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長槍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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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等一下。”
    謝淵心中想著。
    看著周圍圈圈層層的水袖,將自己嚴嚴實實的封蓋。
    他已經看不清楚外麵,而外麵同樣看不真切他。
    用水袖做兵器的,謝淵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合歡長老一脈的玉女玄經高妙非常,可剛可柔,灌注在特製的水袖中,使其威力不輸神兵利器,輕易破開不得。
    再加上黎韻死了道侶功力爆發,這一雙水袖更如玄兵一般難以抵禦。
    要想製勝,還得從持兵者本人入手。
    然而水袖奇長,範圍又大,黎韻遠遠使出,已先立於不敗之地。
    謝淵若想傷敵,又須得先破開眼前層層如繭的水袖牢籠。
    他試探幾槍,發現水袖剛柔由心,你若強時它便渾不受力,若退時卻又如毒蛇吐信、欺身到前,極為難纏。
    若是缺乏手段的同境對手,麵對這樣的兵器、這樣的功法,一時便束手無策。
    謝淵心念閃動,一時長槍呈守勢,左右連舞,擋下水袖。
    如此局麵,卻是黎韻願意看到。雖然恨不得三招兩式直接洞穿這可惡之人的胸膛,但就算頃刻間拿不下,那僵持中從沒有人能逃的過這一雙水袖的。
    隻等它越縮越緊,慢慢纏繞,麵前的敵人便隻有注定的命運。
    眼看著水袖如繭,已經完全將謝淵周圍包裹得密不透風,隻剩三尺方圓的空處,黎韻露出殘忍的笑意,喃喃道:
    “慶卿,我為你報仇。哎,要再從母親那討一個你這樣的妙人,不知又要多久。”
    她纖細的雙臂不斷輕輕抖動,覷準時機,猛地往外一揮,而後再使足全身力氣向後猛的拉動,眼睛都開始發紅!
    黎韻臉現紅潮,一席宮裝露出的大半飽滿酥胸都在劇烈起伏,纖細藕臂更是緊緊繃住。她的眼前,似乎已經看到了血液從水袖中爆開的景象!
    意料之中的抵抗力傳來,卻隻是持續了一瞬。
    她正心裏暗道好一個不中用的男人,甚至由於抵抗太弱有些失望,卻見一點微微寒光從水袖中亮起,而後是湛藍的光芒爆發。
    嘭的一聲,水袖直接全部炸開。
    謝淵的身軀化作一道極速的電光,持槍向前,電射而出!
    時間靜止片刻,兩人之間仿佛什麽都已消失,隻有一線劃開天地的槍影存在,刹那間刺穿了整片空間。
    黎韻茫然的看著出現在麵前的謝淵,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她緩緩低頭,發現胸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微風吹過,十分通透。
    原來這個距離,還是離他太近了。
    黎韻看著眼前持槍而立的男子,露出淒然的微笑,低聲道:
    “好漢子,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錯。”
    她長長的破敗的水袖忽然如同有生命般狂舞起來,就如同臨死掙紮的蟒蛇,散發著赤紅的血光,一圈一圈籠罩了周圍的整片空間。
    水袖猛然收緊,將麵前的謝淵和她自己都緊緊纏繞在了一起,她甚至將謝淵的身體按進了自己胸口的空洞,仿佛要填滿這沒法抑製的空虛。
    隻不過最後時刻,黎韻怔了一下,水袖一頓,歎道:
    “真是狠心呐……”
    謝淵在十丈開外現出身形,看著一圈圈的水袖纏繞著破碎的嬌軀,緩緩垂落,心中凜然。
    還好他向來沒有在垂死敵人麵前逗遛的習慣,不然剛才怎麽也跑不掉。
    巨岩上的三人組忽然有些安靜。
    北堂月陡然將目光從雲星那邊轉了過來,定定的看著謝淵。
    她清澈如湖水的雙眸倒映出那個持槍的身影,露出幾分凝重。
    “焚天滅道槍!”
    旁邊的青年下意識將手扶在劍柄上,一臉驚訝:
    “如此修為,竟然將焚天滅道槍練到這般程度!他是……陳郡謝氏的新任家主?”
