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尋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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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庭院因為謝淳的挑戰聚集了不少人,哪怕許多平日不愛湊熱鬧的,看在這個院落越來越火爆、以及眾人矚目的天才兄弟之一前來挑戰的份上,也聚在了左近。
謝淵向來低調,特別是初來的情況下,沒有說連觀戰都不讓人進。大院範圍內,在比試的過程中不禁旁觀,故而此時圍了不少人,比平日更甚。
隻不過開始略顯喧嘩的人群,此時都像同時被掐住了脖子,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眾人無言的注視中,謝淵收回了長劍,拱了拱手,道一聲:
“承讓。”
謝淳麵色陣紅陣白,關鍵是他神情甚至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明明占據上風,怎麽就瞬間落敗了?
不隻是他,密密麻麻的圍觀人群裏大部分也是同樣的表情,震驚、疑惑、不解。
謝淳的大槊威風八麵,反客為主,幾乎壓製得謝淵完全不得近身;然而他最後一衝,身形在裏麵左閃一下右閃一下,謝淳咋就沒有抵抗的敗了?
他明明已經是謝家宗師以下最頂尖的年輕人之一,看起來實力與境界也的確壓過謝淵,和之前的人拉出一個層次的差距,卻仍然奈何不得這家夥麽?
那到底是什麽武技?竟然一瞬間就反敗為勝,讓謝淳也反應不得!
謝淳一臉慘淡,這應當是幻術一類的秘技,雖然讓他完全看不明白,但是敗了是毫無爭議。若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他已經身首異處。
他頹喪的拱手:
“受教了。”
“客氣客氣。”
謝淵笑眯眯的,大咧咧伸出手來。
謝淳嘴角一抽,十分肉痛的將護身玉佩丟了過去,被謝淵一把接住。
非金非石,瑩潤似玉。
這玉佩的材質便很不一般,謝淵手上微微摩挲,感受著裏麵玄妙而堅韌的力量,露出笑意:
“淳兄真乃信人。”
謝淳聞言更是心裏發苦,暗道這保命的寶貝都被輸了去,回去被父母知道肯定要挨罵了。
遠處,一座高樓之頂。
“這小子還有這般手段麽?利害厲害,嗬嗬,不知是在哪學的?”
一名須發皆白、身材瘦小的老者望著謝淵的院落,微笑著說道。
旁邊的中年人神情隨和,然而僅僅是站在那裏便有不凡的氣勢湧現,周圍旋風自起,讓人不敢逼視,正是謝奕。
謝奕看到謝淵的表現,也是眼中光芒一閃而逝,隨後不置可否道:
“的確不錯。但小家夥的秘密不少,我也懶得一個一個去問。”
“他畢竟是外麵長大,還是要多關心一下。”
老者隨意說著,但他想了想,又道:
“不過畢竟是你大哥的血脈,隻要心性沒有問題,那倒也不必深究。”
謝奕靜了一會兒,點頭道:
“的確如此。”
“倒是沒想到他即使沒有長在謝家,也出落得如此優秀,甚至好像把家族的年輕一輩全部比下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天賦太過驚人,還是咱們的培養方式現在已經有些問題。”
老者捋著胡子,似喜又似不滿。
謝奕說道:
“是他天賦太過獨特,我看家裏的年輕人們也都挺好的。而且,不是還沒有全部都輸麽。”
“也是,畢竟是謝玄的孩子。當初你大哥在這般年紀,差不多也是如此鋒芒畢露。”
老者點點頭:
“不過若隻是這般實力,的確還做不得第一人。他輸在太過年輕,修為畢竟差了點兒。那金鍾罩更是一般。”
老者的眼力十分毒辣,一針見血的指出來。
他看向謝奕:
“沒有讓他轉修功法嗎?”
“不著急。”
謝奕道:
“他這功法是從一開始就修到現在,沒有合適的輕易變幻,弊大於利。”
“武庫裏倒是有幾樣適合他的。”
老者淡淡道。
謝奕看向老者:
“您同意讓他進武庫一試?”
