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善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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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裏茲精靈們的護送任務圓滿結束,距離進入奇跡先生的最後一段記憶的時間越來越近。
    柔柔的木屋內,她正在和一眾動物朋友們聊天。她有自己的困擾,那就是她在奇跡先生的問題上沒什麽作用。從奇跡先生融入小馬穀,到現在昏迷不醒,她和他的接觸一直不算多,但她不會忘記,這匹神秘小馬即使是剛到的時候,也對她展現了極大的信任。
    也許是她太過沉迷和動物們相處,而導致和其他小馬相處的時間很少——這已經成了她的“舒適區”。她和奇跡先生也隻有很少的共同話題,不要誤會,他和她一樣熱愛小動物,然而方式卻截然相反。因為他家鄉的動物們基本都能自食其力,所以他更偏好遠遠觀察,不去打擾它們,即使小馬穀的動物們真的需要小馬來照顧。
    對於動物保護這個大話題,他曾建議她出書,來破除一般民眾對某些動物的錯誤認知。得益於和動物交流的本領,她對動物們的了解遠比世俗所知道的多得多,不分享出來就太浪費了。隻是出書對她來說還太困難,她從不擅長和其他小馬打交道。她越來越想改變這一狀況,這樣朋友們能少替她操些心。
    富有同理心的動物們紛紛讚同她的決定,並提出將會盡最大努力幫忙。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打開門,發現是鎮內的專業獸醫,芳娜醫生。
    芳娜醫生有著淡黃色的皮膚、兩種藍色交織的稠密鬃毛,身穿白大褂,可愛標誌彰顯了她的獸醫才能。隻不過此時她的中棕色眼睛下有了很明顯的眼袋。
    “芳娜醫生,請問找我有什麽事麽?”
    “柔柔,如果不是真的很需要你幫忙,我是不會來的。”芳娜醫生緩緩說。“是這樣,雲中城急需醫生支援……而我這邊又有很多動物病號要照顧。”
    “雲中城?!”柔柔驚呼。“雲中城出了什麽事,怎麽會需要小馬穀的醫生去支援?而且……而且你還是獸醫!”
    “聽說是有幾個毛頭小子罔顧安全條例,導致了嚴重的大規模飛行事故,傷員眾多。他們連獸醫都不挑了,但我過去也就隻能纏個繃帶……可想而知情況有多嚴峻。我過來,就是想請你在我離開的時間裏,照顧那些動物病號。”
    芳娜醫生和柔柔是老相識了,畢竟一個是獸醫,一個是動物專家,在動物上她們有許多共同話題,所以柔柔的動物醫療技術並不低。
    “我很樂意幫——”柔柔立刻準備答應,但動物朋友們(尤其是安吉爾)馬上擁上來,一副迫不及待要商量的意思。柔柔隻能尷尬地朝芳娜醫生笑笑,半掩上門,聽它們怎麽說。
    原來它們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個讓柔柔和其他小馬打交道的好機會。既不是在眾多小馬麵前公開演講、表演或唱歌,也不是為了出風頭之類,而是和受傷的小馬打交道,還是“照顧”這種最需要細心的工作。柔柔很擅長照顧動物,現在隻是將這種技巧用到小馬上。
    這不是強迫她當醫生,而是護工之類,像芳娜醫生這種獸醫過去也發揮不了更大作用,還不如柔柔去,這樣芳娜在小馬穀更能發揮本職工作。動物們相信一向溫柔細心、擅長傾聽的柔柔,一定能勝任這份職責。
    柔柔一開始還很抗拒,這是她條件反射下就會有的反應。但動物們的勸解讓她意識到,這的確是個改變自己的好機會,她對動物們一向都很溫柔,現在隻是將這份溫厚傳遞給那些需要的小馬。
    “好吧……我想我能試試。”柔柔吐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定。
    “所以……柔柔,你怎麽說?”芳娜問。
    “芳娜醫生,我想……我能代替你去雲中城。”柔柔還帶有一點猶豫地說。“畢竟你的專業知識僅限動物,去了恐怕也無法完全發揮。如果他們需要的是護工……那麽我可以勝任,這樣你就能在小馬穀繼續你的本職工作了。”
    “真的?太好了!”芳娜醫生興奮地說。“那麽我將這封信給你,你到地方以後可以把它給負責小馬。好了,我該回去繼續照看那幫動物了。”臨走前,她又補充道:“柔柔,我知道跟其他陌生小馬打交道對你是個不小的挑戰——所以謝謝你。說實話,我完全沒想到你會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柔柔聽了,難為情地小聲說:“其實我也想不到……”
    “什麽?”
