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雙鳳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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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戰之後,山坡小院的積雪和柴垛全部被吹散,露出沾染著血跡的黃色土地。
然而院門、柵欄、木屋全部都完好無缺,在這引起地動的宗師之戰中得以幸存。
不是這些建築的材料如何特別,這都是謝淵就地取材的普通木頭。
隻不過,小院中被慕朝雲布置了不知多少重陣法,別說是地之橋的宗師,就是打通天之橋的宗師來,也不是輕易就能用餘波打破的。
故而姬家這滅魂三老,再是聲威赫赫,直接闖入這裏也是有來無回——甚至慕朝雲並沒動手。
謝淵將三人領下,隻要他們沒能真個發揮高一境的實力,他很願意拿他們做磨刀石,試試自己如今的戰力究竟幾何。
槍劍斧各對一人,謝淵用出了自己現在的所有絕學,而效果也甚是讓他滿意——
對上這些已經在天之橋宗師下屬於第一檔的對手,謝淵直如摧枯拉朽。
當然,平心而論,若不是慕朝雲的陣法先壓製了對麵的兄弟齊心,謝淵麵對這讓謝氏也十分頭疼的三人,麵對三位一體能發揮出超絕實力的滅魂三老,還是隻有暫避鋒铓的份。
但隻要對手沒有高出自己大境界,謝淵難覓敵手。
哪怕敵人是來自傳承久遠、天下第一的灶教。
通過實戰檢驗了自己如今的進步,謝淵微微點頭,一身輕鬆的翻檢起三名姬家長老留下的東西。
身為如此實力的宗師,他們不論在姬家還是在灶教,一定都是地位不俗之輩,身上總歸有些好東西。
最完整的當屬第一個死的三兄弟中的老三,在謝淵的浮光掠影劍之下,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斃命,屍身最是完整。
而老二則最是慘烈,自爆身亡,屍骨無存,連帶身上的東西都沒留下。
為首之人則相對好些,和謝淵的破千軍硬碰硬,雖然仍然被斬得七零八落,好歹還有個囫圇。
謝淵打掃完戰場,將收獲清點一番。
姬家長老隨身修煉、恢複、療傷及保命的丹藥若幹,皆是頂尖貨色;
級別不低的血斧玄兵兩把,一完整一缺損,老二的那把直接被炸得報廢,沒有價值;
至於其他的一些防身、輔助法寶,隨著身死道消,也都報廢損毀。
若是有什麽護身法寶人死了還沒報廢的,那也更是無用。
謝淵看著麵前堆成一堆、靈力都凝聚成白霧飄蕩的瓶瓶罐罐,以及兩把斧頭,滿意的點點頭。
“古老傳承就是大方,兩份大禮我便笑納了。”
宗師們出門執行任務,離了族地、秘地等適合修煉的地方,都會帶些靈力丹藥維持日常修行。
姬家掌管刑罰的長老身家十分豐厚,用的東西自然沒有差勁的。
再加上其他的傷藥等,謝淵這次收獲的價值堪稱巨大。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老二太浪費了,不然得是三份收獲。
謝淵看了一眼院中的凹坑,連慕朝雲的陣法都被炸破了一角,不由有些歎息,暗罵這些大家族的人就是敗家。
天下最有勢力的幾人之一搖身一變,他如今又成了白身,可以再狠狠的罵肉食者鄙了。
若是謝淵還當著謝氏家主,自然不會太在意這些。
但是如今自力更生了,正愁日後修行的資源。
好在姬家就又來送禮,這些東西當夠他用好一陣。
不過這些東西慕朝雲是用不著的,她的修為遠遠超過這兩人的境界。
她如果要修行的話,還得要更好的東西。雙橋皆通的散修宗師,這天下都沒有幾個,那種資源也不好獲得。
