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群狼環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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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山取火,是灶教先民在遠古時的一種神聖儀式。
那時天書墜地、天地劇變,環境變得極為嚴苛,世間人族十不存一。
灶教先民便在一座著火的山上艱難采火,度過酷劣嚴冬。
那火焰山在極寒中也永不熄滅,自然不是什麽善地。
隻有最初抱團取暖的教眾裏最強大的那些人才能帶隊取火,還要有護火者協助。
久而久之,灶教因為占據了火源而愈發壯大,也在天地劇變中生存了下來。
而後千萬年過去,灶教早已成為天地間最神秘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天地也不再那麽不適宜生存。
但這個儀式流傳了下來,變成了教內強者的一種試煉。
這是雲星說給謝淵聽的,不過謝淵聽她意思,年代太久遠,這一來曆也不可靠。
有傳言說灶教原名神火教,就是從這而來;也有流言說這就是牽強附會,畢竟灶教本是從西域而來,而這聖山,在被搬入天外天裏以前,一直在中原。
不管如何,這是灶教內部極為高層次的儀式,五年才開一次。
參與者或是四尊使這一級的教徒,或是教內有大功勳、大背景的強者,都是宗師以下最頂尖的高手。
為的,就是那山頂聖火,以及法王以上級別的教內大人物主持的聖火洗禮,基本上都可以讓這些誌存高遠的魔教天驕完美突破到宗師。
而這儀式名額有限,競爭激烈,參與者必是頂尖高手,但教內的頂尖高手卻不一定都能參加。
故而哪怕是作為參與者的護火者,僅能分享到部份好處,這樣的資格也是要擠破頭的。
唯獨奉火使北堂月那一組,情況有些特殊。
北堂月的兩名護火者北堂衝和雷顯侖,本身都是有大背景的人物,實力也極為出眾,是有單獨參加的資格的。
然而兩人都放棄了名額,跟隨北堂月左右。
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確保這次的聖火被奉火使收入囊中,助她在聖女爭位中領先一步。
故而放眼聖山之下所有參與儀式的教徒,本來護火者就多一人的北堂月,兩名護火者還是有單獨競爭的實力,三人成行,實力蓋壓全場。
就連投過來的目光都有如實質,讓人感覺到了陣陣壓迫。
謝淵瞟了一眼那白衣飄飄、如同謫仙的清麗女子,以及她旁邊身披全身重甲的巨漢與青衫磊落的劍客,然後就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
三人所立之地明明平平無奇,卻自成一股氣場,周圍一圈都沒有任何人敢於靠近。
但他們的注意力一直若有意若無意的望著謝淵和雲星,於是讓許多關注這最強三人的人都將目光同樣望來。
“感覺她比你更像聖女,無論是風采還是擁躉。”
謝淵感受著不少人充斥著敵意的目光,若有所思。
看來這次的阻力會非常大了。
雲星冷冷道:
“她隻是有長輩幫罷了。”
“那你就沒個朋友嗎?”