    “沒什麽,芳娜醫生,你就放心吧。”柔柔看似自信地說。結果等芳娜醫生走後,她立刻關上門倒吸涼氣,開始後悔答應這件事。動物們隻好繼續安慰、加油鼓勁,她才平靜下來,隨後帶上所有可能需要的醫療物品(基本都是獸用)出發,慢慢飛向雲中城的方向。
    她沒有告知朋友們,因為如果她們知道了一定會希望跟著去,這樣能給她必要的支持;可如果情況真像芳娜醫生說的那麽嚴重,非醫務小馬上去隻有可能讓場麵更擁擠、混亂。這回沒有朋友們的支持,她隻希望自己不會令她們和傷員失望。
    待抵達雲中城醫院,果然看到一眾醫生、護士來回奔波,看著就忙。其中不乏從坎特洛特、小馬穀來的醫生,他們來之前特意請紫悅施了魔法,得以順利站在雲上。
    負責小馬是醫院外傷科主任,看了信件後表達了感謝,隨後將她分配給同為小馬穀過來支援的紅心護士。噴火為她們介紹情況。
    “這事說起來就生氣。”噴火毫不掩飾地大發脾氣。“一切都要怪到閃塵頭上。那個曾因違反安全規章而被逐出閃電天馬的家夥,根本沒吸取教訓,在一次常規的飛行比賽中,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在彎道上施展危險動作,撞到其他小馬,然後‘嘭’——連鎖反應!最後不僅是比賽選手,甚至一部分觀眾都被波及。”
    作為天馬之城,城內總是會舉行各種各樣的飛行比賽,所有公民都能參加。長久以來這些比賽都沒出過意外,所以許多小馬放鬆了警惕,有些本該十分嚴謹的預防措施都沒到位,最終導致慘劇發生,好在天馬的身體素質普遍夠高,所以都沒有生命危險,但翅膀的損傷就各種各樣了。
    “雲中城出這種事我一點都不奇怪……”紅心護士偷偷和柔柔說。“畢竟這兒的天馬總是那麽‘活潑好動’……”
    柔柔隻能禮貌地笑笑,因為她也是出身雲中城的天馬,隻不過很早就到小馬穀生活而已。她們倆跟在噴火後頭,一邊聽她發飆,一邊觀察兩邊病房。
    透過門前的透視窗,她們能看到受傷的天馬們,可以看到大多都是皮外傷,頂多骨折;最嚴重的傷勢集中在翅膀上,因為缺少足夠的脂肪層作緩衝。
    到了盡頭,就見一個醫生氣呼呼地摔門而出,到了走廊上還久久不能平靜。噴火一問,才知道這個病房裏躺著的正是閃塵,而這個始作俑者還大言不慚地說自負的大話,還各種嘲諷醫治她的醫生,隻因為他對她的魯莽行為表達了批評。
    “反正她我沒法治!要我說,受最重的傷完全是她活該!”醫生說完,立刻離開去其他病房了,隻留下噴火無奈地搖頭。噴火也知道那家夥完全是活該,但她受傷也不能不管。看噴火為難的樣子,柔柔主動問:“其他醫生也不願意醫治她麽?”
    噴火搖頭說:“其他醫生都不願意,因為那家夥的嘴太碎了。醫生們怎麽願意和這種不聽勸的傷員交流呢?”
    “那怎麽辦?”
