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大江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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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淵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和李世民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比如他已經成了需要依靠自己那個被驅逐出去的孩子,才能夠打敗獨孤劍,並且令獨孤劍臣服的無能老人。
    他還以為這是屬於他的時代。
    屬於他的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但.很可惜的是。
    歲月從來不饒人。
    他的時代在時光的流轉中悄無聲息的過去了,沒有人在意,甚至沒有相關的記載,那曾經崢嶸的歲月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不值得一提,隻是簡單的幾個數字以及文字。
    xx年,發生了xx事。
    李建成站在他的身側,一言不發。
    顯然李建成是比自己的“父親”要聰明一些的,他十分明白的知道了一件事情,自己以及老爹依靠著的事自己那個看不上的兄弟,也正是如此,他們萬萬不能夠在天下人麵前戳破一層薄紗。
    那就是
    “李二並不在乎他的父親與兄長”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隻要沒有戳穿這個事實,他們就可以繼續打著李二的旗號招搖撞騙,甚至很有可能更進一步——直到將所有人都捆綁在他們的這一艘大船上。
    當所有人都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那個時候,他們即便是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也已經晚了。
    除了一條路走到黑,他們別無選擇。
    “父親。”
    李建成上前一步,看著那正陷入在憤怒當中的李淵,悄無聲息的提醒了一句:“如今二郎心中還有著當年對您的怨恨,若是此時與二郎發生衝突,隻怕在氣頭上的二郎並不會顧慮那麽多。”
    他像是以往一樣,做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兒子。
    “即便到時候我們打下來了宇文化及,可最後父子刀兵相見,這豈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話?”
    “二郎的麵子倒是沒有什麽,隻要是您的麵子啊父親。”
    “天下人會嗤笑我們李氏的。”
    李淵猛的站了起來,眼眸中帶著憤怒的神色:“他敢!”
    “我是他爹!”
    “他敢不聽我的?”
    李建成低著頭,事實上他很想說一句“他敢”,但這個時候李淵明顯是麵子上下不來,所以隻能為李世民解釋著說道:“父親,真正麵對您的時候,二郎當然不敢,也不會這般做,但.”
    他猶豫著吞吞吐吐的說道:“您應該知道,當一個人割據一方,成為爭霸天下的大勢力的時候,許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的。”
    “比如您。”
    “人一旦掌權,獲得了地位,很多事情就不是全部由自己決定的了。”
    “二郎也是如此。”
    “難道二郎當真願意與您刀兵相見,所以才不顧一切的決定南下中原的麽?”
    李建成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一個李淵能夠接受的答案。
    “他當然是不願意的,但手下的人卻已經忍不住了,那群驕兵悍將啊——他們就不想要從龍之功麽?他們難道就不想做從龍之臣麽?”
    “他們當然是想的。”
    “所以.”
    “若是真的到了那個關頭,二郎隻怕.”
    他長歎一口氣,但又帶著些許喜色的說道:“父親,可這也並不是壞事不是麽?”
    李建成一邊為自己的父親按著肩膀,一邊眸子中透露出一抹算計的笑意。
    “當二郎明白了這種被人所脅迫的感覺的時候,就能夠明白,當年您真的是為了他好。”
    他主動提起來了當年的事情,並且將當年的“罪過”歸結到了自己的身上:“當年也是我心慌了,見著二郎封侯,可多年無子,朝中人議論紛紛,說二郎和我們李氏已經成了長孫氏的傀儡,說長孫氏意圖過繼那位長孫無忌的長子給二郎。”
    “心慌之下,將此事告訴了父親。”
    “也害的父親與二郎之間有了矛盾。”
    “二郎那個時候也尚且年輕,不明白這些。”
    “如今經曆了,當是都要明白了。”
    李淵聽著自己大兒子的話語,心中的那一抹怒氣也是緩緩消散,他不由得歎了口氣,拍了拍李建成的手:“若是二郎有你一半的孝順與聰慧就好了。”
    “也免得我為他操勞!”
    他輕聲道:“那如今,我們應該如何做?”
