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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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後江婆子離去,許氏進屋來,不禁被陳皎的這波操作驚訝得乍舌。
    她把陳皎拉到屏風後,小聲道:“我兒這般嚇唬江婆子,她可會上道?”
    陳皎冷冷道:“由不得她。”
    許氏噎了噎,眼皮子狂跳不已,囁嚅道:“你還有膽兒敢去見崔郎君?
    “我怕得要命!
    “那白臉男人病歪歪的,瞧著鬼氣森森,好似無常陰差。
    “阿英走他的門路,能行得通嗎?”
    陳皎死馬當活馬醫,嚴肅道:“眼下咱們也別無他法。
    “崔玨是惠州的二把手,能得父親器重,可見有幾分本事在身。
    “萬一我運氣好,得了他的指點呢?”
    許氏閉嘴不語,她反正是不願去跟崔玨打交道的,因為看著他就害怕。
    與此同時,一臉晦氣的江婆子憋了滿肚子怨氣回到自己的下人房。
    她著實被陳皎唬住了。
    江婆子育有一子一女,她是家生子奴仆,全家都在府裏謀了差事。
    在這個混亂的世道,有大樹庇護尤為重要。
    這些年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至少衣食無憂。
    可是現在,陳皎打破了這種安穩,一旦她成為犧牲品嫁到交州……
    江婆子頓覺腦殼痛。
    她一把年紀了,一點都不想離鄉背井去討生活。
    想到交州的種種,江婆子坐立難安。
    陳皎若出嫁,想來提出任何要求淮安王都會答應。
    江婆子罵了一句殺千刀的瘟神,打算明兒去一趟公廚,找閨女商議。
    女兒馬春在府裏的公廚當差,翌日上午江婆子過去了一趟。
    馬春三十多的年紀,不像江婆子一張鞋拔子臉。
    她生得黝黑,圓臉,體型壯碩,比尋常女子高得多,有一雙出了名的大腳。
    因著麵點手藝不錯,故而在公廚做麵點廚娘。
    此刻她正安排底下的燒火丫頭打雜,忽聽自家老娘來尋,忙出去見人。
    江婆子心事重重,見馬春出來,上前把她拉到一旁,嚴肅道:“我有事要與阿奴相商。”
    阿奴是馬春的小名,她並未察覺到自家老娘的焦慮,說道:“阿娘,我這會兒正忙著呢。”
    江婆子管不了這許多,皺眉道:“性命攸關的事。”
    這話把馬春給唬住了,不由得緊張道:“阿娘怎麽了?”
    江婆子小聲道:“我大禍臨頭了。”
    馬春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去庖廚安排一番,隨即便又出來把江婆子帶到地下儲物室。
    儲物室裏堆積著平時用的幹貨糧食,很少人會下來,倒也僻靜。
    江婆子四下張望幾眼,這才小聲把前因後果敘說一番。
    馬春聽得臉色都變了,氣惱道:“那九娘子怎這般無賴?!”
    江婆子糟心不已,擺手道:“她若真替嫁了,我們一家子都要跟著遭殃。
    “眼下梨香院裏皆是大房的人,我不便行事,阿奴趕緊尋你父兄商議。
    “她想見崔郎君,想來是有法子避開這禍事的。我們人輕言微,除了替她辦事,還能有甚麽法子?”
