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收獲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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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姚天川的眼中,謝淵本來站在那裏,卻突然憑空就消失不見。
    仿佛他隻是眼花一般,他甚至忍不住眨了眨眼,卻發現屋中已經空蕩蕩的,除了他和旁邊的公孫驍再無第三人。
    屋內暗淡,雨夜黑沉,淅淅瀝瀝,無星無月,隻有門口的燈籠傳進些許幽暗的光線。
    姚天川不由自主的提起心神,左顧右盼,緊緊的咬著嘴唇。
    忽然,旁邊有微不可查的勁風傳來,姚天川初時還以為是公孫驍轉身的動靜,片刻之後對秋風落葉劍十分熟悉的他才反應過來,這正是劍法裏的殺招!
    “呀!!”
    姚天川一聲怪叫,短劍猛地上揚,卻撲了個空。
    然而他正絕望,卻發現這一劍從自己麵前過,卻根本不是朝著自己而來。
    叮!
    公孫驍甩動樸刀,險之又險的擋住了這幾乎無聲的一劍。
    他眼睛刹那睜大,手上的大力讓他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氣血二變境的小輩發出的一擊。
    然而眼前的幽暗影子一擊不中,瞬間便退了一步,在兩人反擊之前再度隱身。
    姚天川幾乎是看著短劍從臉前擦過,短劍的劍鋒似乎都倒映出了自己的雙眼,讓他渾身寒毛直豎。
    這一劍……若是朝著自己,不是已經結束了麽?
    他麵色陣紅陣白,正要說話,忽然又是一點寒意從臉側而來。
    姚天川背心發緊,下意識的抬劍去格,卻又晚了一步。
    但這一劍仍然不是朝著自己,從他旁邊擦臉而過,無聲無息的刺向了公孫驍的腋下。
    來不及提醒,公孫驍等短劍將要及身,自己才發現了端倪。
    他大吼一聲,厚重的樸刀在他手中舞出了花,倒轉刀頭,恰恰好格在自己腋側,叮的一聲擋下謝淵的短劍。
    姚天川終於反應過來,一劍刺向短劍的來處,卻再度撲空。
    一聲低笑響起,謝淵已經退了一步,然後再度隱在了幽暗的臥室之中。
    姚天川額頭見汗,感覺謝淵仿佛房間裏的幽魂,無形無質,不見蹤影,突如其來,突然消失。
    公孫驍更是一臉凝重,謝淵兩劍都從姚天川身邊過來,角度刁鑽之極,讓他一開始都難以反應。
    而且那劍法招式隱蔽,難以察覺,等發現時幾乎已經到了身前,又威力極大,根本不像二變境的武者。
    “走!出去再說!”
    公孫驍低聲吼道。
    樸刀是長兵器,在這臥室裏他施展不開,幽暗的房間內徒給謝淵機會。
    他一下躍出臥室,衝出廊下,想要撞入黑沉的雨夜。
    咚——
    公孫驍嘭的一聲被彈了回來,一臉驚詫。
    這廊下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壁,根本出不去。
    這也能卡空氣牆?
    陣法?還是……
    公孫驍神色變化,心念一動,福至心靈,大喊一聲:
    “幻覺!”
    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處臥室之中,而一道狂猛無匹的幽暗斧光已經到了眼前。
    公孫驍本能的將樸刀揚起,使出全身力氣擋在了斧刃之前,然而倉促之下根本擋不住。
    哢嚓一聲,百煉精鋼鑄造的大刀被崩成碎片,幽光隻是凝停一瞬,便再度襲來。
    公孫驍狂吼一聲,運起全身血氣,激發身上寶甲,擋向那一斧。
    轟的一聲,他雄壯的身軀直接被轟飛出去,撞在牆上,整個屋子猛地震顫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
    公孫驍哇的一聲,口吐鮮血,麵色煞白,已經受了重傷。
    他手上隻剩個木頭刀柄,抬頭看去。
    麵前站著一個幽暗的影子,看不起麵目,隻有一道淡淡的剪影,以及手上拿著的猙獰大斧。
    “你不是二變境!”