    全身重甲的巨人雷顯侖重重出了口氣,麵甲後仿佛刮起了風聲:
    “怪不得看他覺得不對勁,果然有兩把刷子。”
    但他並不懼怕,手上門板大刀揮舞了兩下,劈碎旁邊的山岩,發出低沉的笑聲:
    “不過他竟然敢到這裏來,真是自尋死路。斬殺謝氏家主的機會可不多,雷某看來要為聖教立功了!”
    “不得大意。”
    縹緲的聲音忽然響起,北堂月第一次認真打量起這個身影,淡然道:
    “黎韻的玉女玄經雖然不算什麽,但他是在其最強也是最脆弱之時一擊破解,其眼力與膽識皆是不差。這還不是他全部的實力。”
    奉火尊使眼力毒辣,一眼便看出了短短數合背後的玄妙。
    聽到北堂月的提醒,北堂衝和雷顯侖都認真了幾分,盯著謝淵,戰意洶洶,卻夷然不懼。
    謝淵雖沒見過水袖兵器,但萬兵燭影裏驚鴻一瞥,卻看過許多鞭法。
    觸類旁通,靈機一動,水袖雖然難纏,但謝淵明白隻要它想要真正傷到自己,便有由柔轉剛的那一刻。
    他隻需要靜靜等待牢籠成型的刹那。
    謝淵所思量的隻是哪種手段更合適,但最後還是以人間太平蓄勢待發。
    若要破陣,蛟魂在手,一往無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攔他。
    謝淵頭一轉,持槍趕到岩壁之下。
    這裏處處碎石堆積,數丈高的岩壁不過片刻,竟然已經被三人交戰打的坍塌。
    長槍如同飛龍刺穿戰團,莫離旁邊的同伴低喝一聲,彎刀一斬,迎上謝淵。
    如同一彎月牙劃出,刀芒照亮半空,和槍影撞在一起。
    女子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她心下駭然,明明感受到對方的血氣不如自己遠矣,然而長槍勁氣不絕,一層又一層,幾乎要摧毀自己的抵禦。
    難怪他能以一敵二斬殺陶慶卿和黎韻,隻有交手了才明白這長槍威力到底有多大!
    兩邊一觸即分,雲星和莫離也停手,兩邊暫且對峙,互相打量。
    莫離和同伴既提防著雲星,大半注意力又放在謝淵身上,眼神深處藏著濃濃的忌憚和震驚。
    她們還道雲星失道寡助,隻能勉強找個幫手湊數。
    然而看到謝淵的表現,她們才明白這根本就是雲星找的至強援手,隻一人便勝過兩人。這雲星,分明是仗著盟友強大,引人來襲,不懷好意!
    雲星餘光瞟著謝淵,也沒想到自己的無奈之舉有了超乎想象的收獲。
    她相信謝淵實力不俗,但也沒想到表現如此驚人。
    之前的那些倒也罷了,黎韻可是教內頂尖強者合歡長老的最有潛力的傳人,又有了死道侶這戰力加持,沒成想眼看著落入頹勢的他,竟然瞬間就翻轉局麵,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幹脆利落的將強敵擊殺。
    最關鍵的是,據雲星所知,這還不是謝淵的全部實力。
    他分明有極為恐怖的斧技殺招,配合神鬼莫測的幻術和遁法,那時才是他完全實力的體現。
    她本以為謝淵要底牌盡出才能突破陶慶卿兩人的聯手,結果看起來……遊刃有餘。
    這樣的話,後麵便更好。
    雲星心念閃動,看著收手忌憚的莫離兩人露出冷笑:
    “怎麽了,剛剛不是還要教訓我嗎?怎麽不說話了啊?啞巴啦!說話!”
    她站在謝淵麵前,身量中等的她剛好夠著謝淵的下巴,完整的露出了背後謝淵沉默的麵容和犀利的長槍。
    看著雲星在謝淵身前叫囂,莫離眉頭顫了顫,緩緩道:
    “再這樣糾纏下去,別人就登頂了。雲星,你運氣總是這麽好,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她說罷,和同伴踩著碎石,緩緩往後退去。
    雲星眉眼一彎,紫色的眼影泛出冷意:
    “誰說你可以走了?”