    馬春胸中火冒三丈,卻無計可施,因為不管怎麽說,陳九娘都是主子。
    江婆子不便多待,又叮囑道:“此事不能耽擱,得趕緊的。”
    馬春點頭,“我下午去尋阿兄,他出入方便,讓他跟爹謀劃。”
    江婆子:“如此甚好,我得回去了。”
    母女並未耽擱多久就各自離去。
    下午馬春忙完手頭的事,特地去了一趟門房。
    兄長馬衝在府裏做閽侍,也就是看守大門的仆人。
    平時來訪者都會經過閽侍通報,他們自然清楚來客情況。
    要打聽崔玨的行蹤並不難,難的是府裏的女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果探聽到崔玨的行蹤,勢必得讓陳九娘離府才有機會。
    馬春道:“這事交給阿娘去做安排,當務之急,阿兄要先探聽崔郎君的動向。”
    馬衝點頭,“妹妹寬心,若有消息,我定會及時告知。”
    兄妹二人就此事商議一番。
    晚些時候馬衝換班,借機出了趟府。
    沒過兩日,江婆子得知崔玨動向,忙讓陳皎母女想法子出府。
    許氏在門口守著,提防有人偷聽。
    陳皎背著手來回踱步,斂眉道:“你說他後日休沐會去徐都尉家?”
    江婆子點頭,“後日上午。”頓了頓,“小娘子得想辦法出府才行,老奴能安排府外的事,府內不得法。”
    陳皎追問道:“消息來得可靠?”
    江婆子點頭,嚴肅道:“這消息是我兒探聽的,可靠。”
    為了促成此事,她提議陳皎最好先到玲瓏閣落腳,再避開耳目去徐家。
    因為徐家跟玲瓏閣隻隔一條街,而那裏是賣胭脂水粉的鋪子,適合女郎找借口去。
    這主意還是馬衝出的,他對城內熟悉,並不想事跡敗露出岔子。
    要出府倒也不難,當天晚上許氏放低姿態,讓江婆子去把淮安王請過來。
    陳恩不想見她。
    現在鄭氏想把陳皎過繼,就等著他點頭。隻要他點頭,嫁交州肯定會落到陳皎身上。
    陳恩心中到底不痛快,他不想迫於妻家壓力低頭。
    雙方還在僵持中,誰也不退讓。
    江婆子行事老練,畢恭畢敬站在簾子後,說道:
    “這兩日小娘子好一番勸說,可算把許姨娘說服了,她讓老奴轉告家主,說她知道錯了,還請家主給她機會認錯。”
    陳恩聽得半信半疑,問道:“許氏當真這般說?”
    江婆子點頭,嚴肅道:“九娘是個聰慧的孩子,同許姨娘分析利弊,好說歹說,她才悟明白了。”
    陳恩這才覺得舒坦了些,捋胡子道:“你且回去罷,我用過飯再過來。”
    江婆子應是,躬身退下。
    天黑了後,淮安王果然去了梨香院。
    盡管許氏心裏頭埋汰,還是放低姿態哄他,說自己錯了,不該衝撞他。
    見她這般識趣,陳恩倒也沒有追究,隻道:“慧娘就是太過剛烈,這性子不好。”
    許氏撇嘴,撒嬌地坐到他懷裏,勾住他的頸脖道:“妾是個急性子,陳郎都是曉得的。”
    陳恩握住她的手,不客氣道:“虧得慧娘生了一個懂事的孩子,若不然是會吃苦頭的。”
    許氏沒有吭聲。
    陳恩耐著性子哄了她幾句。
    趁著他心情好,許氏說想帶女兒去玲瓏閣挑些頭麵胭脂。
    陳恩並未生疑,應道:“差人送進府來挑選便是,何須走這趟?”
    許氏親昵地蹭他的肩膀,“我們娘倆來惠州這般久了,連門兒都沒出過呢。
    “我讓江媽媽陪著去,陳郎就允了罷,萬一將來阿英要出嫁,我得親自給她挑些好看的頭麵,風風光光的出府。”
    她這般說,暗示會接受陳皎替嫁。
    陳恩果然上鉤,爽快道:“便允了你,明兒讓江媽媽去我賬房提些錢銀,想買什麽隻管買。”
    許氏歡喜道:“阿英有個闊綽爹就是命好!”
