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你是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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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天川身子稍微動了動,臉上是一片沉靜,整個人散發出隱隱的殺氣與無形的壓迫感。
他來秋風樓雖然不過幾個月,但在秋風樓主的悉心調教之下,不止實力比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並且心態和氣質也與之前不同。
相比世家慣有的高傲、嬌貴與不可避免的腐朽,相比姚家僅剩的幾名戰力普通的宗師,秋風樓主與他們截然相反。
強大、高效、實力恐怖,以及刺客中的天下第一,他身上盡是這樣的標簽。
從年輕時便在秋風樓成長起來的真正天才、金陵姚家的真正支柱,完全沒有金陵的脂粉氣。
於是在這樣真正強大的宗師訓練下,姚天川區區數月便卓有成效,不再是那個姚家中張揚於外的天驕,而是鋒芒內斂卻更加犀利的劍客。
“有機會。”
姚天川靜靜道。
他的回答實事求是,幽雁的功夫十分紮實,修為也不比他弱,之前的許多次切磋給了他很大的幫助,也讓他知道這個秋風樓的老人並不是軟柿子。
但他也分毫不懼。
之前被打碎的劍心在秋風樓主的悉心指導下重新聚合,高強度的訓練和殺戮帶來了飛速的成長,讓姚天川重新找回了自我。
秋風樓主冷冷道:
“我要的不是‘有機會’。”
姚天川靜靜思索一會兒,點頭道;
“創造好條件,我能殺他。”
秋風樓主這才頷首:
“這就對了。刺客,就是要把一點機會,變成十成的結果。
“斬雲,這個任務交給你了——殺掉幽雁。”
姚天川眼神一動,抱拳道:
“是。”
秋風樓主緊緊盯著他:
“你可有猶豫?可因他是族人而有所動搖?”
“未曾。”
姚天川平靜道:
“隻是屬下不解,為何要殺他?”
秋風樓主盯著他:
“你每殺一個人,還要問為什麽嗎?”
姚天川低頭抱拳:
“屬下多嘴了。”
秋風樓主看看他,又看了看雲蛟,冷聲道:
“你們都是我的心腹,知道樓中的境況。近來魔教屢次生事,頗有些不依不饒,看來之前的破壞對他們影響不小。
“現在我們的力量,還遠遠沒有恢複到可以和灶教起衝突的時候。他們的要求也不高,隻要一個說法。既然如此,就把幽雁拿出去給個交代。幽雁的價值,還沒到讓秋風樓為他與灶教正麵相抗的地步。
“既然他已經是個死人,正好發揮下價值。斬雲,你在樓裏數月表現不錯,這便當作你的考核。若是成了,你就可以回家族去了。”
姚天川聽了,當即抱拳:
“屬下明白。”
秋風樓主冷冷道:
“自己做好計劃,幽雁不是以前的幽雁,考核失敗是要死人的。”
“是!”
等姚天川走了,秋風樓主又看向雲蛟:
“起來吧。”
“謝過樓主。”
雲蛟這才小心翼翼的從地上起來,低頭立在書桌前麵。
秋風樓主微微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半晌不語。
雲蛟靜了會兒,小心翼翼道:
“樓主還有何煩心事?”
“沒有。隻是我剛看好這幽雁,略微有些可惜。”
秋風樓主淡淡道。
雲蛟組織了一下語言:
“幽雁確實有大器晚成、頓悟衝天之兆。但魔教勢大,氣焰囂張……”
“不是他們勢大,一個燃火使,我若不想理他,又能如何?”
秋風樓主冷冷道:
“但我為何要為了一個幽雁這樣做?
“姚家還在生聚之期,謀劃也還未成,不宜再招惹強敵注意,是為其一。第二……這幽雁是不是一直跟春三娘走得近?”
