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 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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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淵感覺自己似乎在旋風中極速下墜,周圍全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分不清上下左右、天地何在。
    他腦袋有些暈乎乎的,感覺過了很久又隻是片刻,然後就撲通一聲,栽進了一條小溪裏。
    “嘶——”
    謝淵從不算淺的山溪裏探出頭,倒抽一口涼氣,因為真的很冷。
    怎麽這麽倒楣,出生點直接刷到了水裏……
    他撲騰兩下,爬上了岸,下意識想用內功或血氣來蒸幹濕衣,然而功力的輸出十分緩慢,簡直就是涓涓細流。
    “十不存一。”
    謝淵估量了一下,發現境界仍在,但自己能調用的功力的確如皇帝所說,不到一成,頓時凜然。
    “明明沒感覺到任何禁製或手段,但是就是用不出來,運功好似龜爬……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失去了習慣的力量,謝淵一朝回到解放前,自然渾身不自在。
    好在蛻變就是蛻變,身體的素質還在,雖然功力沒有三變境了,但體魄加上能夠調用的功力,總歸有個氣血一變境的實力。
    就是不知是怎麽做到的這樣限製,謝淵從來沒見過。
    他仰頭看了看霧蒙蒙的天空,難不成是這裏傳說中的天地限製?
    謝淵聽說過“掌中江山”這件神器。
    這不是什麽玩具,恰恰相反,這是前朝所掌握的國之重器。
    全盛時期的掌中江山真如一個世界,裏麵駐紮軍隊農人,演武練兵,栽種糧食。
    據說掌控者可以控製這裏的天時乃至規則,令其風調雨順,不要說畝產萬斤糧,就是天材地寶都可以人工培育。
    這樣的神器,哪怕就光是當種田的利器都足以支撐一個國家。
    但前朝末年之亡,是以饑荒始。
    餓殍遍地,義軍四起,終至亡國。
    神器救不了封建王朝。
    謝淵搖搖頭。
    不過這件傳奇的法寶落到薛氏皇族的手上已經過了千年,一直沒聽說再度啟用。
    皇帝說日前恰好修複成功,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什麽。
    但謝淵現在的確體驗了這玩意兒的神奇,感覺功力真的被莫名限製之後,他摸了摸頭上的發簪,暗道:
    “先在周圍轉轉,看能不能撿到裝備……”
    謝淵離開山溪,順著一邊的密林邊緣向前走去。
    他回憶了一下這裏的地形,在外麵的時候已經將這一塊掌中江山盡收眼底,以三變境武者的眼力與記憶力,就算沒有將一切盡收眼底,大致卻是還記得的。
    謝淵比照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山溪和這片密林,思忖著:
    “山溪不隻一條,不過這個方位似乎是在最高峰的北邊……如果是這樣的話,再往北好像有一片村落。”
    謝淵再看了看天空,發現這裏也看不見太陽,隻有一片白茫茫。
    不過如果是身處北麓,那遠離山峰便是北了。他順著山坡往下快速行去,若是慢了,周圍有人撿到個什麽大刀法寶的,自己隻能避其鋒芒。
    走了約摸數裏,謝淵沒有碰到任何人,然後果真看到一小片村落,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方位沒有辨認錯誤。
    他順著村路進了這片規規整整、四四方方的村落,裏麵的房屋都是一般模樣。
    看起來,像是當年前朝在這裏屯軍種田所建的村落。
    不過千年過去,竟然沒有一絲腐朽的痕跡,似乎就是建成不久。難道這裏麵,時光也是停滯的?
    謝淵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四處查探、思索。
    他翻了幾間土屋,裏麵都是空無一物,整潔幹淨,不染纖塵,更加堅定了他的揣測。
    “會不會在哪突然碰到一個穿著龍袍的人冒出來,說自己是前朝皇帝,剛剛蘇醒,要給他五十兩召集大軍、封我為丞相?”