    公孫驍掙紮起身,又驚又懼的喊道。
    謝淵沒有回答,隻是舉起大斧,再度凝聚起幽光。
    旁邊的姚天川如夢初醒,這才跟上兩人的節奏。
    他見這場景,知道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牙齒一咬,眼睛大睜,短劍如同毒蛇般無聲無息的襲向謝淵身後。
    與此同時,公孫驍也奮起餘勇,使出全力,將手上的刀柄狠狠戳向謝淵。
    噗嗤兩聲,短劍和木棍同時紮進謝淵的身軀,然而兩人還沒來得及欣喜,空蕩的觸感便讓他們心生不妙,眼前的謝淵扭曲一下,如同輕煙般消散。
    公孫驍的側麵,一個人影靜靜矗立,手上的大斧已經高高舉起。
    “啊!!!”
    公孫驍絕望的大喊一聲,刀柄用力的橫掃過來。
    三變境的血氣全部爆發,他七竅流血、周身皮膚都滲出血跡,這一擊不管中或不中,都是他的最後一擊。
    謝淵橫掃千軍已經揮出,麵目堅定,對著公孫驍的拚死反擊狠狠斬去。
    轟!
    轟的一聲巨響,狂猛的氣勁吹散了臥室的所有陳設,將本來已千瘡百孔的臥室徹底打破,中間霎時出現了一個徹底的空地,露出了地基土壤。
    籠罩主屋的天幻術都被這一擊破壞,幽暗的臥室都亮了幾分。
    姚天川一劍勉強打破暗淡的金光捅到謝淵身上,又感覺觸感堅硬、不隻是謝淵的硬功。好不容易才將短劍刺入一寸,狂風便將他猛地蕩開,不可遏止的向後退去。
    謝淵麵色微微一白,收回斧頭,謹慎的看著麵前。
    大坑之中,公孫驍仍然保持著雙手橫掃的姿勢。他身軀雄壯,怒目圓睜,死死盯著謝淵,如欲擇人而噬。
    然而他的胸口血肉模糊,出現了一個可以稱作坑洞的傷口,順著傷口都能看見裏麵蠕動的內髒,以及無力的心髒。
    滋——
    大篷血液如同瀑布般從傷口噴出,公孫驍無力的收回手,想要去堵住傷口,然而即使他蒲扇般的大手也捂不住這樣的傷。
    雙手尚在回程,就無力垂下,公孫驍眼中神光迅速暗淡,頭一歪,栽倒在地。
    謝淵確認公孫驍徹底氣絕身亡,這才收回斧頭。
    三變境的體魄確實不一般,哪怕自己已經占盡先機,想要殺他也費了一番力,用了兩斧頭。
    而公孫驍的臨死反擊,亦讓謝淵被震傷。哪怕他隻是一個新突破的三變境,血氣的強度也遠遠不是謝淵碰到的二變境對手所能比擬。
    謝淵轉身,看向姚天川,看見他眼神中藏著驚恐和忌憚,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他手中的斧頭又逐漸變化,變成一把長劍,看在姚天川眼裏,又驚又怒。
    “謝淵,你想幹什麽!”
    姚天川有些歇斯底裏的大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點劍光,看著劍尖倏忽間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姚天川本能的豎劍格擋,卻哪知這又是一次虛招。
    謝淵的劍晃了一下,劍尖朝下,打向姚天川手中劍柄。
    哐啷一聲,姚天川短劍脫手,幹脆的掉在地上。
    再度被輕易打落兵器,姚天川麵色陣紅陣白,這才知道在許多次和“幽雁”的切磋中,他已經讓了自己太多。如果不是秋風樓主在一旁掠陣,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和他有來有回。
    饒是他自詡劍道天才,小有所成,望見謝淵也如望高山。
    姚天川臉色發白,雙手顫抖,心如死灰,看著麵前這個和自己身量差不多卻莫名顯得需要仰望的身影,澀聲道:
    “動手吧。”
    謝淵不答,雙眼幽光閃現,隨後又是一片白蒙蒙的霧氣,氤氳其中。
    姚天川看著謝淵的眼睛,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奇異的蓮花與水晶,然後覺得頭腦一暈,猛地聽到一聲熟悉的叱喝:
    “廢物!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六叔爺!不……樓主!”
