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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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恩情緒激動,他比誰都怕死,有權有財的日子自然想多苟幾年。
高展匆忙去梨香院請祖宗。
陳皎打算拿家奴收羅來的五壇醃芥菜做試驗,嚐試種植青黴菌。
公廚的地窖冬暖夏涼,最適宜黴菌生長。
那五壇芥菜都存放了兩年左右,沒有壞掉,還能食用。
陳皎非常摳門,隻舀少許母菌到五壇芥菜中,將其密封,命人送到公廚那邊存放。
做完這一切,八房苗氏親自過來討要芥菜鹵。
陳皎舀了少許給她,再三叮囑服用方法。
苗氏感激涕零,如捧仙丹救子。
大房鄭氏拉不下臉來求藥,支三房的越氏過來討要。
陳皎研究芥菜鹵本就是因為陳賢樂,不計前嫌舍了些。
許氏見她這般大方,心疼得要命,私下裏同她發牢騷,說道:
“我兒心善,你舍出去的那些藥,得換多少錢銀了?
“平日裏他們狗眼看人低,如今全都來巴結,若是我,理都不想理。”
陳皎狡黠地眨眼睛,“阿娘且把目光放長遠些,我要的可不止這點蠅頭小利。”
許氏愣住。
也在這時,忽聽婢女來報,說高展來尋。
陳皎得知淮安王染病,症狀是初期,便親自帶了少許芥菜鹵過去探望。
淮安王乍寒乍熱,好不容易等到自家閨女過來,如同見到仙人。
他全然沒有往日的架子,歡喜道:“兒,你爹這條命全靠你續了!”
陳皎道:“爹放心,至多明日,你的病情就會得到好轉。”
當即隔著簾子讓高展把芥菜鹵呈上,叮囑道:“爹先嚐個味兒,過陣子再服用三匙。”
高展好奇問:“何故要過陣子再服用?”
陳皎應道:“陳芥菜鹵不一定每個人都適應。”
陳恩的求生欲極強,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就算那菜鹵齁鹹,他都能捏著鼻子忍受。
在他等待繼續服用期間,陳皎坐在方凳上,一本正經道:
“兒以為,時疫乃國難,且陳芥菜鹵也不是什麽秘方。
“惠州百姓受爹的庇護,倘若把陳芥菜鹵公布於世,拯救萬民,也算功德一件。
“天下百姓定會記得爹的仁心仁德,一來可有效控製時疫蔓延,二來可為淮安王府收攏人心。
“不知爹意向如何?”
聽到這話,陳恩沉默不語。
高展忍不住道:“小娘子當真好胸懷。”
說罷看向陳恩,也讚許道:“家主,屬下以為小娘子所言甚是。
“當務之急,州牧府是要把時疫控製,避免其繼續擴散,造成百姓死亡。
“倘若把克製時疫的方子公之於眾,百姓自會想法子尋求生路,各府衙門也會減去許多壓力。”
陳恩捋胡子,就陳皎的提議一番權衡。
外頭忽然傳來婢女的匯報,說治中從事鄭章前來商事。
陳恩不耐煩揮手道:“讓他等著。”
婢女退了下去。
外麵的鄭章負手而立,他五十出頭的年紀,一張跟鄭氏相似的滿月臉,頭戴玉冠,身穿藏青大氅,通身的威嚴。
婢女出來回話。
鄭章臉色有些不快,問道:“你說主公在見陳九娘?”
婢女點頭,做“請”的手勢,“還請鄭治中稍等,此刻九娘子正與家主商事。”
鄭章滿腹牢騷,沒再多問,隨婢女去了邊廂候著。
書房裏的陳皎對此次的時疫有許多想法,認為這是淮安王府招攬人心的好機會。
從長遠來看,公布陳芥菜鹵秘方利大於弊。
陳恩也不糊塗,背著手來回踱步,說道:
“我兒說得甚有道理,便依你之意,把陳芥菜鹵公布出去,拯救惠州百姓於水火。”
陳皎頗覺欣慰,拍馬屁道:“爹的聖明乃天下百姓之福。”
陳恩擺手,心情顯然很高興,誇讚道:“得多虧我兒聰慧,陳芥菜鹵能遏製肺癰,你可是惠州的女菩薩。”
他這般抬舉,陳皎得寸進尺,想借陳芥菜鹵擺脫後宅束縛,主動提出想參與公布方子事宜。
“兒仔細想了又想,時疫乃國難,為避免心懷不軌之人發國難財,府衙當嚴加監管。
“倘若有人利用陳芥菜鹵謀不義之財,便有違爹的一番苦心。
“若公家出手整治,應能有效規避人們鑽空子。”
這個想法得到陳恩的讚許。
他自身就是商賈出身,知曉商人重利的劣根性。
倘若陳芥菜鹵被有心人利用,定能賺得盆滿缽滿,確實有違拯救世人的初心。
陳皎既然發現了陳芥菜鹵的妙用,參與公布事宜,也在情理之中。
陳恩很給顏麵,由著她去行事。
父女商議妥當後,陳皎回梨香院。
從書房出來時見到鄭章,她行福身禮,鄭章頷首。
如果不是陳賢樂出岔子,嫁交州的就是陳九娘。
鄭章心裏頭不大痛快,對陳皎有幾分敵視。
離開碧華堂後,陳皎才試探問丁香,方才那人的身份。
丁香原本是大房派過來的人,自然也見過鄭章,回答道:“那是鄭治中,王妃的兄長。”
陳皎挑眉,她跟大房鬧了這麽一出,那人肯定是對家了。
回到梨香院,陳皎命婢女備筆墨,要親自寫陳芥菜鹵的公布方子。
許氏見她回來了,過來瞧她,說道:“咱們那壇子菜鹵,這個來討那個來要,沒完沒了。”
陳皎抬頭道:“阿娘得給自兒留一些。”
許氏:“你放心,我留了小半壇,誰都別想討去。”
陳皎抿嘴笑。
她年紀輕,以前受過苦,體質比養在後宅的女郎要經得起事。
這會兒暫且還未感染,但總得留條退路。
原身十歲前也曾請過先生受教,故而她會讀寫在情理之中。
陳皎認真把陳芥菜鹵的形態,功效,以及服用方式一一寫下。
她落筆簡練,三言兩語就把需要表達的事說清楚了。
許氏目中露出崇拜,覺得自家閨女當真厲害。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陳皎擱下筆,好奇道:“阿娘在看什麽?”