這兩把斧頭值當些價值,或可找機會換點天材地寶,能供慕姑娘修行的。
謝淵對著一堆戰利品默默盤算,又過起日子來。
他算著等體內靈液消化完了,這些東西又能用多久,又算怎麽去把這兩斧頭處理掉。
這種高品質的玄兵,最好的去處自然是興隆堂下轄的高級商會……
但他現在不想和世家故人再多牽連,或許得去其他地方看看。
慕朝雲安安靜靜的從屋裏走出來,看著謝淵在那扳著指頭。
她稍微望了眼天邊,如同平湖般的雙眸裏映出了一道淡淡的流光尾焰。
“有謝家的人來過了,應該是謝秉。”
如同山澗寒泉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謝淵身形一頓,微歎道:
“家族裏的人還是有念舊情的。不過,是我和他們沒緣分了。”
謝秉會來支援他並不讓人意外。
這位剛正的龍武院首座與人相處隻看本事和品行,就如同他招學生一樣。
除了最開始謝秉質疑謝淵的能力,後來等謝淵展現了兩次天資和稟賦之後,謝秉對他便其實是支持的態度,對他作為族長的工作也相當配合。
便是謝淵要離開時,謝秉也是察覺不對、想要挽留的,甚至還甘願讓出龍武院這樣的實權位置。
不過謝淵以及慕朝雲的實力,顯然都出乎他的意料。
慕朝雲隻是坐鎮中央,稍微破解了滅魂三老的聯手之勢,剩下的謝淵便全部解決。
謝秉目睹一切,更深切的理解了為何謝伏會如此大發雷霆,甚至為了謝淵三十年來第一次離開武庫。
謝淵的天賦,的確是能讓哪怕陳郡謝氏這樣的千年世家也受益的。
他就是現在的實力,也已經不容小覷,當得一代宗師之稱。
而他還隻是二十出頭。
如果再過十年二十年,或者,哪怕再過五年,謝淵又會是什麽樣的境界了?
這一刻,本來還有些不理解的謝秉,完全明白了謝伏的做法。
大概隻有天天在武庫八層指導謝淵的伏長老,才是所有人中最了解謝淵天賦的。
此時,便是謝秉自己,也想不惜一切的挽留謝淵。
但他並沒有任何舉動,隻是回頭。
族裏現在的形勢一片混亂,謝淵就算回來,也是輕易拿不回族長之位的。
謝秉已經用了自己能給出的最大誠意挽留,但謝淵用他的行動做出了回答。
這兩年來從一個稚嫩的少年坐上位置,麵對內外挑戰,肩挑千年世家,縱然磅礴壓力如山,他也咬牙堅持了下來,逐漸讓局勢平穩。
然而就在局勢明朗、未來可期之際,族裏的野心家將他的身份揭露,趕下家主之位,這兩年的心血和付出瞬間就付之東流,好似一個笑話。
任誰來心裏都有氣,謝秉心裏十分清楚。
除非是眾人再誠心實意的將他請回去當家主——還得看他心情。而其他的那些龍武院首座、藥房的優待等等,對旁人或許是讓人無法抵禦的好處,對他來說卻捂不熱已經冷卻的心。
還是謝奕更有魄力、有遠見,怪不得當年族內族外,沒人是他對手。
可惜,其他人不是謝奕。
謝秉的背影多少有些無奈,家族的大勢不是他一人說了算的,內部紛爭已起,說什麽都晚了。
麻煩,或許隻是剛剛開始而已。
小院裏,慕朝雲和謝淵將滅魂三老的殘骸燒了,將一切打掃幹淨。
白雪簌簌而落,小院很快又恢複了靜謐的模樣,渾然不像才發生過一場宗師級別的大戰。
“三位實力宗師隕落,即使對姬家來說也是沉重的損失。”
謝淵在屋簷下搬了一張木桌兩個板凳,和慕朝雲泡了些剛剛繳獲的靈茶,悠然品鑒。
天外天的茶是別有一番風味。
那老三出來出任務還帶靈茶,凶名赫赫的刑罰長老倒也有風雅一麵。
不好好用功,怪不得最弱也死的最早。
慕朝雲倒不知道謝淵大戰後的閑暇能想那麽雜,隻是點頭道:
“姬家高手輩出,實力極強,但人口終究比不得謝氏、崔氏等這些紮根世俗的大世家。他們的宗師雖然厲害,肯定不會如謝家一般超過二十名。甚至隻有不到十五、乃至十名左右?”
