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業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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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宮?
楊勇愣在那裏,神色更為陰沉了。
他左思右想,思考了許久,最後長長的歎了口氣,或許是為自己找借口,也或許是想要自己的內心能夠得以“安寧”,最後他慨然道:“有今日之事,實非勇之過,而為父皇所迫!”
楊勇下了決定之後,內心的那一抹“心神”徹底冷靜下來:“聯係禁軍護衛,今夜發動政變!”
夜色籠罩下的洛京城十分寧靜,護城河靜靜的流淌在這城門之外,皇宮的燭火好似在靜靜燃燒著,照亮這一片夜空。
不知多久,天空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無數的小雨落在地上,劈裏啪啦的聲音不斷的匯聚,到了最後凝聚成了一場大雨,那大雨傾盆落在地上,繼而將一切都給覆蓋。
在這淩亂的雨水中,一行士卒靜悄悄的在這夜空下、在這皇城中準備著。
所有人的眼睛中都帶著猙獰的神色。
一切就好像是一個輪回一樣。
隻是這一次,沒有一個名為“陳湛”的人撐著傘走過來,帶走皇帝的血脈——當然了,這並非是改朝換代,所以根本不需要陳氏的出現。
寧靜的雨水下,城門口的一處角落中,一座茶肆悄然開著,其中坐著幾個人,他們的目光看著那遠處寧靜祥和的洛京城,聲音中帶著些許不平靜的感慨。
“沒有想到,當年在大雨中的事情,竟然又要發生一遍。”
這個中年男人好像有些感慨,他對著麵前坐著的人說道:“您覺著,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坐在這個中年男人對麵的是一個看起來頗為貴氣的老人,老人的臉頰上布滿了滄桑的皺紋,但那皺紋中卻帶著星星點點的祥和寧靜。
他隻是低聲道:“誰是最後的勝利者重要麽?”
“這天下啊,要不寧靜了。”
中年男人倒是聳了聳肩膀:“事實上,從陛下開始逐漸的不甘心死亡的時候,天下就已經不寧靜了,這許多年來的奪嫡之爭,早已經讓大隋千瘡百孔。”
他有些好奇的看著麵前的老人:“說實話,三叔,我一直不明白,為何您不幹涉這其中的事情?”
“若是有您在,這一場所謂的奪嫡之爭也好,十幾年前的那一場血夜之變也好,都不會發生。”
是的。
坐在這中年男人麵前的老人正是當代陳氏家主、鎮國王——陳湛。
陳湛隻是抬起頭,看著陳平說道:“我為何要幹涉?”
他沉默的說道:“陳氏出手幹涉皇權之爭的次數屈指可數,這近乎千年的光陰,陳氏出手過幾次?”
“唯有父親.唯有父親出手的毫無緣由,他因為心中的些許善念而令萬歲帝登基,他帶回了萬歲帝,並讓他進入了拙身樓。”
“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父親的苦心。”
陳湛看著那茶攤外的雨水,雨水不斷的打在地麵上,激蕩起來一圈圈的漣漪。
“當萬歲帝拿著那些書籍來找我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震驚,這些珍貴的書籍一直都是藏在拙身樓深處的密室中,從未曾拿出,怎麽可能被萬歲帝看到呢?”
“但等到我冷靜下來,便發現這些書籍恐怕是父親親自拿出來,藏起來,讓萬歲帝看見的——父親以一種十分矛盾的心理做了這件事情。”
“他想要張安年看到那些書籍,所以他幹涉了皇帝的決定,帶回了張安年;但他又害怕張安年看到那些書籍,所以他將那些書籍藏了起來——他害怕之餘又想要張安年看見,所以藏得不隱秘。”
陳湛仿佛是在說繞口令一樣,但他所訴說的是隱藏了許多年的一場隱秘。
“他想要做一個實驗——當年先祖臨終之前曾經留下遺言,此書不可輕易示人,因為上麵記錄著一些可能不容於世的言論。”
“父親看了之後,覺著這是正確的道路,但他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使用,所以他利用張安年來試探這個“時機”,若是時機到了,那麽便能夠走向新世界。”
“若是時機沒有到,那麽這些藏書便繼續隱藏。”
“而事實證明,這個時機還沒有到。”
陳平微微皺眉:“所以三叔您在萬歲帝崩殂之後,帶領許多陳氏子弟回到了官渡,繼續等待?”