    “大概隻能讓她自己養傷了,不過沒關係,反正是她自找的。我們走吧,看看給你們分配給哪些病房——”
    “噴火長官,我想……我可以試試。”柔柔小聲打斷道。
    “你?!你真願意?”噴火驚訝地說。“我得警告你,那家夥不好相處是出了名了的。”
    “我願意一試,放任她不管總歸是不好的,不是麽?”
    見柔柔眼神透露出一絲堅定,噴火點頭同意。“好,她就交給你了,紅心護士會給你必要的醫療指點。如果有任何問題,一定要及時跟我說,好嗎?”
    柔柔點點頭,目送紅心護士和噴火離開,隨後深吸一口氣走進病房。醫院的病房大多千篇一律,純白的牆壁、純白的地板、純白的床單、純白的被褥……隻有躺著的傷員小馬顏色不同。
    閃塵是這間病房中最顯眼的小馬,亮綠鬆石色皮膚,有金色條紋的琥珀色飄逸鬃毛,此時渾身裹滿了繃帶,兩隻受傷的翅膀用繃帶吊著以促進血液流動。病房中還有其他小馬,巧了,三匹是霍普斯、啞鈴和得分衛——曾經嘲笑過雲寶和柔柔的“惡霸小馬”。
    柔柔看著一臉壞笑的閃塵,又看看那三個熟悉的家夥,立刻咽了一口唾沫,後悔自己做了這個決定。她條件反射想掉頭離開,然後跟噴火說換一間;但這太“兒戲”了,提出照顧閃塵的是她,結果打個照麵就換?可是同時照看那三個惡霸小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怎麽在這?”得分衛,這匹渾身灰色,有著黑色遮掩鬃毛的惡霸小馬突然發問。
    “怎麽了,‘柔抖’?走錯房間了?”霍普斯,這匹渾身橙黃色,有著深棕色遮眼鬃毛的惡霸小馬嘲諷道。他不忘給柔柔取這種惡意滿滿的綽號。
    “我看她是來找‘暈寶’的,那家夥是不是表演彩虹音爆閃了腰?”啞鈴,唯一一匹露出眼睛的深棕色小馬說。一聽這話,連同閃塵在內的傷員都一齊發笑。
    柔柔不敢打斷他們的笑聲,隻能等他們笑得差不多後,才小聲解釋:“其實……其實我是過來幫忙的護工……分配到這個病房……”
    “護工?沒聽錯吧?長期住在小馬穀的‘柔抖’小姐現在突然回雲中城當護工?”霍普斯笑道。
    “也對,畢竟你飛也飛不好,當護工正合適。”啞鈴和得分衛接道。隨即他們繼續發出難聽的笑聲。
    見柔柔露出慌張的表情,閃塵說:“沒必要感到羞恥,反正等我超過雲寶,她估計也會失去信念,跟你一起當護工。”此話一出,他們的笑聲更盛。
    就在這時,一陣頗有氣勢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笑笑笑!等笑裂傷口,有你們好受的,是不是還想再體驗一下縫傷口的‘快感’,嗯?”柔柔聞言回頭,見是紅心護士。
    隻見這匹通體雪白的雌駒霸氣地走進病房,半眯眼睛環顧四周。她目光銳如鷹隼,三匹惡霸小馬見了都不敢說話,隻有閃塵依舊一臉壞笑、視若無睹。
    紅心護士無視他們,徑直走向閃塵。“如果你用這副碎嘴的一半功夫多注意規章製度,現在就不用躺在這裏。也許在外麵你習慣無視規則,但在病房就歸我們醫務小馬管,聽明白了嗎?”