不等雲蛟回答,他冷笑道:
“執迷不悟。不忠心的狗,不如殺了吃肉。”
雲蛟低頭稱是,靜立一旁。
他也是來自姚家分支,不過地位和天賦比幽雁都高得多了。
但是聽到秋風樓主這樣說話,雖然是理所應當的,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
秋風樓主隻是看了一眼,並不在乎他心中如何作想。
聰明人不該有任何多餘的想法,隻有該做的事情。
而不聰明的人,在他手下隻有死路一條。
……
自雲蛟走後,謝淵的小屋裏再也沒來過其他人。
慕朝雲自然不算。
他樂得清靜,按部就班的消化收獲,夜以繼日的刻苦修行,身處秋風樓如同身處修行聖地,修為飛速提升。
哪怕慕朝雲對謝淵已經是極為了解,知道他不論是天賦、心誌還是悟性都是上上之選,甚至這天賦都是她一手澆灌得來的,但是看著謝淵的進步還是十分驚訝。
幾乎是每一天見麵都有可以察覺的變化,這在氣血蛻變境以後實在是極為難得的。
就算有靈藥和天晶蓮的幫助,想達到這樣的效果也不是尋常武者可以做到。
眼看著再來個兩三月,謝淵都能突破到氣血三變境了!
哪怕是慕朝雲自己,當初在氣血二變境時的進度也沒有謝淵這般迅猛。
她已經是慕家千年曆史上都有數的天驕,二十六歲就將晦澀艱難的天機術修到宗師的奇才。
結果進度依然不如謝淵。
氣血三變境,宗師以下的天花板。
其實在氣血武道上,三變境基本就到頂了。
在天書墜落、百道凋敝、人族黑暗的歲月中,人們憑借本能發展出了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氣血武道,但到了宗師之前就不知前路何在。
那時的氣血三變境,就有了武道宗師之稱。
可惜武道宗師似乎就是終點,無數天賦異稟的大天才在彼時的環境下,哪怕再有天賦,苦於前拓無門,嚐了不知多少方法,卻都沒走開,隻能絕望的止步。
直到後來先賢不斷推演,並且不斷挖掘出前人遺跡,終於找到了武道通神後麵的路,重視內息修行,內外合一、外感天地,搭天地雙橋,終於又在氣血三變境後開辟了新的境界,並且直達大道。
現今的後人回顧起來,感覺內求到了極限,便是外感天地自然,似乎是個“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在當時的武者眼中,前麵就是一片迷霧,任何方向都有可能,任何方向都走不通。不是沒有人嚐試這路,但從零開始探索,失之毫厘差之千裏,沒有結果之後,誰知道到底走不走得了呢?甚至到底還有沒有前路,誰也說不清。
簡單直接的武道修行路,花費了無數先賢千百年的開拓。那時豈沒天驕?然而都在這一壁壘碰得頭破血流。
在後人眼裏或許可笑,在當時的情況下卻是悲壯。
但即使到了今天,氣血三變境依然是個特殊的境界。
宗師是有分量的稱呼。
任一宗師,哪怕是鄧萬那樣的弱宗師,在他的同輩以及周圍人中,一定是耀眼的天才。
宗師何其少?
洋洋大宗,天才雲集,弟子上萬,宗師可能不過十人。
在天才裏的萬裏挑一,方是宗師。
哪怕前麵修行再順遂,勢頭再猛,天賦再高,在宗師之境前,都會有所敬畏,不敢稱一定能破此壁壘。
而能角逐宗師這一頭銜的,便先要達到氣血蛻變之極,氣血三變境。
實際上不要說宗師,便是三變境的哪一個武者,不是天才?
能將氣血蛻變三次,達到肉身極限的,無不是根骨、悟性皆為上上之選的人中龍鳳。
再加上宗師距離普通人太遠,但氣血蛻變境的武者總歸是時時能見。
所以氣血三變境繼承了漫長年月以前的稱呼,又被稱作“小宗師”,地位之尊崇,常人仰望。
到了這一境界,已經可以尋個小山頭開宗立派,自成一家,當當老祖。
謝淵就是福緣太濃、機緣太多,老是在宗師堆裏打轉,甚至還跟宗師過招為敵,不止一次。
實際上普通的修者,哪怕也是氣血二變境的,哪能那麽容易見到宗師?