    謝淵甚至胡思亂想起來。
    說不定當年大離太祖根本就沒找到人,為了安定天下,才說已經滅掉前朝皇族……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而已,這東西已經在薛氏皇族手裏千年,若薛氏真是蠢得千年都沒研究透裏麵有沒有什麽後手,那早該滅國了。
    謝淵正在那發散思維,忽然腳步突兀一頓,在一處門前停住。
    唰——
    一杆長矛陡然從牆邊刺出,擦著謝淵的臉前方刺過,他若是不停下來,這一矛就正中腦袋。
    屋門被一腳直接踹倒,一名幹練的男子持著長矛一躍而出,看著謝淵,目露讚賞:
    “謝兄如此機警,竟能察覺在下引以為傲的潛蹤匿形。”
    謝淵看那男子拿著的長矛矛鋒尖銳,寒光閃爍,顯然是不凡的利器,不由沉聲道:
    “楊兄好運氣。”
    這人名叫楊洛,是潛龍榜前列罕見的散修之一。相比大宗門大世家子弟,這類人往往更讓人警惕一些。
    楊洛笑道:
    “我睜眼便在這裏,的確運氣不錯。但謝兄運氣就差了,比我慢了一步。可惜比鬥才剛剛開始,謝兄就該休息了。希望你不是倒數第一吧。”
    他說罷,長矛一舞,就要對謝淵動手。
    謝淵舉起手來:
    “楊兄別出矛!我先投降,請楊兄稍等動手。”
    楊洛見謝淵都不反抗便束手就擒,愕然中眼底閃過一絲鄙夷。像他這樣的出身,無不是事事爭先、奮勇拚搏才到今天的修為,這些大世家的子弟,真是丟臉。
    他冷淡道:
    “謝兄還有什麽要說的?”
    “在下好奇,這裏像一個軍屯,兵器裝備,隻有楊兄手上的一件嗎?”
    謝淵雙手高舉著道。
    楊洛平靜的說:
    “雖是軍屯,空無一物,裝備也應是陛下投入其中。不過倒不止一件,內甲我已換上,還有把長刀,我不擅用,放在屋裏。
    “不過謝兄打探消息,難道還以為有用麽?”
    楊洛說完,露出一絲微笑,然後手上的長矛突兀的紮向謝淵,毫不拖泥帶水,沒給他一點反應時間。
    噗的一聲,長矛穿胸而過,一股鮮血從謝淵背後飆射而出。
    楊洛有些訝異,按理說不該直接穿透,謝淵就該直接退出這掌中江山吧?
    這樣豈不是要重傷?
    楊洛露出一絲歉意,道:
    “謝兄,對不住了,在下沒料到這裏是如此退出的。出去之後,在下再向你賠罪。嗬嗬,不過到時候我說不定也在病榻之上,與謝兄作陪。”
    散修要出頭,情商是必修課。麵對陳郡謝氏的核心子弟,楊洛就算不以為然,怎麽想的不重要,麵上要過得去。
    謝淵聞言,隻是麵色平靜的搖搖頭:
    “沒事,也不痛。”
    “哦……”
    楊洛手上持著長矛,長矛還穿在謝淵的胸口上。
    兩人一動不動,半天仍然沒有反應,楊洛甚至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怎麽還沒退出?難道還要擊殺才算?
    楊洛心念一閃,手拿長矛蠢蠢欲動。
    但是兩人的友好氣氛都到這了,楊洛隻得再度露出歉意:
    “謝兄,好像還不成,在下隻有再得罪一下下。”
    謝淵搖頭:
    “楊兄,你請自便。”
    楊洛慨然,此人雖然心氣好像不怎麽高,但是人還怪好的。
    他點點頭,長矛陡然拔出,如同幻影般一收一送,這一次直插謝淵心髒。
    長矛穿心而過,謝淵陡然化作漫天的血色氣泡,給這軍屯增添了幾分血腥又夢幻的色彩。
    楊洛看得呆了一呆,歎道:
    “這地方真是神奇。”
    他轉身入了屋內,準備帶著東西換個地方。然而剛剛入門,他就頓住,一臉呆滯。
    “我刀呢?”
