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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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雲陰沉,隱有雷鳴。
    “要下雨了。”
    武嶽抬起頭,看著大普渡寺的天頂,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他已經等了好幾個時辰。
    從清晨破曉,等到晌午,前前後後有好幾撥人,踏入大普渡寺……武宗的年輕弟子都在焦灼等待,就連林諭也有些著急,但他卻一點也不急。
    有些事情注定會發生——
    就好比此刻陰雲密布,注定很快就會下雨。
    今日大普渡寺,那人也注定會來。
    人群盡頭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武嶽回頭,看到紛紛攘攘的人流讓開一條道,自己等待的那人果然來了。
    來的不止是謝真。
    謝真左右兩側,還跟著一位布衫少年,一位好看姑娘。
    “煩請讓讓,煩請讓讓。”
    布衫少年單手持握重劍,客氣禮貌地開道。
    “好多人啊……”
    鄧白漪忍不住低聲感慨。
    最終,三人來到了大普渡寺門前,等待許久的武宗弟子,為三人也讓開了道。
    謝玄衣來到武嶽身旁。
    “你果然來了。”
    這位武宗大師兄,目光灼灼:“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看個熱鬧……”
    謝玄衣笑了笑:“你怎麽不進去?”
    如果鈞山沒有命令商儀點出所謂的罩門,那麽金光陣能夠攔住洞天圓滿以下的絕大部分修士。
    隻不過武嶽,卻不屬於這個範疇。
    以他的實力,想要踏入大普渡寺,隨時可以。
    “我也想看個熱鬧。”
    武嶽沉聲說道:“不過我想看的熱鬧,和大多數人不一樣。”
    他為什麽要等謝真?
    因為他很清楚……如果真有人可以破開妙真的金身,那麽那人一定是謝真。
    “你好像和其他武宗弟子不太一樣。”
    謝玄衣挑了挑眉。
    自北狩那次,他便覺察出了武嶽的不同,這個年輕人膽大心細,絕非尋常武夫,不愧是周看中的弟子……捫心自問,如今這一輩,謝玄衣所看到的那些聖子天驕,最為潛質的還得是武嶽。
    武嶽隻是笑了笑,並不言語,他退後一步,將大普渡寺正門的位置讓給了謝真。
    正如他所言。
    今日,他是來“看熱鬧”的。
    他很想挑戰佛子的金身,但他心中也大概有一個底數。
    真想破局,隻有謝真!
    “謝施主……你終於來了,法嚴奉佛子之令,等你許久了。”
    站在金光陣中的老僧,神色肅穆,伸出手掌,行了一禮。
    這位大普渡寺的住持高僧,法號“法嚴”。
    前世謝玄衣其實與大普渡寺有過些許淵源,他曾與大普渡寺的年輕僧人比試過幾場,當然是以指點的名義……雖然佛門術法高深,但大普渡寺畢竟紮根大褚,難免要受到方方麵麵的壓製,每一代能夠培養出的好苗子著實有限。
    當年的比試,就有法嚴的弟子。
    謝玄衣對法嚴印象不錯,這老僧雖然修為平平,但修養極佳,教出來的弟子踏踏實實,堂堂正正。
    在修行界,這已是極難得的事情。
    “法嚴師父,看來知曉謝某根底……既如此,何不打開金光陣,直接放我進去?”
    謝玄衣微笑開口:“謝某的劍氣,可要比其他人重上許多。”
    “老僧久等在此,便是為了迎接謝施主的劍氣。”
    老僧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退後兩步,誠懇說道:“今日入寺要看緣分,謝施主與佛門無緣,若想入寺,就得比其他施主難些。”
    這句話,引得一陣喧雜。
    武嶽忍不住唇角翹起,他就知道自己等了這麽久,沒有白等。
    好戲果然來了。
    “嗡!”
    法嚴擲出佛珠,隻聽一聲顫鳴,佛珠高高飛起,在空中散落開來,化為一團一團的流光。
    一共八團流光,對應八座罩門。
    鈞山與妙真乃是多年的對頭,兩人知根知底,鈞山拆解出了“金光陣”的陣紋圖紙,所以知曉所謂的八座罩門,乃是金光陣的缺口,這座大陣看似固若金湯,可一旦點出罩門,大陣便要薄弱許多。
    此刻,伴隨著八顆佛珠,落在罩門之前。
    籠罩大普渡寺門前的金光陣,隱約發生了變化!
    “罩門……消失了?”