“我這邊沒有意見,不一直都是看你麽?你看了這麽久,他的實力應該差不多吧。”
老者說著。
“反正都是進來試煉,不知道你這麽穩重幹什麽,非要避嫌?舉賢不避親,現在大家夥應該都知道,你不隻是看著血脈親情才對他好的。因為跟你親近,明明天賦卓絕卻反而不得進入謝氏武庫,豈不是走向了另一種極端?你當族長這麽多年,做事如何,老家夥們看在眼裏。”
老者絮絮叨叨,謝奕點頭道:
“您說得有理,我會好好考慮的。”
“還考慮個什麽勁兒。”
老者搖搖頭:
“我看這孩子不錯。”
“他的確是很不錯的。不過等最近的風波結束吧,畢竟還沒打完,也快出結果了。”
謝奕慢慢頷首道:
“如果他還能勝過謝惇,那便讓他入武庫也無不可。”
“你這個二叔當得,也太嚴格了吧!”
老者有些不理解。
雖然這謝淵在萬妖山立了大功,但是實戰是實戰,切磋是切磋。
實戰的戰局瞬息萬變,生死相搏間有很多因素可以影響,但是切磋憑的,大半就是硬實力了。
老者即使隻看了這一局,但以他的眼光一眼就看明白謝淵的弱勢所在。在修為的硬差距之下,想要勝過修為在三變境是頂尖的謝惇,幾乎是不可能做到。
老者搖搖頭:
“你這個族長,鐵麵無私的過了,耽誤了苗子,反而是有私!”
謝奕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也不辯駁。
他又看了那邊一眼,轉身入了高樓裏麵,不再去看。
這座高樓恢弘大氣,獨占一院,高度蓋壓謝氏族地,氣勢驚人。
其最上麵的牌匾上,題著四個古樸遒勁的大字——
謝氏武庫。
謝淵的院落中。
圍觀眾人見切磋已經徹徹底底的分出了勝負,兩人連彩頭都交接了,方才反應過來的確是結束。
以謝淵獲得第十二連勝而告終。
旁邊的人漸漸竊竊私語起來,私語聲慢慢匯聚,很快變成了喧嘩。
“這謝淵明明落於下風,怎麽一瞬間就鑽進去一劍致命啦?”
“是絕招!他用了絕招!”
“有點看不出來是什麽絕招啊……”
“那是幻術。”
還是有眼力出眾的族人解釋道,他一出口,旁邊的人都稍微安靜,看來地位不低,話語讓人十分信服。
但他也一臉驚歎道:
“這幻術極為高深莫測,不怪你們看不出來。族裏都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秘技,反正我能去的武庫層數找不到。謝淵不簡單呐。”
“原來如此,也就您能看出來了!”
旁邊有人拍了記馬屁,畢竟他能進武庫,而且層數不低,在謝家也不是普通人物。
“難道說,他之前還沒有出全力?”
有人驚訝的說道。
“這不廢話嗎!之前勝的那麽輕鬆,也就謝淳給他壓力,才逼他用出了真本事。”
“好家夥,我道他十一連勝已經是驚天之舉,沒想到還藏了拙!那你們說,他會不會還藏著幾手?”
“不可能!謝淳已經讓他不得不認真應對,他這麽年輕,還能有幾多秘法?我看就到頭了。”
“也就是說,若是謝惇來了,他就不行了?”
“自然。謝惇就是這一代的高山,雖然上次輸了謝維半式,但都是差相仿佛,勝負在毫厘之間,都是三變境的頂峰。謝淵畢竟還年輕,終是翻不過這樣的山頭。以後他或許有機會,但等他成長起來,謝惇肯定早就宗師了。”
“說得有理。”
旁人議論紛紛,而許多人已經跑了出去,將謝淵再度勝利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謝氏族地。
不少賭檔唉聲歎氣,罵罵咧咧,特別是十二連敗的一些族人,幾乎將私房錢都輸幹淨了。
“十三叔,承惠承惠。”
中年人笑眯眯的將那一堆金葉子裝入自己的口袋。
老紈絝十三叔一臉痛心疾首,唉聲歎氣:
“怎麽他還真能連勝這麽多場的?”