    李淵畢竟年紀大了,再加上性格也就那樣——昔年的時候他在官渡就不曾好好讀書,課業也大多沒有完成。
    李建成倒是稍加思索,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父親,不如我們南下。”
    他為李淵分析著這個前路。
    “南方如今的割據勢力不過是沈法興與王世充而已,這二人如今也是鷸蚌相爭,我們大可以再緩一緩,前往南方,等到這兩個人爭鬥到最後關頭的時候,將南方勢力拿下。”
    “您畢竟是陳氏的弟子,陳氏的那位也沒有直接昭告天下說不認可您不是麽?”
    “如此一來,這兩方勢力既爭不過咱們,又知道咱們的背後有“陳氏”以及“二郎”在,就像是獨孤劍一樣,他為何與我們還沒有爭鬥到最後關頭,傷筋動骨的時候就退出了爭霸?”
    “不就是因為他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對咱們動手?”
    李建成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的算計:“而占據了南方之後,咱們便可以建國了,屆時大可以定都在昔年大虞朝的“臨京”,之後二郎應該也將中原打下。”
    “屆時,您便去信給二郎,兩國合為一國。”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好似是那麽個道理:“咱們畢竟都是一家人,您當了皇帝,難道還能薄待了他麽?屆時以孝道說服他,之後南北再次一統。”
    “這天下終究還是咱們李氏的。”
    李淵陷入了沉默中,而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覺著這個辦法的確是個好辦法。
    當然了,這父子兩個也都明白,什麽所謂的“以孝道說服二郎”,不過是表麵上說的話而已,事實上就是要以孝道、以天下人的斥責壓迫李世民。
    這樣違背自己的父親,難道是孝道所為麽?
    一個不孝的名頭壓下來,足以將李世民壓得喘不過來氣,屆時他不還是要乖乖的回來?
    李淵拍了拍李建成的手:“唉,難為你了。”
    “要思慮這麽多,顧慮著他那個臭脾氣。”
    李建成低著頭,眉宇中帶著幾分的哀傷:“我作為大哥,這是我應該做的。”
    昌德四年
    李世民劍指中原——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占據了中原一部分的強大勢力,也就是李世民的父親“李淵”表示,中原已然有了自己的兒子來爭奪,那麽他便去打南方了。
    於是率兵前往南方。
    而此時,沈法興、王世充兩個人都懵了。
    什麽玩意啊?
    我們兩個打得好好的,你怎麽來了?你來了我們這南方還怎麽玩?
    再者說了.
    我們兩個都把狗腦子打出來了,麾下勢力也傷亡慘重,你這直接來南方摘果子?
    簡直是找.找死。
    這話沈法興和王世充都沒敢說。
    他們雖然也知道一點李世民李淵父子的關係,但.卻不能夠肯定。
    下狠心剿滅李淵吧,又害怕李世民和陳氏發難。
    畢竟陳湛也沒有昭告天下,將李淵驅逐出陳氏的範圍;李世民哪怕是說了很多次和李淵沒什麽關係了,但沒誰敢真的信
    還是那句話,這畢竟是他的父親!
    可是不管李淵吧.
    這也是個大問題。
    李淵率兵來到南方之後,迅速的攻城略地,王世充、沈法興的地盤不少都被他打下來了——畢竟兩方此時正匯聚在一起決戰.
    這簡直是兩麵煎餅,怎麽做都是痛。
    揚州府
    沈法興、王世充兩個人難得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
    這一點恐怕他們兩個之前都沒有辦法猜測到.
    畢竟他們之前打生打死的。
    “你說,這該怎麽辦?”
    沈法興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門子:“李淵倒是好打,他麾下的勢力也並不是很強大——但真的能打麽?”
    他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別人都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怎麽就他李淵是打了老的害怕小的來?”
    王世充歎了口氣:“但是你還真別說,李世民那小子真的不好打啊。”
    “咱能打得過?”
    “就更別說他身邊還有那位的支持了。”
    “如今天下人的焦點一時之間被李淵、李世民父子之爭吸去了眼神,可卻忘了另外一件事情啊——這次南下平定中原的可不僅僅是李世民,還有陳臨安!”