慕朝雲在天外天待了一段時間,對裏麵的勢力有些了解。
她默算片刻,點頭道:
“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目。一下死了三名刑罰長老,再加上之前的姬軒,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巨變了。”
謝淵沉吟一下,問道:
“滅魂三老不算弱的,就算姬家還有不少宗師,能拿出來比他們強的恐怕也不多。估計也就是那幾位通雙橋的宗師了。
“遭受如此大的損失,他們肯定肉痛憤恨。但天外天還有灶教可不是他們一家的,從聖山奪火的儀式上看,他們的競爭隻會更血腥、更直接。北堂家和雷家,還有灶教其他的勢力,這時肯定是虎視眈眈。
“你說他們是先穩定局勢呢,還是不惜一切來報複我們?”
這個問題十分關鍵,畢竟姬家若還要報複,強者一定會是更高一個境界的。
雖然慕朝雲的實力敵人、乃至謝淵也不是十分清楚,這是一個優勢。但若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碰到姬家的高階宗師偷襲,恐怕還是會有危險。
謝淵看慕朝雲微微合眼,似在沉思,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
“等一下!不用卜算,我隻是隨便問問。嗯,我已經有辦法了。”
慕朝雲睜開眼,見他著急懊悔的模樣,微笑道:
“那麽著急幹嘛?我又沒有動用天機術,我聽你的話的。”
她理了理發絲,慢條斯理的說:
“姬家的那幾個高手實力不弱,我要是能掐指一算就算出他們的行動,那一身天機術應該就到了上通天道的地步了吧。真要對姬家卜算,非得設壇作法、好生準備才是。”
“不必了不必了。”
謝淵連連擺手。
這麽大的動靜,對慕朝雲的負擔又是多大?謝淵絕不想讓她承擔風險。
慕朝雲看著謝淵關心的模樣,心中柔軟,輕聲道:
“好,我不動就是。你剛剛說你有想法了,是什麽打算?”
謝淵點頭:
“我想的是,我們就再在這等一段時間,等他們來。
“這裏已經是咱們的主場,姬家的高手真來了,你也能應付得了。若再留下一名高階宗師,必定動搖姬家的根本,他們就絕抽不出手來管我們了。這樣短時間內,姬家的隱患算是解決,等我實力再提升上來,就更不懼他們。
“而若是一段時間內他們沒來,說明他們已經謹慎非常,那我們直接遠走高飛,遊曆天下去,不管他們,也讓他們再也找不著。
“不管是哪種結果,我既不在陳郡,他們實力又受損,想來不會再和謝家硬碰。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做的差不多了。”
從此謝氏除非遭逢大難,非得謝淵再來,其他的事情謝淵不再摻和。
慕朝雲聽完之後點點頭:
“合情合理,就按你說的辦吧。”
兩人暫且這樣定下,繼續著安靜的山居生活。
和滅魂三老的戰鬥雖然並沒花費太久,也沒讓謝淵受傷,但是並不代表就十分輕易。
謝淵出的手段,已經是他的全部絕學,是他最高實力的展現,這才有這樣的效果。
畢竟姬家的長老,哪怕沒有用陣法聯手,單一個也是極強極強,不是尋常勢力的宗師可比。
短暫的交手全是爆發,如此極限的戰鬥讓謝淵自然有所收獲。
他除了慣例的總結複盤之外,全力以赴和敵人的壓迫,都讓靈液迅速再消化一部分,境界水漲船高,提升極為迅速。
僅剩的靈液已經不多,天空花園的龐大收獲終於見底。
謝淵便一邊在院中靜修,一邊享受著和慕朝雲的山居生活。
他砍樹劈柴,賺些銅板,而慕朝雲蒔花弄草,養雞養鴨,仿佛山村裏最普通的男女。
每日大多數時候都如真正的樵夫一般劈柴,謝淵漸漸拋開其他的身份,用心感受著老本行,果然有些說不清的領悟。