    此時的謝淵早已拿著長刀離開了軍屯,腳下匆匆。
    本來見對手輕易就中了天幻術,謝淵是打算先送他出去休息,繳獲他的長矛內甲的。
    但是要動手之際,謝淵忽然有了股莫名的感覺。
    似乎有人在窺視自己。
    自天隱術大成之後,謝淵的這類感應都十分敏銳,並且八九不離十。
    他心頭閃動間,暫且放過了楊洛,進屋拿了長刀就走,想要甩開身後之人。
    離了軍屯,穿過田野,謝淵疾走許久,然而那若有若無的窺視感仍然纏繞在身上。
    他眉頭微皺,腳步一轉,幹脆轉入了密林之中。
    密林中有不少野獸,謝淵在外麵時甚至看到了山虎。雖然哪怕他功力十不存一,光憑借體魄對上老虎倒也沒什麽,現在有了兵器就更不在話下。但若是老虎的吼叫和動靜吸引了其他人,那倒有些隱患。這掌中江山看起來沒有什麽來自環境的危險,所有危險都是來自競爭者。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密林與野獸了,先甩開跟蹤者再說。
    謝淵在密林裏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轉了好半天。
    然而身上若有若無的感覺仍然沒有消失。
    謝淵頓時眉頭緊皺。
    他並不是在密林裏亂竄,實際上好幾次想要摸到後麵,或者突然殺個回馬槍,然而他在身後什麽都沒有發現。
    這說明要麽對手也有極為高深的潛蹤法門,就在近處他也察覺不了,要麽對手的探查距離遠大於他。
    前者不大可能,有天隱術在身的謝淵很難被別人的潛蹤法門瞞過,除非這世上還有更好的法門或者對手的境界遠遠超過他,在這裏自然不現實;
    而若是後者,那就說明對手的手段十分高超了,掌握的秘法顯然不俗。
    “有沒有可能是外麵的皇子皇女們觀察的目光?”
    謝淵下意識抬頭,看了看無處不在的白霧,有些疑惑。
    他們在外界時,看到的霧氣可沒這麽濃。
    謝淵搖搖頭,感覺應該不是觀眾的目光。
    他有些警惕,用遍手段都甩不開尾巴,他下意識的想用天隱術。
    但思考了一會兒,謝淵還是先沒有動用自己這絕招。
    先看看吧,對手隻是窺伺的話,目前還沒發現什麽危險,等後麵再說……
    謝淵這樣想著,腳下加快,運用著極淺顯的雲龍步,往密林外奔去。
    軍屯村落門口,一身白衣輕紗、麵容隱約在紗幔之後的止空山天算子站在那裏,目光朝著外麵,緩慢的移動。
    她看的方向,正是謝淵鑽進去的那片密林。
    隨後女子回頭,漫步進入村落,在一個轉角處恰好碰到了楊洛。
    楊洛剛轉過來,一看麵前一個人影,頓時嚇了一大跳。
    他完全沒發覺這裏還有人在,正要揮矛,突然整個人都飛了起來。
    女子似乎輕笑了一聲,手掌似動非動,然後楊洛直接被一掌打飛,尚在空中就狂噴鮮血,落地隻抽動了兩下,便無動靜。
    女子轉身,看也不看楊洛一眼,也不去拾楊洛的裝備便離開。
    密林的另外一邊。
    謝淵感覺窺視的感覺突然變弱而後消失,心中一鬆。
    “難道是這片樹林的異樣?”
    他有些狐疑的看著身後的密林,沉吟一下,也分不真切,便邁步遠離,朝著山上的方向行進。
    據謝淵在外麵時觀察,這山上有好幾處林屋廟宇,道館古跡,說不定能撿到點好東西。
    而且宣讀規則時也說過,這山上還有些寶貝仙草什麽的,若是能拿到,帶出去也都算自己的。
    最終潛龍宴的參加者們,肯定都是要匯聚到這山上的。
    謝淵便先往山上走去,不多時看到了一座山神廟。
    還沒靠近,謝淵便聽到了打鬥的聲音,眼珠一轉,就悄悄走過去,在廟門口的一塊山石後潛下身子。
    他探頭一看,發現裏麵已聚集了好幾人,有兩人此時已經大打出手。
    “明明是我先來的!”
    其中一人怒吼道。
    另一人笑道:
    “孔兄,見者有份,這山裏的兵器都是無主,怎能說是你的?”