謝淵嘖嘖道。一個護火者的名額不知道都是多少高手來搶,然而雲星一個信任的都選不出,還得千辛萬苦的從外麵找自己來。
雲星紫色的眼角一耷:
“我殺的人太多了。”
謝淵聽她說過了,這三天他對雲星、對灶教都多了許多了解。
雲星是憑借無上的天賦從眾多候選者中脫穎而出,又以殺伐果斷成功上位四尊使,實在是一點他人都沒靠的勵誌典範。
並且據說因為手段特別狠辣,頗受聖女欣賞。
不過正因為此,她得罪的人實在不少,並且尤為讓奉火使忌憚。
這奉火使北堂月出身天外天三大家族之一的北堂家族,幼年就展現出極為不俗的天賦,被家族選來競爭下一任的聖女尊位。
本來有家族的傾力支持,北堂月想要上位四尊使中最為特殊的傳火使,然而卻沒能成功,隻能退而求其次的成為了奉火使。
燃舉奉傳,四使職司不同,地位卻依次升高。
但雲星沒有給謝淵多說,隻說傳火使是最為特殊的,比如這次儀式,她甚至都沒有來。
不過不管哪一個,都是灶教精挑細選、殘酷競爭而選出來的頂尖天驕,個個都是大宗師之資。
從灶教這個魔窟的底層殺出一片天來的雲星;
在天外天從出生就立於雲端,讓同族天才甘願成為綠葉的北堂月;
一人殺得萬妖山八大世家天驕血流成河的燃火使;
還有神秘莫測、立於帷幕之後、隱隱高過前三者的傳火使。
個個都是能在外麵引起舉世矚目的人物,在這裏卻直接集齊四人,為了一個位置你死我活。
這就是灶教。
這還沒算教主一脈,以及左右法王,各支長老。
謝淵略略掃過周圍一圈,已經認清許多這三天從雲星嘴裏了解過的不俗人物。
人群正中,在成雙成對的參與者中,有唯一一名孤家寡人,然而周圍的人都敬而遠之的散發男子。
三大家之首,姬家姬軒,深得教主青睞,據說是下一任教主的有力競爭者。
下一任教主的競爭者有許多,但這一個是這麽多年最有希望的。
因為他每破一個境界,就立即把當前境界中那些稱過“有望教主”之人全部擊敗,從不拖遝,從無敗績。
那些許多都是得過教主、長老等大人物讚賞的天才,卻沒一個能稍阻姬軒片刻。
現在,灶教內宗師以下已經沒有人是他的競爭者,而那些曾稱願競爭教主的年輕天才宗師,望著破境如喝水的姬軒則惴惴不安。
北堂月聚集兩名強力幫手,一是為雲星,二就是為姬軒。
但姬軒向來孤身一人,連家族助力也不要,認為隻憑自己就足夠。
然而沒有人說他狂傲,隻認為是應當的。
“氣勢的確強悍睥睨,隻有無敵強者才有這種氣勢。”
謝淵略有凝重,然後道:
“隻不過,他明明一直望著山尖,剛剛為何要看我們兩眼?是不是,咱們有希望和他攜手?”
北堂月顯然將姬軒也視作大敵,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或許雲星和姬軒其實有望結盟。
雲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他們姬家支持的是麗絲。
“就是被你殺掉的那一個。”
“……”
謝淵沉默一下:
“那他也不知道就是我。”
“難說。我最近的動作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姬家一向被稱為教主家族,每隔幾代都會出一名教主,而每一代再不濟也有法王,影響力和統治力在天外天無人能及。我想,他猜得到我找的是誰。”
雲星淡淡說完,謝淵果然看見姬軒又望了自己一眼,眼神中……並沒有什麽好感。
姬軒並不狂傲,看著所有人都是十分平淡,或者說如同空氣,沒有分毫波瀾。隻有剛剛那幾眼,似乎帶著一點微不可查的敵意。
謝淵長歎一聲,道:
“你人緣真差。”
“這個是你招來的。還有那兩個西域總壇的使者,看樣子對你也不懷好意。”
雲星平靜道:
“姬家遵循教義,一向和西域總壇來往頗多,麗絲就是他們挖掘的,這兩個使者也是他們請來,給予名額,現在看起來恐怕也知道你到底是誰了。
“麗絲是西域總壇複興的希望,被你扼殺……這西域使者這次肯定不是衝聖火來的。找你,我還真是找對了。”
雲星自嘲一笑,眼神微微眯起。
她到這裏才發現,姬家這一脈的人,好像都瞄上謝淵了。
謝淵笑嗬嗬道:
“我早說讓我回家了,說你又不聽。”
雲星淡淡道:
“殺就是了,哪那麽多廢話。”
“是是是。”
