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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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秋風裹著碎金般的桂花香,卻在劉府門前打了個旋,將枯黃的落葉卷進門檻。
    初九日,劉府的門房蹲在褪了色的朱漆門檻上,正用竹耙子扒拉著堆積的枯葉,在青磚地上拖出長長一道灰白的痕。
    忽聽得內院方向傳來"哐當"一聲,驚得門房的手一抖,竹耙子正撞上那塊寫著"瑞豐永昌"的銅牌,在風裏晃出刺耳的吱呀聲。
    後院正廳裏,劉孜桐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黃花梨圈椅的扶手,青筋在蠟黃的皮膚下突突直跳。
    此時劉孜桐怒氣衝衝的望著外麵,隻見廊下一個匆匆抱著包袱離開的丫鬟,一截裙擺被門檻勾住,撕出半尺長的口子。那丫鬟竟頭也不回地踩著碎布走了,隻留下滿地狼藉。
    如今瑞豐號的生意基本上算是黃了,劉家的銀子也都變成了粗糙棉布,給仆人、丫鬟的月錢都發不出來,那些下人眼見劉家快要完了,紛紛做鳥獸散,偌大的劉家就好像是即將倒下的枯木,原本在上麵棲息的飛鳥全都衝向了天際。
    “挨千刀的賤坯!”
    忽然,劉孜桐的耳邊又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叫喊聲,那是郭氏的聲音。
    此時郭氏正在院子裏扯住兩個準備離開的丫鬟:“你們都是劉家花銀子使喚的下人,就算是死也隻能死在劉家,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背主!”
    一個丫鬟仗著膽子回嘴道:“我們是丫鬟不假,可卻不是奴籍,不過是受雇於你們劉家,現在劉家沒了銀子,月錢都發不下來,我們憑什麽不能走?”
    “你、你!”
    郭氏眼見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敢與自己頂嘴,頓時火冒三丈,尖叫著就撲過去撕扯,卻被兩個丫鬟一頓撓抓,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捶打起來。
    “你個尖酸刻薄的潑婦,平日裏欺壓我們,如今劉家都完了,竟然還敢作威作福,看我今日花了你的臉!”
    “一個靠美色上位的賤妾也不自知,如今都倒架子了,還不知死活,今日要你好看!”
    三人就在地上撕扯著,幾個仆人、丫鬟背著包袱從旁邊經過,或是冷眼旁觀,或是幸災樂禍,甚至還有人叫好,對著郭氏啐了幾口。
    與此同時,劉華乘坐馬車來到瑞豐號,如今的瑞豐號已經關門歇業,劉華失魂落魄的站在後院空蕩蕩的庫房前,看著角落裏堆積如山的粗糙棉布,不由得流下淚水,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一旁的跟隨小聲說道:"公子,我聽東街的王掌櫃說起,昭明布莊的棉布又開始買贈了,說是買一匹贈一尺,買布的人排隊都占了大半條街......"
    “閉嘴!”
    劉華猛地嗬斥一聲,然後瘋了一般衝出瑞豐號,乘坐馬車返回了劉府。
    夜幕降臨,在劉府後院的書房內,臉上掛了彩,神情落寞的郭氏捧著藥碗進來,燭光在她淩亂的頭發上跳躍,已經不見了之前的張狂,眼神之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亮,不知道郭氏在想著什麽。
    劉孜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綻開一朵黑紅的花,劉孜桐的臉色瞬間暗淡了下去,而郭氏則咬緊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這時劉華匆匆趕了回來,怒聲說道:“爹,瑞豐號關門了,咱們今後怎麽辦?我看還是找土匪來,殺了劉昭以泄我心頭之恨!”
    劉孜桐聞言又是一陣咳嗽,隨即長歎一聲,說道:“算了,我看那劉昭羽翼已成,咱們是鬥不過他的,還是求和吧。”
    “爹!”
    “老爺!”