    姚天川神思陡然清明,看著旁邊麵目模糊、氣勢衝天的中年男子,頓時大喊道。
    絕望中驟然看到生機,姚天川控製不住表情,一臉扭曲的狂喜,被秋風樓主看到,更是一臉嫌棄:
    “枉我在你身上花心思,看起來和那幾個老家夥一樣的不中用。”
    他哼了一聲,看向謝淵,冷冷道:
    “果然是你。終於露出馬腳,這便去死吧!”
    謝淵臉色驟變,咬牙瞪目,想要逃跑。
    然而他剛剛踏出一步,便被秋風樓主如同鬼影般貼近身後,無光的短劍瞬間遞出,刺穿了他的後心。
    看著謝淵無力的倒下,姚天川隻感覺心裏麵有一股熱流湧出,似乎一直困擾自己的夢魘徹底解決,眼中甚至都溢出熱淚。
    “不中用的東西!”
    這一幕被秋風樓主看見,再度喝罵,然而他已經管不到了。
    將謝淵和公孫驍的屍體堆在一起,姚天川一把大火燒掉這裏。
    踏出主屋,看著圍在外麵的樸刀門弟子,秋風樓主短劍隨手一掃,在場中人全部人頭落地。
    遙遙站在山坡上,看見洪湖邊偌大的樸刀門陷入火海,姚天川雙眼倒映著火苗,感覺重又燃起野心。
    回到金陵城中,姚天川回了自家的屋子休養,然後又被秋風樓主喚去:
    “雖然是廢物,但最近的進步也湊合,你可以回族裏去了。等三變境再來我這修行。”
    “是!”
    姚天川麵現喜色,自己終於得到了樓主的承認。
    他收拾好東西,馬不停蹄的回到姚府之中,家主和其他宗師、長老都先後召見了他,對他意甚期許。
    同輩、長輩對他或是敬仰或是讚賞,甚至許多長輩都開始恭敬起來。
    姚天川走在姚府四處,四處便是喝彩。
    “等修為再高,我要殺上雲山,證明自己;我要刺殺司徒琴,徹底報仇。然後,我就要挑戰謝淵,讓他徹底敗於我劍下!”
    姚天川躺在自家臥房,這樣想著,突然失笑:
    “謝淵都已經死了,還挑戰他幹什麽。可惜可惜……
    “謝淵都已經死了……”
    他不知不覺沉入了夢境。
    夢裏他回到了小時候,不過垂髫童子,他就已經展露了不俗的天賦,開始習練一些基礎的劍法和功夫,自幼培養血氣、鍛煉體魄。
    那時他在家族中備受矚目,父母也對他寄予厚望,姚天川高傲而陽光,仿佛注定會成為一個大劍客。
    那時的家族也如日中天,在八大世家中試圖衝擊上三姓,一片蒸蒸日上。
    然後有一天,風雲突變,大人們都開始人心惶惶。姚天川懵懵懂懂,仍然在父母的保護下日夜練劍。
    但沒過多久,一個中午,金陵姚府突然亂了起來。午睡的姚天川被驚醒,看見身邊沒有父母,呆呆愣愣的走出房門,卻見到天上有一個讓他永世難忘的身影淩立空中,俯視眾生。
    家族的長老宗師全部都圍著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然而卻完全無力阻擋。往常強大無比、地位尊崇的長老們在那女子麵前如同雛鳥,隻能徒勞的掙紮,最後哀嚎墜地,化作血泥。
    千年姚府處處崩塌,火光四起,平素眼高於頂的族人們都慌亂奔逃,再不顧形象。
    姚天川哭喊著父母,兵荒馬亂中見到父母終於出現,麵目煞白的朝著自己奔來。
    姚天川頓時大喜,幼小的心靈生出安定,趕忙往父母那奔去。
    然後,就在一家終於團聚的時候,一隻大手猛地從天上按來,如同五指山。
    姚天川眼睜睜的看著父母和族人都被鎮壓在地上,自己被氣勁拋飛,撞在房梁,頓時受了重傷。
    然而他死死的睜著眼睛,沒有昏過去,眼睜睜的看著那遮天大手緩緩抬起,輕輕的甩了甩,將手上凝成一團的血肉全部甩了下去。
    那裏麵有他的父母,但他已經分不清了。
    “啊!”
