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槍劍雙絕”(為珈零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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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樓臨著京城大運河,在繁忙的運河沿岸挑了一處幽靜的河灣,景致殊異,鬧中取靜,十分不凡。
酒樓和運河之間,便有一截河岸全算作酒樓的後花園,十分空曠,少有人至,正適合比武。
謝淵和崔放避開了酒樓入口人流不止的繁忙處,來到了這裏,一並而來的自然還有兩邊各自親友。
崔家幾人不是每一個都像崔放那樣對司徒琴有深仇大恨一般,但是也同樣沒什麽好臉色,暗暗敵視;
此時見比鬥將起,自然大聲為同族助威:
“放哥兒,幹脆利落,連下兩局!”
“崔放,旗開得勝!”
崔放站在場中,手持長劍,傲然而立;
謝淵則和司徒琴對視一眼,見她鼓勵以及期待的眼神,微微一笑;
他又看向謝靈韻,見她眉頭皺起,似乎有些不滿,又有些擔憂,便遞給她一個放寬心的眼神。
謝靈韻見謝淵的樣子,眉頭微微舒展,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同為世家子弟,謝靈韻更為了解這些世家高手。
她聽過崔放的名頭,實力極為不俗,應當不在同族的謝惇之下。
謝淵因為司徒琴和這麽一個強敵放對,謝靈韻又是氣又是擔心,畢竟這是大庭廣眾,不是族內切磋,兩人恐怕都不會留手,一不小心說不定有傷損。
真是舍得,受點傷算了!
謝靈韻惡狠狠的想著。
司徒琴則眨巴眨巴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謝淵。在她眼中,謝淵一向是麵對強敵胸有成竹的模樣,眼前這個對手看起來還不錯,不知道分別這麽久,謝淵的實力又到了哪一步?有沒有追上自己呢?少女絕美的俏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而那邊春江樓樓上樓下,都有不少好事酒客圍觀。
京城人口本就稠密,天下人往來繁多,特別是現在潛龍宴在即,時時都有武者比鬥切磋,最是下飯。
王家兄妹倆就躲在二樓的窗戶後靜靜旁觀,王啟詩露出半個腦袋,猶豫一下,問道:
“大兄,為何我們要掩藏形跡?”
“偷看就要有偷看的樣子。”
王啟文搖了搖折扇微笑道:
“而且等會還有麻煩要來,我不想被看到。”
他眼睛盯著謝淵,十分好奇單對單的情況下,他又能對高手發揮幾分實力?他拭目以待。
謝淵望向對麵的崔放,崔放見他準備好了,昂頭道:
“謝淵,亮兵器吧。我崔放也不占你便宜,既然你隻有前期的修為,我也壓製境界與你一般。”
他倒是光明磊落的模樣,顯然等著讓謝淵知難而退,趕著和司徒琴這個正主打一場。
謝淵聞言,嗬了一聲:
“不必,免得你等會找借口。”
崔放愣了一下,麵色一沉:
“好大的口氣。”
旁邊的崔家人也是對視一眼,暗道這謝淵真是狂妄。
他們深知崔放的實力,絕不容小覷;而對謝淵的傳聞,卻下意識視為道聽途說。
一個剛突破三變境的武者,在那些接近宗師的頂尖高手的戰團中立了再大的功,也隻可能是撿漏。
某種角度來說,他們想的倒也沒錯。隻不過人往往誇大自己熟識的,而忽視自己不了解的。
崔放哼了一聲,搖頭道:
“我清河崔氏的子弟向來不屑以大欺小,哪怕和你同境戰鬥都是我占了優勢。不過今天事出有因,謝兄,等會你吃了虧,就勞煩多擔待了。
“看招!”
他清斥一聲,長劍一舉,陡然衝了上來。
謝淵見崔放竟然真的隻將功力限製在和他相差仿佛的氣血三變前期模樣,眼中精光一閃。
對這樣的限製功力的對手,他之前在謝氏武庫對上過許多。
謝淵靜靜提著劍,眼睜睜看著崔放接近。
崔家數人皺起眉頭,這謝淵是什麽姿勢?不變應萬變?