收獲則是日前的黑天書又一次迎來麵板上的進度突破,除了焚天滅道槍、天隱術、天幻術都有不小的境界提升之外,劈柴的進度反而是進步最大。
【劈柴:(93482100000)】
暴漲的進度讓謝淵有些熱切,十分期待著下一次的突破。
而天幻術同天隱術一樣達到大成的境界。兩門秘術用起來讓人眼花繚亂、不辨真假、宗師難破,向來是謝淵最佳的輔助手段,很多時候足以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而大成境界的兩門秘術配合,以謝淵現在的境界、靈識,謝淵甚至有把握短時間內對高階宗師造成幹擾。
焚天滅道槍的每一式都有不小的提升。
人間太平、萬人敵和九幽蕩魔境界高些,跨度不大,但都是小成,並且人間太平已經接近大成!北海斬聖、霧源驅妖、道無情、欲往青冥的境界有些參差不齊,與謝淵的各自領悟有關,但最低的欲往青冥也是熟練層次,其他的都是精通。
再加上直接領悟最高的紅蓮心法,往高了說,謝淵的焚天滅道槍接近大成,而再是謙虛,他也可以稱一句精通此槍。
敢說精通焚天滅道槍的,整個謝氏如今,或許隻有謝伏、謝秉,以及沉睡的謝奕。便是謝誌謝聞等,怕是也不敢如此說。
若是讓謝伏知道謝淵都已經到了這個境界,或許他真會離開族地來將謝淵帶回去了。
謝淵於積雪中舞槍,帶起片片雪浪,如同天上的雲朵落在小院。
慕朝雲靜靜坐在廊下欣賞,感覺謝淵舞槍,頗為養眼。雖然她不是因為謝淵的容止和他結緣,但是還是忍不住暗暗評價一句好看愛看。
謝淵一整套焚天滅道槍舞畢,最後一招紅蓮微燃,長槍上金光燃著赤炎,如同炫目的神龍,將院中的積雪一掃而空。
沒有高溫蒸騰,不見融雪積水,所有雪粒都在紅蓮業火之下直接被摧毀,化作氣流回歸天地。
真是好槍法。
謝淵雖然離開了謝氏,可沒有封槍的說法。也是他實在是喜歡這套槍法。
畢竟大金河功他都有使用權,謝氏學的武,倒不必一並切割了。
故而他帶走的除了薄衫幾件,一柄玄兵,還有一身功法。
而這柄升級過的百變玄兵,材料也大多是他自己的。
融合從姬軒那裏獲得的戰利品,這杆百變玄兵已經有了那古樸斧頭的部分威力,不管是什麽形態都有那犀利的金光,讓謝淵出手的威力大增。
和滅魂三老、特別是其中修為還略勝謝淵的大哥硬碰硬,謝淵卻不隻沒落下風,甚至占據優勢,這杆哪怕除卻變化之能也有上品玄兵威力的兵器便有功勞。
正月已經過了,山村已經不再下雪。隻等春日一來,山雪融去,化作小溪,便能滋養北山萬物。
謝淵在靜修中實力繼續飛速成長,看在慕朝雲眼裏,既替他高興,也連連慨歎。
當初那個小鏢師,甚至更早些,那個小樵夫,已經是如今的模樣了。
雖然還是在當樵夫,但完全是另一個人。
這段時日,他們山居生活依然清淨。
沒有等來姬家的高手,甚至連謝靈韻都沒來。
謝淵有些後知後覺,還是謝靈韻派了個信使送信他才反應過來。
原來這丫頭這幾天沒來啊。
信中說道,因為最近形勢有些亂,特別是外麵,她娘便不讓她到處亂跑。謝靈韻還懵懵懂懂,不知道外麵亂在哪裏。
崔萍君怕她擔心,沒有告訴她謝淵被襲擊的細節,反正已經解決。
謝淵也不想謝靈韻亂跑,就回信安慰她沒什麽大事,讓她老實待著,過段時間平穩了再說。
雖然看謝家爭家主的這個情況,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平穩就是了。
“看樣子姬家的處境說不定和謝氏現在差不離,應該是不敢派人來報複。”
謝淵思忖著。
魔道世家也是世家,謝淵作為大世家曾經的家主,很明白這些領頭的心裏所想。
這麽久不再來,他們多半是再擔不起損失了。
如果再來的宗師特別是高階宗師,哪怕萬一萬一損失了,對姬家現在的處境一定是個致命打擊。