還有美女宗師一對一貼身指點的。
太不像話了。
所以他自己沒感覺,卻不知道在別人眼中,哪怕是在慕朝雲眼中,馬上氣血三變境的他,也不能算等閑人物、江湖小輩。
他的天賦,得慕朝雲承認,李星拓讚賞,便是露出一點,也讓秋風樓主刮目相看。
而等真正到了氣血三變境,謝淵的積累將徹底激發,宗師的桎梏對他也不是難事。
而在這一境界,無數天驕,麵對宗師高牆止步靜待,謝淵則會迎頭趕上,在這一代宗師之前的年輕嬌子中脫穎而出。
那時的謝淵,將會真正的天下聞名。
看著麵前認真練功的謝淵,慕朝雲悠悠想著。
不管是以前族裏那些自詡天才,還是一路走來見過的許多天驕,都不如他。
不愧是被天青果砸腦袋的人……
謝淵不清楚慕朝雲對他的默默期許,隻是練拳。
就算知道了……那也還是挺高興的,足以嘚瑟一會兒。
被如此絕代佳人、亦是天驕欣賞,那心裏麵自會飄飄然。
特別是慕朝雲與他關係不一般的情況下。
謝淵不是不通世俗、不關注外物的純粹武癡,有七情六欲,亦有虛榮會得意,被人看扁也會不爽。
他曾是個普通大學生穿越客,機緣巧合,一路前行,成長至今。
沒有變成機器人,該有的東西還會有。
但許多東西仍然不同。
種種情緒仍在心間,卻和自己要走的路已無關。
別人欣賞,別人不屑,阻擋不了謝淵日夜修行。
笑過罵過,接著努力。
他的努力不是為別人,這點他自己清晰無比。
曾經純樸天真的靈魂最裏,已經是無比堅定的心。
“唰——”
短劍猛地刺出,麵前假人正中驟然穿出一個對穿的劍口。
謝淵收劍而回,透過厚實的木樁,可以看到對麵的牆壁。
然而如此猛烈的一劍,卻沒有帶來更多的傷害,僅僅是刺出一個小小傷口而已。
“終於大成了。”
【秋風落葉劍·大成:(15000)】
謝淵點點頭,收回短劍。
能將如此巨大的威力全部凝於劍尖,不逸散一絲一毫,正是大成的表現。
這樣凝其威力於一點,才是秋風落葉劍的精髓。
哪怕麵對修為高過自己的強敵,憑借這般不講理的爆發,也可能打破防禦,以弱勝強、一擊斃命。
而隨著秋風落葉劍的突破,謝淵的血氣也有所增加,畢竟這等劍法基本都是練打一體。
於是作為根本練法的金鍾罩也提升一些,讓他距離氣血三變境更近了。
【金鍾罩·第五層:(888410000)】
“要是沒有其他事情打擾,悶頭修個兩月,基本就能突破。可惜,還需要秋風樓和姚家的好東西,得給他們幹點活。”
說是給他們幹活,謝淵其實取悅的自己。
畢竟他隻殺惡人,而看著秋風樓冊子上那些惡人的事跡,哪怕倒貼錢謝淵也是要去解決的。
謝淵正在欣賞木樁上那個小小的口子,回味思索著剛剛的那一劍,忽然心神一動。
他微微抬頭,然後迅速的將假人抬回房內,站在門口等待。
大成的秋風落葉劍,一般至少是地階殺手才能領會,甚至並不是每一個地階刺客都有,哪怕他們修了幾十年。
滿打滿算不過三月,從零將秋風落葉劍練到大成,恐怕秋風樓主當年也沒有這個水平。
謝淵靠著自己的劍心天賦,以及近幾月來日夜苦練,天晶蓮的夢境中亦有修持,才有這般驚人進度。
即使幽雁浸淫多年,但是突破到大成還是有些紮眼,謝淵先收起假人,觀望一下是誰前來。
一陣微風吹過。
姚天川突兀的出現在小院之中,看到謝淵靜靜等他,身形微微一滯。
隨後他拱了拱手,客氣道:
“斬雲見過幽雁兄。”
“客氣了。不知斬雲兄前來鄙舍,有何貴幹?”