他們暗自搖頭,對其他人或許有用,但是對崔放這等實力,莫要說他隻是三變境前期,就是同級別的高手,被近身拿到先機,那也隻有落敗一個下場。
酒樓上有不少人搖頭:
“比武連個架式都沒有,怎麽選了個不會比的?至少也得來個朝天一炷香吧!真是我上我也行。”
王氏兄妹自然不會如此沒見識,都是睜大眼睛看著謝淵,好奇他會如何應對。
以弱擊強,最重要的便是先機;如此讓先,可不是明智之舉。
崔放的身形一閃而過,雖然他的步法玄奇,一望便不俗,但謝淵澄澈的雙目仍然清楚的倒映著崔放極速接近的身影,似乎都看出了他出劍的軌跡。
崔放見謝淵不移不動,暗自皺眉,但手上一點也不含糊,一劍陡然從下往上刺去,直紮謝淵心口!
謝淵的雙眼似乎提前看到了這一劍,看著他刺了過來,如同鬼魅般橫移一步,避開這一劍。
然後他提劍,橫切,輕輕敲在崔放的劍刃上。
崔放驟然覺得手上一股大力襲來,虎口巨震,幾乎握持不住;他大驚失色,陡然加力,這才拿穩了劍,沒有被謝淵一劍直接挑飛兵器。
不過就算這樣,他的長劍也蕩了出去,胸口空門大開。
下一刻,崔放的身形陡然凝滯,一把利劍停在他的胸口,劍尖剛好點在他的衣服上,沒有刺破一絲。
崔放的額頭流下一滴豆大的汗珠,而周圍也顯得有些安靜。
啪啪啪——
司徒琴笑著鼓掌,道:
“這一招請君入甕不錯。”
“還行吧。”
謝淵回頭笑了笑,將長劍一轉,倒提於背,靜靜的望著崔放。
崔放和其他人這時才回過神來,一臉震驚的看著謝淵。
崔家幾人目光嚴肅,在他們看來謝淵的動作極為簡單明了,除了橫跨的那一步似乎是不俗的身法之外,那劍招……不,那甚至不是劍招,就是隨便一劃拉,並不是什麽高深法門、稀世劍法。
然而就是這一跨一挑,崔放就幹脆利落的敗下陣來;甚至謝淵若是不留手,崔放這一下說不得就要受重傷了——
身死倒是未必,這等級的世家子弟,身上多半都有一兩件保命的玩意兒。
這不是劍法,但是卻是劍道上極高的造詣。
若非一眼看透崔放的招式,謝淵萬不敢這樣處理。崔家的人不是酒囊飯袋,不會以為謝淵竟敢這樣撞運氣。
此人的劍道修為,簡直是深不可測。
崔家這邊一臉嚴肅,酒樓上的普通酒客卻不是個個都有眼力,隻感覺剛開始就結束了,皆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還沒開始吃呢……沒意思。”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見沒有熱鬧,不少酒客甚至發出了噓聲。
王啟文饒有興致的看著謝淵,緩緩道:
“在那藏經塔樓頂什麽也看不清,倒不知道他劍道修行到了這等地步。姚家晨星是不世出的劍道奇才?比之他也不過是火燭比之皓月,怪不得死在他手。”
王啟詩倒是螓首輕點:
“大兄,我早說了他的劍法極為出眾。”
“也不知道是這般出眾法。但凡修為不占優勢,幾乎不是一合之敵。”
王啟文瞥了妹妹一眼,搖了搖頭。妹妹就是太斯文了,“極為出眾”的評價雖然甚少從她嘴裏出來,但終究不夠直觀。
謝靈韻倒沒對這結果意外,她聽聞那崔放竟然講究風度、自降修為,就放下了擔憂。
雖然這些世家天才每一個都可以自稱一句“同境罕有敵手”,但同境罕有敵手和同境罕有敵手之間,差距可能比一個境界還大。
崔放收回自己的長劍,虎口上還陣陣發麻,不由心下驚駭。
他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麽一下就輸了,就算這招被閃過,他自有十八般後手、三十六般變化。
然而眼睛隻是一花,自己就完全將胸膛送上。
謝淵的劍道其實倒也沒到通神的地步,隻不過他主修的雲龍九式本就變化莫測、難度匪淺,是極為高深的劍術。
他在小小天賦的作用下將其努力修成不低的境界,對劍道的理解自然比同境界的高手要深不少;
二來,劍心的作用之下,對手的破綻又常常是極為明顯,謝淵劍法既高、敵人劍法倏低,此消彼長之下,還將境界壓到和他一樣,那謝淵隻得笑納這份大禮。
崔放若不是臨時反應、加力握住手中長劍,這一下就會被謝淵將劍挑飛,更是丟個大臉。不過這樣一來,不用更高的功力自然就不算數了。
謝淵惱他對司徒琴出言不遜,讓他一下就想起了姚天川這等不好的回憶,自然不客氣。此時獲得勝利,他也不言不語,靜靜注視著崔放,勝利者的目光中自給了他不小的壓迫力。
崔放莫名感覺自己才是弱勢的一方,額頭見汗,低聲道:
“謝兄劍法高明,崔放甘拜下風。”
剛剛你那桀驁不馴的模樣呢?恢複一下。
謝淵腹誹道。不過見他前後表現還算光棍,謝淵點了點頭,就準備到此為止,也懶得出言諷刺。
他正要轉身,卻聽崔放沉聲道:
“且慢!”