“嗬嗬,畢竟是前任族長的親兒子,有這天賦也不稀奇。”
“可是他又沒有長在族裏……罷了,應該是最後一戰了,是謝惇吧?我還是押他對麵勝!我就不信,他還能勝過謝惇、給我十三爺來個十三連敗!”
中年人見老者脫下靴子,從裏麵的暗扣取出一個袋子,裏麵裝了比之前還多的金葉子,不由好笑道:
“十三叔,您不是私房錢用完了嗎?這還有啊。”
“這真是最後的了,這麽多年的都在這,我不信他勝得過謝惇,我要把之前的全部贏回來!”
十三叔顯然已經輸紅了眼,將袋子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一把推給了中年人。
靴中金的味大無需多言,但中年人不嫌棄,笑眯眯的將東西全部收好:
“十三叔,您想好了?確認是押謝惇?到時候要是再輸一場,輸錢事小,十三叔您這個排行還真是巧了,恐怕……”
老者眼皮一跳,而後下定決心擺手道:
“不管了!全部給我押謝惇!我一次就贏回來!必贏!”
……
“諸位,少爺說院裏沒備太多東西,怕太寒酸,就不招待各位叔伯兄弟了。”
大院裏,雲竹恭謹的對著還沒散去的人群說著。
謝淳輸了後雖然掩麵就走,其他人卻拖拖拉拉的。
近日來想要拜訪謝淵的越來越多,隨著謝淵勝利的次數直線上升,然而謝家如此大族,謝淵就連血緣親近的那些都認不全,遑論全族?
正要交際,那也就不用修行了,於是謝淵一視同仁,切磋後便以修行為由關門謝客。
大院每天定時開放,隻論武,不談其他。
謝淵坐在大廳裏,捧著侍劍送上來的茶潤潤口,微微閉目,回想著剛剛的漫天槊影。
的確實力不俗,光靠招式功法很難取勝,隻得靠天幻術來了。
天幻術已經是超出境界的手段,同境界中少有人能識破的,便是當初的燃火使也屢次吃虧,更不用說謝淳。
而天幻術還不是他最厲害的手段,更厲害的還沒使出來。靠著這些秘術,哪怕他修為看起來才突破到三變境,真正鬥起來同境界罕有敵手。
說起來他修為進境已經是神速,但是正因為實力還超過境界,所以目光老是瞄在這些修為遠超過他的人身上,每次境界都顯得吃虧。
“大金河功已經可以彌補不少境界的差距,但是也就敵得過三變境中期的。跨了兩個層次,修為還是受到壓製。血氣境界才是根本。”
謝淵默默想著。
金鍾罩的境界不提,血氣品質也還是差了些。若是有和大金河功差不多的外功,那他內外一結合,哪怕現在還是初入三變境不久,修為也差不多能和後期的硬拚。
得把這事提上日程了……
謝淵正自想著,大門一下又被推開,一個粉色的窈窕身影蹦跳著就走了進來,直入廳堂:
“熱鬧呢?熱鬧都完事了?這麽快?”
謝靈韻嘰嘰喳喳的,左看右看,除了院落中的那一個大坑,什麽也沒看見。
她眨眨眼:
“我還說要好一陣呢,結果你這麽快就輸啦?”
“就不能是我贏了麽?對我這麽沒信心?”
謝淵笑道。
謝靈韻切了一聲:
“謝淳的水平還是不差的,你要是拖久了我信你有機會贏,這麽快難道你還能見麵就敗了他啊?”
她都是一聽到消息就過來了,結果還沒趕上趟。
“他嘛,不差。”
謝淵抿了口茶,神情自若道。
謝靈韻臉色古怪:
“還真勝了?瞧你嘚瑟那樣。”
“一般吧,區區一個謝淳而已。”
謝淵笑道。
謝靈韻臉色更是嫌棄:
“更嘚瑟了……”
她看了看天色,道:
“不早不晚的,還去嗎?”
