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柳姨娘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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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步流星邁向寢室,每一步都透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懷中之人,將洛寧桑輕放在雕花床榻上時,雙手都在不自覺顫抖,那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墨五連滾帶爬的趕來,把脈、觀色、問診,墨幽離在一旁緊攥雙拳,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洛寧桑。
    “主子,公主這脈象,沉而遲緊,往來滯澀啊。乃是寒邪直中,於寒水中久浸,周身毛孔驟縮,寒邪趁虛而入,困於經絡髒腑之間,致使氣血凝澀不暢,如今這便是體內正氣與寒邪相搏的表象。”
    墨五抬眼,目光滿是憂慮,接著說道:“公主現下發熱畏寒,周身酸痛乏力,身體虛弱不堪,且這寒邪若不速速驅散,往後恐會累及心肺,留下咳喘、心悸之類的病根,還望主子準許我即刻施針,再輔以驅寒化濕、調和氣血的藥劑,雙管齊下,助公主逼出寒邪。”
    墨幽離目光帶著焦急,嘴裏命令著墨五:“你一定要治好她。”
    這句話中帶著一絲懇切,與平日久居朝堂的帝王判若兩人。
    墨五掏出銀針,在洛寧桑的穴位上施針。
    “主子,公主此番受寒極為深重,除了我剛剛施針,還需要輔以藥劑。我以幹薑、肉桂、細辛等溫熱之藥為引,驅散經絡間的陰寒,再佐以茯苓、白術,利水滲濕,化解體內因寒而生的痰濕,便能治好公主。”
    墨五開好藥方,墨幽離親赴藥房督煎,守在火爐邊,火星偶爾濺出,他也渾然不覺,眼睛隻盯著藥罐,手中扇子有節奏地扇動,催促著藥效快些熬出。
    藥成,墨幽離端著碗,先吹散熱氣,再用勺子輕攪,試了溫度,才坐到床邊,一手攬起洛寧桑的肩頭,一手將藥送到她唇邊,柔聲道:“乖,喝了藥就會好起來。”
    見洛寧桑蹙眉難咽,墨幽離哄勸著:“就一口,慢慢喝。”
    洛寧桑從小就怕藥苦,喝了幾口便皺起眉頭。
    墨幽離趕緊喂她一顆果脯,壓製住口中的苦味。
    洛寧桑貪吃,盯著盤子中剩下的果脯目光赤裸裸的盯著。
    墨幽離輕笑,一顆一顆將果脯喂到洛寧桑嘴裏,再用手接住她吐出的果核。
    喝了藥的洛寧桑又沉沉睡去。
    此後幾日,墨幽離衣不解帶。
    夜裏,墨幽離合衣趴在床邊,稍有聲響便警醒,抬手輕撫洛寧桑額頭查看體溫。
    白日,墨幽離親喂藥食,拿帕子為洛寧桑擦拭嘴角,為洛寧桑讀些話本解悶。
    墨三之前帶來的奏折堆了好多,這幾日陪在洛寧桑身邊,等到她熟睡後,墨幽離便開始批閱奏折。
    看著洛寧桑熟睡的臉,墨幽離批閱奏折不覺困倦,短短幾日便全部處理完,命令墨三快速送回大祈。
    往昔冷峻的麵容如今滿是溫柔繾綣,眼中的寵溺與擔憂濃得化不開,隻盼著洛寧桑早日恢複往昔的鮮活靈動。
    太師府這邊……
    蕭澤安被打的僅剩下半條命,還惦記著派小廝送沈姝婉回去。
    蕭澤安被府裏的仆從抬回房,又請了大夫診治。因其傷的太重,老太師回府時,蕭澤安還在昏迷。
    老太師看到府中被內力衝擊下,塌掉的房屋和毀掉的地麵,詢問發生了何事。
    等老太師弄清楚前因後果,隻覺天塌了,自家孽子竟然惹了大祈國皇帝,家門不幸啊!他們太師府可能要到頭了。
    老太師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要不是蕭澤安昏迷,定要將庶子鞭打一頓。
    “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什麽人都敢招惹!”
    老太師氣不過,便撒氣在蕭澤安生母柳姨娘的身上。
    “老爺,安兒還小不懂事,老爺您就原諒安兒吧。嗚嗚嗚……”
    柳姨娘跪在老太師麵前,哭的好不傷心。
    “他還小,現在不懲罰他,再大些,他就敢把天捅個窟窿!”
