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太後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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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在護國寺祈福之故,故而這宴設的也是素齋。溫綺羅和溫詩河打扮的亦是素淨,在宮女的引領下,提前到膳廳等候太後鳳駕。
席間,太後對溫家姐妹噓寒問暖,不時問起一些閨閣瑣事。
溫詩河言行舉止間都透著大家閨秀的矜持,而溫綺羅則落落大方,應對得體。太後幾次有意無意地提及蕭策,溫詩河羞紅了臉,低垂著頭,隻以為今日太後有意試探,是衝著幾人婚事而來。
唯獨溫綺羅神色如常,隻淺笑以對,並未流露出任何傾慕之意。這王公貴族選擇新婦,挑選一番本是情理之中,可若是你主動走入視野,那便是居心叵測,早有圖謀。
能在宮廷浸染數十年屹立不倒的女子,做事隻會更加謹慎,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會成為她的選擇。
太後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對這溫二娘子,是多了幾分欣賞。可這比起成為皇家婦的考驗,尤其是蕭策的王妃,極有可能是日後母儀天下的那位。還是遠遠不夠。
“綺羅丫頭,”太後慈祥地問道,“哀家聽聞,你自幼便喜歡讀書,尤其精通詩詞歌賦?”
溫詩河聞言,握著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她不喜讀書,在京中也算不得什麽秘密。可顯然太後對這詩書禮教之事,很是在意。
“回太後娘娘,”溫綺羅恭敬地答道,“臣女隻是略懂皮毛,不敢當‘精通’二字。”
“你這孩子,倒是謙虛。”太後笑道,忽然興起,“哀家這裏有一副殘缺的古畫,不知你可否幫哀家補全?”
說罷,太後就示意掌事嬤嬤取來一幅殘破的古畫,“這是當年哀家晉為妃位時,先帝禦賜的賀禮,也算是伴隨了哀家這些年。可惜常年在庫房,遭了這蟲蛀鼠咬,有了殘缺,著實可惜。”
畫卷緩緩展開,是一幅氣勢磅礴的江山社稷圖,隻是如今山河破碎,墨跡斑駁,令人惋惜。溫詩河掩唇驚歎,隻覺得可惜了這幅絕世佳作。
而溫綺羅的目光卻定格在畫卷上,久久不語。上一世,她也曾見過這幅畫,隻是那時它完好無損,懸掛在太後的寢宮之中。而如今,這幅畫的殘缺,卻像極了大夙即將麵臨的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太後見溫綺羅看得出神,便問道:“可看出些什麽?”
溫綺羅心中一凜,太後此舉,分明是在試探自己。修補古畫,並非易事,稍有不慎,便會弄巧成拙,反而毀了這幅畫。可若是不接,又顯得自己推脫敷衍,落人口實。
她斂起思緒,上前一步,細細端詳著畫卷上的殘破之處,輕聲道,“回太後,這畫雖殘破,卻更添了幾分滄桑之感,仿佛在訴說著這江山的興衰榮辱。”
電光火石之間,溫綺羅心中已有了計較。“臣女才疏學淺,不敢妄言修補,隻怕會玷汙了這幅佳作。不過畫與人之間,有相同,也有不同。畫師作畫時的心境,綺羅難能效仿,而綺羅生於盛世,抬眸所見,皆是錦繡山河。故此,這畫龍點睛是難,可若娘娘不棄,綺羅願盡綿薄之力。”
太後見她不卑不亢,心中更是滿意,便命人取來筆墨顏料,供溫綺羅使用。
溫綺羅提起筆,蘸飽墨汁,開始在殘破的畫卷上小心翼翼地描摹起來。這幅畫,她曾在前世見過,是前朝一位名家的真跡。而缺失的部分,她依稀記得是一株梅花。
她的手法嫻熟,落筆精準,一筆一劃都充滿了靈氣。在缺失處,細細勾勒出一株傲雪淩霜的梅花。筆鋒流暢,一氣嗬成,仿佛這株梅花,原本就生長在那裏。
溫詩河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溫綺羅一個失手,毀了這幅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溫綺羅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當最後一筆筆終於在畫卷上停住,梅花頓時躍然紙上,隱隱自成一幅風骨凜然的錦繡畫卷。
那枝幹遒勁有力,疏影橫斜間,自有生機流動;一朵朵梅花寒韻卓然,雖處於畫卷最得力卻最顯眼的缺損處,卻仿佛早便生於此間,與偌大的山川圖景融為一體,無絲毫違和之感。
席間的人紛紛駐目,一時竟無人言語。
溫詩河看著這畫,臉上的笑意十分複雜。她再也按捺不住,硬擠出幾聲輕咳,“妹妹果然天賦出眾,竟能使這幅佳作煥然一新,真是叫人驚歎。”
溫綺羅恭敬地執筆退至一旁,笑容端莊得當,“臣女不過是拾人牙慧,托畫之本韻,予那山河錦繡添描一筆,豈敢居功。”
太後慢慢走上前,低頭端詳畫卷良久,不禁點頭淺笑,“果然是妙人。哀家本以為,這畫經歲月更迭,恐難複舊。但如今瞧來,尚有再現生機之況,興許便該叫作命數天定吧。”
太後的每一字,都似乎裹了重重試探。溫綺羅心頭一緊,卻麵色始終不露破綻。
她柔聲道:“謝太後娘娘抬愛,臣女不敢妄揣天意。臣女隻是以為,世事繁盛,繪者之眼與筆,並未存於線條與顏色間。他們筆下的江山,如您舊日所築,才是興榮根本。那未描之處,不過待後續繼承與眷顧罷了。”
語畢,殿中霎時靜得無人聲。太後的手微微搭在畫卷之上,眉眼不見波動,但麵上那一抹意味深長之笑卻更深重了些。
“好一句‘後續繼承與眷顧’。綺羅丫頭,你這可不算是略懂皮毛。”太後威嚴猶在,隻是話語中多了兩分親近之意。
溫綺羅未曾隱瞞,“臣女好似曾見過這幅畫,方能補全,如此也是班門弄斧了。”
太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幅畫,哀家珍藏多年,從未示人。你既見過,想必也是與哀家有緣。”
誰料這心思湧動間,在廳內九重簷梁上,風動相摻的衣袂破空之聲,躍動的影子輕若驟雪,停在梁上陰影吞吐的一角,細微至極,難以察覺。
溫綺羅端莊垂首,額間冷汗未幹,心卻如幽深湖水,波瀾暗湧。
太後語調如同冬日清泉,聽著舒緩,卻透著涼意:“隻願錦繡江山,後人能有你這般妙心慧手之人描點,才不會負了過往先賢所托。”
再度被明著誇讚,暗中試探,溫綺羅並未急著接話,反倒以一絲淺笑傾首示意,仿佛謙恭至極。
太後又將鳳眸轉向一旁的蕭策:“策兒,如何看這畫?”
蕭策微微一滯,隨即板正神情,朗聲道,“皇祖母金目玉口,此畫經溫二娘子之手,今日這一筆補得是百妙俱生,氣韻流轉,此畫機緣不絕,此為再造之福。”
太後笑意加深:“策兒倒機靈。”言辭之間,她更添目光,落在不遠處垂手立著的溫綺羅身上。這個女子,無論是智巧,膽識,還是舉止,皆如她心頭某處念頭般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