這個萬一,作為為家族考慮的決策者,是不願意擔的,特別是僅僅為報仇這種隻能出氣,冒風險而無明顯利益的事情。
快意恩仇、挽回家族臉麵,僅僅在一個勢力強勢之時才能進行。若是處境不妙,就隻得權衡利弊。
如金陵姚氏,如謝家,如天外天的姬家。
謝淵和慕朝雲商量過,覺得再等數日,若是沒有客人上門,便不再等了。
當然,或許概率不大,但是他們還是會防範姬家的高手在外麵埋伏,等著兩人離開。
隻不過,謝淵和慕朝雲都是天隱術大成,慕朝雲還是天機術的宗師。他們真要走,世上沒幾人能找得出來。若不是為了幫謝氏、幫自己解決一下姬家的麻煩,他們早就該走了。
又在山坡小院住了幾日。
謝淵和慕朝雲在這度過了一段靜謐的日子——滅魂三老死得太幹脆,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風波;
兩人甚至已經對這裏有些留戀,有些像在鏢局的日子一般。
不過反正繼續陪伴彼此身邊,那就算要離開,也是新的旅程和新的回憶,他們便也無太多的不舍。
但是兩人還沒走,就真的等到了客人。
讓兩人完全沒想到的客人。
小院外。
一襲鵝黃衣裙,披著雪狐披肩,女子明麗大氣中又透著幾分俏皮可愛。
她俏立淺淺積雪之中,手上舉著一把油紙傘,背後背著一個巨大的長方形包裹。
不等她敲響院門,謝淵和慕朝雲都感知到了突然起來的客人,從房中走出。
鵝黃衣裙的女子望了一眼,見兩人分別從來兩間屋子裏走出來,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大而靈動的雙眸中,黑眼珠滴溜溜一轉,隨後眉眼微彎:
“誒呀,小女子路過此處,有些累了,能不能歇個腳?”
她淺淺笑著,縱然周圍仍是積雪,卻有了春日明媚。
謝淵看著那傘下如同天仙般的絕美女子,頓時瞪大眼睛,失聲道:
“琴小姐,你怎麽來了?”
他第一反應是驚喜,快走兩步,然後突然頓住。
他能感覺得到,背後有一道目光正默默的盯著自己。
不好……
迎著雖然淺笑著望著自己、眼神卻根本沒在自己身上的司徒琴,謝淵扯出一個笑容,輕咳一聲,慢慢走過去打開院門:
“琴小姐,請進吧。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他再問了一遍,盡量控製著語氣。
“怎麽,不歡迎啊?”
司徒琴終於回望向他,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糟糕……
謝淵感受著司徒琴銳利如劍的目光,驚喜已經少了一半,隻剩下了驚嚇。
腹背受敵的他頓時額頭見汗,連道:
“歡迎,我怎麽可能不歡迎?進來吧……”
他領著司徒琴進了小院,轉身望著靜立院中的慕朝雲,咳嗽一聲,低聲介紹:
“琴小姐,這位是慕朝雲慕姑娘。
“慕姑娘,這位是司徒琴,琴小姐。”
“我知道。”
司徒琴微微笑道:
“慕姐姐嘛,我早已耳聞。神交已久,如今終於見到。”
她打量著慕朝雲,眼神深處也流露出一絲驚豔,而後讚道:
“皎皎如月上仙,清靈似水中神。慕姐姐的美貌,真是妹妹生平僅見。而且實力……”
司徒琴流露出一絲凝重,點頭道:
“深不可測,讓人敬佩。”
她感覺不出慕朝雲的具體實力,但這隻能說明她遠遠在自己之上。
而司徒琴自身的天賦和實力,自然不必說。
謝淵如今,也就和她差相仿佛。
謝淵有奇遇,而獨守雲州府、時常寂寥的司徒琴有努力,還沒讓謝淵反超。
若不是進步如此大,李泰和紅姨不會讓她來虞州的。
結果慕朝雲顯然還在她之上,雖然年紀比她大些,但也仍然年輕得緊,足以讓她正視。
謝淵見司徒琴讚得真心實意,大大方方,感覺心頭微鬆。
她們應該能好好相處吧……
慕朝雲則點點頭:
“琴妹妹過獎了,我見過你。”
“啊?”