今天本來謝淵說好讓她帶自己去玉佛寺參觀,不過碰上謝淳來挑戰,暫且擱下。
但謝淵勝得實在是快,這時間說耽誤也還早,說沒耽誤本來也該出發了,她不知謝淵是不是想休息一下、總結下切磋的過程。他的修行習慣倒挺好的。
不過謝淵隻是沉吟一下,就道:
“走吧,反正也不累。”
他的真實想法是戰鬥之後有感而發的,想早點去把佛寺參觀這一項了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獲得佛韻。
不過謝靈韻聽到,就更覺他無形之中又在嘚瑟,磨了磨銀牙,呸道:
“不累就現在出發!”
“走著。”
謝淵對雲竹和侍劍交代一下,讓她們看家,主要是將戰鬥中的損耗讓人補了,而且要用最好的材料補,一應用度自然記在謝淳身上。
然後謝淵和謝靈韻就各自牽了一匹駿馬,翻身上去,輕裝簡行,說走就走,連隨從也不帶,兩人兩騎就打馬往族地外行去。
謝氏族地一處占地頗為不小的宅院裏。
在這裏擁有這樣一棟獨院,說明房屋主人的地位在謝氏裏不低,實力也很不弱。
謝淳來到這裏,敲響了房門,聽到聲音後推門進去,看到了院裏那個緩慢舞劍的身影。
他的劍招揮動得連族裏的老嫗都看得清,仿佛隻是鍛煉的招式;然而謝淳看了一會兒,隻覺每一招每一式都給他極重的壓力,好像無論如何都接不下來,不由額頭見汗。
“你才比試完畢,精氣神不穩,不要細看。”
謝惇緩緩道。
謝淳驀地出了一口氣,有些感歎道:
“大哥功夫又有進境,已經摸到宗師之境的門檻了麽?”
“門檻好碰,怎麽跨過還要好好思量。”
謝惇收劍說著。
謝淳心中更是佩服兄長,尋常人能摸到宗師的門檻就已經該狂喜不已,衝著這個機會使勁的往前跑,能跨過再說。還有餘力琢磨突破時機、突破方式的,成為宗師之後便立即有別於庸碌之人,方能稱真正的高手。
當然,也就是到了這一層次才分這樣,在天下九成的武者眼中,每一位宗師都是天才中的天才,跺一跺腳就能引起地震的大人物,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庸碌的。宗師都是庸碌,那下麵這些人算得什麽。
謝惇收起劍式,這才老神在在的問道:
“贏了麽?”
“輸了。”
謝淳老實道。
謝惇頓時眼神一變,然後放平眉頭,緩緩道:
“你將過程細細道來。”
謝淳一五一十的給謝惇說了,謝惇眼中精光一閃:
“沒想到這謝淵還有如此手段,端的玄妙。”
“的確,我不是沒見過類似的秘法,但他那幻象足以以假亂真,若不是兵器碰上去才感覺不對,根本發覺不了。”
謝淳有些懊惱道:
“除此之外,他也就步法有些高明,其他的全都不如我。”
“輸了就是輸了,好好總結便是。”
謝惇搖搖頭:
“他的幻術既然厲害,第一次碰見很難不中招。若以後你碰到類似對手,該當如何?”
謝淳臉色一正,嚴肅道:
“大哥說的是,我還得好好想想。”
謝惇頷首道:
“如此便好。”
謝淳看向自家大哥,希冀道:
“大哥,你什麽時候去找他?”
“既然你都敗下陣來,我過兩天便去。”
謝惇確認道。
謝淳頓時精神一振:
“大哥出馬,想必是手到擒來了!”