    姚天川猛地坐起,喘著粗氣,床褥已經全部打濕。
    又做了相同的噩夢,他麵目沉凝:
    “一定要殺死妖女,殺死所有和她有關的人!”
    姚天川說完,長出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臥室中還有其他人。
    他僵硬的轉頭,卻發現房屋中間立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冷漠,強大,風華絕代。
    正是那個讓他永世難忘的身影。
    姚天川心跳幾乎停止,然後猛地恍惚一下,發現眼前的身影變了。
    同樣的冷漠強大,同樣的外表出眾……
    但是個男的。
    姚天川的眼睛慢慢張大,發現自己不知怎麽,又回到了洪湖樸刀門,回到了擊殺謝淵的那一夜。
    而不同的是,秋風樓主這次沒在身邊。
    看著麵前的謝淵,他神情恍惚,心中還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他覺得,這個身影雖然不如那個強大無匹,卻……更讓他驚恐而絕望。
    謝淵雙眼的幽光緩緩停止,看著姚天川,淡淡道: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姚天川如夢初醒,看著謝淵,張了張嘴,喃喃道:
    “這不是真的……”
    他陡然盯著謝淵,咬牙道:
    “你一定會死的!你馬上就會死,樓主一定會殺了你!我在底下等你!我在地下等你!!!”
    噗嗤一聲,謝淵長劍刺穿了姚天川的心髒,徹底抹殺了這姚家寄予厚望的天才。
    謝淵對他的咒罵不為所動,隻是眼中幽幽,暗暗道:
    “這下應該認得清人、認得來路了。原來是為給灶教交代才要殺我……”
    他用天幻術結合天隱術給姚天川營造了夢境,截取了他的記憶與一部分氣運,若要扮作他,任誰來都看不出他是旁人。
    如果不是留著姚天川還有這用,他早就先把軟柿子先殺死了。
    沒想到龍燈庵惹的麻煩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
    謝淵搖了搖頭。
    還有,那記憶中的女子……就是司徒琴的母親吧?
    謝淵回憶起那蒙著麵紗的絕代佳人冷冷掃過來的一眼,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冷漠至極與瘋狂殺意,被望了一眼就如同墜入地獄當中。
    哪怕是在夢中之夢,哪怕是姚天川的記憶,那一眼也仿佛看到了他一般,讓他心中驚疑不定。
    謝淵吐了口氣,完全理解為何司徒琴不愛提起她的母親了。
    那個人,恐怕和小時候撫育她的母親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謝淵看了看地上的屍首,迅速的摸了幾把。
    姚天川身上除了秋風樓殺手常備的工具,沒有多的東西,完全貫徹著秋風樓主給的宗旨。
    不過謝淵並不氣餒。
    至於公孫驍,他是臥床起身,雖然提前穿了護身甲,卻沒有其他寶貝,而那甲胄和謝淵身上的軟甲一般,都已經破破爛爛。
    謝淵搖搖頭,又在臥房裏找了一圈,除了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就隻找到一個精心收藏的盒子,裏麵是一瓶丹藥。
    謝淵心裏有些預感,打開瓷瓶一看,裏麵靜靜躺著一粒熟悉的丹丸。
    “豹胎玉芝丸……”
    謝淵一時哭笑不得,又覺情理之中。
    原來姚家給他來突破二變境的丹藥,就是這玩意兒,還剩了一顆。
    他將丹藥收好,也算聊勝於無的收獲。
    這裏再無其他值得一看的東西,謝淵不便久留,將燈油往地上一灑,熟門熟路的點上了火。
    臥室外,全神戒備的弟子們驟然發現了火光,頓時喧鬧起來:
    “救火救火!”
    “快去搬水來!”
    “大刀堂的,跟我衝進去救人!”
    弟子們紛紛叫嚷起來,許多弟子提著刀悍勇的衝了進去,然而搜尋一番,除了一片狼藉、四處火光,一無所獲。
    “救火!”
