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世子戲言算法現,皇父灶房聞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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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侯世子指尖的金箔蓮花在日影裏轉出半圈光暈,忽而屈指彈向徐三郎案頭。
那纖薄金片貼著《九章算術》的書脊滑落,恰在墜入炭盆的刹那被少年勳貴用錯金匕首挑起,刀鋒映著徐三郎凍得發紫的嘴唇:"聽聞三郎擅測圓之術,不若替本世子算算——"
"要測美人腰圍幾何,該用割圓線還是方田術?"
哄笑聲撞碎了廊下冰淩。
幾個紈絝子弟故意將硯台敲得咚咚響,朱紅灑金的袖口掃得滿案算籌亂飛。
徐三郎蜷著生滿凍瘡的手指,沾血的《測圓海鏡》殘頁在風中簌簌作響,倒像是應和著簷角鐵馬的叮當。
"學生學生願試。"寒門少年突然起身,舊棉袍擦過青石案時帶起細雪般的墨灰。
他盯著永嘉侯世子匕首尖上晃動的金箔,瞳孔裏映出蓮花瓣上蜿蜒的血痕:"需知女子腰圍當以髀骨為徑,取周三徑一之法"
"荒唐!"
朱標的嗬斥聲驚飛了梁間蜘蛛。
蟒紋玉帶撞在青銅日晷上發出清越鳴響,太子不知何時已踏上三尺講台,炭筆在灰牆上劃出淩厲的弧線:"《周髀算經》有雲:環矩以為圓,合矩以為方。
爾等可知方中有圓,圓中藏方?"
滿室死寂中,徐三郎算草紙上的墨跡突然洇開奇異紋路。
朱標腕間螭紋釧滲出的血珠順著炭筆滾落,在牆麵勾出個渾圓如月的幾何圖形。
永嘉侯世子眯眼望去,見那血色圓環竟與金箔蓮花形狀暗合,刀尖不自覺地挑破了書頁間夾著的胭脂箋。
"取勾股弦三法互證。"太子運筆如飛,炭灰混著血水在牆麵鋪展成星圖,"若以日晷投影為弦,廊柱間距為股,此刻日影偏移三寸七分——"他忽然轉身劈手奪過老學究懷中的《洪武丈量圖冊》,書頁翻動聲驚醒了趴在窗欞上的朱元璋。
太上皇的烏皮靴碾過灶房門檻,指尖還沾著揉麵留下的蕎麥粉。
他透過雕花槅扇望見灰牆上逐漸成型的割圓術圖解,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鄱陽湖血戰中,劉伯溫在桅杆上畫的星象推演圖。
"故可知美人腰圍當取方圓之變數。"朱標的炭筆停在《孟子》"惻隱之心"處,血痕恰好漫過"心"字最後一捺,"《九章》方田篇記繩測之法,《海島算經》載重表之術,然真要測度人心"太子猛地將圖冊拍在永嘉侯世子案頭,震得那柄錯金匕首墜入算籌堆裏。
徐三郎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的血珠滴在太子方才演算的"圓容方"圖形上。
寒門學子們不約而同地往前傾身,七八件打著補丁的棉袍拂過地麵香灰,竟在青磚上擦出類似割圓儀的規整痕跡。
"標兒這算法"朱元璋捏碎掌心的凍柿子,甜膩汁水順著指縫滲進灶台裂縫。
他望著灰牆上漸漸幹涸的血色公式,恍惚看見當年馬皇後教幼子打算盤時,朱標用小木棍在沙地上畫的那些奇異符號。
永嘉侯世子突然撫掌大笑,金箔蓮花不知何時已變成環矩形狀。
少年勳貴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輕扣環心,清越顫音中夾雜著算珠落盤的劈啪聲:"太子殿下用割圓術解風月題,當真妙極!
隻是這血染的圓周率"
他故意拖長的尾音被穿堂風卷著掠過窗欞。
灶房蒸籠騰起的熱氣裏,朱元璋聽見幾個幫廚小太監竊竊私語:"永嘉侯府昨夜抬進十二個揚州瘦馬""說是要拿金鏈子量"
寒門學子中忽然響起壓抑的抽氣聲。
徐三郎沾血的指尖正懸在朱標演算的"徑一圍三"公式上,凍瘡裂口滲出的血珠順著"周三徑一"的炭筆字跡滾落,竟在灰牆表麵暈染出類似渾天儀刻度環的精密紋路。
朱標腕間螭紋釧突然迸裂,玉片墜地時發出的清響驚動了簷下烏騅馬。
太子恍若未覺地拾起半截炭筆,在血痕外圍又添了層朱砂描紅的同心圓:"此乃《周髀算經》日月曆法之要義,諸生且看——"
他揮袖掃落案頭香爐,香灰飄散間露出用炭灰勾勒的星圖。
幾個寒門學子不自覺地站起身,破舊布鞋碾過滿地殘雪與墨漬,在青磚上拖出類似圓規劃痕的濕跡。
徐三郎突然伸手按住自己咳血的帕子,那抹猩紅正緩緩漫向太子所繪的"黃赤交角"圖示。
窗外忽起一陣怪風,卷著永嘉侯世子靴底的《測圓海鏡》殘頁撲向灰牆。
染血的書頁恰好貼在朱標計算的"月行九道"公式上,墨跡未幹的"一百六十八步"與太子的炭筆字重重疊合,在夕陽下泛出詭異的紫金色。
朱元璋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徐三郎算草紙上的墨痕無風自動,那些歪斜的數字竟與三十年前劉伯溫在應天城牆上畫的防禦工事圖驚人相似。
灶膛裏爆開的火星子濺到太上皇手背,恍惚間化作當年陳友諒戰船上熊熊燃燒的狼煙。
"故方圓之變,存乎一心。"朱標擲筆轉身的刹那,梁間蛛網突然應聲而裂。
那隻假寐已久的蜘蛛墜落在永嘉侯世子金環中央,八條長腿慌亂地撥動著染血的算籌。
寒門學子們不約而同地往前挪了半步,十幾雙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嚇人。
徐三郎沾著血漬的袖口掃過《孟子》書頁,將"惻隱之心"的"心"字揉進太子演算的同心圓裏。
簷角鐵馬叮當聲中,不知是誰的算珠滾到了朱元璋腳邊,太上皇彎腰去撿時,聽見灶房深處傳來永嘉侯世子驕縱的抱怨:"破題算什麽本事,有膽真去量"
暮色如硯中殘墨般洇染開來時,徐三郎的破袖口拂過案頭。
那方缺角的歙硯翻倒在青磚上,濺起的墨汁在太子繪製的星圖邊緣洇出參宿七的輪廓。
寒門少年渾然不覺地攥著半截禿筆,凍裂的指尖在灰牆血痕與炭筆公式間來回比劃:"殿下此法,若用於丈量軍屯田畝,可省卻半數麻繩!"
十幾個打著補丁的棉袍忽地聚成旋渦,褪色的衣角掃過滿地算珠。
有個跛腳學子摸出懷中油紙包裹的《勾股舉隅》,顫抖著將發黃的算稿貼在太子演算的方田術旁:"您看這弦矢分圖,若是套用殿下新法"
"聒噪!"永嘉侯世子靴尖碾碎半塊鬆煙墨,金絲雲紋皂靴在青磚上拖出蜿蜒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