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眾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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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先生,還是算了吧。”祁烈搖了搖頭,婉拒了老國師的提議。
    “也罷。”
    言辛笑了笑:“這畢竟是趙通天自己的事情……最終如何取擇,還是盡數交付到他手上好了。”
    無論是祁烈,還是言辛,亦或者關係更親近的人。
    都不該替趙通天做出選擇。
    “對了。”
    老國師貌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小祁……北海陵破碎,氣運倒流,天下俱興,如今金鼇峰情況如何?”
    這一問,很隱晦。
    不過祁烈已經猜到了老國師想問的東西。
    “封山十年,斬盡塵緣,大穗劍宮沉澱等待了十年。”
    祁烈沉聲說道:“純陽掌教說,這天下會迎來新的盛世,大穗劍宮亦會迎來新的輪回。如今來看,掌教說得沒錯。無論是金鼇峰,還是蓮花峰,都迎來了轉機,劍氣大比之後,劍宮多出了許多優秀弟子。由衰轉盛,就在今朝!”
    “原本我還擔心,謝玄衣死後,蓮花凋落,要等很久,才能再開。”
    老國師笑嗬嗬問道:“如今來看,是我多慮了,短短十年,劍宮便等到了下一個盛世……這是好事。梵音寺使團西渡的消息,你聽說了嗎?”
    聽到師兄的名字,祁烈神色有些複雜。
    他連忙坐直身子,皺眉問道:“言先生,這次西渡聲勢浩大。晚輩聽說那使團領袖,乃是一百年前的梵音寺高僧‘妙真’。”
    “是。”
    言辛微笑道:“梵音寺這一世的‘佛子’不容小覷,一百年前主動圓寂的梵音寺戒律長老‘妙真’,兜兜轉轉,最終轉世魂魄凝落在了這個孩童身上。”
    “我還聽說,這尊轉世活佛,是梵音寺專門為了迎接這個大世而留?”
    祁烈挑了挑眉。
    之所以有此問,便是因為三大千年宗門裏,隻有大穗劍宮,不曾出現過“轉世者”。
    蓮花峰所謂的滅元篇,更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聞。
    但道門和梵音寺,卻都有實打實的轉世者出現!
    聖地之間,隱約流傳著這麽一個消息,道門和梵音寺,不僅僅有著“轉世重修”的神通,還可以通過某種術法,隱約操控轉世的方向——
    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有些太可怕了!
    “轉世重修的相關手段,我不清楚。”
    言辛笑道:“不過那些轉世者,誰也不是傻子……放著大好陽神之境不要,犧牲巨量陽壽,隻是換了個不清不楚的重來機會。萬一沒等到好時候,沒落在好人家,那豈不是白死了?”
    祁烈若有所指地問道:“這幾日大褚皇城相當熱鬧。妙真可是做了不少轟轟烈烈的事情啊……前輩難道就這麽看著?”
    “同境之爭,公平對決,願打服輸。”
    言辛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感歎道:“隻可惜,武宗那個小子不是他對手。放眼皇城,似乎也沒什麽人能和這轉世活佛打上一場。”
    “……”
    祁烈知道老國師想說什麽。
    但他不說。
    言辛輕輕握拳咳嗽了一聲,向前推進一步問道:“你這次來皇城,另外一樁麻煩解決了麽?”
    “您是指太上齋?”
    祁烈嗤笑一聲,不屑道:“曆塵沒動靜了,看來他是放棄了。”
    “挺好。”
    言辛隨意敷衍了一句,淡淡道:“怪不得那個姓謝的小家夥,天天去茶樓聽曲呢。”
    兜兜轉轉。
    果然還是繞到了這個話題之上。
    祁烈無奈道:“前輩,你早就想問他了吧?”
    “哈哈……”
    言辛再次抓了一把魚餌,投向鯉池,緩緩說道:“謝真能在大月秘境,斬殺方航。他的實力應當比武嶽要更強一些。或許他能和妙真過上兩招。就是不知道,謝真這次準不準備出手?”
    “言先生,您應該比我更了解他才對。”
    祁烈哭笑不得:“謝真他畢竟剛剛拜入劍宮……在那之前,他一直都是書樓暗子。”
    “書樓早就交給鏡玄了。”
    言辛忽然問道:“小祁啊,你覺得謝真這人如何?”
    “先生何出此問。”
    祁烈怔了一下,想了片刻,他認真答道:“謝真……很像師兄。”
    “哦?”