    郭氏和劉華麵目猙獰起來,劉孜桐卻搖頭說道:“想要保住劉家,也隻能如此了,明日讓人給南安堂掌櫃郭奉節送帖子,約郭掌櫃到瑞豐號去,我要托郭掌櫃從中說和一下。”
    劉華還要再阻攔,卻被郭氏扯住衣角,微微搖頭示意,劉華這才作罷。
    次日,南安堂掌櫃郭奉節乘車來到瑞豐號,下車後踩著門前的積水進來時,正看見褪了金的"瑞豐號"匾額斜掛在梁上,一隻蜘蛛在"豐"字的缺口處結了網,晨露將蛛絲墜成晶瑩的珠串,不由得唏噓起來。
    "這是去年清明前的獅峰龍井,家中生意敗落,也隻剩下這一些了,還請郭掌櫃不要嫌棄。"
    在瑞豐號的後院堂屋內,劉孜桐親手斟茶,茶盞在他指間輕顫,碧綠茶湯泛起漣漪。今日劉孜桐特意換上壓箱底的絳紫團花緞袍,領口卻空蕩蕩能塞進兩個指頭。
    郭奉節急忙接過茶盞,望著八仙桌上那碟發硬的桂花糕,青瓷盤邊沿似乎還帶著沒洗淨的陳年茶漬,這哪裏還有燕州城的大戶豪門,眼見如此,郭奉節不由微微搖頭。
    劉孜桐坐下,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才止住,然後說道:“今日請郭掌櫃過來,是想請郭掌櫃煩勞,做個中間人。”
    “劉家主的意思是?”
    劉孜桐抿著嘴頓了許久,才說道:“我想和劉昭和談,雙方都不要壓價賣布了,都將價格提上來,”
    “不,我還是希望劉昭能將昭明布莊的布價再提高幾分,也好讓瑞豐號能喘口氣,不然我劉家就徹底完了!”
    郭奉節聞言心中歎氣:“當初你將人家劉昭趕出去,偌大的家業都給了庶子,那個時候你為何不想著父子和談?現在劉昭有本事,白手起家撐起了自己的產業,將劉家逼得無路可走了,你才想起來和談?人家能同意嗎!”
    想了一會兒,郭奉節說道:“就不知劉公子同不同意了。”
    “還請郭掌櫃從中代為周旋,郭掌櫃的情誼,我定會銘記在心,隻要讓瑞豐號起死回生,日後我定會奉上重禮致謝!”
    “那,那我就試一試吧,成與不成的,劉家主可不要怪罪才是。”
    當天下午,郭奉節坐在昭明布莊後院的堂屋內,身邊的桌子上擺放著四盤精致的糕點,一壺香茗正冒著煙,香氣撲鼻。
    劉昭捏著郭奉節送來的信箋,指尖在上麵不斷摩挲著,臉上的表情卻非常淡然,看不出喜怒來。
    "恐怕郭掌櫃這趟要白跑了。"
    劉昭說著,就把信箋扔在地上:"請郭掌櫃代為傳話,就說我準備本月每匹棉布再降二十文。"
    “什麽?還要降價!”
    郭奉節也有些坐不住了,說道:“為了逼死劉家,竟然這般折本售賣,值得嗎?”
    劉昭說道:“折本是不會的,頂多也就是薄利多銷。不過劉家是必須要逼死的,我做事,決不能留下一絲禍患。”
    “哎!”
    郭奉節歎息說道:“怎麽說也是父子,鬧到如今這個地步,責任肯定是劉家主的,不過劉公子是不是高風亮節一些,放過劉家一馬?”
    “放了他們?”
    劉昭冷聲說道:“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等傻事我是不會幹的,讓劉家喘過氣來,第一個就是撲過來咬我!”
    “可是,可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
    劉昭大笑起來,說道:“所以才要斬草除根,那就沒煩惱了!”
    深夜時分,疲憊的郭奉節來到了劉府,將劉昭的態度和話語告訴了劉孜桐,驚怒交加的劉孜桐當即吐血暈倒,一旁的劉華也沒了往日的張狂,坐在一旁目瞪口呆。
    倒是郭氏低頭思索了許久,然後對著郭奉節跪下,驚得郭奉節急忙將其攙扶起來。
    “我知道郭掌櫃與劉昭是生意上的相與,關係非同一般,所以請郭掌櫃再辛苦一趟,幫我們劉家問一聲:如何才能放過劉家?”
    “可是劉公子已經有話了,就是要......”
    郭氏哭著說道:“告訴劉昭:隻要放我們一條生路,條件任憑他提,我們全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