謝淵掃了一圈,還看到許多雲星著重提過的教內天驕。
額纏玉帶、手搖折扇、麵帶邪氣的俊逸公子,陶慶卿,合歡長老最愛的弟子,看起來像邪道版王啟文,實力自也不遑多讓。
據說他之前和北堂月有些隱約的故事,但等她確認成為尊使之後就斷了……據說。
麵罩黑紗、一身皆是玄色的莫離,在爭奪四尊使之位時名列第五,現在已被右法王收為弟子,當作下一任法王培養。
法王位置雖高,終究比不得聖女。麵紗後的眼睛不斷盯著北堂月,但也沒少看雲星,怨氣不淺。
還有許多其他的高手,聖山之下三三兩兩散落站著,竟然顯得熱鬧。
謝淵既警惕灶教的實力,又覺這一圈最多就是對雲星沒有敵意的,便算好了。
他相信雲星的實力或許不輸北堂月,但勢力確實差得太遠。
“罷了,事已至此,先進去吧。”
謝淵搖搖頭,催促雲星進入聖山。
雲星看著神色泰然、甚至有些躍躍欲試的謝淵,眼神深處精光一閃。
“好。”
兩人攜手,在聖山下高手明裏暗裏的注視中,跨入了聖山的地界。
一陣水波扭曲而過,兩人消失不見。
姬軒雙臂抱胸,眉頭微挑,緊隨其後,便在眾人之前踏了進去。
北堂月那邊望著這一幕,聲音縹緲,如同仙樂:
“我們也去吧。”
她當先踏步,率著兩名同樣氣勢衝天的幫手走入聖山之中。
隨著最受矚目的幾人率先進入聖山,剩下的儀式參與者紛紛邁了進去,一個一個都如同進入水波之中,踏入聖山地界便消失不見。
聖山上下籠罩著龐大的結界,從外麵是看不透裏麵的。
這是不知多少年前定下的規矩,以免儀式裏神聖的廝殺與仇怨被帶到外界來。
灶教內部雖也有勢力傾軋,但教規和信仰至高無上,這點和其他地方都不同。
而這種儀式甚至沒有大人物講話勉勵,大家自己到點集合,自己進入,真原始的跟上山打獵、采火一般,讓謝淵都有些不適應。
望著麵前陡然拔高不知多少的巍峨山巒,矗立麵前,如同燃燒的天柱,謝淵知道外界的視線的確被扭曲了不少。
“真沒個法王長老什麽的在監督麽?”
謝淵問道。
雲星搖搖頭:
“再強大的法王,沒到大宗師境界也看不透這結界。至於教主和聖女……他們看不看你,對你有什麽影響麽。”
“也是。”
謝淵微微頷首,放下心來。
雲星淡然道:
“教規不容褻瀆,如此儀式,一切公平,和你們那些勾心鬥角的外人不同。”
公平你那麽大怨氣?
謝淵嗤笑一聲:
“這裏麵有多少是北堂家和雷家的人,看他們找不找你麻煩就完了,還公平。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人就是為了一口吃的,民吃米,官爭權,武者奪機緣。
雲星沉默一下,道:
“至少規則上是公平的。”
她看了謝淵一眼,露出一絲笑容:
“找我麻煩不就是找你麻煩?你高興什麽。”
謝淵沒有回答,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們進入的山腳一直沒有人追來,隱有所悟。
這裏的進入應當是隨機的,偌大山腳下想要碰到也不易。
隻有越往上,越容易撞到其他人。
向上的山路處處是火,到處都是纏繞著不滅火焰的枯枝黑樹、扭曲巨岩,不時突然有火焰從岩縫裏噴出,連這裏的天空都是暗紅色。
謝淵感覺這地方一點也不神聖,有些詭異,十分危險。
他問道:
“先往上走了?”
雲星頷首道:
“走吧,山腳下也沒什麽待的。有其他機緣,也得在半山腰之上。”
這火焰聖山每五年開一次,其奇特的不滅之火蘊養充足,除了山頂的那一簇聖火之外,其他地方也能生出其他寶貝,是許多無緣聖火的人最大的收獲。
不過下麵的火焰普通,並不值得流連,謝淵和雲星便迅速往山頂行去。
在火焰中穿行許久,謝淵一直暗蘊金鍾罩抵禦周圍熱力。在這地方哪怕靜立,都要消耗不少功力。
好在以謝淵現在的修為,還有綿延不絕的大金河功作底,毫無負擔之意,在這裏待多久都行。
他瞟了一眼雲星,見她白皙的麵龐上紫色妝容微微發亮,周身也縈繞著朦朧紫意,看起來也是暗運功法,麵不改色。
謝淵正默默觀察周圍,忽然心中一動,和雲星同時左右分開。
麵前燃著火焰的大石頭忽然爆開,兩道纏火的身影竄了出來,而後同時撲向謝淵。
謝淵一看,一個袒胸露乳的高個喇嘛,一個赤足露臍、環配叮鐺的西域胡姬,便是那西域總壇的兩名使者。
“膽敢謀害尊使,死!”