    陳恩被哄得高興,覺得這對母女可比大房熨帖多了。
    待到崔玨休沐那天,上午許氏母女由江婆子和一名丫鬟陪同出府。
    馬車早就在角門候著了,見到她們出來,馬夫把杌凳放好。
    江婆子攙扶母女上馬車,待她們坐好了,馬車才往玲瓏閣駛去。
    莫約到了巳時,她們才抵達玲瓏閣。
    掌櫃見母女衣著體麵,熱絡相迎。
    作為貴賓,自不會像尋常女郎那般在鋪子裏看頭麵飾物,有專門的接待室。
    許氏闊綽,讓店裏把新出的胭脂和上乘的頭麵取幾套來挑。
    趁著母女挑選的時候,江婆子故意把一同而來的丫鬟支開,隨即讓陳皎從玲瓏閣的後院脫身。
    今日辦事,馬衝兄妹倆特地告了半天假。
    他們事先跟鋪子裏的人協商過,待陳皎去到後院,馬春便朝她招手,小聲喊道:“九娘。”
    陳皎麻利地提裙而去。
    昨日江婆子就跟她說清楚行事計劃,她心裏頭有底兒。
    馬春開後門,已經有一頂小轎等著了。
    馬衝上前行禮,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皎也沒多問,自顧上轎,猜到二人應是江婆子兒女。
    小轎往隔壁街抬去,轎夫行得快,沒一會兒就抵達徐家。
    他們行事謹慎,走的仍舊是後門。
    當時徐昭與崔玨在室內商事,忽聽家奴來報,說陳九娘上門拜見。
    二人皆覺詫異。
    徐昭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犯懵道:“陳九娘?”
    家奴應道:“他們這會兒在後門那邊,說來得倉促,還請家主應允見一見崔郎君。”
    崔玨皺眉。
    徐昭看向他道:“是衝著文允來的。”
    崔玨默默摩挲袖口,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齊,拇指上有刀疤痕跡,手背皮膚白皙,映得青筋明顯。
    見他沒有答話,徐昭問道:“文允可要見一見?”
    崔玨淡淡道:“我若與府中後宅女郎牽扯上,淮安王又會怎麽想?”
    徐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同家奴說道:“且打發他們去。”
    家奴忙下去回複。
    室內一時變得寂靜下來,崔玨端起茶碗,白淨的臉上泛著些許不快。
    徐昭心中困惑,不解道:“真是奇了,陳九娘來尋你作甚?”
    崔玨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哪曉得,不一會兒家奴又折返而來,麵色有些難看。
    他吞吞吐吐道:“那女郎好生厲害,說崔郎君若是不見,她明日便告與淮安王。
    “說當初在閔州得崔郎君關照,結下情誼,求淮安王做主嫁與崔郎君,別把她送到交州去。”
    這話驚得徐昭差點掉了下巴。
    縱使他沉穩,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露出無法直視的表情。
    “她果真這般說的?”
    家奴難為情道:“一字不假。”
    徐昭抽了抽嘴角,不敢看崔玨的表情,隻能用餘光偷瞄。
    不出所料,崔玨委實被對方的厚顏無恥氣笑了。
    原本白得不正常的麵皮掀起波瀾,唇色因炭盆燃燒的熱量泛著詭異的紅,琥珀色眼珠裏寫著濃重的殺意。
    他顯然惱了。
    食指摸了摸鼻梁,崔玨克製著被威脅的反感,冷漠道:“如此狂徒,我倒要見一見。”
    說到底,他還是被陳皎的不要臉唬住了。
    隻消片刻,陳皎便被請了進來。
    於她來說,跟崔玨打交道,可比嫁給五十歲老頭子容易多了,她心裏頭一點都不慫。
    仆人把她帶進廂房,陳皎向二人行禮。
    徐昭還禮。
    崔玨則一動不動。
    陳皎忒不要臉,難得的露出笑容,說道:“自閔州一別,徐都尉與崔別駕可安好?”
    徐昭不自在道:“勞陳小娘子記掛,徐某一切安好。”
    陳皎露出敘舊的架勢。
    徐昭頓覺頭痛,默默看向一旁的崔玨。
    那廝一副“我跟你不熟,別來碰瓷老子”的表情。
    簡稱生人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