謝淵麵色微沉,看著崔放:
“崔公子,我已對你有所忍讓,怎麽你卻沒完沒了。”
崔放麵色同樣不好看,隻是沉聲道:
“謝兄,我本無意與你糾纏,但你既然非要護著這妖女,小弟便隻能得罪了。
“隻是小弟不解,你當知她身份,可知她與你實有殺父血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謝家也是千年的清流,如此分不清是非黑白,甚至連做人子的本分都沒有,便是山村鄙夫也不該如此,豈是山野裏教出來的如此行事?我崔放不才,卻也不齒。”
謝靈韻和司徒琴的臉色同時唰的沉了下來。
這番話不見髒字,但這對世家子弟來說,已經是極重極難聽的言語,特別是言語中暗暗攻擊謝淵出身鄉野、不配與世家為伍,讓謝靈韻幾乎勃然大怒。
“姓崔的,你在吐什麽狂言!”
謝靈韻高聲道,馬尾辮氣得連抖。
司徒琴臉色沉靜,少有的露出怒色:
“謝淵,你退下。既然他想和我切磋,我便讓他如願。”
謝淵聞言,隻是搖了搖頭。
他知道司徒琴的修為必定不凡,這次一見麵,就感覺到她也已經突破了三變境。
不過司徒琴本身修為就比他強不少,過去隻是一直沒有全力修行而已。
論天資、論資源、論進境,司徒琴沒有哪一項是差了謝淵的,現在她既然是氣血三變境,看來分別的一年多,司徒琴修行也努力了起來。那她到底是中期還是後期,謝淵也說不清。
對崔放的諷刺,謝淵倒是沒有盛怒。
他的諷刺對真正的世家子弟或許頗有殺傷力,但謝淵自在這世睜開心眼起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砍柴的,沒覺得如何丟人。
隻不過話語惡毒與否還是其次,重要的對麵這不加掩飾的態度,簡直像個好鬥的公雞。
謝淵哂笑一聲:
“在下本就長在山野,胡亂學了兩手砍柴劍法,今日一試倒能挑飛清河神劍,實是驚喜。”
崔放聞言,頓時怒目圓睜:
“豎子安敢辱我崔氏神劍!”
旁邊的崔家人也是勃然大怒,紛紛叫嚷起來,言辭中要讓謝淵好看。
謝淵嗤笑一聲,這些家夥隻能罵別人,被人頂一句就要跳腳的。
他斜眼看著崔放,淡淡道:
“你既然已經輸了,又要如何?”
崔放麵目沉凝,吸氣道:
“剛剛輸了,心服口服。不過清河神劍天下無雙,但在下隻學得一點皮毛,不求甚解,實不是最擅長的法門。
“現在,清河崔放,想要好好請陳郡謝氏謝淵謝兄指教一番。大家放開手腳,不必留手!”
