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這一場祭祀天機木的遊行準時拉開了序幕。
    我們所在的房間在客棧的二樓處，推開窗戶，正對著槐安城最繁華熱鬧的一條街，據店小二說，等會兒的遊行走到這裏時便是最最精彩的部分，那些參加遊行的抬著槐樹枝子做成各種神仙造型的人路過時，會有耍大刀、噴火焰等一係列看家絕活。
    店小二說這段話時，一臉驕傲。
    我們則十分捧場地應和著，直到店小二熱情地提出為我們上一桌茶水點心，敞開房間中的窗戶時，我們才婉言拒絕，顧九珩則從懷中掏出一小塊兒碎銀子，遞到店小二的手中，拒絕道：“辛苦小哥為我們講了這些，這點兒銀子你拿去買茶吃，我們想著，若真是這樣精彩，我們便出門去街上，近距離看一看。”
    店小二看著自己手中的銀子，嘿嘿一笑，非常識趣地離開了，還不忘將我們的房門關上。
    我們等到門外徹底安靜下來，互相交流過眼神後，在桌子旁圍坐起來。
    “你們聽著祭神遊行這件事情，可有什麽蹊蹺？”顧九珩拿出他的扇子，撐開來一下一下地扇著，道：“這不年不節的……”
    顧九珩覺得自己的話不夠準確，於是輕咳一聲，繼續道：“既不是過年，又不是什麽大家熟知的節日，為了一棵不知是何種東西的樹，建立起一個節日，這聽起來不奇怪嗎？”
    我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卻被雪千城搶先了一步。
    “凡塵間有種祭神的遊行，叫做儺戲。”雪千城沾了一點茶水，將“儺戲”兩個字寫在桌麵上，繼續解釋道：“儺字，一半為人，另一邊是難，人間苦難良多，凡塵中的普通人就會把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天神，於是用一種儀式，扮演成無所不能的天神，希望能夠消除人間百難。”
    我似乎有所耳聞，是哪位師兄進入凡塵時的一場經曆來著，倒是有些想不起來了。
    “不過……”雪千城歪頭一笑，道：“你們神仙……能夠將三界六道的芸芸眾生都顧及到嗎？”
    我一時語塞，看著桌麵上用茶水寫下的“儺戲”二字幹涸消失，微微搖了搖頭。
    另一邊，顧九珩倒是搖頭似撥浪鼓，回應起了雪千城來。
    “三界六道，仙家、天神有名號者頗多，但是……天下蒼生更多，比之神仙妖魔，凡塵中數量最最龐大的種族是人類。”顧九珩輕輕歎息，道：“人類渺小，生命脆弱，求神拜佛的念頭也多，不過那些承載著他們希望的寄托，並不會每一個都傳達到神仙們的耳中，神仙們處理的事情多了，便對那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置之不理了。”
    什麽是無關痛癢的事情呢？
    諸如富貴、健康、長久……
    這些東西對神仙而言，唾手可得，所以很多神仙都覺得，處理這樣的事情，遠遠比不上去降服一隻作惡多端的妖魔重要。
    當然，降妖伏魔確實重要。
    雪千城的言辭中，對神仙兩族似乎怨言頗多，我覺得氣氛已經不算太好，需要調動一下，宴相思卻輕嗅空氣中的味道，壓低聲音道：“來了。”
    什麽來了？
    我轉念一想，自然是那祭神遊行的隊伍來了。
    我們四人一起走到窗戶邊，聽見隔壁房間打開窗戶後的驚呼聲，忍不住探出頭來觀察，竟發現窗戶下的大街上，兩側早已擠滿了人……和各類妖族之人。
    我們的隔壁是一群修行之人的裝束，見到我們奇形怪狀的妖怪模樣，沒有什麽驚訝，反而遞過來一把幹果，問道：“你們也是來看這場祭神遊行的嗎？”
    站在最邊上的顧九珩，伸出手接過那把幹果，點了點頭，轉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我們，張開嘴不出聲，用口型示意我們，這裏竟然有一種各類族人和平相處的愉快之象。
    這若是放在三界六道裏，那這個世界該是怎樣的美好，並且令人向往啊！
    “你們一看就是剛剛才從南離炎洲跑出來的小妖怪，居然連這裏的規矩都不知道。”那人探了探身子，打量起我們四個，道：“你們家的大人沒有告訴過你們嗎？”
    我見那人絲毫不見外的樣子，心下頓時欣喜起來，要知道出門在外，碰上這樣自來熟的人，是最好打聽消息的機會了。
    於是我也探了探身子，道：“我是……我是南離炎洲的一朵小蓮花，幾日前剛剛化形，瞞著族中長輩偷偷跑出來的，敢問這位哥哥，槐安城裏的規矩是什麽？”
    做人要全麵，演戲自然也要演全套。
    首先，我們要給自己一個進入角色的重要身份，我摸了摸額前的發絲，將額頭眉心處的藍色蓮花妖紋露出來，向隔壁房間的幾人展示自己的身份。
    這是非常令人信服的。
    隻聽隔壁房間中傳來疑惑——南離炎洲那樣枯燥之地，養得出這樣水靈的蓮花精？
    剛剛與我們打招呼的那人擺了擺手，道：“大千世界！你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蓮花妹妹，你聽我說。”那人轉過頭，再往外探了探身子，扔過來一個橘子，繼續道：“槐安城地處中洲大陸的最邊緣，與南離炎洲擱天塹相望，妖族之人進入中洲大陸，這裏是必經之地，先前有天神與大妖做下約定，槐安城是一處交際之地，任何種族到了這裏都要恪守本心，不得惹是生非，所以……這裏才有了三界六道，各族之人和平共處的現象。”
    原來是老早就定下的規矩啊！
    “那這遊行……”我想了想，重新措辭，問道：“那道士哥哥，這遊行可有什麽特色呢？”
    我看隔壁客房中一群人均衣著不凡，手中的法器也都上乘，想來是凡塵間名聲在外的修仙府邸，一群人的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很是好相處。
    再加上既然他們能夠說出遵守槐安城的規矩，那麽便證明，他們對我們是毫無敵意的。
    “當然有特色！”那人提高聲音，道：“這裏的祭神遊行，用的可是活人呐！”
    活人祭神？
    我先前聽說過，凡塵之人為表誠心，會用活牛活豬祭祀天神，這活人……
    這活人，莫不是童男童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