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涅槃氣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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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白衫上有著細密焦痕的儒士帶著一隻黑紅雄雞,穿過泥濘的樹林,來到了兩位童子麵前不遠處。
    山霧在青竹葉尖凝成水珠,滴落在陳有望肩頭時,被重明尾羽蒸成嫋嫋青煙。雄雞金瞳倒映著籬笆院中景象——酣睡男童的衣襟上,口水竟在青衫表麵勾勒出半幅河圖紋樣;女童捧著的淡藍書卷裏,每個墨字都在緩慢遊動,像困在琉璃盞中的蝌蚪。
    白衣儒生站定身形,目光在兩位童子身上掃過。那酣睡的男童約莫七八歲模樣,圓臉大耳,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女童倒是生得清秀,眉目如畫,此刻正用一雙澄澈的眸子打量著自己。
    “這位客人"女童合上書本,站起身來行了一禮,“不知來天青山有何貴幹?"
    陳有望拱手還禮:”在下陳有望,乃是青衿書院的一名教書先生。今日突然造訪是為了我的這位朋友。",隨後白衣儒士將頭偏向一旁的雄雞重明。
    "教書先生?“女童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目光落在重明身上,”先生所說的朋友,莫不是和您一同來此的公雞?"
    重明昂起頭,黑紅相間的羽毛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它張開喙,喉間發出金石相擊般的低鳴,這聲音驚醒了酣睡的男童,他猛地抬起頭,嘴角的口水還未擦去,便瞪著一雙惺忪睡眼看向來人。
    “又是哪位凡夫俗子在這裏擾小爺我清夢啊!”男童說著,小手一揮,地上的石子突然跳動起來,化作一隻巨大的石手朝著白衣儒生旁邊的公雞抓去。
    白衣儒生不慌不忙地向雄雞身前一挪,再輕輕拂了下衣袖,淡然說道:“這就是你們天青山的待客之道嗎?”
    右手還未觸到白衣儒士的衣袖,就似有一堵透光的牆壁攔在前麵,撞了上去,頓時土崩瓦解,重新化作滿地碎石。
    女童眼中異彩連連:“這位客人想來不是一般的教書先生,青衿書院?好像在哪裏聽過。”
    男童見自己的手段被破,小臉漲得通紅。他正要再施手段,卻被女童攔住:“莫要胡鬧,小心山主見了又要罰你去懸壁那裏刻字了。"
    男童舉起的小肉手無奈隻得放下,憤憤說道:“行行行,你最懂事,女孩子看那麽多書有什麽用?你也想去當那夫子?女夫子天下從來沒有過。”話間,男童的視線在白衣儒生和公雞身上細細打量。
    “青衿書院,陳有望前來拜訪天青山山主,多有叨擾,還望前輩可以與我見上一麵。”白衣儒生瞧見這兩位精怪化形的孩童開始拌起嘴來,便不再理會他們,而是獨自行禮。
    “誒誒!你這個客人怎麽回事,沒瞧見我們兩個還在舌戰呢嘛?和山主傳話是我們的本職工作,你怎麽自己喊了起來啊!”男童趕忙打斷了白衣儒生的話語,繼而說道:“你在門外等候會,我進去和我家主人說說。”
    “不必麻煩了,既然是儒家子弟,那可知‘禮’字何解?”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白衣儒生先稍微行禮,隨即答道:“禮者,天地之序也。上承天道,下應人倫,中通萬物。”
    蒼老聲音又道:“不錯。那你可知,為何要‘克己複禮’?”