他用力一拱手,氣勢勃發,氣血三變境後期的渾厚氣勢頓時朝著謝淵撲麵而來。
謝淵眼睛微微一眯,感覺到這人的境界絲毫不遜色於謝惇,的確不是個弱手。
不過他才勝過謝惇,實力又有不小提升,就算這人比謝惇強,大不了就露一露天隱術,今天也得好好教訓下他。
謝淵淡淡點頭:
“可以。”
崔放看他平靜的氣勢,微微一滯,怎麽自己才是挑戰者的模樣?
雖然的確是他在挑戰,但是以兩人的實力對比,氣勢不應該是這番模樣……
他哼了一聲,對著遠處的隨從道:
“去把我的兵器取來!”
謝靈韻見狀,眉頭又不自覺的皺起。
這崔放隻是放出氣勢,就讓人感覺得出修為不弱;現在竟然不要臉不要皮,剛剛還說不以大欺小,現在就要用境界壓人了!
呸,不要臉!
若不是謝淵當即答應下來,謝靈韻肯定要好好和崔家的人掰扯掰扯。
也不知他嘴這麽快幹嘛,還當哥哥的呢,這麽年少氣盛?萬一打不過怎麽辦?
謝靈韻下意識的擔憂,有些胡思亂想。
司徒琴眼眸在謝淵身上一直打轉,目光中都是柔色;雖然按她的實力,其實不需要謝淵給他出頭,但是這番被挺身而出的感覺,讓她心裏甜滋滋的。
她又看了崔放兩眼,目光中稍有正視,感覺他實力的確還行,就是不知道謝淵好不好對付他。
遠處二樓上,王啟文緩緩道:
“這崔放要動真格的了。”
王啟詩眨巴眨巴安靜的眼睛,道:
“大兄,崔放很厲害麽?”
“據崔壘說,崔放平素低調,練功刻苦,功力比他差不了太多,實力勝過名聲。”
王啟文說道:
“而且這崔放在清河崔氏族內還是個另類,少有的並不最愛練劍,而是喜歡練槍,跟隨名師學法,又有崔家主親自為侄兒找來的頂尖槍法,好好培養。若是他真要動用槍法,又有境界優勢,謝淵的劍法恐怕不夠看了。
“唔……果然是槍。”
王啟詩見樓下幾名隨從快步從外麵抬了一杆長槍進來,腳步沉重,在河堤邊的沙地甚至陷足三寸,顯然這槍極為沉重,不是凡品。
她微微抿嘴,有些暗惱道:
“以大欺小,還要動厲害兵器,這崔放枉為君子。”
王啟文見狀,微微一笑:
“啟詩,這下你也不看好謝淵了?”
王啟詩閉著嘴,然後低聲道:
“反正我剛剛說對了。”
王啟文哈哈一笑,見她真的有些小脾氣,也不繼續刺激妹子,將目光投向場間。
崔放既然要動真格,應當也會逼出謝淵的全部本事了。
那一擊斬殺燃火使的神秘斧法,是不是可以再見呢?
王啟文饒有興致的想著,眼中燃起期待。
隻不過這次沒有自己等人打主力,謝淵要是不盡快使出來,說不定堅持不了多久就沒機會施展。
“謝淵,可不要讓我失望。”
王啟文搖著折扇,心中暗道。
河邊場中。
謝淵和謝靈韻見崔家的隨從抬著一杆看起來就沉重的烏鐵大槍過來,兄妹倆同時眨了眨眼。
崔放一把就將數人抬才能抬動的大槍握住,單手一揮,頓在地上,頓時將河邊泥地砸出一個大坑。
泥水飛濺,有一部分正正巧往謝淵身上濺來,不過金光一閃,謝淵不動聲色的將其擋下。
崔放目光一眯,道:
“好功夫。”
謝淵不理他小計倆,隻是看著這槍,問道:
“這是你的兵器麽?”
“正是!”