    “你待怎樣?”
    莫離臉現怒容,她對謝淵頗為忌憚,而對雲星就更為不服了。
    雲星笑吟吟的,而後眼中寒光乍現:
    “你不和我一般見識?可今天,我就想要和你了結!”
    灶教內雖然不禁死鬥,但是像這樣能理由充分的絞殺仇敵的機會,許多人都不會放過。
    雲星的敵人是這樣想的,而雲星自己,同樣如此。
    “旁邊那個交給你了。”
    雲星輕笑一聲,直接化作紫色電光,朝著莫離衝去。
    謝淵看著刹那間戰作一團的兩人,目光掃向旁邊的女子。
    那女子有些猶疑,既想幫莫離,又對謝淵十分防備,隻得一咬牙,狠狠道:
    “不讓我們走,我就殺了你再走!”
    她腳下一踏,碎石頓時炸開。
    女子身形一閃,直接撞入謝淵懷中,心中頓時一喜。
    彎刀對長槍,隻要近身就是絕對優勢,反之她心裏則根本沒有什麽信心。
    這人反應不過來,那她勝算便大增!
    她嬌斥一聲,彎刀劃過小巧的圓弧,然後斬到了蛟魂的槍尾上。
    什麽時候擋過來的?
    女子瞳孔頓時一縮。
    焚天滅道槍是槍法之終,豈會有此疏漏?
    女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幾乎同時就是一個拳頭砸了過來。
    拳頭表麵覆蓋著濃鬱的金光,金光後是如山的拳勢,尚未及身,女子就秀發飄飛。
    她身上紅光一閃,血氣陡然覆蓋全身,小巧的拳頭同樣迎了上去,發出了和身軀完全不匹配的大力。
    若是普通的三變境武者,甚至這一拳之下就會被轟成肉泥。能進入聖山參與儀式的哪怕是護火者,都是三變境裏的頂尖高手。更不用說莫離這等身份選的同伴,實力還要超過西域總壇過來的兩名使者。
    但在謝淵這勢如山巒的一拳下,她倉促的迎擊表現沒比西域總壇的喇嘛好到哪裏去。
    龐大的勁氣撲麵而來,女子臉色微變,倒飛而出。
    尚在空中,她就感受到一股幾乎能洞穿一切的鋒銳之氣,不由汗毛直豎,尖叫一聲,彎刀驟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華麗的刀芒和一往無前的槍尖撞擊在了一起。
    焚天滅道槍的招式從無花巧,那是世間槍法集大成者,每一招每一式都千錘百煉,看似樸實無華,直來直去,卻和蛟魂一樣,細究才發現威力無窮,奧妙無窮,令人悚然,卻已經晚了。
    蛟魂隻是劃過簡單的軌跡,既無漫天絢爛的光彩,又無耀眼熾烈的勁氣。但它槍尖的寒光卻比什麽都亮、什麽都搶眼,仿佛壓過麵前圓月般的刀光,將那一輪華麗的滿月,刺出了一個窟窿。
    呲的一聲,極為細小的動靜,卻顯得震耳欲聾。
    女子感受著手中彎刀變得有些飄忽,仿佛有些不聽使喚。
    而後她一臉震驚的看著引以為傲的兵器上多了一絲裂紋,隨後化作蛛網,布滿刀身。
    在她驚恐帶著點祈求的眼神中,時間仿佛都變慢。然而彎刀還是哢的一聲,如同破碎的鏡子,當空崩碎開來。
    這一切似緩實快,她隻感受到手中一空,而後眉心一痛,眼前便是無邊黑暗。
    女子的屍身無力墜地,發出啪的一聲。
    這聲音驚動了莫離和雲星。莫離瞳孔猛的一縮,她知道雲星找的這個幫手很厲害,但也沒想到幾乎是瞬間自己的同伴就倒下了。
    他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莫離心中有一絲慌亂,手上就頓了一下。
    雲星露出笑容:
    “你怕啦?”
    她手中的長劍陡然爆發出紫電,劈裏啪啦的罩向莫離。
    莫離揮劍劃了一圈,劍芒成盾,將雲星的攻擊勉強擋了下來。
    她的臉龐在電光閃爍下顯得有些明暗不定,冷冷道:
    “我承認你找的幫手的確不錯。今天算我認栽……”
    “認栽?”