“外人踏足聖山,死!”
兩人操著略帶口音的中原官話,一齊大喝道。
“哼!”
一聲輕哼響起,紫電從天而降,將兩人一齊籠罩。
雲星如同天雷般的長劍圈住兩人,讓西域使者麵色齊齊一變,隻得回身應對。
喇嘛使一個金剛伏魔圈,胡姬則是兩隻短匕。
他們功法似乎十分特殊,不隻不懼身上的火焰,連兵器上都燃燒著烈火。
引動天象,掌控玄力,向來是宗師以上的專屬,但兩名西域人提前就有此特異,招式中威力極為不凡。
不過雲星紫色長劍緩時帶出道道綺麗如同星光般的尾焰,迅時又如九天玄雷劈下般無可抵禦,劍法威力實是謝淵看過的同境之最,以一敵二分毫不落下風。
兩名西域使者都有潛龍榜前十的水平,但一招兩式間,似乎還有些不敵雲星。
謝淵抄著手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雲星幫他接住敵人一會兒,見他都毫無動作,不由大怒:
“請你來是讓你看戲的嗎?好看嗎!”
“好看,愛看。”
謝淵笑眯眯的。
那兩名西域使者麵色沉凝,大喇嘛激鬥之中說道:
“舉火尊使,這外人謀害燃火尊使,又對你出爾反爾、褻瀆聖教,不如由我等先將其一齊斬殺,而後禮遇尊使下山,您看如何?”
雲星冷笑一聲:
“就憑你們還想趕我下山?”
喇嘛搖搖頭:
“不敢,隻是您孤身一人,無論是姬公子還是奉火尊使,你都不會是對手,不如和我們一齊除敵,而後早點下山去,以免傷損。”
雲星眼中寒光一閃,而後露出魅惑的笑意:
“也好。幫你們就算了,你們自己處理吧。”
她陡然後躍,長劍一收,倒持於背,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
喇嘛和胡姬對視一眼,同時點頭,然後直接拿著火焰兵器,朝著謝淵衝來。
謝淵見吃瓜吃出事了,兩名高手兵器上足以焚金融鐵的熱力撲麵而來,不由歎氣:
“你可真不靠譜。”
“誰不是呢?”
雲星冷冷道,眼神中卻帶著打量。
謝淵冷眼旁觀,琢磨出雲星的一點真實實力,確定她那次在大玉佛像上果然留了許多餘地,隻是想接觸自己。
而這兩名西域人功法和中原不同,招式奇異中威力巨大,也讓謝淵開了些眼界,看這一會兒對兩人的戰力有所評估。
見兩人帶著極大的殺意衝來,謝淵呼了口氣,眼現認真。
他身形一晃,麵對兩人,不避不逃,直接正麵迎了上去!
奔行途中,謝淵的身影突然一分為二,一左一右,腳步不知怎麽就繞到兩人側麵,分別遞出勢如山巒的一拳。
喇嘛和胡姬都是眼神一縮,感受著各自身邊如山拳勢,不敢大意,各持兵器迎上。
哧哧兩聲,胡姬兩把短匕輕易刺破了謝淵的身軀,而後那軀體如同影子一般扭曲消散,隨風飄去。
胡姬頓時眼神一凝,如此真實的身形帶著如此氣勢的一拳,竟然是道幻影麽?
她陡然轉頭,看向另一邊,卻發現喇嘛的金剛圈也將謝淵擊碎。
也是假的?
兩人同時露出詫異的神色,而後喇嘛陡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威脅。
他瞬間轉頭,看到一個結實的拳頭,帶著山河大力到了胸口。
“啊!”