    弟子們隻得先救火,分出其他人去四散尋找。
    然而奇異的是,不管他們如何潑水、如何救火,這洪湖水仿佛成了火油,火勢越澆越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門主的主屋徹底坍塌,被燒成白地。
    謝淵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些弟子們忙碌,手上的水桶或是空的,或是到處亂撒,就沒有潑入主屋中。
    他幽幽的想著:
    “弟子如此賣力,舍身也要救公孫驍,看來公孫驍平日待他們不薄,和金剛門是截然不同。”
    他大概曾經真是正人君子,然而身在江南,難有選擇。
    謝淵靜靜的注視著一切痕跡都被燒成灰,這才散了天幻術,感覺一陣疲累。
    他最後望了一眼,確定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作飛灰,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地。
    金陵府。
    無名小院。
    “咚咚咚——”
    門扉被有節奏的敲響。
    “進來。”
    秋風樓主低沉的聲音響起。
    雖然以他的實力,外麵有誰靠近、是誰過來,他早就一清二楚。
    但當殺手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敲門必須要暗號。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麵容冷峻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拱手抱拳:
    “樓主,屬下已經完成任務。”
    秋風樓主一身灰衣,靜靜的坐在書桌之後。
    他看起來是個極為普通的中年男子,全身上下包括麵容,似乎沒有一處值得說道。
    然而仔細看去,卻發現他的麵孔似乎在時時變幻,模糊不清,根本看不清真容。
    哪怕剛剛看過,過一會兒就全然不記得他到底長什麽模樣。
    唯有那一雙淡漠的眸子,讓人一望就生出沉重壓力,如同被天敵盯上的小動物,遍體生寒。
    秋風樓主靜靜的打量著麵前的年輕人,若有若無的氣勢壓在他的身上,讓他不由自主的將頭埋低。
    “受傷了?”
    他淡淡問道。
    年輕人點點頭:
    “公孫驍三變境修為,不好處理。”
    秋風樓主手一頓,飄忽的聲音傳來:
    “誰讓你殺公孫驍了?”
    “屬下覺得,留他是個禍患,正好一並料理。一日不忠者,一生不信。”
    年輕人冷冷道。
    秋風樓主仔細盯了他兩眼,慢慢點了點頭:
    “做的不錯。”
    “謝樓主誇獎。”
    年輕人用力拱手。
    秋風樓主又望著他:
    “幽雁的首級沒帶回來?”
    年輕人沉默一下,低聲道:
    “一並燒了。”
    秋風樓主聲音陡然淩厲:
    “樓裏的規矩是什麽,你不知道?”
    年輕人低著頭,陷入沉默。
    秋風樓主看著他這幅模樣,重重的哼了一聲:
    “不要因為他是姚家人就心存仁慈,隻要是目標,都一視同仁。該梟首,就梟首。你日後若是成為族老,當以家族利益為重,勿存私情。”
    年輕人低聲應是:
    “遵命。屬下隻是覺得,幽雁為樓裏立了不少功勞,也曾助我良多,殺他已……”
    “斬雲,你終究不是個殺手。”
    秋風樓主冷冷道:
    “罷了,反正你是要回家族裏去的,學我就可,像我不必。但我的命令,你隻要在這,都要聽好。下不為例。
    “除了這點,任務完成得不錯。”
    斬雲鬆了口氣,低聲問道:
    “屬下自作主張,望樓主寬恕。不知這樣,會不會影響給灶教……”
    “無妨,死了就行,我還不需要向灶教一五一十的交代。”
    秋風樓主哼了一聲,擺擺手道:
    “你可以回去了。收拾收拾,過段時間便回族裏。
    “你的進步不低,入萬妖山想必也不會讓家族排名末尾。回去準備吧。”
    斬雲頓了一下,低頭拱手:
    “是。”
    “這個拿著。”
    一個瓷瓶忽然丟過來,斬雲當即接住。
    “你的修為畢竟不夠,三變境的震傷不要大意。這藥對你傷勢有用。”
    秋風樓主淡然道。
    斬雲將瓷瓶緊緊捏住,抱拳道:
    “謝樓主賜藥!”
    “回去吧,養好傷後再來我這,回去之前,我將無影步教給你。”
    秋風樓主叮囑道:
    “這次萬妖山,萬不可讓姚家再排名最後。”
    斬雲用力一拱手,吸氣道:
    “謝六叔爺的栽培。我必不負所托!”