    閃塵吊兒郎當地應了一聲,隨後便雙蹄枕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紅心護士盯了她好一會兒,示意柔柔從門外推來推車,接著給這些傷員輸液。不出所料,那三個惡霸之前對柔柔有多神氣,現在就有多慫,在紅心護士的紮針下一個個嗷嗷大叫;隻有閃塵被紮了依然麵不改色,驚得紅心護士表情微變。
    紮完針,紅心護士一言不發地帶柔柔出了病房,關上門才變回原來的樣子。柔柔對那三匹馬疼得大叫的場景印象深刻,立刻問那是不是正常反應,紅心護士脫口而出:“當然不是,我當護士那麽些年,早已練就了無痛紮針的絕活。”
    “那為什麽——”
    “因為我受不了他們對你說的那些話,所以故意在技藝上‘生疏’了一點。他們真是太過分了,總得讓他們長點記性。”
    柔柔大驚失色。“這……這算不算故意‘虐待’?雖然我感謝你為我仗義出蹄,但我覺得這不好……”
    “可算可不算吧,我畢竟有職業道德,不可能故意延誤病情或怎樣,肯定會盡心盡力地治;但是這個過程嘛……有時候對這種‘頑固分子’,就得用非常方式,這也是為了更好地治療。”
    “可……可是……”柔柔擔憂地說。“我覺得,也許真誠地溝通能解決問題?至少不用通過這種方式……我想,隻要取得他們信任,也能達到一樣的效果。”
    紅心護士一聽,歎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柔柔你還是太心軟了,真誠交流也得分是誰。有些家夥就是這麽冥頑不靈,真心交流反而會讓他覺得你好欺負。
    “瞧瞧那三個惡霸小馬,還好意思嘲笑你呢……你可是拯救過小馬利亞的英雄小馬之一,還在颶風送水行動中上過新聞,他們有什麽臉皮嘲笑你?事實上他們就是這麽做了,誰給他們的底氣?就是你太‘軟’了,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他們隻是天氣工廠的普通員工,看那體型就知道平時沒少吃甜甜圈,飛都飛不明白,還好意思叫雲寶‘暈寶’呢……跟他們沒道理可講,因為但凡能講道理的小馬都不會這麽做。要讓他們乖乖聽話、老實治療,還得用強硬的辦法。閃塵那態度你也知道,更得強硬了。”
    “我想這可能隻是誤會……如果雙方敞開心扉,或許能消弭我們之間的隔閡。”柔柔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當初我們就是用和平的方式說服無序的。我相信閃塵不會比無序還難相處吧?”
    “我尊重你的意見。”紅心護士歎息道。“但我真的不抱希望。如果他們還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柔柔點點頭,紅心護士才推著推車離開。接著柔柔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就見四個傷號又恢複了原來的“無賴模樣”。
    “‘柔抖’小護士,我渴了,給我杯水好嗎?”
    “‘柔抖’小護士,我餓了,給我剝個香蕉好嗎?”
    柔柔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沒安好心,但她還是老實地送水、遞水果。結果遞水的時候,霍普斯的翅膀突然抽搐打翻水杯,打濕了柔柔的一部分鬃毛;遞水果的時候,啞鈴要柔柔喂給他吃,一個沒叼穩,香蕉掉到地上。於是她又得清理地上的水漬和香蕉,這下他們又哈哈大笑起來。
    柔柔既生氣又傷心,但還是忍住沒奪門而逃——這是她主動要求的,而且也堅信溝通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自己一遇到挫折困難就逃避,怎麽證明自己的方法是正確的呢?