喇嘛大叫一聲,身形一動,驟然向後扭曲起來,展現了和身形不匹配的柔韌度,連皮膚似乎都有些凹陷。
謝淵感覺著拳處虛不受力,一拳近乎被卸去九成勁道,不由對這西域體術感覺奇異。
不過他這一拳自不隻這點力氣。
謝淵拳勁一吐,剩餘四重狂濤傾瀉而出,轟向了喇嘛詭異凹陷的胸膛。
喇嘛悶哼一聲,陡然向後飄飛,黝黑的臉變得慘白,唇角溢血。
胡姬的麵色驟然變化。
她沒想到隻一拳,以體術超人、氣血洶湧為長的喇嘛就受傷敗退!
她麵色陰沉,雙匕下探,身形伏低,陡然從原地消失。
謝淵眼神一閃,袖間彈出短劍,同樣從原地消失。
他剛剛隱去身形,胡姬就從他剛剛站立之地的背後出現,雙匕交叉而過,卻刺了個空,不由一瞬間露出茫然之色。
而在她背後,一道幽暗的影子緊接著浮現,無光的短劍無聲無息,刺了下來。
遠處喇嘛瞳孔一縮,見同伴竟然全無所覺,想要提醒卻也來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胡姬憑借同為刺客的敏銳直覺察覺了身後的一絲動靜。
她身形猛得往後一仰,雪白纖細的裸露腰肢幾乎要折斷般將整個人對折開來,以驚人的柔韌倒仰朝著謝淵,雙匕一架,接住了這一劍。
謝淵心中暗讚對手的機變,感覺手中傳來一股巨力,胡姬似要借勢如彈簧般爆發,將謝淵的短劍挑開。
她雙匕上挑,一匕格劍,另一匕化作殘影,帶著熾烈的火焰刺向謝淵下身。
然而她剛剛探手,短劍上就傳來連綿不絕的勁力,瞬間就壓過她另一隻匕首,倒插向她胸口。
胡姬眼中大駭,這才明白為何喇嘛會被一拳轟飛。
隻不過這時回防已經晚了,她雙眼狠色一現,另一匕首加速刺了過去,就算刺不到,火焰一燎也是他不能忍受的重傷。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一股耀眼金光從謝淵臍下三寸爆發,將燃火的匕首擋在外麵。
短劍插入胡姬的胸膛,輕易刺穿了她苗條的身軀,狂湧的劍氣瞬間摧毀了她的生機,讓她倒映著金光的雙眼一下便暗淡起來。
中原人的金鍾罩,怎麽是這樣用的……
喇嘛麵色發白,沒想到自己這名身法鬼魅、極為靈敏難纏的同伴居然這麽快就殞命在敵人手裏。
他還道憑兩人聯手,應該能輕易斬殺這個謝淵。畢竟根據情報,他突破三變境也不久,之前謀害燃火尊使,也是靠的那些世家高手出大力。
但情報似乎有誤。喇嘛一咬牙,準備先行撤退,結果旁邊一道迅疾的風吹來,他瞬間感覺天旋地轉,似乎飛到了天上,而後眼前便是一黑。
等喇嘛人頭落地,雲星收起長劍,看著謝淵,眼中流露出奇異的色彩。
謝淵的實力她頗為了解,勝過西域總壇的廢物並無問題。不然也沒必要帶他來了。
但勝得如此快如此幹脆利落,還是在自己袖手旁觀他以一敵二的情況下,就有些出乎雲星的預料了。
大金河功十層果然威力驚人。
雲星微微點頭,兩人之前稍微溝通過彼此實力和擅長路數。
大金河功在灶教內看來也是頂級的內功,或有差不多的,絕無更厲害的。
隻不過雲星正對謝淵另眼相看,就見他興致勃勃的在胡姬屍體身上上下其手起來,不由默然。
“你若是這麽急色。”
雲星開口道:
“等我們出去,你想對我怎麽動手,都是可以的哦。”
“可以把你的寶貝全部摸走嗎?”
謝淵掏出些瓶瓶罐罐、西域丹藥,頭也不抬的問。
雲星齜牙道:
“你們謝家,條件這麽差嗎?”