“還沒比過,難說結果。”
謝惇搖搖頭:
“不過既然都知道他有幻術,那我就占了這個便宜,不可能中招。他要是故技重施,便會吃大虧。
“希望他放聰明點,不要讓我勝得太輕易了。”
陳郡郡城之外。
謝淵和謝靈韻並轡而行,很快便來到了這座北地大城的門前。
陳郡在整個大離北地也算得富庶,因為千年世家謝家的發祥地就在此處,而謝氏一族的龐大族地就在郡城旁邊,故而這座城池及其周邊自然一直都是人口繁盛、商品流通之地,富饒繁華,不下江南重鎮。
謝淵看了看那高聳宏偉的城牆和門樓,然後就和謝靈韻放韁緩馬,入了陳郡之中。
放眼望去,這座郡城街道寬闊、筆直向前,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沿街商販絡繹不絕,光論人口和商貿,似乎絲毫不比金陵稍弱。
不過這裏的建築風格與金陵有些不同,房屋方方正正,牆體厚重,想來是為了抵禦北方的嚴寒,不如金陵的精致靈巧。整座城市給人一種肅穆恢弘的感覺,與金陵等江南大城的錦繡靈氣有所差別。
雲州府也是這般感覺,不過雲州府不如這裏繁華廣袤,畢竟雲州離中原太遠,旁邊也沒謝家這樣的大世家。
謝淵默默品鑒,耳邊聽著謝靈韻嘰嘰喳喳的介紹:
“這家的糕點特別好吃,桂花糕、金銀餅是雙絕,但別人說綠豆糕也好,我卻不太喜歡,甜的粘牙。
“這家酒樓的乳鴿不同凡響,據說師傅是從嶺南拜師而來,既有那邊正宗的油香,又有本地的鹹辣,兩相結合,風味更上一層,可稱絕品。
“這家的雜燴麵絕了,雖然隻是小食,但許多族人都愛吃。我也來吃過,確實讓人意想不到……”
謝淵聽得津津有味,感覺這裏好吃的還不少,心想若是司徒琴來了,肯定很開心。
不過司徒琴恐怕這輩子都不會來陳郡……也不知道信件走到哪了,她收到沒有。
謝淵聽著謝靈韻一直介紹,裏麵也藏著她的許多回憶,不由點點頭:
“看來你還挺愛往城裏跑。”
“那是,家裏雖然大,待久了還是無聊。”
謝靈韻搖搖頭,甩起身後的辮子。
謝淵若有所思:
“但這些茶樓酒肆的,不該都是謝家的產業?”
“倒也不全是。有些是有些不是,但那條街的鋪子倒基本都是族裏的。”
謝靈韻努了努小嘴,示意那邊橫著的主幹道:
“長安街上十之有九皆是屬於族裏的鋪麵,平安街上隻有一小半。以前我也問過,大概是族裏覺得全都買下來不好,一直便是這樣的格局。”
謝淵沉吟一下:
“但就算是剩下的,恐怕繞兩道彎也該算到謝家的身上。”
“應該吧,畢竟整個陳郡都是仰我族鼻息,這裏諸多產業,基本也是為了族地而存。”
謝靈韻理所當然道:
“有什麽不對嗎?”
“也沒什麽吧。”
謝淵沒有多說,時代不同,背景不同,認知不同,他沒必要和小丫頭聊些有的沒的。脫離了具體背景,他的看法也不見得就對。
“族裏產業大,怎麽你好像不高興的樣子?真奇怪。”
謝靈韻撇撇嘴。
謝淵岔開話題:
“玉佛寺還有多遠?”
“就在城西,咱們沿著這平安街,一出西城門就能看到了。”
謝淵和謝靈韻繼續往西行去,剛出門果然便見佛寺。
不是因為玉佛寺多近,而是因為其占地廣大。
特別是那應是大雄寶殿的殿堂,比一般的佛寺都高不少,顯然裏麵就是聲名在外的大玉佛。
謝淵看著那高度,莫名想起了浮屠塔裏上麵幾層頂天立地的塑像,不由神色一肅。
這玩意兒可別會動。
出了城門,謝淵本以為可以快馬加鞭,結果一路上人流仍然不少,許多顯然都是去往玉佛寺的信徒,絡繹不絕、幾乎堵住了路,看來此地香火極盛。
“奇怪,就算玉佛寺香火旺,平日也沒這麽多人。難道是在做法事?”