    秋風樓主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斬雲退出了小院,順著小巷彎彎繞繞,又到了一處不起眼的民居。
    他仔細檢閱半晌,然後小心翼翼的進屋,在屋內轉了一圈,才點了點頭。
    機關都沒有觸動……更重要的是確認下位置,免得坑到自己。
    畢竟謝淵是第一次來姚天川這居所。
    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
    “還薅了一瓶療傷藥。”
    謝淵取出秋風樓主給的那瓶丹藥,打開一看,濃鬱的藥香瞬間彌漫到整個房屋內。
    光是這香氣聞一口,謝淵就覺得內傷稍微舒服了些,可見其藥效之濃。
    “鳳赤潤腑丹。”
    謝淵眼中精光一閃,從記憶中認出這丹藥是什麽。
    姚家治療內傷、滋養髒腑的療傷神藥,隻要不是內髒被打得稀巴爛,吃上一粒也可護住,任何等傷勢都盡可恢複。
    雖然瓶裏隻有三粒,但這傷藥算得保命神丹了。他的小還丹正好消耗的差不多,有這補充心裏底氣十足。
    姚天川的地位確實不一般,受點這種小傷秋風樓主都要給他靈藥。
    當然,以姚天川的修為受三變境的震傷算是重的,隻是對謝淵來說自能恢複。
    他將藥老實不客氣的收下,這點小傷他養身功可以養好,不需要浪費這神藥。
    這些世家子弟,就是太奢靡過頭。
    謝淵嘖嘖有聲。
    你的身份很好用,不過以後就是我的了。
    還有無影步……那是秋風樓主的壓箱底的身法,是他來去無蹤的依仗。
    謝淵已有李泰的雲龍步,這個身法速度第一,閃轉亦不弱於其他有名身法;
    但無影步就是專精於鬥室騰挪,貼身閃轉,練到大成幾可在人身周起舞而不沾衣角,相較雲龍步這方麵就更優。
    兩種身法各有所長,皆是飛龍榜級別宗師的壓箱底招式,若是能集於一身,那謝淵想打就打,想逃就逃,身法上幾乎無人能敵。
    不過到底要不要頂替姚天川的身份……
    謝淵決定問問慕朝雲的意見再說。
    既然有能掐會算的,何不讓她起一卦,問問前路?
    這次變局突然,都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謝淵在姚天川的房裏靜息了一陣,想來不至於有人監視自己,便悄然隱蔽身形,一路往簪花樓去。
    “咚咚咚——”
    二樓最裏的隱蔽房間門被敲響。
    慕朝雲睜開眼睛,雙眼幽光一閃,竟有人不知不覺潛到這麽近?
    她正提起警惕,就聽到熟悉的聲音悄咪咪的響起:
    “慕姑娘,是我。”
    慕朝雲怔了一下,頓時鬆弛下來,手一拂,隔空打開了房門。
    見謝淵閃身進入,反身迅速關好房門,慕朝雲心思有些怪異。
    怎麽跟偷人似的?
    謝淵轉過來,看見慕朝雲靜靜的望著自己,不由笑道:
    “慕姑娘,數日不見,別來無恙?”
    慕朝雲沉默了一下,道:
    “就兩天,不至於。”
    謝淵略顯誇張的歎了口氣:
    “可是我可是曆經艱險,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就想著回來再見慕姑娘一麵!”
    “你沒什麽危險的,最多受點輕傷,那天我就算過了。”
    慕朝雲歪著頭道。
    謝淵嘁了一聲:
    “原來你啥都知道。”
    “也不是什麽都知道,隻是留了個心眼,見你應該沒什麽事就罷了。”
    慕朝雲順手給謝淵沏了壺茶,問道:
    “姚天川找你,具體是怎麽回事?”
    “如此這般……”
    謝淵便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了,然後作後怕狀:
    “那公孫驍竟是個三變境,我可是拿出全部手段才勉強解決了他!”
    這話半真半假,謝淵的確是拿出了所有壓箱底的功夫,麵對三變境不敢大意。
    勉強不勉強麽,就見仁見智了。
    慕朝雲聽得微微瞪大好看的眼睛,有些奇異道:
    “竟有三變境參與?還被你輕鬆殺死?”