    “這可不是李淵那種半吊子的陳氏人——這是陳公的嫡次子!”
    “甚至都不是庶子!”
    沈法興本就愁苦的臉色更加愁苦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將自己心中的愁緒全部都喝進了肚子裏,然後莫名的說道:“誰說不是呢?”
    “這天下,看來注定是李氏的了。”
    王世充看著沈法興,微微挑眉:“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是。”
    “我好像有了一個想法。”
    沈法興看著眉宇中閃過一抹亮光的王世充,忽然之間也有些明白了過來。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同時說道。
    “投靠李淵!”
    “投靠李世民!”
    說完之後,兩人麵麵相覷,臉上帶著茫然。
    說要投靠李淵的是沈法興,而說要投靠李世民的則是王世充。
    “啊?”
    沈法興一臉迷茫的說道:“不是,為什麽放著爹不投靠,要去投靠李世民這個當兒子的啊?”
    “他們雖然是一家人,但是最後建國稱帝的肯定是李淵啊!”
    “隻是一個孝字,他李世民難道還敢冒天下大不諱,自己稱帝,不管老爹和大哥?”
    王世充則是用一種更加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著沈法興:“不是我說,你怎麽會想著投靠李淵的啊。”
    “李淵這個家夥有一點開國君主的樣子麽?”
    “他不是全靠自己的兒子麽?”
    “而且你怎麽認為李世民會俯首稱臣的啊?他放著好好的開國皇帝不當,去當一個王爺?還不一定是有實權的王爺?”
    “你覺著有李建成在,李世民可能成為太子麽?”
    沈法興、王世充二人再次對視一眼都陷入了沉默當中。
    他們二人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發生了分歧。
    最後,王世充長歎一聲。
    “不管如何,總之這爭霸天下的人,不會是咱們了啊。”
    沈法興被王世充聲音中的“慨然”感染到,不得已之間說道:“是啊,不會是咱們了。”
    “那句詩詞怎麽說的來著?”
    “大江東去,望遍天涯。”
    “無數英雄喧囂,終究不過是一抔黃土。”
    沈法興站了起來。
    他看著王世充說道:“咱們對前路的選擇是不同的,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
    “王兄,我決心投靠李淵。”
    王世充倒也沒說什麽,畢竟他和沈法興的關係的確不怎麽樣,如今能夠坐到一起說話不過是因為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而已。
    既然如此
    他搖了搖頭:“那便這般吧。”
    “王某也很好奇,最後到底誰會贏下這一局以天下江山為棋子的棋局。”
    沈法興忽然來了興趣:“王兄,不管誰贏,但你我投靠各自的“主公”後,地位必定不會太低,屆時無論是誰一統,咱們都能再次相見。”
    “我昔年曾聽聞,陳氏與曆代的王朝皇室都有一個約定——在王朝覆滅的時候,挽救這個姓氏的一點血脈。”
    “如今你我何不學習當年先賢之舉?”
    他興致來了,看向王世充,拿起小刀,在手心一劃,滴滴血液落在酒杯裏,他端起酒杯,眉宇中帶著些許的振奮之色。
    “今日以血酒為誓言。”
    “日後若李淵得勝,而我沈某又有餘力的話,定救王兄一脈!至少不至於令王兄身後祭祀凋零!”
    王世充看向沈法興,忽而一笑,一邊動作,一邊嘲諷的說道:“這倒是你這些年做的,為數不多的正確的事情了。”
    二人飲下血酒,而後各奔前程。
    昌德四年末。
    沈法興開城投降李淵,而王世充則是放棄一切地盤,北上投靠已經抵達中原的“李世民”。
    昌德四年冬末。
    李淵在昔日大虞的臨京城祭告天下,建國稱帝。
    國號為“唐”。
    自稱為“唐太祖”。
    改元“武德”。
    立嫡長子“李建成”為太子;冊立嫡次子“李世民”為“天策上將”,加封“秦王”。
    天下人都看向尚且未曾決出勝負的中原。
    想知道李世民的反應。
    他是否會接下這一封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