    他們爭的,便是山神廟供桌上放著的一把長劍,然而還沒人得手,兩人便赤手空拳的在供桌前打了起來。
    旁邊還有兩人觀戰,看著長劍都是蠢蠢欲動,他們運氣不好,全都還沒撿到兵器。在修為被大幅削弱的情況下,血氣可難以抵擋刀劍,有沒有兵器足可以左右戰鬥的勝敗。
    不過戰鬥的兩人顯然也不是全無經驗的菜鳥,兩人腳下就像生根,就在供桌之前你一拳我一掌,堅決不挪窩,免得另外的人撿了便宜。
    而他們哪個若想向桌上的長劍伸手,另一個便會立即發出暴風驟雨般的攻擊,逼得對手不敢分心。
    謝淵遠遠看著,暗暗點頭:
    “那寶劍哪怕在廟中隔著這麽遠,也光華流轉,鋒芒畢露,顯然已經是玄兵之下最為出眾的那等利器了,恐怕是這掌中江山之最。若爭得此劍,對他們來說基本能夠穩操勝券。
    “不過這兩人的拳腳功夫看起來就有些普通了。高個的那個還好,看起來拳法算是精熟,平日定然有練;矮個的這個,掌法稀鬆,隻會基礎,顯然後麵主練兵器去了?”
    謝淵搖頭,這可不應該。
    修為都到這份上了,總該想著各種情況,萬一丟了兵器如此時此刻,難道隻能靠著一身血氣硬挨?
    他想到這裏,心中一動,看著矮個高手的身影,默默觀察。
    嘭,嘭嘭——
    廟中兩人的交手發出了沉悶的擊打聲,雖然功力不複,但三次蛻變的體魄加持在拳腳上,威力仍然不小。
    拳腳帶動的風聲讓人膽寒,每一次交擊爆發的氣勁波動都如同擊穿了空氣一般發出聲響。
    兩人初時還有些生澀,畢竟失去力量許多身體的反應反倒是累贅,但身為天驕武者、未來宗師,兩人都以極快的速度調整了過來。
    供桌前的爭鬥逐漸進入了白熱化,高個武者漸漸占據了上風,眼中精芒一閃,低喝一聲,一拳陡然加力搗出,就要逼退對手,趁機取得長劍,那時他便是一對三也不在話下。
    那拳頭如同一個鐵錘,帶著凜凜烈風錘向對手的麵門,矮個武者頭一縮,隻得往後退了一步。
    高個武者麵色一喜,腳步一動,伸手便向供桌上的長劍而去。
    眼看他要取得長劍,旁邊兩名觀戰的武者都站不住了,連忙搶上。
    就在這時。
    高個武者眼看手都要伸到劍柄上了,突然腳踝一痛,向後一仰,整個人被掃倒在地。
    他反應也是極快,手往地上一撐,一個跟鬥就翻了過去,然後穩穩立在地上。但是這樣一來,他離供桌的距離反而成了最遠。
    “裴兄竟然還藏了腿法!”
    高個武者怒哼道。
    裴姓武者未及說話,旁邊兩名觀戰武者看到變故,也已到麵前,便換了對手直接朝著他而來。
    裴姓武者見狀,大喝一聲,直接淩空躍起,腳踏連環,同時向著兩人招呼!
    俗話說手是兩扇門,全靠腳踢人。腿上功夫的力氣,本就比拳頭大得多。
    特別是現在,血氣的加持變得最小,全靠體魄力量,裴姓武者甚至一腿一邊,腳都蹬出幻影,自己不曾落地而對手被踢得連連後退,雙手都抵擋不住。
    一時裴姓武者靠一雙鐵腿,壓製了三名高手,自己已是距離寶劍最近的唯一一人。
    謝淵看著這一幕,微微點頭:
    “果然還藏了功夫,實力不簡單。”
    他看得出來對手實力匪淺,占據優勢之後,哪怕先前的高個武者又回來加入戰團,然而竟然都沒能逼退腿出如鋼鞭的裴姓武者半分。
    不過另外兩人既然動了,謝淵自己便腳步一探,準備再悄悄接近。
    然而他剛一動,眉毛一挑,又收回了腳,繼續看著廟裏。
    裴姓武者以一敵三,也很吃力;但他此時悶著一口氣,已經用了全力,就等有一絲機會,便要飛身回去奪那長劍。
    就差臨門一腳了……
    他正這樣想著,忽然神情一動,刹那轉頭,看到側門不知什麽時候潛進來一個影子,見四人都遠離了供桌,突然發作,直撲長劍!