“你不持家你不懂。”
謝淵摸了一圈胡姬屍體,又跑來摸喇嘛。
大多收獲都是些丹藥,謝淵還認不大出來,需要雲星解釋才知道。
至於其他的護具兵器等,要麽損毀要麽不方便攜帶,畢竟來這裏也不會攜帶什麽奇珍,都是戰鬥所需。
西域丹藥有幾樣不錯,堪比佛門小還丹,其他兵器什麽的,雖然品質上佳,謝淵隻能遺憾的放下。
謝淵在雲星的催促中將兩具屍體丟入旁邊的火裏,這倒還算是灶教正規的葬儀。
“走!”
兩人身形一閃而逝,迅速消失在登頂的路上。
兩人走後不久,一名搖著折扇、麵露輕浮神情的公子哥突兀出現在這裏。
他左右看了看,將目光定在燃燒的屍體上,漫步上前。
捏著鼻子瞅了兩眼,陶慶卿嫌棄道:
“西域的家夥聞起來真臭。”
他又看了幾眼周圍痕跡,露出笑容:
“看來是雲星和她那個姘頭了。沒想到在我們這邊。嗯,西域總壇的家夥根本沒攔住他們多久,雖說那邊早已沒落,她這個幫手實力應該還湊合。”
陶慶卿想了想,折扇輕搖,微笑道:
“我便幫幫月兒好了。她早晚會明白,她是當不了聖女的,那時她便回到我身邊,你說是不是?”
他旁邊的護火者一臉嬌媚,雙眸迷離,火爆的身軀在輕紗後若隱若現,微微扭動。
“嗯。”
她似吟似歎了一聲。
女子麵容呆滯,似乎有些渾渾噩噩,仿佛就是一個傀儡,然而身上的氣息卻極為強悍,走動間竟讓周圍的火焰向外倒伏。
半山腰上。
謝淵和雲星在路上又遇到了幾隊人馬,不出意外的對他們並無善意。
不過謝淵也見識了雲星果決狠辣的一麵,哪怕有人隻是稍微露出一絲敵意,她也毫不容情。
這些人最多也就是和西域使者水平相當,倒沒給他們造成什麽麻煩。
一路上到這裏,雲星忽然竄到一株燃火黑木之前,在上麵打量片刻,而後摘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赤果。
謝淵正好奇是什麽寶貝,就見雲星將果子拋過來:
“吃了吧。”
“這是什麽?”
謝淵接著果子,問道。他可不想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聖山火赤果,服之可不懼山上烈火,亦可增進些許修為。”
雲星說道。
謝淵哦了一聲,然後打量了一下雲星:
“你怎麽不吃?”
雲星嗤笑道:
“我吃了就該壓不住突破了。來這裏的人誰對抗火沒有準備?誰的修為又像你一樣低?”
謝淵無言以對,看著手中的小小圓果,感受一下其中蘊含的熱力,而後幹脆的將其服下。
一股熱力從腹中生出,謝淵感到血氣變得躁動起來,而體表卻感到絲絲涼意。
周圍烈焰叢生的環境早已是常人難耐的高溫,也隻有修為深湛的武者才可以行走自如,卻也要運功抵禦,徒增損耗。
但謝淵現在便是不暗運玄功,周圍的火焰似乎顯得沒那麽燥熱了。
倒的確是好東西,而且若多服幾個,促進氣血,對修為的增益大有用處。
“吃一兩個還好,吃多了便等著血中火毒、五內俱焚吧。”
雲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淡淡道。
但她轉頭看向一處地縫,輕輕笑道:
“但這裏麵的火靈人參,服之大補,功力大增,不在話下。”
謝淵定睛一看,果然發現那地縫裏有一支根莖盤繞的老參,其須虯結,紮進岩石,暗紅流轉,望之不凡。
品質極高的天材地寶,而且是這裏環境獨有,極為珍稀。雖然火屬藥力謝淵不太需要,但配上其他藥材拔擢火毒,又是一味大藥,且是外界難尋的。
謝淵正說將其收入囊中,地縫裏就噴出一股橘色火焰來,讓他不得接近。
等火焰噴了半晌才熄,謝淵看去,那火靈參毫發無損,紅光流轉,藥力似乎又充足了幾分。
果然是個好寶貝。
謝淵心中一動,一步上前,探手將其取出,小心封入盒裏。