    周圍旁觀之人,發出一聲驚歎。
    這座大陣,在佛珠落下之後,徹底堵上了缺口!金光翻湧猶如海浪,陣陣漣漪,攪滾如鍾!
    “小山主,這是不是不太妙啊?!”
    段照直勾勾盯著金光陣,一陣懵然。
    點出罩門之後。
    他隱約覺得,自己也可以嚐試破陣,可如今罩門消失,小家夥再次掂量了一下,他隻覺得這座大陣簡直完美無缺,根本找不到出劍刺破的方位!
    “金光陣乃是梵音寺的守山大陣……如此重要的陣法,自然不會出現‘罩門’這麽簡單的缺漏。”
    謝玄衣看著這座大陣,神色平靜:“所謂的‘罩門’其實隻是陷阱。梵音寺金光陣的罩門之中,必定有高僧鎮守,大陣一旦運轉,最為薄弱的弱點,反而會成為最為堅固的壁壘。”
    眼前這座籠罩大普渡寺的小型金光陣,亦是如此。
    今日這場入寺之爭。
    正如法嚴所說,能否入寺,隻看是否有緣。
    有緣者,可以通過各種辦法入寺。
    無緣……那便是無緣!
    即便擁有洞天十重之境,能夠蠻力破開金光陣,法嚴也有辦法,讓金光陣再次升級!
    武宗那邊,一眾弟子神色凝重。
    林諭忍不住低聲傳音問道:“師兄,這金光陣……你能破開嗎?”
    “難。非常難。”
    武嶽死死盯著眼前罩門盡失的新金光陣,今早他最先來到大普渡寺,一開始的金光陣,他還能看出破綻,可如今法嚴祭出佛珠之後,這座大陣似乎真的臻入了完美之境。
    倘若換他麵對法嚴,有機會擊破這完美之陣嗎?
    “刺啦!”
    正當眾人驚歎感慨之時,一道極輕的爆鳴之聲忽而在大普渡寺上空響起。
    站在金光陣前的黑衣少年,很是隨意的伸出手掌,兩根手指彎曲,輕輕點落抹下。
    轟一聲!
    天頂陰雲炸開一道刺響。
    磅礴劍意噴薄而出,虛空被撕開一道口子,一縷極其纖細的漆黑劍意從高空垂落,如雷霆一般鑿入金光陣中。
    謝玄衣並沒有做出更多的動作。
    他平靜注視著眼前這灼目璀璨的滔天金光,將“滅之道則”凝聚壓縮到了極致,最終成為一條黑線——
    這座金光陣,的確很堅硬。
    但這座陣太大。
    法嚴的佛光,需要罩住這座大普渡寺。
    而自己的劍,隻需要刺破一個點。
    刺破一個點,便等於刺破一座陣!
    “?!”
    武嶽神色震撼,死死盯著那翻滾往複的金浪,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他看得十分清楚,那極致純粹的金光之中混入了一縷極其細微的漆黑之色……謝真的劍意隻一瞬間便刺入了金光陣中!
    是了,這就是大月國秘境他所見到的,謝真的手段!
    這是……道則!
    謝真參悟出了滅之道則!
    “啪啪啪啪!”
    虛空傳來接連不斷的炸響,法嚴抬起頭來,這位老僧仿佛凝成石塑,定格在了這一刻,他保持著抬頭仰望的姿勢,沉默不語,隻見那懸浮於頭頂的八枚佛珠,在一刹那被漆黑劍氣貫穿刺破,而後炸裂開來!
    這是一幕極其絢爛奪目的美麗畫麵,可惜隻有一刹。
    世事總是如此……越是美麗的畫麵,越是短暫。
    圍在大普渡寺門前的眾人,幾乎沒有人,清晰看到劍氣擊碎佛珠的畫麵。
    絕大多數觀眾,隻是看到那金光之中多出了一縷漆黑。
    隨後佛珠炸裂,漆黑消弭。
    阻攔在黑衣少年身前的那層金光,也隨之消弭。
    佛珠化為齏粉,簌簌落在地麵。
    積壓了半日的陰雲終於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大普渡寺門前,將佛珠碎屑衝刷蕩開……
    “……”
    法嚴依舊保持著仰首望天的姿勢,過了數息,才從劍氣激蕩的畫麵之中回過神來。
    他雙手合十,輕誦佛號,誠懇認輸:“謝施主,好快的劍。”
    啪一聲。
    鄧白漪撐開了紙傘,來到謝玄衣身旁。
    謝玄衣的目光越過紙傘邊緣,望向眼前的老僧,輕聲歎道:“早說過我的劍和其他人不一樣,現在佛珠碎了,金光陣破了……當初放我入寺即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非要鬥上一場?”