謝淵認真一拱手,非常直接道,貫徹著幽雁的性格。
同時他心裏默默想著:
“這個姚天川倒是比以前收斂多了。嗯,越是咬人的狗越不叫喚,現在的他,氣勢不如之前張揚,卻隱隱比以前還要危險。”
姚天川數月來在秋風樓簡直是衝天而起,從銅牌刺客直接殺到了人階,完成了幽雁幾十年沒有達到的成就。
他的晉升沒有任何折扣,都是一個任務一個任務的完成之後,評定合格,升了權限,別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實力強天賦佳,還沒有走捷徑,秋風樓裏許多殺手對他心服口服。
謝淵對他的實力沒有意見,但雖說規程上沒開後門……秋風樓主的悉心栽培,就是他的資源。
空降的二代看起來一切都合乎規矩,但靠著背後的關係一路都開起綠燈,隱形的影響無處不在,很難說這是不是公平。
當然,若把關係和血脈當做能力的一部分,那倒也沒任何問題。
投胎也是技術的體現。
姚天川看著謝淵,心中微微警惕。
他的氣勢和感知看起來仍是不凡……得用心些,漂亮些。
他拱了拱手:
“幽雁兄,在下有一個任務需要同僚聯合去辦,事不宜遲,還請幽雁兄與我一起。”
“現在?”
謝淵挑了挑眉。
“越快越好。”
姚天川言簡意賅,然後略作補充:
“我已與上麵報備過。”
就是你叔爺同意了的意思唄?
謝淵暗自不屑,搬出大領導來了,讓自己不去也得去是吧?
對不起,幽雁不吃這一套……
但謝淵還是要吃的,他還想在秋風樓混下去。
於是他拱拱手:
“好,容我準備一二。”
“事不宜遲,還請幽雁兄盡快。”
謝淵微微皺眉,來得這麽急這麽快,給慕朝雲打個招呼都不行。
算了,這裏的一切她肯定知曉。
謝淵去屋裏收拾一下,打點好自己的裝備,便再度出門,對著姚天川點頭道:
“走吧,不知是什麽任務?”
“我們邊走邊說。”
謝淵隨著姚天川先坐上馬車,一路出了金陵,然後展開身法,快速朝著南邊奔去。
“這麽著急,肯定是看到好目標了又覺紮手,找自己去給他打打下手,陪太子讀書,最後功勞還是他拿大頭。”
謝淵暗自癟嘴,莫名有一股職場牛馬的感覺。
但來得這麽突然,雖然秋風樓有時候主動布置任務是這樣,謝淵心底還是稍微留了個心眼。
“這次任務目標,是南邊洪湖樸刀門的門主。”
一邊走,姚天川一邊解釋:
“洪湖樸刀門門主公孫驍,氣血二變境巔峰的修為。他內外功皆臻至化境,同境中罕有敵手,據傳很有機會突破到氣血三變境,不得不小心。”
謝淵點頭,表示明白。
他聽過公孫驍這個人,在江南武林是個不大不小的武道名宿,並且是實戰能力比較強的那一批,擂台比武,與人切磋,鮮有敗績。
“這個任務,算人階任務中最難的那一檔了吧?”
謝淵低聲問道。
姚天川微微頷首:
“他的人頭賞銀五千兩,之前已經有人出手過,但再也沒回來。”
五千兩,應該是這一層級的賞銀極限了。
謝淵眉頭微微皺起。
倒不是擔心任務的難度,而是這公孫驍他偶爾聽聞,名聲似乎頗為正直。
他在江南素有俠名,平素嫉惡如仇,保衛鄉裏,樂善好施,還收留了許多孤兒在門中教練武……唔,雖然收留孤兒現在看起來都讓謝淵有些疑神疑鬼,但若是在門中練武的話,應該是有跡可查。
要和姚天川一起坑殺這樣一個正道人士?
謝淵頓時猶疑起來。
“斬雲兄,雇主可留有信息,為何要殺這公孫驍?”
姚天川瞥了他一眼:
“你還管為什麽殺人?”
