住對方。
千鈞一發之際,竟是聞琴幫徒弟擋下了這一擊。
一條手臂被生生斷開,落在不遠處。
聞琴麵色煞白,運起靈力止血,又按住想擋在他身前的王亭。
“堂堂仙人,竟對實力懸殊的人動手,談何身份!”
趙定貞的臉色也很難看。
江潭說動手就真的動手,要是聞琴沒擋下那一擊,王亭已經是個死人了。
更重要的是,趙定貞原想著自己應該能攔住的,竟然失手了。
若對方出手更狠一些,聞琴現在就不是隻斷一臂,而是胸口洞穿了。
“你若是仙人,隻會比我出手更狠百倍千倍,不要告訴我,你在看那些真正的凡人時,不是將他們當成螻蟻的。我看爾等,如爾等看凡人,此同一也。”
江潭笑吟吟,不以眾人的態度為意。
“這隻是一個警告,若這次的回答再讓我不滿意,我會從你們這些人中,隨便挑一個來殺。我便不信,這一個個殺過去,你們還能不開口。”
“我最後問一次,幫你們避開陣法小輪轉的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