    她隻是默默忍受,老老實實地照顧他們,盡可能滿足他們有理或無理的要求。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匹小馬這麽無聊,喜歡把嘲笑其他小馬當消遣,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總是那麽沒禮貌,她沒法理解。
    她試著通過交流理解他們,但事實是不行;她以為能用真誠的言行感動他們,至少他們會為自己的無禮感到羞愧,但事實是不行;她以為自己能和他們好好相處,從而鍛煉自己的交際能力,但事實是不行。
    在兩天的最近一次冒犯後,柔柔再也忍受不了,含淚奔出病房。紅心護士隻來得及看到她奪路而走,根本叫不住,轉而眯起雙眼,走進病房裏大聲斥責了他們的無禮行為。
    當一匹小馬盡心盡力照顧你時,你很難不對其有感激之情;但這些惡霸嘲笑其他小馬笑慣了,根本沒有,現在被紅心護士這麽一說,也隻是升起一絲愧疚,轉瞬即逝,僅此而已。
    紅心護士當然知道他們是什麽德性,說那些話根本不指望他們悔改,隻是發泄不滿罷了。她知道唯有硬派的做法能讓他們屈服,於是在拆完繃帶後,警告他們不要最好不要再嚐試那些危險行為,否則會再讓他們嚐嚐紮針的“快感”。
    這樣霍普斯、啞鈴和得分衛才消停下來;閃塵則還是那副德性。
    紅心護士做完這一切再去找柔柔,果然在雲中城邊緣找到了她,而她正帶著少量的行李,似乎準備回去。“柔柔,你準備離開麽?”她輕聲問。
    “對……”柔柔帶著哭腔回答。“對不起,我錯了……也許真心相待隻對動物有用,有些小馬就是不能交流……我一開始就不該逞能接下自己做不到的事……太不負責任了,對不起……”
    聽著柔柔的啜泣聲,紅心護士走過來輕拍她的肩膀。“這些天難為你了。我知道,做到現在這種地步你已經盡了很大努力。你如果真要離開,我會和噴火說,她能理解。”
    有小馬在旁安慰,柔柔心情好受了很多。就像她說的那樣,和動物相處與和小馬相處截然不同,動物們可以交流,而小馬呢?那四個家夥明顯不行。也許她就是沒辦法和那些家夥和平交流。
    她抬頭看向紅心護士,看到了對方的眼袋——紅心護士是怎麽堅持到現在的?“你經常遇到這種無禮的病馬麽?”她問。
    “既不經常,也不少見。”紅心護士溫柔地說。“有時候他們並非故意,而是病痛影響了他們的情緒。試想當你渾身劇痛、頭暈惡心時,要怎麽勸你‘冷靜’‘忍忍就過去’呢?我剛當護士沒多久時就遇到了這種病馬,那是位老年馬,有嚴重的風濕痛和其他雜七雜八的病。他待我態度很差,動不動就亂發脾氣、摔打物品,照顧他的小馬換了好幾個。在一次我給他打針時,他給了我一拳,於是我奪門而出,想著再也不幹這一行、不再受這委屈——和你現在的情形類似。”
    “那……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是霍斯主任,當時還是鎮裏醫院的住院醫師,找我談話——他也是這麽過來的。也就是在那時候,他告訴我不是每個善意都能被理解、每個善行都有回報,甚至事實上,大多數時候都隻是誤解和無理的苛責。比如總有小馬埋怨過多的檢查、看似沒必要的藥物……因此總有許許多多的小馬想過改行。”紅心護士看向遠方,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隨後自嘲說:“可惜沒法改可愛標誌——開玩笑的……有時候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隻是身為醫務小馬的責任。既然當了醫務小馬,就應該對得起這份職業。”
    “難道……你就憑這個堅持到了現在?”
    “當然不是!還記得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個暴脾氣老頭嗎?後來我才知道他年輕時是著名的登山小馬,曾攀登過小馬利亞的各個高峰,結果最後阻撓他的卻是歲月和風濕。他的一切不甘和痛苦都變成了這種粗暴的行徑。他的子女很難理解他,所以他就更用這種行為‘保護’自己。在他出院時,即使他的病無法根治,也表達了遲來的歉意——送給我他年輕時登上小馬利亞最高峰的照片……好吧那時候確實很感動,但不妨礙我至今叫他‘老混蛋’。
    “這種病馬的故事基本都無法從他們口中得知,就他們那粗暴的態度,問也問不出來,隻能靠你自己從日常中推測出來——和動物相處不一樣吧?我不喜歡刺探小馬的隱私,但有時候對這種頑固病馬,了解他們的故事有助於治療順利進行。‘老混蛋’起碼最後還有溫暖的一麵,更多的家夥就像那幾個惡霸小馬一樣,照顧到最後連句‘謝謝’都沒有。遇到這種不知感恩的家夥還能怎麽辦呢?不能怎麽辦,畢竟我們總不能罵他們吧?