崔放持槍聳立,傲然道:
“在下在清河,也有‘槍劍雙絕’之名。實際上相比未曾大成的劍法,在下的槍法倒是小有成就。
“一般之敵,我崔放都不會動用這杆烏金龍膽槍,免得辱沒了它。今日就獻於謝兄,你輸在這杆槍下,便也不必氣餒。”
他將烏金龍膽槍舞了幾下,場間頓時風聲大作,其鋒刃寒光如同冷電,顯然也是有所特異的頂尖利器。
酒客們紛紛轟然叫好。自崔家隨從去抬長槍,又吸引了一波觀戰的食客。現在春江樓二樓走廊幾乎都被站滿,一樓臨江的高處也是人頭攢動,整個春江樓不像酒樓,倒像角鬥場一般,喧囂無比。
往常看到這樣熱鬧的景象,吳老板肯定笑得合不攏嘴;但是此時見是謝淵被圍觀,對手又看起來是個極為厲害的,他頓時連連歎氣,勸也勸不動他人。
“沈總鏢頭啊,你看好的年輕人……額。”
老吳正在喃喃自語,忽然見到大廳一角那永遠帶著兜帽永遠坐著的神秘食客不知什麽時候轉了過來,似乎在定定盯著他,又似乎在看著遠處的謝淵。
吳老板不由打了個突,低頭溜回櫃台,埋頭打起算盤,再也不敢露麵。
酒客們看到崔放舉大槍如無物、威風凜凜的樣子,不管有無修為的都覺他十分厲害,紛紛叫好。
但司徒琴這下卻有些皺眉。
看起來這崔放確實是專精長槍,長槍這兵器威力極大,玩不好容易自取其辱,但是用得好的,同境界常常無往不利。
特別是崔放本就境界壓人,長槍對長劍,優勢在他。
她麵色沉凝,準備接下這個對手,卻敏銳的注意到一直雙手絞起揪心不已的小白兔似乎神色反而輕鬆了許多。
司徒琴其實一直在暗暗觀察謝靈韻,見她好像真的對謝淵有不能言說之情,心中暗歎,隻盼是小女孩的一時衝動,過兩年遇到真正喜歡的男子或許就好了。
但至少此時此刻,謝靈韻對謝淵的關心沒比自己差多少。
然而她沒那麽擔憂了?
司徒琴靈動的眼珠一轉,若有所思,慢慢收回了腳步。
先看看,若謝淵不成了,自己再好好替他出氣!
崔放展露威風,握著長槍,信心大足。他看著謝淵,沉聲道:
“謝兄,若你也有其他擅長兵器,可以去取,免得說我崔放占你便宜。”
他隱隱有些期待,謝家的焚天滅道槍不是很了不得麽?他一直都想過過招。
不過眼前的家夥肯定不會這種通天槍法,但是謝家的其他槍法也不俗,若是他學會一二,自己再壓製他槍法戰而勝之,也算證明自己在槍之一道的造詣了。
謝淵聞言,則是腹誹。
這家夥,剛剛不是說崔氏子弟不用境界壓人麽?現在絕口不提,又不占便宜了。
但見對手竟然用的是長槍,有些來了興致。
不知他槍法如何?比之焚天滅道槍又如何?
他提著劍:
“就如此吧,你隨時可叫開始。”
蛟魂還放在謝家別院,一來一回懶得折騰了,就用長劍見識見識。
至於手上的玄兵化形……這一手和槍法他都想再捏一捏,沒必要展現在這大庭廣眾下。
謝靈韻見狀,瞪大眼睛,踏出的腳隻得收回。
她本來看對手竟然是用槍,大喜過望,準備衝回去幫謝淵帶來蛟魂。
天下任何等槍法,都絕不會是焚天滅道槍的對手;而一世無敵的謝安,在晚年窮究畢生所學所創的這套槍法,也成了天下槍法、乃至所有打法的藩籬。
在謝靈韻想來,雖然謝淵隻是剛剛把焚天滅道槍的第一式入門而已,但是對手的槍法夠不夠得著謝氏武庫第六層的級別都是問題,以他三變境的修為,多半就是個四五層的水平,或者六七層的前一式,槍法而論絕不是謝淵對手,可大大彌補兩人的境界差距。
然而,謝淵竟然說不用槍?
這家夥,想什麽呢!
謝靈韻大急,又想叫喊又怕暴露了謝淵的本事,一時跺腳,雙手又絞了起來。
這下,境界不如,兵器失優,還怎麽比?