    “不過區區一串佛珠,一座陣紋罷了。”
    法嚴讓出半邊身子,微微笑道:“謝施主能修出如此道則,不枉佛子大人開壇講道,苦等七日。還請入內,入寺之後不妨走慢一些。”
    “……”
    對方既然這麽說了,謝玄衣自然是坦然受之。
    他不再客氣,就此邁步向前,鄧白漪和段照連忙跟上。
    三人就這麽踏入了大普渡寺。
    擦肩而過之際。
    法嚴低聲頌念佛號,側身禮讓,雖然破陣之人隻是謝真,但他沒有阻攔鄧白漪,也沒有阻攔段照。
    三人入寺之後,這位老僧向前一步,攔住了想要緊隨其後的眾人,他抬起雙手,袈裟之中湧現金光,被謝玄衣擊碎的那座金光陣再次翻湧而出,於大普渡寺門前重新築起,隻不過這一次法嚴沒有隱去罩門,商儀所點出的缺陷,他刻意留在了金光陣上。
    “諸位,還是先前的規矩。想要入寺,須看機緣。”
    法嚴溫聲說道:“若無緣,也無妨。隻要有這位謝施主的手段,一樣可以強行入寺。”
    ……
    ……
    大普渡寺,在皇城東郊,圍山而建。
    踏入寺內,便是一段山路,冷冷清清,根本見不到人影,兩旁皆是竹林,雨聲清脆,竹葉搖曳。
    鄧白漪撐著紙傘,與謝玄衣同行。
    傘就那麽點大。
    隻能容下兩人。
    段照自然是走在了後麵。
    或許是顧及撐傘的鄧白漪,謝玄衣走得並不快,山道台階的踩水之聲很均勻,就這麽保持靜默地走了片刻,段照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小山主……你說鈞山明明比誰都想打架,可他為何不來?”
    在茶樓,謝玄衣臨行之前,對鈞山真人拋出了邀請。
    他邀請鈞山與自己同行。
    隻可惜。
    鈞山拒絕了這個邀請。
    “啪。”
    謝玄衣停下腳步,站在了山階半途之上。
    他想了片刻,輕聲說道:“或許是因為鈞山知道……今日的大普渡寺,妙真在等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還有半句,謝玄衣隱去了。
    身為轉世重修的陽神,鈞山哪怕平日裏作風再是淡泊,再是不羈,依舊有著傲骨。
    他一定不願意麵對入寺之後最糟糕的場麵——與妙真一對一爭鬥。
    因為轉世晚了一步。
    鈞山的修行年歲比妙真要短。
    這是不可避免的硬傷,如果這一戰,由他和妙真對決……那麽他大概率會輸。
    “這樣麽……”
    段照陷入沉思之中。
    他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入寺氣氛的不對。
    法嚴的金光陣,明顯不是為了那些聖地天驕所設,直至小山主駕臨,金光陣的完美形態才得以展現!
    “其實我也有一點不解。如果他們隻是為了等你,何必讓金光陣出現‘罩門’?”
    鄧白漪皺著眉頭,緩緩說道:“這座金光陣,明明還可以更複雜,如果法嚴願意多花一些時間,改變陣紋樞紐,那麽即便點出罩門,依舊可以阻攔絕大多數的修行者……”
    提高入寺門檻。
    對梵音寺使團不算難事。
    如今擁有洞天五重天修為的修行者,便可以通過攻擊罩門的方式,順利踏入大普渡寺。
    如果他們願意,完全可以隻讓洞天圓滿的天驕入寺。
    “大概……是為了氣運吧?”
    謝玄衣抬起頭來,望著那山頂佛塔的金光,他取出了香火齋主的那枚觀山海,將其送到鄧白漪的掌心位置,輕聲說道:“注入元氣,往山頂看去……看到了嗎?這座大普渡寺的氣運正在凝實,愈發隆重。”
    鄧白漪接過小盞。
    她仰首順著謝真所說的方向望去。
    天頂昏暗,金光璀璨。
    似乎有一道身影,站在高塔之尖,背負雙手,默默俯瞰著人間。
    大雨滂沱,佛音嫋嫋。
    有人在山下緩步而行。
    有人在山頂靜默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