謝靈韻倒是有些奇怪的評價道。
謝淵聽得挑了挑眉:
“那就去湊湊熱鬧。”
兩人往前行去,一路上聽到信徒們不斷交談,許多各自虔誠許願,但也有些人說的讓兩人逐漸在意。
“不見……顯靈……”
“神跡……”
“佛像……不翼而飛……”
謝淵和謝靈韻連續聽到好幾人這樣說,而許多人興致勃勃或是憂心忡忡,都往玉佛寺裏趕,不由對視一眼,臉現驚異。
聽這些路人的意思,那大玉佛,是失竊了?
怎麽可能?
謝靈韻一臉匪夷所思,而謝淵再次確認了下那大殿的高度,同樣有些難以置信。
“駕!駕!”
兩人都更來了興趣,不由一夾馬肚,更快的往前趕去。
不出一會兒,終於到了玉佛寺的門口,兩人見到許多僧眾圍在門口,排成一道人牆,阻攔著看熱鬧的信眾。
“師傅,佛像為什麽不在了?你們把它搬到哪裏去了?”
“和尚,這麽大的玉佛怎會被偷走?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被佛祖降罪!”
“別胡說!”
“佛像怎麽會被偷?肯定是佛像自己跑了,看不慣玉佛寺的和尚腦滿腸肥,貪汙香火錢!”
“就是就是!”
謝淵見許多信眾情緒似乎都有些激動,這玉佛寺傳承了幾百年,大玉佛就是本地信眾的精神寄托,從小拜到大,突然消失,對他們是不小的衝擊,紛紛質疑起這裏的和尚來。
謝淵聽了一會兒,問謝靈韻道:
“這些人說的真的假的?”
“謝氏眼皮底下,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謝靈韻搖搖頭,若有所思道:
“不過佛像竟然真不在了麽?”
“看樣子是真的。”
謝淵繼續看著群情洶湧的信眾和焦頭爛額的和尚:
“進去一看便知。”
謝靈韻微微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
謝淵正準備習慣性的用天隱術帶謝靈韻一起進去,就見謝靈韻直接翻身下馬,越眾而出,對著前麵一個大和尚道:
“法智大師,我聽聞貴寺玉佛被盜,可是真是假?能否容小女子進去一觀。”
那牛高馬大、披著袈裟的和尚一看謝靈韻,立即露出笑容:
“阿彌陀佛,原來是靈韻小姐大駕光臨。哎,說來話長,靈韻小姐還請入寺吧。”
他伸手一引,見謝靈韻沒動,而是看向旁邊另一個眉目疏朗、高挑俊逸的男子:
“走吧。”
“這位是?”
法智問道。
“這是我堂兄謝淵。”
謝靈韻介紹道。
法智頓時一驚,合十行禮道:
“原來這位就是謝淵施主,聞名不如見麵,還請一同入寺。”
謝淵心道這和尚都知道自己是誰?他看起來地位不低,倒是對謝靈韻客氣得很。不過也是,估計這玉佛寺最大的施主就是謝家。
倒是偷偷摸摸慣了,第一次遇到憑借真實身份就能進入一地的時候。
兩人正要入內,謝靈韻站在台階之上,轉身對著信眾嬌聲道:
“諸位鄉親,我乃謝家子弟,聽聞玉佛寺遇到盜竊,這便入內調查。諸位放心,謝家絕不容忍盜竊佛像之事在陳郡發生,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鄉親們一個公道!”
下麵的百姓本來對有兩人能夠破例入寺有些不滿,不過一聽謝靈韻的說辭頓時眼神發亮,紛紛叫嚷道:
“原來是謝家來人,看來很快就能查清楚了!”
“謝小姐,一定要把玉佛請回來啊!我還等著拜佛給爹求福治病呢!”
謝靈韻點點頭,這才和謝淵隨法智入寺去。
謝淵上下打量著謝靈韻,看得她有些不自在,低聲怪道:
“看什麽看?”
“沒想到還挺會說話的。”
“這本是咱們的必修功課。而且陳郡有事,家族肯定要管。”
謝淵點點頭,斜眼道:
“雖然但是,你包票打出去,查不出名堂怎麽辦?你會查案嗎?”