司徒琴見謝靈韻又擔憂起來的表情,暗道謝淵果然應該是學會了厲害槍法,而且她根據謝靈韻的情緒變化,隱隱猜測就是那焚天滅道槍,不由有些驚奇。
但現在見謝淵也不用,司徒琴也皺起黛眉,
她看向崔放,見他眉宇中都是不服,一副要一雪前恥的模樣,不由暗道:
“若是他想要折辱謝淵,我就直接把他接下來好了。”
司徒琴暗暗做著準備,一瞬不瞬的盯著場間。
崔放見謝淵不換兵器,冷哼一聲,也不多說。他的目標本不是謝淵,現在隻要幹脆利落的將謝淵擊敗,打飛他的長劍,然後再好好對付這妖女,出心中多年恨意!
“既如此,謝兄,你小心了!”
崔放大喝一聲,長槍一抖,舞出朵朵梨花,猛然刺出。
謝淵見崔放的槍花如此小,暗暗點頭。
槍花越大,掌控越弱;槍花越小,越見功夫。
不過他雖然隻是人間太平入門,槍花便已經勝過崔放許多了。
謝淵看著那長槍變化,心中一動,微微一側頭,輕鬆躲過了崔放如同毒龍般的一搠。
崔家的人正在助威,突得嘩然。
崔放的槍法他們知道,還勝過劍法,那一刺在槍花之後,迅猛絕倫,謝淵怎的還是輕鬆躲過?
剛剛說他是劍法無雙,故而能輕鬆的識破崔放的劍法,可是現在怎麽槍法也是這般?
崔放神色微變,但這一次他手拿大槍,身形距離謝淵還十分遙遠,自然不會再被一劍穿胸;就算是劍罡劍氣,總也有反應之力。
他手上一抖,長槍雖然刺空,順勢化作鐵棍,重重砸向謝淵。
謝淵腳步一轉,料敵先機,直接提前閃開。
長槍帶著淡淡的影子砸中河邊的軟泥地,轟的一聲,軟泥地麵直接炸開,泥土直接炸出數丈高,而那地更是多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不少酒樓看熱鬧的食客都是噤聲,暗道這一槍要是砸中人身,怕不得青一塊紫一塊?
然而這一槍威力雖大,謝淵仍然有所預知一般早早避開,連點泥腥也沒碰到。
他心神一動,感覺哪怕隻是人間太平一式,高屋建瓴之下,已經助他對槍法一道有了極深的理解,對手的招式,他雖然沒見過,但是循著槍理,總感覺能看出一二。
謝淵陡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和劍心豈不是有些相似?
劍心的獲得,本來就和在黑天書世界中看遍劍法有關;而焚天滅道槍是槍法終極,練之也有類似效果,故而他能看破別人槍法……
那麽劍心這個能力,是不是能有所拓展,可以效仿到槍法、乃至其他兵器裏去?
謝淵隱有所悟,感覺【劍心】微微閃動一下。
黑天書也快積攢到下一次了,若是不能碰到慕姑娘再一起同居一段時間,有機會該回一回雲山了,希望宗主還認我……
沒人想到,謝淵在激戰中竟然有些走神,隻看得見他左一下右一下,身形利落的閃躲著崔放威力無匹的槍招,如同在槍尖起舞,竟然讓崔放戳了半天,連他的劍也沒碰著!
河邊泥地轟隆隆不斷炸響,四處皆是被崔放槍法引爆的衝天泥泉。
兩人就在深褐色的濁泥噴泉中騰挪閃轉,然而身上卻沒沾到一點泥汙,各自展現著不同的身法和充盈的血氣。
謝淵血氣品階大進,此時已不輸許多高品功法,算起來能等於三變境中期;
隻不過和崔放還有小境界上的差距,而崔放修煉的功法和血氣品級自不會弱,謝淵這方麵仍有所不如。
但境界差距再大,也得打得著人身上再說。
崔放以引以為傲的槍法在那戳了半天,然而竟然屢屢落空,讓他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這謝淵,怎得如此滑溜!
他麵色沉凝,槍法再度轉急,槍尖帶著銀色的鋒銳之氣,頓時如同漫天梨花飛舞,惹人驚歎。
然而這好看的梨花實能致命,謝淵的閃躲空間一下就變得狹窄。
他目光一閃,有心試試剛剛的劍心領悟,看著那似真似幻、似是而非的漫天梨花,腳步連轉,無影步催動到極致,竟然直接在這槍影中閃爍起來!