司徒琴愣了一下,納悶道:
“我怎麽不記得?”
慕朝雲沒有回答,隻是道:
“天資人才俱是當世第一流,你比你母親也絲毫不差。再過幾年,或許令堂當年的天下第一美人稱號,就要落在你頭上了。”
司徒琴又是一愣:
“你也見過我娘?”
謝淵低聲道:
“慕姑娘去過天外天……”
嗯,兩女的見麵雖然突如其來,但是一來就商業互誇,看起來相處得不錯。
司徒琴有些意外,沒想到慕朝雲還能去天外天而全身而退。
那她和灶教又是什麽關係?
司徒琴有些不解,等著謝淵將她請到平常自己的座位上,和慕朝雲隔桌而坐,他則親手給兩女泡上靈茶。
司徒琴看看這挨得挺近的位置,感覺慕朝雲身上的香氣都能聞到,不由抿嘴道:
“看來你們很愛喝茶。”
謝淵正在注茶湯的手一頓,堂堂宗師差點把茶蕩出去。
他還沒說話,就聽慕朝雲慢慢道:
“我們不隻愛喝茶——”
司徒琴頓時僵硬起來,拳頭都不由自主的捏起。
“我以前還教他練武的。”
慕朝雲慢悠悠的補充道。
練武?那還好……
司徒琴一聽,這才稍微放鬆。
但她隨即又有些不滿。
女師男徒,練什麽武?
謝淵實力已經夠高了,不會現在還教練武吧?孤男寡女,山居小院,練武可不好……
司徒琴看著埋頭弄茶的謝淵,語重心長道:
“謝鏢頭,你修為到宗師了,該有自己的見解了,何必老是麻煩慕姐姐?”
“啊?”
謝淵本來低著頭豎著耳,不敢多說,突然見司徒琴問自己,愣了一下,道:
“我也沒……”
他明明練槍練劍,已沒有讓慕朝雲貼身指導,也不再需要。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無妨。”
慕朝雲微笑道:
“我也喜歡教他。”
司徒琴瞬間微微噘嘴:
“女師男徒,於禮不合。”
“哪有那麽多繁文縟節?謝淵求武之心相當堅定的。倒是琴妹妹,你從雲州大老遠跑到這裏來,不隻是於禮不合吧?來這裏打擾人的清修隱居,所為何般?”
慕朝雲淡淡道。
司徒琴柳眉倒豎,直接道:
“我要是不來,誰知道你要做些什麽!”
謝氏的變故,謝淵是跟她通過信的。
但山坡小院的位置,隻能是謝靈韻告訴的。
這個臭丫頭,自己來不到,就叫外援?