“您等待的是什麽?”
陳湛的眼眸中閃爍著些許光輝:“等待的是一個人,一個時機,一個動蕩的天下。”
他的聲音平靜有力。
“所有人都以為,陳氏最大的渴望是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夠平安寧靜的生活,但其實陳氏的渴望並非如此,陳氏的渴望是天下蒼生都能夠過上幸福的日子!”
“平安隻是最基本的表現!”
陳湛的心中一把火在熊熊燃燒著,他的聲音伴隨著這雨水一點點的落下:“一個偉大目標的實現,永遠伴隨著流血和犧牲,一個宏偉世界的出現,必定伴隨著無比劇烈的疼痛!”
“楊堅的出現,讓我看到了這一縷曙光的出現。”
“當然,這也是萬歲帝的布置後手之一。”
“萬歲帝留下的人可以保證隋朝的內部動蕩,可以保證在最後的關頭一定會有一部分的野心家出現,他們看到楊堅弑君成為至高無上的人,所以他們會打消對皇帝的懼怕!”
“這樣一來,隋的終結就必將不會是和平安定的,而是一場動蕩的亂世!”
“當這一場亂世終結,天下會更進一步成為更好的天下!”
陳湛的眼睛帶著激動的光芒。
“萬歲帝留下的那些書籍一定不是直接到了皇帝手中的,一定是經過了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三個人的手,這些人看了萬歲帝的書籍後,本身就不自覺的會被這些書籍中所記載的理念吸引。”
他看著陳平說道:“你會懷疑一個在書中雜談,記錄自己心事、與你十分親近,甚至有可能陪伴了你無數寂寞、孤獨歲月的人別有用心麽?”
“不會的。”
“因為你已經形成了習慣。”
“更何況萬歲帝的目的並不是做什麽壞事,而是要若有似無、潛移默化的影響一個人的思想——以正確的思想去影響那個人。”
“那個人是火種。”
“萬歲帝是失敗的火焰,但萬歲帝的思想卻走在無比正確的路上。”
陳湛笑了笑,他打開手中的傘,緩慢的走進了雨中。
“而那個人,會是下一個火種。”
“當他的火焰也熄滅的時候,新的火種又會出現,我們終將會等到最後燃燒一切不公火焰出現的那一日。”
“走吧。”
“京都之中的事情,已經沒有懸念了。”
陳平回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突然出現的士卒們,臉上帶著一抹了然,這些士卒是“晉王府”的私兵,更是一部分京都禁衛軍。
當這些人出現在這樣一個漆黑夜晚的時候,許多事情就有了結果。
玄武門前
楊勇站在那裏,手中長劍折斷,麵容上無數雨滴混雜著血水、淚水滑落下來,繼而落在地上。
他長歎一聲:“沒有想到,我英明一世,竟然會落得如此模樣啊。”
突然,楊勇手持長劍指著遠處的宮門:“出來!”
“孤的好弟弟!”????“嘩啦啦——”
雨水的夜晚下,一隊士卒迅速出現,而玄武門樓之上一個個的弓弩士卒站在那裏,手中的弓弩瞄準了楊勇,繼而一道腳步聲響起。
“踏踏踏——”
那是靴子踩在雨水中的聲音,當這聲音響起,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這黑夜中。
這身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大哥,您找我?”
楊廣站在那裏,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視角看著站在那裏,身後隻剩下了殘兵敗將的楊廣,像是一個得意洋洋的勝利者——不,不是像,而是他本身便已經成為了一位勝利者。
他的身邊站著兩個人,這兩個人都身著黑袍,但楊勇一眼便認出來了其中一個。
“張世安!”
楊勇咬著牙說道:“孤對你何其優待!你竟然敢背叛孤!”
他突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所以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一個讓孤謀逆的陰謀!而你——孤的好弟弟,就可以憑借這個事情除去孤這個太子,這個你登基路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對手!”