    四人都看到這般變化,目瞪口呆。裴姓武者更是大急,他消耗已大,就為了奪得兵器占據優勢,要是辛辛苦苦為了他人作嫁衣,那他恐怕堅持不了三招兩式就要被淘汰!
    他驀地大喊一聲:
    “嚴兄助我!”
    那高個武者一聽,看到裴姓武者踹來的大腳,暴喝一聲,一拳擊在他的靴底。
    裴姓武者矮壯的身影陡然一彈,如同炮彈般衝到了供桌旁邊,閃電般轟出一掌!
    嚴姓武者和另外兩人麵色微變,原來這家夥手上功夫也分毫不差,剛剛完全是示敵以弱。
    嚴姓武者暗忖若是自己單對單,恐怕已經輸了一陣,怪不得他排名在自己上麵一位,兩人分列潛龍榜七八名。平日不服,今天心中便有所明悟。
    他們趕緊搶上,生怕裴姓武者逼退敵人,正好拿到長劍;然而他們剛剛跨出一步,裴姓武者就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變成了更猛的炮彈,砸向三人!
    帶著衝勢竟然都被轟飛了?
    他們一驚,兩人隻得伸手接下裴姓武者,身子登時頓住,還往後退了兩步;另一人反應更快,直接矮身躲過,然後朝著桌旁的身影抓去:
    “休想坐收漁利!”
    他一掌劈去,氣勢如同巨斧劈山。
    那人見狀伸手一格,穩穩的架住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格,而後另一隻手閃電般探出,在來人正自驚異之時,一掌推了出去。
    衝過去的武者麵色微變,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格擋,然而這時來人抓住他的左手猛地往回一拉,他頓時失了方寸,被這一掌正正印在胸口,臉色一白,倒飛而回。
    這下來人徹底沒了阻礙,站在供桌之旁,一把抓住如帶秋水明光的長劍,輕輕一揮,便將搶上的其他人逼退,不敢妄動。
    那幾人一臉懊惱,看著來人,麵色複雜而忌憚:
    “何晉!你什麽時候躲在這的?”
    三拳兩腳逼退眾人的人露出身形,目光凜冽,氣質犀利,掃過眾人便讓他們身軀一緊、不敢妄動,給人極大的壓迫感,正是藏劍閣首席弟子何晉。
    他拿著長劍,神色平靜:
    “剛剛聽到諸位動靜,便進來一瞧,見這長劍趁手,正好拿來用之。”
    眾人臉色嚴肅,哪怕都是潛龍榜前列的天驕,何晉的實力顯然在他們之上。
    光是赤手空拳他們就完全不是敵手,現在藏劍閣的首席拿到了劍,他們的旅途怕不是到此為止了。
    何晉拿著長劍,氣勢更勝剛剛。
    他掃過眾人,長劍慢慢舉起,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突然朝門口斬出一道湖藍色的劍氣:
    “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謝淵身形一閃,從門口避開。
    轟隆一聲,廟門的牆壁缺了一大塊,謝淵心中微凜,哪怕修為被禁,也能斬出如此劍氣?不愧是藏劍閣的大弟子,潛龍榜現在的第二名。
    謝淵時刻想著有人在看,天隱術便暫時沒用,但即使這樣,其他武者也難以察覺他的行蹤。
    不過以何晉的感應,自然察覺到了門口有人潛伏,將其逼了出來一看,見是謝淵,目中光芒微閃。
    “謝淵!”
    其他四人見狀,都是心神一動。
    謝淵看著何晉一臉認真的模樣,拱手一禮:
    “何兄明察秋毫,沒想到直接被發現了。”
    其他人麵皮微熱,何晉明察秋毫,他們則是分毫沒有察覺,又一下就被比了下去。
    不愧是這次最頂尖的幾人之一……
    何晉看著謝淵,道:
    “看來謝兄來了已有許久,莫不是也看上這把寶劍?”