    言辛繼續往鯉池拋灑魚餌。
    鱗光翻湧,煞是灼目。
    “謝真的劍道,言語,以及行事風格,都與師兄很像。”
    祁烈歎息一聲:“我研究了他的案卷,師兄當年在北郡消失了一段時間,和他案卷中所提到的過往經曆,嚴絲合縫,並無差錯。其實晚輩心中動過那個念頭,隻可惜時間對不上,十年太短……即便師兄參悟出了滅元篇,成功在北海轉世,如今也不可能是這個模樣。”
    師兄死在十年前。
    謝真如今卻已十六七歲。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祁烈在謝真身上,感受到了和當年玄衣師兄不太一樣的特質。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或許當年玄衣師兄一人撐起大穗劍宮之時,他還年少。
    每每看到師兄,都如同凝望高山。
    高山很高,卻也冰冷。
    謝真身上散發的氣質,像是化凍的春風。
    至少不會“拒人千裏之外”。
    更有生機,更讓人感到溫暖。
    “師父和弟子……總是相像的。”
    言辛打量祁烈,認真審視了一番,道:“其實你和趙通天,也很相似。”
    “是麽?”
    祁烈下意識站得更直了一些,笑道:“金鼇峰上的弟子,其實都一樣。”
    “合情合理。”
    言辛誇讚道:“趙通天為人中正剛真,如劍一般,教出來的弟子,自然也該如劍一般。”
    老國師站起身子,拍了拍手掌,撣了撣衣衫。
    他不再繼續往鯉池內投喂,而是來到了祁烈身旁,伸出手掌,十分親昵地虛攬住這位晚輩後生的肩頭。
    “來。”
    言辛帶著祁烈來到了小樓閣的高處。
    這裏視野極好,站在樓頂,僅憑目力,便可以看到大褚皇城的全貌。
    甚至,可以看到更遠的城外。
    遠處有一座高塔,矗立如劍,此刻正值日暮,天地昏暗,塔尖卻散發著淡淡的金光。
    “瞧見了嗎?”言辛柔聲開口。
    “這是……大普渡寺。”
    祁烈緊緊盯著這座高塔。
    “是。”
    言辛緩緩道:“三百年前,離國的高僧曇鸞帶著使團,在大褚東郊傳道,最終築成了這座高塔。高塔建成不久,曇鸞便圓寂坐化,臨死之前,曇鸞自焚於大普渡寺中,由於生前造化了得,即便肉身死去,依舊留下了一具金燦佛骨。三百年來,這尊‘活佛’被供奉在大普渡寺,作為褚離太平的見證信物……”
    祁烈隱隱覺察到了不對:“這便是妙真要接回的佛骨?”
    “是。”
    言辛背負雙手:“街頭巷尾的那些消息,想必你近日也沒少聽。北海陵破碎之後,大世氣運降臨,梵音寺這次西渡明顯與以往不同,現在所有人都想知道,離國此次遣人接回曇鸞的佛骨,是否有更深的含義。”
    “其實大褚根本不在乎這幾日的比鬥輸贏。”
    “大世來臨,年輕人打不過轉世者,有什麽丟人?”
    言辛笑了笑:“書樓到目前為止仍然隻是觀望態度,如果真想給梵音寺使絆子,其實在苔嶺那一夜,就可以讓他們吃些苦頭的。”
    祁烈知道,苔嶺那一夜,皇城司已經和梵音寺使團對上了。
    如果書樓願意發力。
    那麽大普渡寺的傳道,便會順延推遲。
    但書樓並沒有這麽做。
    準確來說……是老國師沒有這麽做。
    這位老人,似乎想看到梵音寺傳道,迎接佛骨,登上塔頂。
    “明日是大普渡寺傳道的最後一日。”
    言辛說道:“絕大多數人都隻是看個熱鬧,但你和他們不一樣,如果你要成為下一任掌律,就要學會看到更多,更遠的東西。”
    “……”
    祁烈若有所思。
    他模仿著老國師的姿勢,用力往更遠處望去。
    天光黯淡,大日墜沉。
    大普渡寺的高塔如劍尖挺直,仿佛要刺破蒼穹。
    ……
    ……
    大普渡寺,高塔之前。
    風卷黃沙,天雲墜沉。
    一個小沙彌,站在高大僧人的身旁,雙手默默捧著一枚巨大的匣子,匣麵篆刻著複雜晦澀的高深梵文,似乎是某種特殊的紋刻陣法。
    鳴沙寶杖插入地麵,三十一枚真言均都亮起。
    顫音陣陣,如風雷般呼嘯。
    兩人身後,大普渡寺的僧人,以及梵音寺使團的僧人,均都肅穆站立,眾人紛紛保持著距離,高塔方圓二十丈,一片清淨,唯有塵沙飛揚。
    已至戌時。
    所有人都知道,這份寧靜,不會持續太久。
    今夜之後,大普渡寺會迎來無數“客人”。
    明日是梵音寺使團開壇講道,公開比鬥的最後一日,妙真放出的“狂妄之言”,已經引起了大褚皇城內的眾怒。
    “師叔,這樣不太好吧?”