    雲星眼睛一彎,露出戲謔的笑意:
    “你當聖山奪火是過家家呢?褻瀆聖教儀典,該殺!”
    她長劍連斬,紫芒爆發,如同天雷,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這雷劍和道家如張均一的劍法有所不同,道家講究引動天雷、道法自然,而雲星的雷劍卻是功法、兵器乃至體質的效果。
    不到宗師,卻能在劍招之中添以雷電,堪稱天縱奇才,無怪乎在有萬年底蘊的灶教中也能脫穎而出。其劍法威力煌煌,曾讓謝淵也不敢硬接。雷電之力,不是所有人都能駕馭,便是許多宗師也隻能豔羨。
    莫離有幫手也不能真正奈何雲星,沒了幫手就更是隻能苦撐。
    她咬著牙道:
    “雲星!我乃師父的關門弟子,你真敢得罪他老人家嗎?”
    “聖山采火,不禁殺伐。殺我都行,殺你怎的不行啦?法王若有意見,讓他去和聖女大人反映吧!”
    雲星高聲笑道,紫電長劍光芒愈發熾烈。
    她明明可以迅速終結對手,反倒要一劍一劍的硬砍,臉上也露出些許戲謔和猙獰。
    莫離手臂發軟,咬牙切齒道:
    “雲星,我勸你三思!你真以為自己成得了聖女嗎?其他人你比得過誰?
    “你要想想,等你你失敗之後,你連尊使之位都保不住,那時候聖教內還有你的容身之地麽?”
    紫電長劍本來舉起,陡然頓住。
    莫離頓時鬆了口氣,手都有些舉不起來。
    她心中駭然,本以為自己當初和雲星也就是一線之隔,真要切磋也該是五五之數,有機會單殺她的。
    但不知是不是尊使資源和她相差太多,真鬥起來,如今差距簡直不可以道理計。
    莫離鬥誌已消,好在雲星已經停手。
    她抬眼望去,正要繼續勸解,卻見雲星臉上滿是笑意。
    “笨蛋一個。”
    紫電一閃而過,莫離愕然的頭顱高高拋飛而起。
    她殘存的意識在天旋地轉中看著雲星,聽到了最後一句話:
    “我要想這些,那就到不了今天這一步。”
    人頭落地。
    雲星將長劍隨手插在石頭上,如同切入豆腐,而後吐出了一口長長濁氣。
    自上山以來,兩人連場戰鬥,神擋殺神,趟出一條登峰的血路,未曾留手。
    謝淵也暗暗心驚雲星這一路是如何走來的,不管什麽來曆的敵人,她似乎都是一個殺字,而敵人也源源不絕。
    他都不知是因為敵人多她才如此殺意盎然,還是因為殺的多敵人才多。
    總之這似乎是個比自己還能招事的體質。
    在這天外天,謝淵都沒怎麽見雲星笑過,仿佛嚴肅的殺神、高潔的聖女。
    倒是在外麵還言笑晏晏,滿口不知所謂,一副魅惑妖女的模樣。
    不過一路看來特別是聖山上雲星仿佛萬人公敵,謝淵便也萬分理解。
    “接你的單真不容易。”
    謝淵感歎了一句。
    雖然他的戰鬥都沒有持續太久,許多甚至是照麵即殺,但焚天滅道槍和蛟魂消耗都是不淺。
    唯有能者才可掌神功和利器。
    不過第十一層的大金河功如同浩瀚大江,靜靜流淌,不知其深,縱然血氣有些消耗,內功波瀾不驚,足以長久。
    接下來的戰鬥,才是他們預計中的關鍵。
    雲星悠悠道:
    “願者上鉤,你總不會以為教裏是什麽善地?”