    謝淵點點頭:
    “神兵利器,向來讓人眼饞。不過……”
    他不過後麵的“其實也無所謂”還沒說出來,何晉就打斷道:
    “既然如此,謝兄勝過我,這把長劍便歸你。
    “裴兄、嚴兄幾人並無兵器,欺負他們也不爽利。謝兄腰配長刀,可會刀法否?”
    謝淵看著何晉戰意盎然的模樣,有些啼笑皆非。
    什麽叫勝了長劍便歸我?搞得好像很大方,你要是輸了本來就保不住兵器。
    但見何晉似乎頗為重視自己,發起挑戰,謝淵的手也慢慢扶上了刀柄。
    “會一點點。”
    謝淵看著何晉,眼中同樣燃起戰意。
    他還記得之前,他身為雲山劍宗的雜役,在台下觀看何晉和秦真陽的決戰。
    不到宗師的比劍卻鬥得風雲變色,兩名天驕劍客彼時好不威風,讓謝淵心向往之。
    然而那時他不過就氣血一變境的實力,距離兩名潛龍榜前列的天驕差距不可以道裏計,隻能遠遠仰望。
    這名藏劍閣大弟子,在那時對謝淵來說,是一名遙遠的榜樣。
    但現在,他站在麵前,主動朝著自己邀戰。
    謝淵自無不應之理。
    山神廟外,一陣微風吹過,給廟裏帶進來一股霧氣。
    其他四人默默退開,看著謝淵扶著刀柄,立於殘破的廟門,而何晉手持利劍,站在廟裏,和謝淵隔著薄霧對視。
    他們忽然有種感覺,這名修為還不如他們的年輕高手,此時和何晉同處一個層次,而遠勝他們四人。
    這下意識的感覺讓他們有些驚訝,難以置信。
    不至於吧?
    何晉是什麽水平,他們是剛剛才體會過的。
    而且赤手空拳、修為削弱反倒利於他們四人,若真是在外界,拿著長劍恢複功力的何晉,用起那高深犀利的劍法,勝他們恐怕隻會更快。
    但現在,何晉已經拿到了品質極高的長劍,而謝淵手上隻有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他雖然崛起迅速,但也沒聽說他以刀法聞名?以不擅長的刀對上何晉的劍,恐怕能撐過十招都是不易。
    怎麽有一種這會是一場酣戰的預感?
    四人都是不解,但他們屏息凝神,默默旁觀。
    謝淵當先邁步。
    他手扶刀柄,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每一步似乎都被丈量過,踏過精準的距離,謝淵的拔刀式已經在蓄勢。
    好久沒用的奔狼刀法,雖然連謝氏武庫的第二層都進不去,現在卻讓謝淵有些懷念。
    正該此時來用。
    何晉看著謝淵一步一步的走近,直麵氣勢的他麵色微凝。
    他能感受得到謝淵的刀勢正在迅速攀登,仿佛有一招極大威力的刀法即將展現。
    他現在的修為,也能使出好刀法麽?
    何晉眼神一眯,知道不能讓他順利的蓄勢。
    他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然而他剛剛一動,謝淵的刀就從腰間拔出,劃過一道半圓形的銀色圓弧,如同一道奔雷,直襲何晉咽喉。
    鐺的一聲,何晉長劍一豎,在咽喉前一寸的位置擋住了這刀,手上微微一顫。
    好快的刀!
    好大的力氣!
    何晉眼神嚴肅,哪怕有所預計,謝淵的這一刀仍然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他夷然不懼,長劍擋下這勢若奔雷的一刀後,一個快到看不清的挽花,調轉方向,陡然刺向謝淵的心口。
    謝淵身往後仰,手中刀順勢一磕,將何晉的長劍蕩開一截,才險險避開這一突兀的刺擊。
    功力不足,他的高深步法施展不出來,雖然對方的劍也慢過三變境,但想要閃躲卻更難些。
    謝淵拿眼一瞥,發現長刀上已經多了兩個豁口,暗道兵器品質差別實在是不小。
    這樣哪怕想要酣戰切磋,恐怕也不能夠了。
    他又微微一側身,妙到毫巔的避開何晉又一劍,長刀突然如同天降奔雷,帶著如同狼嚎般的嗚咽,悍然斬下!