旁觀眾人無不驚呼,在他們看來,謝淵就像是避無可避,走投無路,定定的撞上那籠罩他全身的槍影。
王啟文眉頭微皺,有些不解,而王啟詩更是捂住嘴巴,雙眼睜得圓溜溜的;
司徒琴抿著嘴,渾身勁氣已經蓄勢待發,隨時都準備接應謝淵,謝靈韻更是嗖的一聲直接拔出了軟劍,就準備衝上!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陷入靜止,微微仰頭,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崔放見謝淵竟然妄圖欺身而上,冷笑一聲,槍身陡然往後滑退,而後帶著一往無前的威勢,雷霆電閃般狠狠往前刺去!
這一槍帶著他爆發的勁氣,幾乎刺穿了整片空氣,不隻是槍尖威力無匹,乃至整個麵前範圍全被籠罩,隻有微不可查的薄弱之處。
這是他誘敵深入的絕招,就等有人以為可以衝近身前,就會帶著衝勢撞在他這絕殺一槍的槍頭之上!
結束了,謝淵就算再滑溜,除非他剛好滑進這一槍的破綻之處,然後也得靠硬功硬擋,才有一線、一線生機……
崔放興奮的想法漸漸凝固,因為他感覺自己的槍頭似乎落空了。
眼前一花之間,他感受到謝淵撞進了氣勁之空處,然後金光一閃,自己的槍頭陡然不受控製的一沉,連忙本能的一穩。
他定睛一看,隻看到槍頭之上,立了一雙靴子。
崔放逐漸張大嘴巴,慢慢仰頭,看見自己一晃一晃的槍頭上,謝淵正踩在那裏。
謝淵倒持長劍,隨著長槍晃晃悠悠,不像在比武,倒像是春風正好,踏青時踩在綠樹枝頭。
酒樓賓客、王氏兄妹、崔家眾人、司徒琴與謝靈韻,還有崔放本人,全都微仰著頭,定定看著謝淵在槍尖上挺拔而立。
這一刻,他俊逸颯然的身影牢牢刻在了許多人的心底,難以忘懷。
謝淵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隻是順著槍杆邁出一步。下一刻,他仍然踩在槍杆上,而手中長劍已經到了崔放的咽喉。
轟的一聲,長槍重重落地,而謝淵的手極穩,劍尖不離崔放咽喉分毫。
“你輸了。”
謝淵淡然道。
崔放微張的嘴慢慢閉上,閉得很緊。良久,他才喟歎一聲,誠心實意的道: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啪……啪啪……
酒樓上,不知誰先帶頭,初時隻是幾聲寥落的鼓掌,而後便是雷鳴。
“太精彩了!這比武,太精彩了!”
“春江樓果然不凡,還能請得動這麽厲害的武者助興!”
“我趕緊吃一大碗!老板!加菜!”
掌聲和歡呼以及絡繹不絕的加菜聲驚動了櫃台後當縮頭烏龜的老吳,他愕然抬頭,喃喃道:
“這也行?”
他繞出櫃台,看著那邊依然如同木樁的兜帽神秘人,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上去問道:
“客官,加菜嗎?”
“……”
那身影靜了許久,才傳出模糊不已、不辨男女老少的聲音:
“上菜。”
二樓上,王啟文大張著嘴,手上的折扇都頓住了。
他看著場間的謝淵,連連搖頭:
“還能這樣玩?”
旁邊的王啟詩興奮的鼓著纖手,動作依然斯文,臉上卻顯出幾分潮紅。
她瞥了眼哥哥,柔柔道:
“大兄,小妹又看對了呢。你今天眼力不行啊,昨天沒休息好嗎?”