謝靈韻理所當然道:
“我查不來就叫我爹來唄。”
謝淵沉默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不是還有你嗎?”
謝靈韻忽然又笑道。
謝淵瞥她一眼,搖搖頭:
“這事蹊蹺,我可不見得看得出名堂。”
“沒事,我相信你。”
謝靈韻笑盈盈的。
兩人跟著法智登上長長的台階,來到高大恢弘的大雄寶殿前,然後陷入沉默。
雖然在台階之下就能隱隱看到,但現在兩人都將大雄寶殿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那巨大的底座上,現在空無一物,整座大殿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謝靈韻難掩臉上的詫異,而謝淵雖然是第一次來,也眉頭微挑。
光看這底座、這大殿,便想象得到原本的玉佛該是多麽宏大,而將其盜走又是多麽難以置信的一件事。
就算是宗師也不可能有這種手段,難道是大宗師?可是大宗師偷一尊玉佛幹什麽?
而且……
謝淵看了一會兒,道:
“法智大師,這大雄寶殿,應該是先有大佛,然後才蓋的大殿吧?”
法智看著謝淵,合十道:
“阿彌陀佛,謝淵施主慧眼如炬,的確如此。佛像恢弘高大,大殿蓋好之後再搬挪難以實現,故而是先有佛像,後有大殿。”
謝淵感覺有些神奇。
他一眼看出這大殿的門口高度不足佛像遠甚,可是這大殿現在完好無損,無論穹頂還是前後門都是完好如初,這裏麵一個巨大的佛像,是怎麽被運出去的呢?
他走進大殿,四處看了看,又搖搖頭。
謝淵剛剛先不想挪動如此大的佛像需要怎樣的巨力,就當有這麽一個高人,可以將佛像如同無物般顛來倒去,放倒豎著出來。但是一看這內裏的空間,仍然不夠佛像倒下,除非將穹頂撞破。
換而言之,不管什麽角度,這佛像都不可能在不碰著大殿的情況下運出來。
“根本不現實嘛。”
謝靈韻也走了進來,做出和謝淵一樣的判斷,噘了噘嘴。
謝淵想了想,問道:
“大師,貴寺最近有得罪哪家高人嗎?”
既然從作案手段上判斷不出,那就從嫌疑人或動機上來看。
然而法智和尚蹙眉沉思一會兒,然後緩緩道:
“阿彌陀佛,敝寺上下向來勤修佛法,不與人爭執,在陳郡有百年之久,從未和誰人交惡,想不到會是誰做此大逆不道、褻瀆佛祖之事。”
謝淵餘光瞟到謝靈韻微微點頭,知道這和尚說的大概是真的,頓時眉頭一皺。
既沒有痕跡,又沒有線索?
這麽大的東西,常人根本想都不用想,偷不了,那寺內排查也不必了,沒有哪個僧人能監守自盜。
住持倒是一位老宗師,常年閉關,但他也不見得有這本事,而且挪自家的佛像幹什麽?
偷這佛像幹什麽呢?
謝淵陷入思索。
既然找不到線索、找不到嫌疑人,就隻有從動機來推測了。
這巨大的玉佛毫無疑問,價值連城,據說是數百年前的一位謝氏宗師皈依佛門,捐了畢生積蓄、還靠了家族幫助才打造的玉佛塑像,始才有了玉佛寺。
佛像通體是玉石所製,世上自然沒有這麽大的原石,還是請宗師匠人用了特殊的方法、消耗的寶玉不計其數,才打了一個殼,內裏仍是石身。
盡管如此,這佛像巨大,外麵的玉石弄下來不知多麽貴重,自來有許多心懷不軌的賊人,但都沒能成功。
而且這東西雖然貴重,但是真要出手卻很困難。
外麵的玉身若是弄碎敲下來,那碎掉的玉石也不值什麽錢;若不弄碎,有幾個能接手?接手了又擺在哪裏?
不是為了求財,有如此手段的人應該也不會缺黃白之物,缺也不會用這種費力不討好的手段。
那是為了什麽……
謝淵沉思一會兒,是為其中蘊含的特別意義嗎?難道這佛像還有什麽秘密?