    何晉凜然,他已經感受到謝淵似乎天生神力,刀招看似不高明,然而刀法的威力奇大不說,還難尋破綻。
    此時這一刀,顯然是其中殺招,何晉不敢應接,腳步如同踏浪,連擺兩下,閃身出了謝淵長刀範圍,拉開和他的距離,然後再猛地一頓,糅身而上。
    嗚——
    長刀再度襲來,下一刻,他又飄身而退,神色更顯嚴肅。
    這家夥的殺招,還能連續運用的?
    何晉長劍一舉,瞅著謝淵長刀落空的瞬間,劍氣縱橫,迅猛的又是一刺。
    鐺——
    長刀朝著劍脊當頭斬下,卻把自己碰出一個大豁口;然而何晉也吃不住這力道,手中劍陡然一沉,砸在地上。
    廟裏地麵土磚頓時碎了一片,砸出一個淺坑,灰塵四濺,混著濃霧看不真切。
    怎麽還能連斬三下!
    然而來不及驚訝了,濃霧中,何晉心頭警兆大作,看著側麵斬來的刀光,猛地一矮頭。
    結果他剛剛低頭,迎麵而來的卻是一個碩大的拳頭。
    嘭。
    何晉被一拳實在的打中下巴,高高飛起,撞穿了小廟的屋瓦,飛了出去。
    廟內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才聽到何晉砸在地上的撲通聲。
    旁邊四人寂然無聲,看著謝淵把破損的長刀丟下,慢悠悠的撿起那把利劍,都依然沒有反應。
    發生什麽事了?
    四人一臉茫然,感覺麵前這一幕有些超出認知。
    何晉……被謝淵一拳打飛了?
    還不到十招?
    四人慢慢回過神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們看到了什麽?
    他們看到謝淵長刀如閃電如奔狼,處處不讓何晉的長劍!
    不落下風不說,最後更是一刀將何晉的劍砸在地上,隻差脫手!
    然後便是沒看明白的兩連擊,謝淵不到十招,輕鬆取勝。
    十招勝了何晉,恰好和他們的預料反過來。
    四人站在那裏,仍然一臉震驚的看著謝淵。
    就算將過程看完了,他們仍然難以置信。
    何晉怎麽會這樣就輸了?他可是潛龍榜第二啊!
    據說他已經走到宗師的門檻,隻差臨門一腳。
    四人和他一交手,被摧枯拉朽般的敗下陣來,就知道傳言非虛;
    然而這樣的何晉,還是幹脆利落的輸給了謝淵。
    他們看著謝淵,一時眼神詭異,貼牆站好,不敢妄動。
    門口響起腳步聲,何晉又走了進來,麵色有些沉凝,下巴還有些紅腫。
    他朝著謝淵,拱拱手: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謝淵已經手下留情,不然這一拳可不是將他打出去這麽簡單。
    聽到何晉認輸,旁邊四人對視一眼,目露複雜。
    潛龍榜第二都輸給了謝淵,那他豈不是……
    謝淵朝著何晉拱了拱手:
    “承讓。”
    何晉點點頭,道:
    “希望到外麵還有和你好好切磋的機會。”
    謝淵知道他心中不是十分服氣,畢竟在這裏大家都發揮的不是真實實力。
    若真修為盡複,能用得意功夫,謝淵想勝他的確沒那麽輕易;但在這裏,境界差相仿佛,大家夥都用不出高深的功法。
    何晉的中階劍法雖然也圓融無缺,幾乎沒什麽破綻,但哪怕劍道的造詣,他也比不過有劍心的謝淵。
    麵對同樣圓滿無缺的奔狼刀決以及最後的一點點天幻術,何晉敗的不冤。
    在這裏,謝淵就是無敵的。
    謝淵提著劍,氣氛突然有些微妙。
    何晉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蓋因他們隻知道戰敗就可退出,主動還不知如何出去。
    另外四人對視一眼,那嚴姓武者微一沉默,拱手道:
    “謝公子,雖然不見得是你敵手,但束手就擒也不可能,還請一戰。”
    他們看過謝淵的表現之後,知道絕無勝理;但修行到如今,他們的意誌不允許自己不戰而降。
    謝淵看著他們,尊重他們的選擇,準備先將這些競爭對手請出去。
    剩下的人不足一半了,他拿到頂級利劍,接下來奪魁應該不會有太多波折。
    他舉起長劍,正要“送”麵前的人出去,忽然聽到廟外有人大喊:
    “不要——不要動手!”