    陳有望正色,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雲霧,直視那不可見的山主:“克己複禮,乃是為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人之欲念如洪水猛獸,唯有以禮為帝,方能約束本心,使人不至於迷失。禮,不僅是外在的規矩方圓,更是內心的道德律令。正如這山川草木,各有其序,人倫社會亦需禮法維係,方能和諧共生。”言罷,他輕輕抬手,指間似有光華流轉,周遭的空氣似乎都為之一肅,一幅幅儒家先賢講經論道的虛幻畫麵在他周身緩緩浮現,又漸漸消散,留下滿室書香與肅穆。
    “說得好啊,禮知,把這位先生的話抄寫三百遍漲漲記性。”蒼老的聲音嚴肅道。
    男童聞言,淚水頃刻間奪眶而出,那就是一個難過。
    “進來吧,”話音剛落,籬笆小院的木門自己就向內打開了。
    白衣儒生剛踏入小院的木門,眼前景象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座古樸的宮殿出現在雲霧之中。殿前站著一位白發老者,手持拂塵,仙風道骨。但陳有望知道,這位看似慈祥的老者,正是天青山的主人,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
    “晚輩陳有望,拜見山主。“陳有望躬身行禮。
    山主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重明身上:”這隻雞不簡單啊。"
    重明昂起頭,黑紅相間的羽毛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它張開喙,吐出一縷赤色火焰,火焰在空中化作一隻展翅的鳳凰虛影,轉瞬即逝。
    山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原來如此。你們是為涅槃氣運而來?"
    陳有望點頭:”正是。重明本是鳳凰後裔,因故失去涅槃氣運,特來天青山求取。"
    山主沉吟片刻,道:"涅槃氣運非同小可,你們可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
    陳有望正色道:"隻要不違背儒家道義,晚輩願付出任何代價。"
    山主輕笑一聲:"好一個儒家道義。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話音未落,山主手中拂塵一揮,整個天青山的上空頓時風雲變色。陳有望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然置身於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是無盡的虛空,唯有腳下一條青石小徑蜿蜒向前。重明在他肩頭不安地抖動著羽毛,發出低沉的啼鳴。
    "這是"陳有望眉頭微皺,他感覺到這片空間中蘊含著某種玄妙的道韻。混沌虛空中忽有青芒乍現,陳有望低頭看去,青石小徑竟是由無數細小文字鋪就。那些文字時而是甲骨文,時而化作鍾鼎文,最後定格成秦篆模樣——正是儒家失傳已久的《禮經》殘篇。
    重明突然發出尖銳啼鳴,黑紅羽毛根根倒豎。前方霧氣翻湧處,竟有個渾身纏繞鎖鏈的孩童緩步走來。那孩童麵容與陳有望幼時別無二致,隻是雙眸赤紅如血,每走一步,腳下青石便崩裂數尺。
    "禮法枷鎖,困我千年!"孩童尖嘯著扯動鎖鏈,虛空頓時響起金鐵交鳴之聲。陳有望袖中《論語》竹簡自動飛出,在半空展開成金色屏障,卻見屏障上映出無數畫麵——書院同窗慘死妖爪、發妻在瘟疫中化作枯骨、弟子持劍刺向自己咽喉
    重明振翅噴出赤炎,火焰中浮現鳳凰真形,卻在觸到孩童的瞬間被黑氣吞噬。"這是你的心魔。"蒼老聲音在虛空回蕩,"涅槃氣運需經三昧真火煆燒,你若斬不了這執念"
    陳有望突然盤膝而坐,腰間玉佩綻放青光。他咬破指尖淩空書寫,鮮血化作"克己複禮"四個篆字印入心口。“禮者,非縛人之繩,乃渡世之舟。”隨著話音,那些崩裂的青石竟重新聚合,每個文字都綻放出璀璨金光。
    孩童發出淒厲慘叫,身上鎖鏈突然暴漲,將陳有望連同重明一起纏住。虛空開始坍縮,青石小徑盡頭浮現青銅巨鼎,鼎中燃燒的正是涅槃真火。
    "先生小心!"重明突然口吐人言,尾羽爆發出七色霞光。陳有望趁機並指為劍,以血為墨在虛空畫出河圖紋樣。當最後一筆落下,整片混沌轟然震動,青銅鼎中真火化作火鳳直衝雲霄。
    那心魔孩童突然露出詭笑,身形化作黑煙鑽入陳有望眉心。青衫瞬間爬滿血色紋路,陳有望的瞳孔開始泛起金紅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