“殺的多了,算是調劑。”
謝淵平靜解釋。
姚天川不置可否,淡淡道:
“這人為寒山老人說話,數次暗指我姚家是殺人凶手。雇主就是咱們姚家,上麵來的命令。”
“……”
謝淵有些沉默。
當初見真湖風波給姚家惹來好大的麻煩,但他們長袖一舞,將大世家大門派安撫賠罪好,再將寒山老人這等散修宗師一殺,那就再也沒有人說他們的壞話了。
沒想到這公孫驍身在江南,還敢仗義執言,果然惹來殺身之禍。
那謝淵就更沒法動手了。
自冒充幽雁進入秋風樓以來,謝淵所殺之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每一個任務目標都是他在慕朝雲的幫助下選的,個個死有餘辜。
故而謝淵身在秋風樓這樣的汙穢血腥之地,自認做的都是問心無愧之事。
哪怕去麵對其他親朋好友、或者以後回了雲山,在李星拓麵前,他也可以拍胸脯的保證,自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但現在和姚天川這聯合任務,要去殺一個正道人士……
謝淵下不了手。
但如果拒絕,或是暗地使絆子,可能在秋風樓就待不下去了。
豹胎玉芝丸的功效,他剛剛才體會過,而這東西在姚家還算不得頂珍貴的。
他對姚家內部的東西仍然眼饞。
但要想賴在這,就隻有對那公孫驍痛下殺手……
謝淵眉頭皺了片刻,然後舒展開來。
罷了。
沒什麽好糾結的,這事他做不出來。
那隻有另外一個選擇了。
隻是阻礙這番行動,回去很難不暴露,到時候又要麵對秋風樓主。
得後麵跟慕姑娘第一時間商量一下,看怎麽不牽累她的同時,自己逃之夭夭。
現在先去給這公孫驍報信,讓他也準備收拾細軟遠離江南。
也沒其他的法子……
謝淵想到這裏,突然頓了頓。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自己要跑,也得先殺了姚天川再跑。
這家夥成長太迅速,心裏也夠狠,現在更是有所蛻變,還叫勞什子斬雲,又仇視司徒琴。
放任不管,以後說不得會是大麻煩。
自己早對他有殺心,反正要跑,先殺了他再說。
或者……
謝淵眼中精光一閃,看了姚天川一眼。
恰在此時,姚天川眼神幽幽,側目看向謝淵。
兩人對視一眼,空氣突然有些奇異的安靜。
“公孫驍不好對付,幽雁兄還請小心。”
姚天川轉回頭,淡淡道。
“明白。”
謝淵微微點頭。
先去找到公孫驍,到時候隨機應變再說。
兩人行了一天一夜,到了南邊的洪湖大澤。
洪湖樸刀門規模不小,門派在洪湖邊上占地數百畝。
除了中間的連綿建築之外,外圍還有許多良田,不少年輕的漢子正在春耕。
謝淵和姚天川站在一個山頭上,看著洪湖邊火熱的景象,看著樸刀門中的空地上成百上千的弟子呼喝著練武。
謝淵問道:
“斬雲兄,怎麽行事?”
“到了夜裏,潛入主屋,殺了公孫驍就走。”
姚天川的方法簡單粗暴,倒是有實力的情況下最有效率的。
洪湖樸刀門除了公孫驍,就隻有一個二變境的副門主,一般坐鎮城中的分館。
整個門派裏最多就兩個二變境,兩人想要潛入自然不難。
天黑之後。
湖邊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
天上烏雲蔽月,暗夜裏伸手不見五指,還有令人欣慰的春雨聲。
是個殺人的好天氣。
謝淵和姚天川一路摸黑到了樸刀門的高牆邊上,然後各自施展秋風樓的身法輕易的翻了過去。
院裏有燈籠照亮一角,就在廊下來回走動,懶洋洋的。
雨中雖有人值夜,但看起來也不是十分認真。
謝淵和姚天川按著事先記下的地圖,一路往內院走去,然後走到了寬大的主屋之外。
兩人對視一眼,分出一人,一前一後的圍住了主屋。
隨後姚天川直接從前門破門而入,手中短劍一晃,寒光微微照亮了室內景象。
一個魁梧的身影猛地直起,喝道:
“何方賊人?報上名來!”