楊廣的笑容更加明白了,在這漆黑的夜晚下,像是要照亮一切的光芒。
“是的。”
“但是你知道的已經太晚了。”
他歪著頭好像在思索著什麽一樣,繼而說道:“很可惜的是,你說錯了一件事情,安世不是背叛你,而是他從來就沒有成為過你的人。”
“他是本王派到你那邊的。”
“安世可是本王的得意之一,怎麽會是你的人呢?”
楊勇抹了一把臉,將臉頰上的血水抹掉。
他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國子監雙壁竟然全都是你的人,孤輸得不冤啊。”
“能否讓孤死個明白,你是如何說服世家、尤其是說服張家支持你的?”
是的。
張安世出身張氏,就是前朝皇族張氏。
楊廣對此顯然也十分得意,他看著張安世說道:“本王答應安世,待到本王登基,便重新讓太平道成為國教,而且可以將道教祖庭之一的龍虎山還給張氏,以大隋皇帝的名義,加封張氏家主為“天師”,且天師可以世代繼承。”
“大哥想必也明白這是何等的利益。”
“有了兩個朝代的累積,張氏天師、或者說太平道就會成為道教真正的正統,而蘇杭張氏也不再是蘇杭張氏,而是天師張氏!是龍虎山張氏!”
“如今世上,有兩個家族是最為超然的。”
“官渡陳氏、曲阜孔氏。”
“陳氏之所以超然,是因為陳氏的高貴,是因為陳氏的強大,是因為陳氏那神聖的信念,是因為陳氏是顯學政治學的唯一正統、儒學的正統之一、法學的祖庭之一、道教的祖庭之一——以及曆代君主的加封、還有身為道教至高神靈之一的得道帝君、千年來不斷為華夏神州而奮不顧身的曆代先賢。”
“這是其餘世家都比不了的。”
“畢竟他們沒有那麽高貴的血脈,沒有延續了千年的龐大體係,沒有吞並了好幾個朝代底蘊的強大勢力,以及遍布天下的門生故吏。”
“但有一個家族同樣傳承千年不倒,雖然沒有那麽高貴,但同樣強大。”
“曲阜孔氏。”
“他們是因為孔子、因為儒學。”
“有了這兩個家族的出現,張氏想要成為下一個千年的世家,又有什麽奇怪的呢?”
楊勇聲音幹涸,他看著楊廣:“那河東裴氏呢?”
“下一代的家主都來幫你了,你又做出了什麽許諾?”
楊廣這一次卻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天穹中慢慢消失的夜色,臉上不無遺憾的說道:“我很想繼續與你敘舊,但父皇那裏應該已經等待許久了。”
“大哥。”
“再會。”
說完之後,他轉身離去,並揮了揮手。
“嗖嗖嗖——”
一場場箭雨從高處落下,將那被圍困在中間的人射殺。
正賢殿
楊堅坐在那裏,眉宇中帶著幾分哀傷。
他聽著腳步聲的響起,看著那正在緩慢走來的楊廣,最後長歎一口氣。
“最後竟然是你獲勝麽?”
“罷了。”
楊堅閉著眼睛:“劉福,將傳位詔書給他。”
劉福恭敬的走到了一處暗格旁,從其中拿出了一道聖旨,繼而恭敬的遞給了楊廣。
“你大哥如何了?”
剛問出口,楊堅便歎了口氣:“恐怕已經死了吧?”
他擺了擺手:“看看吧,那便是你這一路廝殺所獲得的最後獎賞。”
楊廣沒有展開聖旨,隻是長歎一聲。
“父親,我沒有逼迫您退位的意思。”
他假惺惺的說道:“兒臣今夜隻是來護駕的,還望父皇不要誤會。”
楊堅嗤笑一聲:“朕知道,你想要讓朕親自在朝會上傳位給你,這樣你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他的臉上帶著平靜:“可惜,朕沒有這個時間了。”
楊堅看向身旁的人:“全部人都退下。”
“朕要與晉王說說話。”
開皇十九年,春。
二月十九。
開皇帝崩,傳位次子晉王楊廣。
次月,楊廣即位。
改元大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