    “也許你會認為做好事就不應該要求回報,但你沒經曆過我們這種極端的情況,不能理解我們的心境。如果真的沒有任何回報,沒有小馬能堅持到現在,包括我一直敬重的霍斯醫生。看著翅膀受傷的天馬重回藍天時,臉上真摯的笑容的確很令我們感動,但你要問我為什麽堅持到現在?那我會告訴你,是治療過的十個二十個病馬裏,為數不多說‘謝謝’的小馬。正是一個個病例中的‘謝謝’,讓我們堅持到現在。他們的‘謝謝’,讓我們知道我們的工作有意義、有價值。”
    柔柔聽完,對這位看上去很普通的醫務小馬有了全新的認知。她一直以來幫助動物們的動機是什麽呢?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紫悅成為公主之前,又是什麽驅使她為了保護小馬利亞不顧一切呢?蘋果嘉兒如此勤奮的原因是什麽?碧琪想要其他小馬綻放笑容,又是因為什麽?
    她覺得,自己這麽喜歡和動物打交道,是因為幫助它們,往往能順水推舟地和它們成為朋友,包括無序;而現在,她有必要想想善良的真正含義。
    “看樣子你有很多事情要想,那我先走了,還有很多活兒等著做呢。”紅心護士說完就往回走。就在這時,柔柔看向她的背影,眼中綻放出彩虹般的光彩。
    “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她邊說邊跑。紅心護士一愣,隨即明了似的笑道:“看來你想明白了。”
    “那些家夥的確是沒禮貌的混蛋——我真不想說這些話,但他們就是。”柔柔皺著眉頭說。“但我照顧他們並不取決於他們到底怎麽樣,而在於我的職責如此。我做這些並不為他們的回報,或期望他們悔改,而在於我想這麽做、我的善心驅使我這麽做。”
    回來的柔柔簡直像變了一匹小馬,三個惡霸小馬還想繼續捉弄她,但那副氣勢已經是他們無法碰瓷的了。最後他們隻是老老實實噤聲,配合她完成了最後的檢查,隨即出院。
    柔柔知道他們大概不會改變,但那沒關係,就像紅心護士說的那樣,不是所有善行都有回報。
    閃塵還是那副樣子,還大言不慚地說:“柔柔,你不用說那些勸解的話,我耳朵都起繭了。直說吧,等我好了以後,我要做更危險的特技、飛得更快,直到擊敗雲寶!你要是不想讓我這麽做,大可就此離開任我自生自滅……隻不過,那隻是讓我好得慢一些而已,最後我還是會那樣做。”
    “我勸你最好不要,因為你不止會傷害自己,更會傷害其他小馬。”柔柔眯起雙眼,直盯閃塵。“出於職業道德,我不會故意傷害你,隻能盡力治愈你的傷;然而,你要是以為傷好後可以繼續為所欲為,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隻要你膽敢再嚐試那種危險行為,哪怕一次,我保證一定會阻止你。”
    “哈,你唬誰呢?我們都知道偉大的‘柔抖’飛得慢!你要怎麽追上我然後阻止我?”
    “我也許的確飛不快,但你得知道小馬穀的颶風送水行動中,我做到了什麽樣的成就。你要是不相信的話盡管去試,我會用事實證明我是認真的。”說完,她的眼神驟然變化,閃塵還想繼續嘲諷,但看了那嚴肅的目光後,活生生將那些話咽了回去。
    她隻能撇撇嘴說“不跟你一般見識”這種話給自己找補,但柔柔知道對方已經虛了,這才心滿意足地推著推車出門。
    “幹得好,柔柔,對待‘頑固分子’就得用這種方式!”紅心護士原來就在病房門外等著,見柔柔出來毫不吝嗇讚美之詞。
    “謝謝你,紅心護士。”柔柔說。“真希望以後能少遇到這種小馬。”
    說完,她不禁想到了奇跡先生。奇跡先生如此盡心竭力地為許多小馬做貢獻,卻幾乎從未得到過應得的讚美,他的心境是否和紅心護士類似呢?亦或許,他努力做那些事並不全是因為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