姚天川一片沉默,短劍一昂,直接刺向大漢!
公孫驍怒喝一聲,直接從床邊抄起樸刀,轟的一聲朝著姚天川當頭劈下!
那樸刀勢如劈山,姚天川不敢正麵迎敵,隻得收劍閃身,往旁邊躲去。
嘭的一聲巨響,臥室內的地麵直接被砸出一個大坑,可見公孫驍的樸刀威力,令人咋舌。
謝淵在後窗處戳破窗戶,透過縫隙和門口燈籠的微弱光芒,看著兩人在室內交起手來。
姚天川劍法犀利,快劍凶狠,但修為差了公孫驍不止一線,不敢和他硬拚;
公孫驍刀法大開大合,極為悍勇,然而室內樸刀施展不開,被姚天川利用地形連續躲閃,反而像是客場作戰。
一時兩人鬥來鬥去,倒是誰也奈何不得誰;遠處則有弟子聽到動靜,喧嘩聲漸起,似有許多人正在靠近。
姚天川好像有些著急,劍法更猛,短劍在雨夜中幾乎看不清蹤影,竟讓公孫驍都有些吃力。
他似乎感覺這樣下去在房內,等不到援軍他就要受傷,便準備跳到屋外。
然而正門被姚天川擋住,公孫驍腳步一轉,就往後窗行來。
哐啷一聲,謝淵破窗而入,頓時讓公孫驍止住腳步,麵露驚色。
他叱喝道:
“哪來的賊人,竟然還以二敵一來!哼,你們一起上吧,我公孫某人不懼宵小!”
公孫驍血湧上麵,一片赤紅,加上三綹長髯,手持樸刀,竟還有幾分關公氣勢。
麵對二人,他夷然不懼,謝淵打量了他一眼,慢慢靠近。
姚天川眉頭微皺,本來商量的是謝淵在外伏擊,等待公孫驍破窗而出的最佳時機,他竟然提前進來,破壞了大好機會!
真是愚蠢,但這樣一來……
公孫驍雙目凜然,不斷掃視著二人。
他看著謝淵接近,正要提刀,忽見謝淵舉劍,指著另一個方向:
“公孫門主,此人乃秋風樓刺客,姓姚名天川,欲要取你性命。我助你一臂之力,先了結此獠!”
說罷,謝淵短劍一揮,猛地朝姚天川衝去。
這一下大出兩人所料,公孫驍和姚天川幾乎都愣了一下。
看著短劍及身,姚天川將劍格開,有些狼狽,臉現怒容:
“幽雁,你失心瘋了?!”
而公孫驍目光一凝,然後馬上大聲笑道:
“好好好!竟還有義士襄助!呔!惡賊,吃我一刀!”
他猛地舉起樸刀,帶著開山之勢劈下!
謝淵格開姚天川短劍,感受著旁邊公孫驍樸刀勁風,正想說先留姚天川一條活口,忽然感覺到那勁風陡然加速,方向微轉,朝著自己當頭劈來!
短劍已來不及回身,謝淵眼中神光大作,周身陡然亮起耀眼的金光,抬手去格!
轟!
金光凝為小半圈,擋在樸刀之前,然後哢嚓一聲露出裂紋。
謝淵被直接轟飛出去,撞破一層牆壁,然後在裏間的牆壁上才勉強停住,滑落下來。
他咳了一聲,站直身子,身周金光已經暗淡無比。
雖然沒受重傷,但金鍾罩竟然一擊便破!
這個公孫驍……隱藏了實力!
他是三變境!
公孫驍大刀一揮,往地上一頓,揚了揚眉:
“竟然還有所預備,你知道我要打你?”
“習慣而已。”
謝淵沉聲道。
姚天川催得急迫,謝淵心中隱有防備,也暗暗懷疑會不會是因為最近的事情要坑害自己。
但公孫驍名聲在外,素來沒和世家尿一個壺裏,謝淵便有些放鬆了警惕。
好在他習慣留有餘力、又是第一次見公孫驍,故而心中沒有對他十分信任,但還是沒想到他真的是和姚天川一夥的,並且實力遠遠不止外界所傳!