    “你這算不算抹黑你們‘聖教’?尊使造反,罪加一等。”
    謝淵戲謔道。
    天外天確實不是什麽善地。
    這一路他們遇到的敵人什麽類型的都有,有的和外界宗門世家子弟一般無二,有的就邪得發瘟了。
    好幾個要不是謝淵出槍極快,看樣子又要自爆。這般接近宗師實力的自爆威力多大不必提,如此不求屍身完整的決絕,而且人手一門自爆功法,實在是外界少有,基本上可以蓋章確定是邪教中的邪教。
    雲星淡然道:
    “實話實說教規從不怪罪,粉飾太平反是你們世家所為。”
    “嗬嗬。”
    謝淵不好與雲星爭辯,不過確實也沒太多好說的。
    以他看來,灶教有些血腥原始的風氣,這種環境下恐怕真少了很多爾虞我詐——但那是因為他們可以直接動手。
    用雖然讓人厭煩但的確更柔和的方式解決爭端,或許是一種進步,或許。
    而且既然這天外天有教內家族、各支傳承在,那世襲罔替的東西就少不了。
    雲星是個反抗者,但能不能成功,謝淵也不知道。
    反正不會容易就是了。
    看著那邊巨岩上靜靜矗立的三人,謝淵抖了抖長槍,知道大戰還在下頭。
    兩人早就注意到這些旁觀者了,來得比他們預計的要快一些。
    “還能頂事麽?”
    雲星瞥了謝淵一眼,接下來他的擔子會很重。
    連續戰鬥,不知道他還頂不頂得住。
    她心裏隱隱有些擔憂。
    謝淵隻是一笑,隨手擺了擺:
    “我隻怕你中道崩殂,不能給我付報酬。想我以前接鏢,可都是先要鏢銀的。也就是太久沒接活,才在你這壞了規矩。
    “放心吧,接了的鏢,我還沒有失手的時候。”
    陪雲星上聖山,在謝淵看來就是一個老本行。
    雲星見謝淵還有心情開玩笑,輕輕點了點頭:
    “事成之後,我必不會虧欠你。”
    這話聽得讓謝淵莫名想起了雲星的那些奔放的玩笑,下意識在那玲瓏有致的嬌軀上瞟了一眼。
    雲星正全神貫注看著對麵,自然感受到了謝淵的目光,臉色微微一僵,略有些羞惱道:
    “聖女必須是清白之身,你若真有意,我隻能說抱歉了。到時候在合歡長老那裏給你討十個八個爐鼎,襯得你謝氏家主身份。”
    謝淵一時愕然,怎麽還發起好人卡了?
    他就抱著欣賞的目光看一看而已,圖個大戰前的放鬆。
    聖女的要求他自然是知道的,也就司徒婉不止教外殺得屍山血海,教內也殺得噤若寒蟬,讓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反對聲音都殺了,那就是沒人反對。畢竟教規是死的,人是活的,都是可以靈活變動的嘛。教規要是那麽死板,那要死的就是人了,活下來的灶教教徒都很開明。
    但後麵的聖女要沒這個本事,還敢結婚生子的,恐怕要被丟到聖火裏去淨化淨化。
    他向來知道雲星就是調戲他,也沒當真過,怎麽突然急了?
    謝淵望著對麵緩緩走來的三人。
    氣質各異,然而氣勢皆隨著步伐衝天而起。
    成敗在此一舉,的確該有些壓力。
    白衣勝雪的北堂月看著雲星,眼角瞟了謝淵一眼,輕聲道:
    “沒想到你還能請動謝家主來此,看來你也會交朋友了。”
    雲星冷笑一聲:
    “隻是不想和你交朋友罷了。”
    “是麽?”
    北堂月看了看腳下一地屍體,微笑著說。
    平心而論,北堂月姿容姝麗,氣質出塵,一身白衣聖潔如雪,好似玄女下凡,比妖豔魅惑的雲星像聖女多了。
    她的舉手抬足都是標標準準,就像天生就長成這樣,或者,從小就按這個標準培養。
    北堂月沒有再多說,隻是微微側身,對著謝淵:
    “謝家主,在下聖教奉火使北堂月,有禮了。”
    “尊使請。”
    謝淵淡然的拱拱手。
    北堂月三人眼神都是異彩一閃。
    謝淵的表現他們看在眼裏,連續打破他們的預期,最後讓他們全然高看一眼,心中重視。
    眼下他麵對自己等人處之泰然,難不成自信至此?