許氏嘿嘿的笑,“你去碧華堂,可有得到賞賜?”
陳皎搖頭,“不曾。”
許氏撇嘴,不客氣道:“那老東西摳門,該咳死他。”
陳皎失笑,一雙眼充滿著狡黠,“爹雖然沒給我賞賜,可是他準允我參與此次的時疫處理。”
許氏愣了愣,詫異道:“合著賞錢沒有,還得賣力呐?”
陳皎再次失笑,“賣力也挺好的。”
許氏不滿道:“你一個女郎家,跟一群臭男人幹活,不像話。”
陳皎朝她搖食指,緩緩道:“阿娘我且問你,我在府中的價值除了嫁人之外,還能有什麽作用?”
許氏被這話問住了,一時回答不出來。
陳皎嚴肅道:“你看,你也答不出。”
許氏不解道:“可是我們婦道人家,除了相夫教子,還能有什麽用處?”
陳皎耐心問:“阿娘覺得爹靠得住嗎?”
許氏毫不猶豫搖頭。
陳皎深謀遠慮道:“若想讓爹靠得住,唯有讓他看到我們的價值,才會權衡。
“此次替嫁一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我若想在府中立足,必得讓爹對我刮目相看,方才有機會讓他庇護。”
許氏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心疼道:“可阿英是女郎,豈能像男兒那樣去拚前程?”
陳皎不答反問:“女郎又如何?”頓了頓,“這次發現陳芥菜鹵能解肺癰之難,我哪裏比男兒差了?”
許氏閉嘴不語。
陳皎耐心道:“阿娘,你的頭上壓著八房妻妾,咱們母女在後宅裏扯頭花永無出頭之日。
“唯有像男兒那樣拚出去,才能護得住你。
“而陳芥菜鹵,便是女兒拚出去的第一步,我斷然不會錯過這次的好機會。”
見她神色堅定,許氏內心備受觸動,忙道:
“好好好,我知道阿英是個有主見的,隻是你單槍匹馬,想要在王府裏闖出去,談何容易?”
陳皎壓低聲音道:“我可以拉攏崔玨。”
許氏吃了一驚,心驚膽戰道:“與狼共舞,你還要不要命了?”
陳皎:“阿娘可以教我哄男人的那套本事。”
許氏:“……”
陳皎:“你莫要緊張。”頓了頓,“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許氏:“……”
論起不要臉,她真真很有經驗。
翌日淮安王果然沒再高熱,身體狀況輕鬆許多。
陳皎把方子呈上,高展親自送至府衙,底下的文吏們連忙抄寫數十份,將其貼到衙門口或大街小巷。
陳芥菜鹵一經公布,頓時引起巨大的轟動。
被時疫折磨的百姓聽說有藥物可以醫治,紛紛詢問藥方。
聽到長綠黴的醃芥菜能攻克肺癰,百姓無不感到詫異。
人們議論紛紛。
府衙的差役同他們解釋,說是淮安王府的陳九娘發現的方子。
甚至連淮安王都服用過,確認有效了,才把方子公布出來,拯救世人。
於是一夜之間,章陵郡百姓紛紛尋找那種長綠黴的醃芥菜。
緊接著府衙又頒布一係列法規,禁止高價售賣陳芥菜鹵發國難財,一經發現,嚴懲不貸。
百姓聽聞後,無不拍掌叫好,紛紛誇讚淮安王有把老百姓的生死放到心上。
一時間,陳九娘和淮安王成為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陳皎開始正式走進大眾的視線,聲名鵲起。
而先前在官衙裏備受肺癰折磨的交州使得了王府許出的菜鹵救治,病情大大的好轉。
因著時疫緣故,他們在惠州耽擱到年後都沒能把差事辦好。
現在那幫人的腦子開始活絡了。
反正淮安王都要嫁女聯姻,他們聽說陳九娘已經及笄還未定親,生了心思。
這般有價值的女郎,交州索性求娶陳九娘好了。
張州牧年紀大沒關係,底下還有三個兒子,雖然已經成家,但可以休妻或死老婆。
淮安王萬萬沒料到,那幫大聰明簡直是個人才,竟這般不要臉來搶他家的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