三變境的高手。
姚天川看著謝淵,眉頭緊皺:
“幽雁……你如何學得的金鍾罩?”
謝淵沒有理他,隻是看向公孫驍:
“我道公孫門主是仁人誌士,不懼世家淫威,還為寒山老人仗義執言,沒想到早就和他們是一丘之貉。”
公孫驍撫著胡須,眼中光芒一閃,淡淡道:
“寒山前輩固然對我有恩,但金陵姚氏對我的幫助不比他小。
“困我多年的二變境一朝得破,眼前天地廣闊,宗師有望。再造之恩,公孫驍銘記心中。
“至於寒山前輩……不識大體,自取滅亡,死有餘辜。”
謝淵看著他,露出一絲微笑:
“原來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但你以為,他們真放過你了?你還在秋風樓的冊子上。這次來,他恐是要將我和你一網打盡呢。”
公孫驍麵色驟然變化,陰晴不定了片刻,然後正色道:
“你不用妖言惑眾,公孫某人心意已決,以後唯金陵姚氏馬首是瞻。
“倒是你,不自量力,妄圖和姚家作對,破壞他們的計劃,實在是自尋死路!
“今日,公孫某人就將你就地正法,以謝姚家之賜!”
說罷,他樸刀一擺,直直對著謝淵。
氣血三變境的渾厚氣勢撲麵而來,吹得謝淵衣袍猛然向後飄飛!
謝淵看著他,歎了口氣,感覺有些悲哀。
枉自己還想幫他……原來他早就找到了自己的路,不需要幫了。
姚天川皺眉凝目,突然道:
“你不是幽雁。”
謝淵這時才看向他,淡淡道:
“我不是幽雁是誰?”
“你肯定不是幽雁!你是其他人所冒充。怪不得你最近天賦顯現,實力飛漲,連我也打不過你……你是,你是……”
姚天川心念電轉,驀地想到一人,麵色驟變:
“你是那謝淵!”
“謝淵?”
公孫驍聞言大驚,臉色驟然變得十分精彩,上上下下打量著謝淵。
謝淵?
潛龍榜第三十名,那個和兩個朋友聯手擊敗了姚家宗師姚亦隆的謝淵?
就是他讓姚家顏麵盡失,偌大世家奈何不得一個區區小輩,讓他從金陵從容離開?
結果這謝淵不止沒有離開,反而一直潛伏到秋風樓、潛伏到姚家的眼皮子底下?
公孫驍頓時有些謹慎。
人的名樹的影,這謝淵之前勝過宗師,他不過是剛剛突破的氣血三變境,論以前絕對不是謝淵的對手,現在雖然突破,仍然有些警惕。
謝淵看著姚天川,嗬嗬笑了兩聲,麵容身形逐漸變化,現出本身容貌。
兩人看了這神奇的一幕,都是雙眼大睜。
特別是姚天川,看著謝淵俊逸如飛的外表,正和姚家內部傳閱多次、重點關注的畫像如出一轍,手中短劍一緊,冷冷道:
“果然是你,蓋世凶徒、謝淵!”
出道就在春雨樓最年輕的神捕之前當街殺官、然後和蘇行捉起迷藏、戲耍他一番;
隨後又以外練境界參與宗師之爭,起了關鍵作用,助同伴斬殺宗師;
再之後便是來到金陵,和兩個年輕同伴悍然擊敗姚家的老宗師;
而最近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樓主親自追殺謝淵,竟然失手……
回想著看過的謝淵種種資料,成名戰全是逆戰宗師,他明明離宗師境界還十分遙遠,卻一直仿佛沒把宗師放在眼裏似的。
這麽多年沒有第二個年輕武者如此囂張,簡直無法無天,這個綽號實至名歸!
謝淵聽到這個中二的外號有些好笑,但更好笑的則是姚天川。
他看著年輕的劍客,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樣:
“姚天川,跟我這麽生分幹什麽?”