    隻不過勝太多的人,常常會踩在坑裏,跌的很痛。
    除非是姬軒那等人。
    他們和之前的對手,可是不一樣的。
    北堂月露出得體的微笑:
    “謝家主,本使知你和聖女大人淵源匪淺,而我與雲星同為聖女座下,關起門來是為一家人。一家人說話,你偏向哪邊,大人那裏都不好交待。不若就此退去,本使禮送你離開天外天,你便能得到北堂家的友誼,一個人情。
    “至於雲星承諾給你的東西……”
    北堂月笑了笑:
    “一切照舊,資源功法,我還可以提供雙倍。”
    雲星頓時皺眉,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她雖然現在貴為四尊使,聖女最後候選人在教內地位尊崇,不輸許多長老,修行資源也變得用之不竭。
    但跟背靠天外天三大家之二的北堂月比,還是有巨大差別。
    北堂月直接拿這點來交涉,雲星隻能是一敗塗地。
    她有心再爭兩句,然而自尊不容許她去挽留,她一直也知道求肯換來的從不是想要的東西。
    謝淵望著有所期待的出塵女子,笑了笑:
    “尊使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我已經答應雲尊使送她上山,其他人若是隨隨便便就收買,那咱走鏢的信譽就毀於一旦。”
    北堂月微微皺眉。
    她隱約知道謝淵似乎有鏢局經曆,但不明白這跟此次有何關係?他早就不是區區鏢師了,難道還會考慮那些有的沒的?
    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聽起來怎麽都像是得加錢。
    北堂月輕輕點頭,道:
    “謝家主,一切好商量。我北堂家之後可遣使陳郡,與您細細商談報酬,隻要不是太苛刻的,我以北堂家的信譽起誓,看在謝家主的麵上絕無二話。現在,還請您在旁邊稍歇,本使要和同門好生敘話。”
    她往前邁了一步,卻見謝淵一動不動,不由眉峰輕鎖。
    “謝家主,你是何意?”
    “我的意見,剛剛已經說得很分明了。”
    謝淵嗤笑道:
    “倒是你,你要不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
    “你要收買陳郡謝氏家主?”
    他指著北堂月,側頭看向雲星,一臉好笑:
    “北堂家?沒聽過。這是哪來的小家族土包子,說話太有趣了。”
    雲星一臉呆愣的看著謝淵,完全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
    見他臉現笑意,眼神卻清明,雲星心中一動,人生頭一回的湧出些熱流來。
    原來世家之中,真有信人。
    北堂月三人皆是一怔,而後北堂兄妹都現出羞惱來。
    特別是見謝淵誇張的作態,在天外天地位尊崇的兩名大背景教徒都不由生出自己是井底之蛙的感覺,哪怕他們不這樣想。
    哪怕北堂月從小被教導要謹言慎行、以聖女為標準要求自己,但是這份羞辱,她從沒享受過,實在是難以自製,身軀都微微顫抖起來。
    嗆的一聲,北堂衝拔出長劍,指著謝淵,怒喝道:
    “謝淵,我北堂家雖然不及你謝氏勢大,但在天外天也傳承千年,論及強者,何曾少過!”
    他說的是實話,論體量,偏安一隅的天外天三大家加起來恐怕都不及謝家一家;
    但若看強者比例,那這魔教家族實在是高得驚人。
    既和家風文化、教內規矩有關,也和這天外天有關。
    謝淵分明察覺,這天外天是個洞天福地,這裏甚至存有真正的靈氣,修行效率比陳郡布設風水大陣的族地都高得多。
    也就他的家主修行之地和幾處大價錢造就的秘地勝過這裏,然而麵積小多了。
    更不用說,這裏的環境輕易就可以凝聚更為有效率的修行密室。
    不過謝淵本來也不是來打嘴仗的,他隻是想激怒敵人,增加勝機而已,不然他也不是用自己的世家身份壓人之輩。
    “井底之蛙,坐井太久,又哪裏知道何為真正的天外有天?”
    謝淵不遺餘力,反正麵前的人是肯定要結下死仇的。
    不說已經答應了雲星,和魔教家族往來交易?接引北堂家的人到陳郡?