這地方確實不錯。這火靈參雖說不是千年參精那般的稀世奇珍,但藥力也隻是次了一級,而其獨特的火屬可以跟許多藥物配合,發揮更大的效力。
謝淵心情不錯,回頭正說謝雲星一句,卻見她拔出長劍,對著另一邊的岩壁。
峭壁後慢悠悠走出兩人,一者為輕佻公子,一者為火爆嬌娃,正是陶慶卿和他的同伴。
陶慶卿輕笑道:
“雲尊使,真是巧呀,咱們竟在這裏相逢。”
雲星冷冷看著他,目光卻瞟向他旁邊癡癡的女子,道:
“這便是合歡長老最出色的那名女兒嗎?竟也給了你。”
“那自是因為在下一片癡心,對黎師情意綿綿、忠心不二,對韻兒更是憐惜不已。”
陶慶卿搖著折扇,拉起旁邊女子的手,頓時讓女子一個激靈,臉現潮紅,眼現水霧。
“你竟已助她到了欲海潮生之境……”
雲星盯著黎韻,眼睛一眯:
“怪不得你底氣十足。”
“哪裏哪裏。”
陶慶卿搖搖扇子,一臉謙虛。
雲星看回他,淡淡道:
“但就算這樣,晾你也不敢攔我。
“讓你其他的幫手出來吧。”
陶慶卿笑眯眯的,折扇一收,鼓起掌來:
“明察秋毫,神眼如炬,不愧是雲尊使。”
隨著他的拍掌,峭壁上方又轉出兩名女子。
雲星仰頭望去,看著那立於崖上黑裙飄飄、如同一朵黑蓮的女子,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莫離,你還和他聯起手來了?”
莫離清澈的雙眼倒映著雲星的身影,漠然道:
“當初若不是你運氣好,就你這般還妄圖染指聖女尊位?今天你便止步於此。”
“就是就是,你不如我家雲兒遠矣!”
旁邊的女子嘻嘻笑道。
兩人強大的氣勢自高而下,壓向了雲星,竟似封鎖住她所有動向。
陶慶卿折扇愈發輕快:
“哎,雲尊使,你要是直接下山也就罷了,讓莫姑娘現身,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他搖搖頭,轉向謝淵這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你好好和莫姑娘交流,你的情郎,就交給我吧。看一看,你們誰先倒下。”
陶慶卿拉著黎韻,越過已經開始轟隆隆碎石飛濺的峭壁戰場,朝著謝淵而來。
謝淵看了一眼古怪的二人組,目光在那氣喘籲籲的女子身上轉過,略微有些凝重。
按雲星所說,他們這一脈關係混亂先不提,女子的實力,在有男子加持下極為強大。
黎韻看起來強過陶慶卿許多,柿子先撿軟的捏。
謝淵目光一閃,望著眼帶戲謔的陶慶卿,伸手慢慢向後拿去。
陶慶卿笑了笑,懶洋洋道:
“兵器都拿這麽慢,已經結束了。”
他話語剛落,黎韻一直癡癡望著他的雙目陡然一轉,死死盯著謝淵。
而後,她的身形帶出一團殘影,直接撲到了謝淵麵前。
黎韻兩道水袖陡然甩出,如同利劍,直接刺穿了謝淵的胸口。
陶慶卿眉目一挑,正感覺太過輕易,忽然見到黎韻回頭,眼中似乎顯出清明,露出一分慌張之色。
怎麽回事?
陶慶卿生出不詳之感,身上陡然一暗,仿佛被什麽遮蓋。
他猛然抬頭,卻見謝淵已經飛躍到自己頭上,手中持著一杆通體深藍、微光流轉的長槍,指著自己。
長槍微微一頓,而後爆發出一道毀滅般的槍影,當頭刺向了陶慶卿。
陶慶卿眼前一暗,死亡的陰影籠罩了他。
他渾身汗毛豎起,背心發麻,折扇猛地往上一甩。
那扇子迎風長大,變成一麵巨大的如同鐵盾般的扇子,其上光芒流轉,定定擋在長槍之前。
陶慶卿見保命的手段成功展開,頓時鬆口氣:
“還好還好,還好小爺反應快……”
他正這樣想著,忽然聽到嗤啦一聲,保命的扇子如同紙糊,被槍尖直接洞穿。
長槍沒有分毫滯澀,繼續衝著陶慶卿而來。
陶慶卿霎時目瞪口呆,手腳冰涼。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足以抗住宗師一擊的扇子,怎麽在這長槍麵前,就成了真正的紙扇一般?