    老太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的吹胡子瞪眼。
    “安兒,公主還喜歡著安兒,老爺……安兒現在還昏迷著,等安兒醒了,我定讓他好好抓住公主的心,讓他跟丞相府的庶女斷了聯係。”
    柳姨娘抓住公主這跟救命稻草,說出了自家兒子對於太師府還是有用的。
    “哼!他因為那個庶女得罪公主,惹怒墨皇,他就等著害我們太師府滿門被滅!!”
    老太師想到那個做事沉穩,手段狠辣的少年君主,血腥之氣彌漫朝堂,那溫文表象下,藏著一顆翻雲覆雨、冷硬如鐵的心,皇權之路,他以果敢和智謀鋪就,步步染血,穩坐江山之巔。
    蕭澤安,他是怎麽敢的,他怎麽敢得罪這樣的人物!
    “我替安兒贖罪,我去求公主,就算折了我這條老命,我也要求得公主原諒的。”
    柳姨娘哭訴著,隻要能保下自己兒子,她便可以豁出去了。
    “隨你……”
    老太師覺得柳姨娘在他麵前哭哭啼啼聒噪的很,一句話便打發了。
    老太師此時注意點在墨幽離身上。墨幽離為何會為洛寧桑出頭,他與洛寧桑是何關係。
    老太師半點沒有把兩人往伴侶的當年想,畢竟在老太師的心裏,洛寧桑和墨幽離簡直就是一個是天上的明月,一個是地上的淤泥。
    那洛寧桑配自己兒子都差點意思,更別提墨幽離那樣驚豔天下的帝王。
    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凝香殿雕花的鐵門上,柳姨娘站在門口,神色複雜,手中緊攥著一個精致的錦盒,那是她籌備用來道歉的“誠意”。
    她身著一身素色長袍,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隻是眉眼間滿是焦慮與疲憊,全然沒了平日裏雍容模樣。
    門開了,下人們瞧見她,微微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柳姨娘便搶先一步,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勞煩通稟一聲,我想見見公主,我是蕭澤安的生母,我找公主是有要事相商。”
    下人們雖有些不情願,還是側身讓她進了院子,下人們去通報一聲主子,讓柳姨娘在偏殿等待。
    洛寧桑這幾日在墨幽離精心照料下恢複的不錯,此時正在窗邊翻著話本,陽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
    墨幽離剛離開,去為她準備些零嘴,洛寧桑看話本喜歡邊吃邊看。
    下人們來報:“公主,有個自稱蕭公子生母的女人在門口找您,說有要事相商。”
    “讓她過來吧。”
    洛寧桑對柳姨娘印象是個因身份而自卑怯懦的女人,是個隻會哭哭啼啼依靠男子的小女人。
    在洛寧桑麵前,柳姨娘永遠都是膽小懦弱的模樣,即便是洛寧桑重生前在太師府活的跟狗一樣,柳姨娘依舊小心翼翼的奉承著她,這個人算是毫無存在感。
    不一會柳姨娘跟著丫鬟過來,聽聞動靜,洛寧桑抬眸瞥來,見到她手裏捧著的錦盒,便把今日她的來意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洛寧桑神情瞬間冷淡,似笑非笑地收回目光,繼續翻書,淡聲開口:“柳姨娘不知今日所來何事?”
    柳姨娘被這疏離刺得一僵,卻仍強撐著快步上前,將錦盒遞過去:“公主,之前安兒多有得罪,是我教導無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你大人大量,莫要再與他生氣了。”
    洛寧桑並未接,目光在錦盒上一掃,輕哼:“柳姨娘,您這是何意?蕭公子所做之事,想必您也清楚,我這幾日高燒不退寒氣入體,不是一兩個物件說不生氣就不氣了的。”
    洛寧桑怎麽可能不生氣,要不是蕭澤安扔了她的玉佩,她至於病了好幾日,那麽苦的藥一睜眼就要喝。
    柳姨娘眼眶泛紅,手都有些抖了:“公主,我知曉安兒做了那糊塗事,可他到底年輕,一時衝動,你倆自小相識,總還有幾分情分在的,就當看在我的老臉上,饒他這回。”
    柳姨娘說著,淚水簌簌滾落,手帕都濕了大半。
    “柳姨娘嚴重了,我並沒有為難與他,何來饒他一說。”
    洛寧桑越聽越奇怪,她這幾日病著,還沒來得及為難蕭澤安呢。
    “當日墨皇教訓了安兒,安兒到現在還傷著下不了床。”
    柳姨娘直接點破,她也不繞彎子了。
    洛寧桑才回想起來,當時墨幽離好像把蕭澤安暴揍了一頓,打的想當慘烈。
    洛寧桑沉默良久,才道:“柳姨娘,這你應該去求墨幽離吧?”