    他不用找秘方了,謝奕肯定跳起來對他家法處置。
    要不是雲星的確開出了謝淵無法拒絕的條件,他都不想跟這妖女來往過密。
    若是他自己還罷了,身處謝氏家主之位,須得謹言慎行。
    上三家向來視聲譽勝過性命,他擔下這份責任,哪怕不談對得起家主,一定得對得起謝奕。
    要是錢姚兩家就無所謂了。
    其實謝淵這次易容的是個姚家的熟人來著,可惜輕易就被認了出來。
    聽到謝淵毫不留情的諷刺,三人都是勃然大怒,就連雲星都輕咳兩聲。
    這可是將天外天所有人都罵進去了。
    青衫磊落的北堂衝一振長劍,刺向謝淵:
    “狂徒,且試試我北堂氏寶劍是否鋒利!”
    寶劍上流轉燦爛的光華,空氣被其撕破,兩道清氣向後流淌,如同龍須。
    人如玉,而劍如龍。
    謝淵看得眼睛一眯,這北堂家主之子,隻看這一劍便知極有實力,恐怕不輸崔壘、王啟文!
    他腳在蛟魂之尾輕輕一踢,長槍猛地往前竄去,而後手一握,穩穩拿著長槍。
    槍尖一晃,驟然前刺,和北堂衝劍尖相對,硬拚一擊。
    轟的一聲,勁氣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波紋蕩向四周,數次大戰打出的碎石變得更為細小,幾成粉末。
    謝淵身軀一晃,便就站住,心中微微凜然。
    光靠第十層的大金河功和中期層次的血氣,修為上竟然落了下風。
    這北堂衝果然是頂尖高手,內外皆到了接近宗師的程度,隻需打磨積累,不會太久,便是宗師。
    北堂衝腳步微頓,麵色同樣浮現認真。
    看是一回事,光看謝淵的槍法霸道絕倫,一擊必殺,但的確有著兵器之利。
    蛟魂,是謝玄昔日隨身之兵,縱不及神兵,也相去不遠。哪怕被封鎖了效果,光靠本身的材質和第一層解封的鋒銳,那也是所向披靡。
    敵人往往兵器不敵他長槍一合,而後兵刃損毀,在這神兵利器之下一身功法根本沒有施展餘地,片刻便就敗亡。
    以謝淵現在的長槍犀利、槍法霸道、內功雄渾,敵人哪怕隻是差了一絲,那就是見麵間的生死之隔。
    不過北堂衝的兵器,雖然不如蛟魂,也是玄兵級的利器,隻沒有玄妙效果,品質上還不至於一觸即潰。
    但北堂衝還是感覺兵器上有些吃力。他看著長劍上照麵間便出現的的細微豁口,有些心疼。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謝淵本身的實力。
    明明修為血氣感覺得出有極大差別,而他同樣頂級的內功較大金河功也沒有層次差距,應當穩穩壓製才對。
    結果卻是半斤八兩。
    總覺得哪裏沒對勁。
    北堂衝氣息一沉,長劍再起光華,帶著劃破長空的劍氣罩向謝淵。
    望著那鋪頭蓋麵的犀利劍氣,謝淵眼神中微光閃爍,從那絢爛耀眼的光芒中,一眼看到了關竅處。
    長槍驟然抬起,如同蛟龍出海,在半空中攔截到了那把長劍。
    北堂衝陡然麵色漲紅,劍招才出了一半就被截住,如同褲子脫了一半卻被強行寸止。
    將發未發的感覺讓他心中憋的晃,一口真氣堵在胸口,喉頭竟然有了腥味。
    他強行將血沫咽下,眼中這下不是認真、而是凝重了。
    長劍抖落數道殘影,北堂衝劍招陡然從下三路刺出,削向謝淵大腿。
    叮,叮叮叮——
    蛟魂槍杆連擋,每一下都穩穩接住了北堂衝變幻莫測的長劍,不讓近身分毫。
    清光連連爆發,映照得北堂衝麵色變換不定。
    他不是蒙的,他是真的看得破自己的劍法!
    這怎麽可能?