    “費盡全力,身受重傷。”
    謝淵強調道。
    慕朝雲瞥了他一眼,嗬了一聲:
    “哪有重傷的樣子?我看仍然油滑得緊。”
    謝淵哀歎道:
    “好歹也是遇了伏,慕姑娘不能說兩句體己話安慰安慰嗎?”
    他本來也是隨口一說,結果慕朝雲似乎思索一下,隨後從善如流。
    她低眉垂目,麵色溫和,取出茶杯注滿新茶,然後將其推了過來,柔柔道:
    “謝淵,你辛苦了。”
    謝淵看著絕色仙子如同小媳婦一般,仿佛在迎接著歸家的自己,刹那間呆在原地。
    這感覺,舒坦。
    “哦哦,也沒有……”
    他反應了好半天,才將茶杯接過,魂不守舍的捧起,然後掩飾般的喝了一大口。
    倒給自己整不會了……臥槽!
    謝淵頓了一下,感覺嘴裏在冒煙。
    然而他不動聲色的將其咽下,裝作若無其事般的又將茶杯放回。
    慕朝雲瞥了一眼茶杯,淡淡道:
    “這茶剛泡好,不燙嗎?”
    “沒事,我氣血二變。”
    謝淵啞著嗓子道。
    見他滑稽模樣,慕朝雲忍不住翹起嘴角,掩嘴輕笑,小屋內頓時如雲開見月,滿室生輝。
    謝淵唰的將目光緊緊盯了過來,眼冒金光,像條餓狼一般。
    慕朝雲看他模樣,一下將嘴抿起,俏臉緊繃繃的。
    看著慕朝雲馬上將笑容又收起,謝淵下意識的歎氣出聲,隨後碎碎念道:
    “慕姑娘你這麽美,常笑一笑多好?”
    “我從來不愛笑。”
    慕朝雲板著臉道。
    謝淵不無遺憾:
    “真是暴殄天物……雖然這樣也很好看就是了。”
    “……”
    慕朝雲看他一臉可惜,理了理發絲,淡淡道:
    “如果你想看,以後在你麵前我便盡量試試。”
    謝淵聽得怔了一下,眼神亮起,連連點頭:
    “那敢情好!”
    “隻是盡量。”
    慕朝雲見他開心,下意識強調道。
    “沒事,你笑一次我都能記許久了。”
    謝淵期待道。
    慕朝雲被他直言不諱弄得臉皮微熱,自己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結果一沒注意,發現也有點燙。
    好在她是宗師,這自然難不倒她,便比謝淵更不著痕跡的將開水咽下。
    談笑一陣,慕朝雲回到正題,想到謝淵竟能以一敵二的情況下越階殺敵,不由忍不住打量他兩眼。
    看來這段時日的進步確實不小。
    “所以,你又準備去當當姚天川了?你怎麽老愛演別人?”
    慕朝雲問道。
    “……還不是你帶的?”
    謝淵都想翻白眼了,最開始就是被慕朝雲帶壞的。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想問問慕姑娘的意見。我是覺得,反正想混入姚家吃香喝辣、探聽秘聞、搞搞破壞,當幽雁自然不如當姚天川了,資源和地位完全不一樣。”
    “不過受到的關注不同,暴露的可能更高。”
    慕朝雲頷首,微微閉目片刻,而後就睜眼道:
    “不是不行。”
    謝淵露出笑容:
    “對吧?而且他的人際關係和周圍環境我基本都摸清楚了,秋風樓主這邊沒有問題的話,回到姚家應該更沒問題——有什麽改變,都會覺得是這裏造成的。”
    “話是沒錯,但還是小心為上。”
    慕朝雲點頭道。
    謝淵認真道:
    “這是自然,雖然有慕姑娘在後撐腰我萬無一失,但我自己也會多加注意的。”
    慕朝雲斜了他一眼:
    “少拍馬屁。我離讓你萬無一失還遠著。”
    謝淵挑了挑眉,總感覺慕朝雲這句話好像頗為遺憾。難道她還真想一直護著我?
    這就是姐姐的安全感?
    謝淵將這無稽的想法甩出腦袋,然後問道:
    “對了,慕姑娘,秋風樓主之前說了個事兒……他說‘我’回去之後,要準備入萬妖山?那個地方……”
    謝淵思索一下,雖然在姚天川的記憶裏略知一二,知道是八大世家的年輕弟子一齊參加的,但還是一知半解。
    “慕姑娘你聽過嗎?”