噗哧——
蛟魂洞穿了陶慶卿的胸口,他身上的防具紛紛爆開,謝淵卻沒有感覺到一點分量,如同刺穿空氣。
陶慶卿的生機迅速流逝,他慢慢低頭,望著插在身上的槍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
感受到泛著涼意與無雙鋒銳的槍身和裏麵隱約咆哮的魂魄,陶慶卿總算想通,喃喃道:
“好槍,好槍法。”
哧的一聲,謝淵拔出長槍,帶出一蓬赤紅的血花。
蛟魂不沾鮮血,仍然通體湛藍,一塵不染。
陶慶卿望著那長槍,軟軟倒下,了無聲息。
疾衝的黎韻慢慢止步,看著生機全無的陶慶卿一臉呆滯,雙目無神。
場中驀地靜了一靜,便是那邊激鬥的雲星三人都各自停手片刻,而後才爆發更為猛烈的戰鬥,打得峭壁顫抖,碎石橫飛。
謝淵單手持槍,斜指大地,慢慢朝著黎韻走去。
黎韻一個激靈,似乎如夢初醒。
她看了看陶慶卿的屍體,然後又抬頭看了看謝淵,露出咬牙切齒的神情:
“我的玉女玄經隻差最後一步就要大成,結果你竟然將他給我殺了……你賠!!”
她驀地尖叫道,本來已經清明的雙眼又變得發紅。
兩道水袖如同兩把破陣長槍,嗤的一下同時刺向謝淵。
謝淵麵現凝重,怎麽這女人變得比剛剛更瘋狂、更強大了?
雲星其實也不是很了解這一脈的功法。
有男子時,她們固然功力上漲;
但若雙修伴侶不在,她們心誌則會重歸清明不說,實力更上層樓。
若是雙修伴侶死了,那實力爆發,更上兩層樓。
謝淵麵色沉凝,一杆長槍舞出朵朵槍花,將兩道水袖一一接下。
水袖穿花拂柳,時而柔如雲絮,時而又剛硬如兵,隔著老遠籠罩謝淵。
槍花漫天如影,水袖卻更廣更長,將謝淵和長槍全部罩在其中,一圈一圈,蒙著清光,如同捆仙繩一般,分毫突破不得。
謝淵感受著周圍層層水袖如繭,將自己罩得嚴嚴實實,不斷收縮,自己的活動範圍眼看越來越小,長槍都有些滯澀。
槍乃長兵,然而在水袖麵前竟顯得短了,根本奈何不得黎韻本人。
頭一回麵對這奇門兵器,那水袖蘊含黎韻極高深功力,又是剛柔並濟,謝淵長槍混不著力。
既刺不穿水袖,又打不著黎韻,他一時三刻竟被困在其中。
再這樣下去,法寶一般柔韌的水袖越縮越緊,謝淵將被以柔克剛,被捆個嚴嚴實實,如同被巨蟒纏住,再難以逃脫,隻剩筋斷骨折、變成肉泥一個下場。
“看來不用月兒出手了。”
不遠處一塊巨岩之上,一名身穿青袍、腰間懸劍的青年男子望著兩個戰團,點頭說道。
謝淵被水袖完全籠罩,看上去盡落下風,危在旦夕;
有些急迫的雲星卻被莫離兩人聯手牢牢纏住,一時脫出不得,隻能幹著急。
勝負看起來已經分明。
白衣飄飄、長發飄飛的絕塵女子看都沒看謝淵一眼。
她隻是望著那邊峭壁下的戰團,盯著那個不斷爆發紫色劍光的身影,歎道:
“她真是越來越不濟事了。
“在這裏等等吧。再等一會兒……
“我給她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