    想北堂家屹立天外天數千年不倒,代代皆有族人在灶教內至少身居長老高位,絕不是謝淵說的那種小家族。
    以灶教的底蘊、北堂家的傳承,他北堂衝身為家主之子,這一代最有天賦的年輕人之一,練的劍法品階自然高超,外界的普通宗師也得眼熱。
    怎會被這謝淵輕易看破?
    謝淵見北堂衝劍法加快,劍影漫天,殘影無數,幾乎斬出一片真空,略微感受到了一點壓力。
    頂尖高手過招,一點短板都會被放大,血氣的差距讓謝淵在硬碰硬時,不得不用更多的真氣去彌補。
    好在他真氣很多。
    北堂衝隻覺謝淵的真氣比想象中的還要雄渾,隻道是大金河功的特異,於是繼續悶頭猛攻。
    如此狂潮般的劍法,讓謝淵蛟魂不斷震顫,虎口微微發麻。
    但卻僅此而已。
    若是其他功法,或許會讓謝淵壓力更大。
    但他偏偏如同外麵的世家子弟一般,用的劍法。
    這不過是謝氏武庫第五層水準的劍法。不是北堂家沒有更好的,以魔教大家族的底蘊,第七層乃至第八層品階的劍法都該有。
    但是第六層已經是雲龍九式這等極難的高階宗師劍法,北堂衝不到宗師能練會第五層次的,已經可以稱得劍道天驕。
    隻是這等劍法,謝淵哪怕隻憑對雲龍九式的理解也可以應付得遊刃有餘。
    劍心之下,更是時時靈光乍現,信手拈來。
    而且鬥得越久,看得越清楚,劍心越發靈敏。
    於是北堂衝明明覺得修為占盡上風,卻不能建功;招式落入下風,而且越發吃力。
    他的劍好似狂風暴雨、巨浪狂濤,好似穿梭風暴中的神龍,縱橫來去,威力無窮。
    然而謝淵的長槍就是那片風暴,任北堂衝手中長劍如何左衝右突,卻在籠罩人間的雨幕裏尋不到出路,逐漸步入窮途。
    另外三人一旁觀戰,既互相提防,漸漸卻又不由自主的心神陷入其中。
    他們神色顯出震顫來,即使看著謝淵斬殺了許多教內強人,但是如今局麵也是沒有料到。
    因為北堂衝和之前的人是不一樣的。
    他雖然是北堂月的護火者,但若是他自己參加儀式,那之前碰到的所有人,都隻能給他作副手。
    他為家族長遠計甘作綠葉,但不代表他隻是綠葉。
    即使在這次參加儀式的許多灶教天驕中,北堂衝也是最為耀眼的那幾個之一。
    然而在謝淵麵前,不知情的人,恐怕看不出這一點來。
    往常稱雄同輩的耀目長劍,此時竟然顯得平平無奇,錯漏百出。
    仿佛平日和家族裏的劍法宗師請教問招,表現也就是如此。
    這謝淵沒有拿劍,站在那裏氣勢卻如同劍道宗師。
    便是北堂衝壓他一頭的修為,現在也顯得不值一提,反而更顯參差。
    往常他多麽優秀、多麽耀眼,現在便在謝淵麵前盡數收斂,隻能襯托出他的強大來。
    在謝淵麵前,這下北堂衝真變成了綠葉。
    氣質出塵的北堂月麵上仿佛蒙了塵。
    看著長槍無敵、占盡上風的謝淵,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謝淵那句“小家族”的評價,拳頭都有些捏緊。多年養氣,一朝破功。
    雷顯侖麵罩後的目光更是幽深,門板大刀在碎石上拖了又拖,拖得火星四濺,有些按捺不住。
    雲星看得眼睛發亮,一下覺得大事可為。
    她看著另一邊有些忍不住了,出言嘲諷道:
    “怎麽,忍不住想幫你家哥哥了?怕你們的北堂晨星被大家族的人打死嗎?”
    北堂月俏臉陰沉,終於忍不住低聲道:
    “表兄,勞你出手,拿下此獠。”
    雷顯侖應了一聲。他還沒動作,一道槍影隔著老遠激射過來,先將他囊入戰團。
    謝淵一聲長笑,聲震四野:
    “早就等著你了!
    “你們一起上吧,我謝某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