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殺機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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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因太後與蕭策這一問一答稍稍緩和,可溫綺羅卻並未在意眾人的視線。她無意與太後言辭交鋒太久,隻聽得自己指甲輕輕劃過青絲的衣袖聲,隱隱絞緊。
此時,梁上一抹猩紅悄然閃過,先有利物寒芒輕晃,才有另一道清越低沉的聲音滲透雲端般徐徐落下,“走。”
說話者的語氣並無高揚氣勢,卻像一盆水驟然從高至下潑來,瞬間澆滅了梁上的變數。一瞬間,兵刃收起,那些躍動之間的“悄然殺意”盡歸寂靜,當真令人疑心這一切,是一場錯覺。
江知寂最終決定撤退,並非毫無原因。
未幾,風聲撤,廳內再度恢複了常態。
太後將袖口一抖,輕輕按住畫卷邊緣,目光半倚冷暖,若有所思。接著她緩緩起身,言語卻顯露倦意,“罷了,今日不過是閑散談畫,也勞了你們幾個待到這般時辰。你們再用些蓮羹,就散了吧。明日自會有嬤嬤送兩個娘子回府。”
一眾人隨太後示意,紛紛欠身告退。
溫綺羅端雅隨列,不動聲色地被人群簇擁送至遊廊,但耳畔風聲吹來時,她已感知了一道灼熱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背後,不遠不近,卻偏偏像一簇火,不甘熄滅。
“溫二娘子!”蕭策的呼聲帶了細察中的不容逃遁,響徹整條夾廊深徑。
溫綺羅止步,旋身回雅。月光半泄,照徹她眉間的安定,用溫和回望徹底將他那句無形的質詢截斷在喉間。
蕭策走近,動作從容卻眼中蘊藏輕微焦灼,語調更是別與平時,“皇祖母今日探你,並非意有所偏。隻是宮中人事紛繁,這般反複,也不過為了因勢求全。”
溫綺羅雙目略眯,幾不可察,旋即唇動聲起,化作一片溫柔語辭,句聲卻清醒似針雪。她道:“臣女明白太後娘娘一番苦心,也知這情深意味。”
語辭至此,似是停住。可蕭策麵色未得緩解,反化一抹緊張,仿佛怕她再說出一言推他萬丈深淵。
“但臣女知深淺,亦知分寸。”她語氣含笑,清冷鎖定他雙目:“臣女此生但願以好生孝道,善事家族,將來許個良人,無需旁外籠乎之事。”
“你……”蕭策忽然皺眉,起初像是驚愣,無措,“良人?你已婚配?”
溫綺羅未答反笑,仿佛對他那一聲追問毫無察覺,周身依舊清遠如初並無一步逾規。
“殿下若無他事,臣女便先行退下了。”溫綺羅施然作揖,身影消失廊轉,而似連月夜分光都沾不到她半點搖動。
獨留下蕭策眉壓深暗,衣下手指蜷起,緩慢又遲疑似的將手縮進深袖中,未言半語,卻連整片望月凝雲俱然化作落空般寂靜。
溫詩河亦落定在不遠處,瞥見溫綺羅離開,而蕭策佇足的模樣,眸中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深沉,想來二妹妹已是捷足先登,可這奪嫡九死一生,想來溫綺羅……也不至混沌如斯。
月影斜垂,玄青厚瓦上印著層層飛鳥掠過的痕跡。
溫綺羅走過禪院外的回廊,腳步無聲,卻心緒未寧。忽然,耳畔傳來幾聲輕動,她頓時駐足,麵上神色不顯,掌心卻已握緊袖中防身的小物。
“何人在此?”她冷聲以對。
沉啞的男音從廊柱後響起,不高不低,每個字卻都不偏不倚,落在耳畔如低低地敲擊,“別來無恙,溫二娘子。”
她淩厲側頭,月光下,那人初始隻露出一個深藏的身影,隨之踱步而近,衣袂翻飛間,露出熟悉的惟帽,和眉骨分明的輪廓。
“虞家郎君?”溫綺羅輕聲喚出他的名字,帶著一絲探詢之意。
“溫二娘子好眼力。這護國寺香火旺盛,在下在邊境時也多有耳聞。”他的笑容讓人猜不透,既曉風閑雲,又帶深意。
溫綺羅沒有回應他的言語,太後臨至,這護國寺早有重重羽林衛把守。一介商賈怎能說來就來?
她頗為淡然地側身,靜靜看著他,此人神出鬼沒,如今更是有了手眼通天的本事,“郎君出現在此地,寺中恰逢貴人下榻,若說是巧合,怕連你自己都難信吧?”
虞家郎君忽地靠近了半步,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那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隔著輕曼的惟簾,她依稀借著月色試圖看清他的眉眼。
他的身影與那輪冷月一同拉長,幾乎將她包圍。
溫綺羅步子輕挪,呼吸一窒,不動聲色地拉開三尺的距離:“郎君想來也知,若是不奉旨意,擅闖此地如履薄冰,不知此番冒險,究竟是為財,還是因人?”
沒等他答話,她複又一笑:“不過依我看,無論為何,終究不過是徒勞。”
虞家郎君隨意倚在青石欄杆上,眼角染了幾分薄薄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難得的趣事:“娘子不僅慧眼識珠,還心思澄明。此行本是徒勞,可若見到娘子,那又另當別論,此為因緣際會。隻是不知娘子又當如何看我,是瘋子,還是…索命之徒?”
“瘋子?郎君何須妄自菲薄。”溫綺羅頓了頓,似漫不經心答道,“這索命之徒嘛……你自是端得起這大逆不道的罪名。尚需一點籌謀之心,不過以小女的蒲柳之姿,卻覺郎君未必甘願為之。”
一陣夜風拂過,拂起兩人的衣袖雲紋。
虞家郎君看著她那張淺笑嫣然的麵孔,忽然輕輕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洞若觀火,就能將一切局勢看透,仿佛不是這俗世煙火中人。溫二娘子,可惜這一次你怕是失算了。”
他邁步靠近了些,薄唇輕啟在她耳畔,曖昧至極,“或許你一直以為事事皆在操盤,可總有這麽一日,這棋盤不是你設,棋子也非你執。到那時,我倒想看看,溫娘子是如何翻盤。”
虞家郎君溫熱的氣息拂過溫綺羅的耳畔,溫綺羅隻覺得耳根一陣酥麻,眸色微微一黯,迎著他這一句暗藏威壓的警示,心頭卻泛起了一抹涼意,“是嗎?那郎君不如拭目以待。”
聞言,他低低地笑了,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今日卷入這諸多是非,可是無恙?”
“郎君的消息倒是靈通,有那麽多宮中侍衛,我自是無事。”溫綺羅不明所以,可今日受驚,她卻並未像尋常女子那般驚魂失魄。
那眉眼間的安之若素,就像是經曆了一件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從未曆經生死的世家貴女,卻能養出這般從容氣度,怪哉。
虞家郎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你既無事,那就好。”說罷本想錯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