謝淵聽得分明,暗罵道。
慕朝雲卻是看著她,唇角微翹:
“那你來得有些晚了,琴妹妹。”
她意有所指,更是在妹妹兩個字上咬得極重。
司徒琴頓時臉色一白,連連在兩人臉上來回逡巡,確認著什麽。
謝淵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而本來淡定的慕朝雲也有些不自在。
司徒琴看了一會兒,大鬆一口氣,拍著胸脯:
“倒也不晚。
“慕姐姐,來得晚有來得晚的好處,生得早亦有生得早的不便。”
司徒琴反應不慢,同樣在姐姐二字上下了重音。
紅姨教過她,她的年齡對慕朝雲來說可是一個大優勢……
司徒琴曾經在謝淵這打探過慕朝雲的年齡,粗略算起,今年大概都是而立了。
雖然對於練武之人,特別是宗師境界來說,而立之年還是闖蕩的年紀,女宗師的狀態更是可以一直定格在十八妙齡。
但是三十就是三十了,和二十九完全不一樣,和二十二的司徒琴更是不同。
在大離朝的有些地方,三十已經可以當奶奶了,不算多稀罕。
司徒琴微微仰頭,目光中大有深意,將這些意思全部通過靈動的雙目表達出去。
她相信同為女子,慕朝雲可以接受得到。
慕朝雲果然臉皮一僵,十分罕見的黑了臉。
這的確是她的一個痛點,特別是她本來就比不得走常規武道的宗師……
原本有大姐風範的她氣息一亂,籲了一口氣,淡淡道:
“既然你現在叫姐姐,以後成了家別忘了也這樣叫。我生得早,恰好也來得早,你記住了。”
司徒琴呆住了,謝淵同樣如此。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司徒琴一臉呆滯,嘴張了半天,才道:
“什麽成了家沒成家的,誰要叫你姐姐?不是,我怎麽就說要成家的話了……”
司徒琴被慕朝雲弄得有些語無倫次,怎麽接都不是。
慕朝雲有些過於直接了,別說司徒琴,謝淵都有些接受不了。
雖然聽著挺帶感的,但是站在兩人中間的他也十分緊張,生怕下一刻火就燒到自己身上。
慕朝雲卻是毫不留情的打斷道:
“那你來這是幹嘛的?你不是因為喜歡謝淵才來?”
司徒琴嘶了一聲,悄然看了謝淵一眼,臉頰有些粉紅。
但她旋即抬著頭,幹脆道:
“是喜歡,但是成家這事……”
“那你不想和他成親?”
慕朝雲淡淡道:
“你不想,有的是人想。”
謝淵張著眼睛看著慕朝雲,覺得今日的慕朝雲是真的大膽。
雖然兩人這段時間的相處稱得上舉案齊眉,真如住在山村裏的夫婦。但畢竟還沒到最後一步,也一直沒說成親的事。
司徒琴俏臉緋紅,囁嚅一下,咬牙道:
“想也還是想的。但是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說到……比如你!慕姑娘,誰要叫你姐姐了?”
“你剛剛可是自己叫的。”
慕朝雲微微一笑,身姿往後一靠,拿起茶杯:
“既然你想就好辦了。在謝家的時候,我都被那些長輩內定成謝淵的媳婦。就算現在沒在謝家了,我也和他結廬而居,舉案齊眉。你不叫我姐姐,叫我什麽?你還得給我敬茶、等我點頭呢。
“客氣點兒,琴妹妹。”
司徒琴瞪大眼睛,氣得眉頭倒豎:
“什麽?敬茶?誰要給你敬茶?我不敬!你會讓我給她敬茶嗎?”
她唰得轉過腦袋,最後一句對著謝淵去說。
慕朝雲也將目光望了過來,捧著茶杯,眼神若有奇異。
謝淵頓時背心一緊,渾身僵硬。
兩女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隻要稍有回答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敬……”
他看著司徒琴頓時犀利如劍的目光,又挪開看著慕朝雲:
“還是不敬呢?”
慕朝雲望著他,眼露好笑,然後瞅著司徒琴:
“琴妹妹,敬茶嘛,也可以再商量。不過都商量到敬茶了,看來你還是很想與謝淵成親的咯?”
司徒琴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忽然覺得沒法回答。
謝淵就在旁邊,她說不想也不是,但是說想又有些怪。
這個女人儼然以大婦自居,自己還上趕著,是不是中了圈套?
她嘀咕道:
“隻是商量下萬一,如果敬茶什麽的……”
慕朝雲微微一笑:
“那就不敬茶不叫姐姐了,你是不是願意嫁給他?”
司徒琴聞言,臉皮有些燥熱:
“誒,你說話怎麽這麽直的?”
“看來還是想。”
慕朝雲吹了吹茶,啜了一口:
“既然你我都是中意謝淵,都想為他好,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以後我就叫你琴妹妹了。”
司徒琴感覺一股姐姐的氣勢撲麵而來,自己好像完全被她引導入了她的話語圈套之中,然而卻不知怎麽脫身,不由有些沉重。
難道真如紅姨之前說的那樣,自己不是此道中人?