    慕朝雲皺了皺眉:
    “這麽快就要開啟嗎?”
    她沉吟一下,平靜道:
    “萬妖山是一個龐大的上古遺跡,是古代宗門世家的獵場,裏麵還存有妖獸,真正的妖獸。”
    “妖獸麽?”
    謝淵緩緩點頭,這聽名字便可以想象到。
    “八大世家會定期組織年輕子弟進去巡獵,是模仿上古時代鍛煉子弟的手段。據說八大世家會根據各家子弟的收獲排名,成績甚至會影響到世家之間的合作與競爭。”
    謝淵了然,狩獵論排名啊。
    左牽黃,右擎蒼,世家子弟呼嘯而行,愛玩的東西亙古不變。
    不過萬妖山狩獵不同,狩的是妖獸。
    “想必姚家近年來次次都排最後了?”
    謝淵想到秋風樓主的話,揶揄道。
    慕朝雲點頭:
    “所以姚天川在姚家備受期待,乃至其他家都盯著他,想看他能不能給姚家帶來什麽改變。”
    “原來如此。壓力太大,承受不了也是正常。千年世家,哪那麽容易一肩擔?我心善,讓他好好睡一覺。”
    謝淵笑道。
    慕朝雲看著他,有些無言。
    姚天川天賦有目共睹,又有偌大家族、強力宗師傾力培養,還有藏劍閣的認可。
    身兼二家、甚至說三家之長,如果不是他的話,應該會成長得極為不凡,甚至踏足大宗師之境亦不是完全無望。
    可惜,自古以來一日升,萬星隱。
    相比謝淵,姚天川隻是群星之一,連隕落都如此不起眼。
    “那這萬妖山,我是去還是不去?”
    謝淵有些蹙眉道。
    “去!”
    讓他沒想到,慕朝雲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既是世家之間的競爭,也是鍛煉子弟的方法,更是難得的機緣。
    “萬妖山遺跡上古靈氣濃鬱,方能滋養如此多的妖獸。裏麵修行迅速、天材地寶眾多且不說,光是妖獸本身,就是難得的寶貝。
    “你還記得……曾經給過我一根妖虎骨麽?”
    慕朝雲有些恍惚的說道。
    謝淵點點頭,那還是老鏢頭給他的,他倒沒想過老鏢頭哪來的這玩意兒。
    “那其實隻是異虎骨,身上有妖獸萬分之一不到的血脈,入藥就已經相當有效。真正的妖虎骨,拿來鍛造玄兵也非不可。
    “能入萬妖山本身就已經是莫大的機緣,其他各家弟子想必都會爭得頭破血流,也隻有姚家凋敝,基本上非你莫屬。
    “而若是在萬妖山狩上奪得佳績,八大世家的彩頭自然不會少。”
    慕朝雲一口氣說道,顯然以她眼光,這也是不容錯過的機會。
    謝淵聽得了然,怦然心動。
    有妖獸的上古遺跡,八大世家給弟子的彩頭,無不讓人眼熱。
    隻不過……
    “慕姑娘,八大世家可不都是姚家,宗師眾多,還有大宗師,我的實力……”
    謝淵有些猶疑,這去了八大世家的老巢,要是被識破可就難受了。
    慕朝雲篤定道:
    “大宗師不會關注這等小事。不過以防萬一,你在去之前先將天隱術修至大成,當可保萬全。我……也會助你的。”
    謝淵回到姚天川的小屋,頗有些興奮。
    八大世家天驕爭霸,上古遺跡妖獸縱橫。
    聽起來就有意思。
    不過在那之前,還得更像姚天川一點。
    謝淵目光一閃,走到簡樸的書架前,回憶著位置。
    他手上覆蓋著金光,摸了一摸,先拔掉幾根毒針,又扣掉兩個機關,然後按了一按,打開一個自製的暗格。
    將暗格裏的盒子取出,裏麵是幾本冊子,多為劍法心得。
    謝淵對手下敗將的劍法心得興致缺缺,空了或可瀏覽一二,但不是現在。
    他將劍法心得拿開,露出最後一本,神色微微一動。
    《大金河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