    “公主,正因如此,我才厚著臉皮求你呀!您與墨皇關係匪淺,墨皇做的一切顯然是為了您。隻要你去同墨皇說說,讓他別再追究安兒,往後我一定當銘記您這份恩情。”
    柳姨娘見洛寧桑猶豫,“撲通”一聲竟跪了下去,洛寧桑驚得瞪大眼,忙去攙扶:“柳姨娘,您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柳姨娘泣不成聲:“我當娘的自然知道,安兒心裏一直隻有你。雖然暫時他被沈家那個妖精迷惑了,但我一定讓他斷了不該有的念想。這麽多年,我是看著您長大的,隻有您才配得上安兒。安兒自小孝順,我向公主保證,安兒定鍾情於你。”
    洛寧桑長歎一聲,終是接過錦盒,沉聲道:“柳姨娘,您先起來,我隻能說去試試,墨幽離他聽不聽,我可沒把握。”
    柳姨娘忙不迭點頭,臉上綻出一絲希望的光,顫巍巍起身,雙手合十對洛寧桑拜了拜:“多謝公主,你是我們林家的大恩人呐。”
    柳姨娘看洛寧桑有些倦色,便不再打擾,匆匆走了。
    墨幽離在柳姨娘剛開始哭時便已經過來了,但聽到她們的談話止住了腳步。
    洛寧桑被蕭澤安害的差點丟了小命,卻依然選擇原諒,原來蕭澤安在她心裏如此重要。
    墨幽離在燕赤這短短半月,心情起起伏伏。每每揭開真相,卻又不願相信。
    明知自己是洛寧桑用來氣蕭澤安的工具,但總是勸自己,至少自己對她來說還有用。
    明知洛寧桑視自己為兄長,卻又覺得至少有理由靠近她。
    以往洛寧桑對自己冷漠,避而不見,就在他已經快要放棄時,突然而來的熱情讓他看到期望。
    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怕這是一場夢,卻在一次次失落後不願意醒來。
    “墨幽離,你快過來。”
    洛寧桑抬頭看到墨幽離端著各種小吃,站在樹下愣神。
    “剛剛那位是?”
    墨幽離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剛剛那是柳姨娘,是蕭澤安的生母,她剛剛來求情。說蕭澤安被你重傷後,現在還躺在床上無法動彈,讓我跟你說說好話,放過她的好大兒。”
    洛寧桑邊說邊咬了一大口糕點,霎時被噎的伸手亂抓,拿起杯子就喝,墨幽離想阻止已經晚了。
    洛寧桑剛喝下去,被辣的直吐舌頭。
    墨幽離趕緊遞了茶水,讓洛寧桑喝下。
    那酒墨幽離本是為自己準備的,沒想到洛寧桑誤喝了。
    “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洛寧桑身體剛恢複,突然飲酒,墨幽離十分緊張。
    “還好,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我還是有點酒量的。”
    洛寧桑頗有些自信,她偶爾也會喝些果酒,酸酸甜甜她喜歡極了。
    “冬季天氣幹燥,龍眼荔枝都少吃,容易上火。”
    墨幽離知道洛寧桑偏愛荔枝和龍眼,但萬事都要有節製。
    “知道了我不吃了可還行,剛剛我說的柳姨娘所求之事,你是怎麽考慮的。”
    洛寧桑話音落,順手打開了錦盒,裏麵躺著一隻手鐲,玉不是特別好,但沒有雜質還算是透亮。
    “你做何想?你若原諒,我便依你。你若想做什麽,我永遠在你身後支持你。”
    在墨幽離的眼裏,蕭澤安什麽都不算。可有個洛寧桑的愛慕,蕭澤安便是他除之而後快的人。
    墨幽離端起洛寧桑喝過的杯子,倒了一杯酒,他需要清酒相伴才敢聽洛寧桑接下來的回答。
    “你看,我鐲子都收下了。況且他也好不到哪去,被打的下不來床,嘖嘖嘖。”
    洛寧桑拿起手鐲戴在手腕上,玉白的皓腕襯得鐲子碧翠欲滴。
    墨幽離拿著酒杯的手指陡然收緊,指節泛白。
    喉結滾動,咽下一口酸澀,那股酸意卻似有了實體,從咽喉直刺心窩,在胸腔裏橫衝直撞,將心髒攪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