姚天川抿著嘴,哼了一聲:
“少套近乎,你冒充幽雁……哼,我知道,那張山就是你。”
家裏的長輩曾提過這個懷疑,雖然沒有確認,但八九不離十。
而樓主雖然直接和他照過麵,但那一場追逐的細節他從來沒說過,似乎對追丟了人耿耿於懷,也沒有跟任何人確認是不是正主。
想到他裝一變境在小潛龍會上戲弄自己,姚天川就咬著牙,手指都牢牢握緊。
謝淵嘴角咧得更開:
“張山?嗬,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忘了?你、你、你是……”
姚天川聽他這樣說,心裏陡然想到什麽,麵色頓時難看至極,嘴唇都顫抖起來。
都知道謝淵就是張山了,還想不到猜不到?
還是不願意去想?
姚天川握劍的手捏得死死的,手指都開始發白。
謝淵卻毫不在意的笑道:
“咱倆也是老熟人了,小潛龍會也不是第一次過招,你何必如此生疏。”
轟!
姚天川腦中一聲巨響,最不願回想的一夜頓時出現在腦海中。
他感覺心神已經不穩,瞬間大幅度的搖搖頭,將雲山的回憶甩了出去,其動作之快,讓旁邊的公孫驍都一臉詫異。
雖然秋風樓主已經幫他彌合了心境,但是碎掉的鏡子再粘起來,也有細微的裂痕。
也許平時沒有顯現,但遇到特定的事、特定的人,裂縫總會顯得刺眼。
而雲山的那一場比劍,毫無疑問就是這最大的裂縫;
小潛龍會則是第二條。
然而得知兩人都是一個……
姚天川眼睛有些發紅:
“你果然隱藏了實力!你那時肯定不是一變境了!”
謝淵淡淡一笑,懶得解釋。
見姚天川精神已經不穩,他不再多說,手上擎著短劍。
姚天川見他要開始動手,心中又是發狠又是瘋狂,吼道:
“今天還有公孫驍這個三變境,我看你怎麽跑!”
“跑?”
謝淵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一翹:
“今天誰都不用跑。”
公孫驍聽了這麽久,心中漸漸升起不詳的預感。
明明他已是氣血三變境的武者,修為占據絕對優勢,但他看著謝淵胸有成竹的模樣,卻莫名生出幾分恐懼。
他心思一動,驀地厲聲問道:
“我的弟子們呢?怎麽還沒過來!”
公孫驍迅速的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
然而外麵哪裏有明火執仗趕來的弟子?
臥室之外一片幽深,淅淅瀝瀝的聲響中,是黑沉的雨幕。
兩個暗淡的燈籠在輕輕飄擺,照亮門口三尺之地。
三尺之外,是深不見底的雨夜。
不見分毫光明,不見分毫喧囂,似乎能夠吞噬一切。
公孫驍打了個冷戰,不敢再看,回頭已經有些色厲內荏。
然而回頭之後,更讓他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謝淵,不見了。
主屋外。
黑壓壓的洪湖樸刀門弟子手持火把,圍著主屋,將這裏照得通明如晝,不斷的呼喚著師傅。
“師傅呢?”
看到進去的同門出來,外麵的人急聲問道。
那人搖搖頭:
“裏麵沒人,不在這裏。”
“那在哪兒?剛剛明明聽到這裏的動靜!”
“後窗好像破了,去周圍找!一定是有人來襲擊!”
眾弟子呼啦一下散去,不過也有人腳步落後,嘀咕道:
“能襲擊師傅的殺手,我們就算追上……”
不少人聽到這嘀咕,心裏一顫,麵上不動聲色,裝作沒聽見。
但他們還是堅定的四處查看,步履不停。
突然,主屋內傳來大響,而後是沉重的聲音,刹那便停止。
眾人頓時停步,詫異的回頭,看向明明空無一人的主屋。
靜悄悄的主屋門口,再沒有任何動靜。
但眾人都是麵色一僵。
猩紅的液體如同小溪,從門口漸漸流了出來。
滴答,滴答,淌下了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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