她微微噘嘴,有些不滿。
司徒琴小聲嘀咕道:
“再說再說。做小叫姐姐什麽的,我還得再想想……”
“沒什麽好想的,我叫你妹妹,沒讓你叫姐姐。”
慕朝雲放下茶杯:
“我也不一定要嫁他呀。”
“什麽?”
司徒琴一臉納悶,沒想明白這又是哪一出。
謝淵也有些莫名其妙,心裏有些緊張:
“慕姑娘,你不嫁我……這個,嫁誰?”
他眉頭一皺,補充一句:
“我不會同意的。”
司徒琴眼睛斜了過去。
感受到她的目光,謝淵輕咳一聲:
“你也一樣。”
雖然感覺有些敷衍與不好聽,但是司徒琴沒有這時和謝淵多說,而是看著慕朝雲等她解釋。
慕朝雲輕輕一笑,看著謝淵,柔聲道:
“放心吧,如果我不嫁給你,更不可能與其他人成親。我們呀,是此世注定的緣分。”
她張了張嘴,不過沒有繼續多說,而是伸手向司徒琴:
“琴妹妹,既然咱們都想為謝淵好,以後當和諧共處才是。”
司徒琴看了看慕朝雲,眼神中閃過一縷疑惑之色。
雖然今天被慕朝雲繞進去了,說了些大膽的話,但是最後卻又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她就像是在等自己答應什麽一樣。
她的確有姐姐的感覺,或許也還挺好相處的。不過……後麵可以看看她到底是什麽心思。
司徒琴七竅玲瓏,心念轉動間,伸出手和慕朝雲輕輕一握,感覺到了那冰涼的手裏的力道。
謝淵看著這曆史性的一握手,感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幾度起伏,他以為兩女都要鬥起來了。雖然女人打架十分讓人想看,但當鬥爭的雙方是自己的意中人時,那就是火燒眉毛。
“太好了,既然琴小姐也來了,咱們……先吃飯吧。”
謝淵撓了撓頭,這裏沒什麽好東西可以招待司徒琴。
好在山珍野味雖然不說多珍稀,但自有一番風味。
司徒琴見謝淵和慕朝雲一齊動手,頓時自告奮勇的洗菜擦碗,非要參與其中。
有了勞動的付出,這一餐縱然平淡些,司徒琴吃得也挺開心。
飯後司徒琴又解開古琴,彈奏一曲。
雖然主要是想給謝淵聽,但樂音從不吝嗇,贏得慕朝雲的掌聲。
小院住進新人,謝淵本來說再搭一間屋子,結果司徒琴竟然主動說要和慕朝雲住一間,而慕朝雲也沒有回絕。
謝淵看著兩女走進一間屋子,不知道她們能不能睡好,但他自己是從各個角度想都睡不好了。
同樣睡不好的還有陳郡謝氏族地的小丫頭。
謝靈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那個女人也該到了吧?以毒攻毒,兩人在一起打架最好!嗯,就是有些對不起那家夥……算了,他自己招惹的人,自找的!
“她們若是爭起來,誰會贏呢?怎麽想應該還是慕姐姐吧……而且她還送我這麽多東西。不是看在東西的份上,是她的確厲害些。其實那個女人的心不壞,但是以她和我們謝氏的關係……哦,他已經不是謝氏的人了。但我還是不同意……
“真想知道到底會鬥成什麽樣啊。不管了,已經在族裏待了這麽久了,明天我就偷偷溜去看看!”
謝靈韻翻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這才滿意的睡去。
第二天。
謝淵在院中正劈柴,其實耳朵卻豎著。
吱呀一聲,另外一邊的房門打開,謝淵連忙轉頭去看。
慕朝雲和司徒琴聯袂走出來,如同兩朵並蒂仙葩,看得謝淵微微一愣。
兩女一個清冷一個明麗,各擅勝場,卻是同樣的仙姿玉骨,天下絕色。
木屋村居分毫不能遮掩她們的美貌,這小院反倒因為她們而變得亮麗起來。
這一幕,大概能讓謝淵記下來許久。
“咱們也不必在這裏一直住,我和琴妹妹已經商量好了想去的地方。”
慕朝雲看著謝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