王啟文齜了齜牙,打了個哈哈:
“讓你的,讓你的。”
他注視著謝淵,雙目閃動,心道:
“他仍然沒用那斧頭……”
王啟文靜思了一會兒,竟覺此次潛龍宴,這謝淵似乎不是來湊數的,也能成他的勁敵,頓時露出期待的笑容。
他坐回了桌邊,看著滿桌有些涼了的精致菜肴,手伸到桌下。
片刻後,浩然氣息蒸騰而起,滿桌菜肴竟肉眼可見的開始冒著熱氣,鮮香撲鼻而來。
竟隻片刻,王啟文就用內力蒸熱全桌菜肴,卻又沒有損耗哪怕一塊豆腐。
文質彬彬的書生微笑著招呼王啟詩:
“啟詩,來吃飯了。”
場邊,司徒琴望著身形挺拔,風采不凡的謝淵,感覺芳心快速跳了兩下,不由笑得眉眼彎彎。
厲害了,想過他或許大概能贏,但沒想到他能這麽贏。這看透破綻的能力,竟如同她父親當年。
看來離別這一年多,他的進步果真不小。
她微微側頭,瞥向旁邊,見謝靈韻提著軟劍,怔怔仰望謝淵,不由微微搖頭。
這般風采,別說已經傾心,便是沒有的恐怕也快了。
這樣下去,到時候恐怕她很難遇到稱心如意的男子了……謝淵真是的,非要這麽出眾作甚?
司徒琴暗歎一聲,感覺聰明的小腦袋也有些糾結,或許該請教紅姨了。
崔家幾人都是一臉黯淡,望著謝淵的臉色甚至顯出些敬畏來。
輸不算什麽,他們沒人稱無敵,誰敢言不敗?輸給比自己修為低的也不算什麽,畢竟修為隻是實力的一部分,臨戰的表現受很多因素影響。
但是這樣輸,輸兩場,輸得毫無脾氣,便是他們是清河崔氏的天驕,這下也心服口服,知道萬妖山的盛名、崔壘的連聲稱讚,不是空穴來風。
隻是服氣是一回事,他們以清河的名義挑戰,最終卻大敗虧輸,於崔家麵上頗過不去。
一名年長些的公子哥皺著眉頭,對著謝淵一拱手:
“謝兄弟一身功法神乎其技,在下佩服。隻不過此次潛龍宴才是正題,前麵的都是開胃小菜,我等和放弟也不過是觀眾而已。要和謝兄弟這等英傑對壘,我想,還得我們的主將才行。”
謝淵微微挑眉,淡然道:
“你的意思是?”
那人縱然覺得麵皮微熱,然而今天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恐怕很快清河幹脆利落輸給陳郡的消息就要傳遍京城,於是硬著頭皮道:
“還請謝兄弟稍等,崔壘應該快到了。”
謝淵眉頭擰起,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他正要說話,一個身影閃到場中,嗬道:
“嗬,我已經在了。”
來人一身勁裝,頭纏英雄巾,長劍負於背後,身軀挺拔,氣質犀利,正是清河崔氏的崔壘。
他望著謝淵,露出一臉興致勃勃的笑容:
“姚兄,哈哈,姚兄弟!又見麵了姚兄弟。”
崔壘拍拍謝淵,大笑道:
“真有意思,我還說去金陵當麵拜訪,結果都要出門了,聽說姚兄弟變成謝兄弟。你這家夥,有意思的很!”
謝淵見崔壘如此自來熟,雖然對崔家幾人的印象不怎麽樣,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和崔壘的確是並肩死戰過的戰友。
他搖搖頭:
“崔兄,我今日和你家兄弟起了些齟齬,他的意思是要等你來才算數,你如何說?”
崔壘見謝淵指了指剛剛說話的年長崔氏子弟,不在意的揮了揮手:
“咱們肯定是要切磋切磋的——但不著急。
“還有老朋友也在,肯定得拉來一起。”
驀地衝著二樓一個房間凝音如箭:
“王啟文,自己吃什麽好吃的呢?別偷偷摸摸的!”
包房內的王啟文咯噔一下,暗道怎麽被他發現的?
不過這下躲也躲不了,他隻得走到窗口,對著下麵的謝淵和崔壘露出一絲禮貌的微笑,搖了搖扇子。
崔壘這才笑眯眯的,滿意的點了點頭。
“隔了這麽久,上三姓重又聚在一起。”
一間隱秘的房間內,謝奕慢聲說道。
他坐在居中,旁邊還有兩人,衣衫華貴,氣息深沉,不怒自威,看起來便是世家長老級的人物。
他左右望了望,緩緩道:
“兩位,貴家主如何說?
“離潛龍宴,隻有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