    小沙彌抬起頭,看著高塔,眼神澄澈:“出家人不打誑語,您的金身雖然厲害,但大褚王朝內,能夠三招破開金身的年輕修士……應該還是有的。”
    “沒什麽不好。”
    高大僧人平靜道:“我不在乎輸贏,勝負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足夠多的人願意前來。”
    說到這。
    他望向插立於身前的鳴沙寶杖。
    三十一枚真言的光芒,較之先前,竟是明亮了許多。
    其他黯淡真言,也散發出了淡淡的輝光。
    寶杖在下,高塔在上。
    金光蕩漾,佛音嫋嫋。
    “都怪我。”
    小沙彌愁眉苦臉,“如果這枚匣子可以收集到更多的願力,師叔也不必如此行事,被萬千人誤會。經此一鬧,隻怕大褚的諸多宗門世家,都會認為梵音寺空有其名,明明自詡清淨之地,卻行強取豪奪之事……”
    說到一半。
    寬厚的手掌,便落在了小沙彌的腦袋之上。
    “明日你好好辯經,隻需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其他無需考慮。”
    高大僧人輕聲道:“師叔的聲名,沒那麽重要……將佛骨帶回離國,才是重中之重,至於外麵的那些風聲……”
    他頓了頓,淡然一笑。
    小沙彌默默低下頭。
    他知道師叔的意思——
    外麵的那些風聲,終歸隻是風聲。
    無需理會,也不必理會。
    ……
    ……
    今日是大普渡寺開壇講道的最後一日。
    陽光明媚,風聲熱烈。
    因為妙真昨日的“狂言”,無數人都來到了大普渡寺前。
    皇城東郊,被圍得水泄不通。
    不僅僅有看熱鬧的民眾。
    還有大褚的皇族,以及若幹世家公子。
    前幾日與梵音寺“友好”比試的武宗,這一次幾乎全員出動,首日敗過一次的武宗大師兄武嶽,帶著一眾師弟,全都來到了梵音寺前。
    本來他與妙真交手過一次。
    那一戰他竭盡全力,隻可惜仍然落敗,輸得心服口服,無需進行第二次比試。
    可偏偏佛子妙真,昨日放出話來,說這最後一日,隻守不攻,要以金身接招。
    三招能擊破金身!
    便算是他輸!
    這一句話,讓大褚皇城所有年輕修行者都坐不住了……
    就連一向為人寬厚的武宗大師兄,也無法忍受這種屈辱。
    今日,武嶽要再向妙真問一次拳。
    他倒要看看,同為洞天,自己三拳,能不能打破這轉世佛子的完美金身!
    不出意外,日出破曉,大普渡寺便被圍得水泄不通。
    但……
    絕大多數人,都被攔在了寺外。
    即便是皇族權貴,也不例外。
    今日大普渡寺的寺門之前,籠罩了一座倒扣大碗般的圓形金燦陣紋,陣紋字裏行間,盡是些生澀難鳴的梵文。
    “諸位,還請原諒佛子大人,不能親自出麵相見。”
    金燦陣紋之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這是一位老僧,神色和藹,帶著歉意,正是大普渡寺這一屆的主持。
    他彎下腰來,對著各個方向,均是行了一禮。
    “佛子大人,並非是消遣諸位,而是今日這場比試……稍微有些特殊。”
    老僧看到圍住大普渡寺的人山人海,輕歎一聲。
    他誠懇說道:“佛子大人一早已經擺好了金身,靜待有緣人前來挑戰。隻是大褚強者如雲,時間有限,不能一一過招……所以想與佛子大人交手的諸位,還請自行尋找入寺手段,無論是何種辦法,隻要能夠破陣,入寺,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