他問道:
“大師,不知貴寺佛像,除了‘大’意外,還有何特異之處?”
法智沉吟片刻,道:
“謝施主,敝寺玉佛恢弘高大、神聖非凡,世受陳郡信眾香火,自然靈驗非常……”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正讓謝淵都有些不耐煩之際,才聽到了最後的關鍵之處:
“……但除這些以外,並無其他特異。”
但是之後才是重點……
謝淵呼了口氣,點了點頭。
“先轉一下。”
謝淵和謝靈韻說了一聲,兩人又在大殿及整座玉佛寺內轉了一圈,仍然沒有什麽發現。
佛像沒說什麽異處,難道是為其意義?為其所受香火?難道還有什麽隱秘宗門、勢力的高人,需要這樣的寶物?可這目標也太大了……
他有些不解,正在出神,忽然聽到謝靈韻奇怪的聲音:
“法智大師,我娘送來的金佛像呢?”
法智怔了一下,疑惑道:
“靈韻施主,敝寺未曾收到什麽金佛像……您是指什麽?”
“什麽?沒有收到?”
謝靈韻訝異道:
“好幾天前我家的人不是將那金身佛像送到貴寺,作為捐獻麽?”
法智神色有些凝重:
“貧僧並不知情,最近也沒有見到謝府的下人來這裏捐東西。”
“這……”
謝淵和謝靈韻麵麵相覷,他們是都知道佛像好多天前就被往玉佛寺抬的,謝淵還是那時候才知道的玉佛寺。
“奇怪,下人明明都回話說貴寺接收了……”
謝靈韻皺著眉頭。
法智神色嚴肅:
“阿彌陀佛,貧僧願在佛祖麵前發誓,並未見到佛像。”
“我當然相信法智大師,但是按理說那些下人也不敢如此做,而且還大咧咧的回來,太容易被發現了。”
謝靈韻沉吟一下,看了眼謝淵:
“這事愈發古怪了,我們還是回去跟我爹娘說一聲吧?”
謝淵點點頭,自然沒有意見。
兩人匆匆和法智告別,被他送到長階下寺門處,然後上了馬便往回趕去。
這裏仍然人山人海,陳郡每個人都至少來瞻仰過一次大玉佛,現在得知玉佛不翼而飛,自然好奇無比,吵吵嚷嚷,說什麽的都有。
謝淵兩人逆流而走,原路返回,途中看到許多機敏的商販在售賣佛牌、吊墜、香蠟等佛物,這裏往常就有許多商販,今日人流如織,如同廟會,商販就更多了。
“公子,公子,買個佛牌給旁邊的小姐吧!平安如意,事事順心!”
“賣大玉佛吊墜咯!如出一轍的大玉佛咯!以後就絕版咯!”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這兒的佛像請一個回去鎮宅平安,靈驗得很!”
謝淵和謝靈韻穿梭在商販和人流之中,順著官道繼續往郡城的方向趕去。
他們正艱難的打馬前行,旁邊一個矮個商販忽然奔了過來,攔住他們的馬,熱切的道:
“公子,小姐,看看佛像吧!大玉佛沒啦,以後說不定再也沒有了,從我這請一個回去,還能時時禮佛,求得心願順遂呢!”
謝靈韻搖搖頭:
“不必了,勞你讓讓。”
“哎呀,就看看嘛!反正這對你們來說九牛一毛,請一個回去買個心安!要是以後看不見大玉佛了,陳郡的百姓怎麽睡得著啊?”
“真不必。”
謝靈韻眉頭微皺,有些不耐。
要是出錢買了,恐怕路上的商販全都有樣學樣,他們就不用走了;而且其他的東西還好,買了不要丟掉,佛像請回去反而不好處理。
“好吧……”
那商販似乎有些遺憾,將手上巴掌大的大玉佛微縮佛像收回,然後取出另一個佛像:
“那你們看看這個!
“這個金身佛像你們喜不喜歡?要不要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