    那人踉踉蹌蹌,背後還背著一個人,奔到廟裏:
    “不要動手!這裏有古怪!”
    廟中眾人望著來人和他背上背著的沒動靜的人,何晉眉頭緊皺道:
    “齊兄,什麽意思?唐兄這是……”
    “我、我勝了唐兄,正說要將他淘汰。然而直到我重傷了他,他都沒有離開此間……現在唐兄已經要不行了。”
    來人麵色慘白。
    眾人都是麵色一變,看著齊姓武者將背上的人放在地上。
    那人毫無血色,已經進氣多出氣少。
    “怎麽還沒送出去?”
    旁邊人都是大急,一人趕忙掏出自己撿到的丹藥,喂給唐姓武者,然而隻是勉強緩解一點傷勢,杯水車薪。
    若是不能盡快出去治療,恐怕就真要殞命了。
    謝淵眉頭擰起。
    一直隱隱不好的預感此時似乎應驗了,這裏真有變故。
    何晉霍然抬頭:
    “不行,我們得盡快通知其他人這個消息,並且要去他處尋找丹藥保住唐兄的命。”
    “我們分頭去找!”
    謝淵也展開身法,出去尋覓能救人的寶物。
    一邊尋覓,一邊呐喊,將消息傳遞出去,讓大家都來山神廟匯合。
    山中各人的大喊一時此起彼伏,在安靜的山峰裏蕩起回聲。
    “怎會如此,是掌中江山還沒盡複、出了意外?還是說……
    “是皇帝故意的。”
    謝淵神色一片沉凝。
    若前者還好說,他們停手待援,除了已經危險的,其他人倒不會有太大問題;
    但若是後者,那皇帝是為什麽這樣做?
    聯想他之前文時出的題目,難道是和世家撕破臉皮?
    可是進來的人,世家卻隻是少數。
    就他們幾個天才小輩,雖然會讓世家難受,卻遠不至傷筋動骨,更不值得一齊犧牲其他人,哪裏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而且他這樣做,不怕引起世家、宗門的一齊反抗嗎?
    另外就這樣困著,他們總有長輩,這裏麵也餓不死人。
    他們肯定很快就能發現這裏的不對勁,隻要停手,困著又有什麽用?
    除非……
    謝淵眼神頓時一凝,想到一種可能,立即收聲。
    正在此時,那裴姓武者帶著一個身影奔了過來,看到謝淵,露出喜色:
    “謝兄!我找到止空山的天算姑娘了。若說怎麽出去,她肯定是比我們有辦法的!”
    謝淵看著打扮與眾不同的女子,心中警兆大作,登時喊道:
    “站住!”
    結果兩人見他模樣,聽話的站在遠處,矮壯的裴姓武者還不解道:
    “謝兄,這是怎麽了?”
    女子也將頭微微轉了過來。
    謝淵麵色嚴肅,問道:
    “姑娘,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為何你不用更衣便可進來?”
    裴姓武者聽謝淵這樣一問,怔了一下,然後心思閃動間,不動神色的悄悄和旁邊的女子拉開距離。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嗤的一聲,女子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紫色的長劍,上麵如同電光纏繞。
    她輕輕一揮,裴姓武者才往前走了兩步,人頭就突然高高飛起,而軀體還兀自前奔,直到幾步後栽倒在地。
    隨後女子身形一動,展現出了絕不屬於氣血一變境的速度,刹那間出現在謝淵的麵前,幾乎和他臉貼著臉。
    她麵上輕紗已經飛走,臉上纏著的布條忽然一鬆,緩緩落了下來,露出一雙無比勾人的桃花眼,還有周圍黛紫色的魅惑眼影。
    女子紅唇微抿,現出一個嫵媚的笑容:
    “謝淵,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