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未有期
字數:4182 加入書籤
清晨,天光微亮,薄霧如紗,籠罩著這座依山而建的縣城。阿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開房門,迎麵撲來一股清冷的山風,帶著幾分濕潤的泥土氣息。單管事早已候在院中,手中捧著一封無墨信件,神情肅穆。
“不炗少爺,該動身了。”單管事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卻不失溫和。
阿良點點頭,接過信件,隨手揣入懷中。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中隱隱有些期待。昨日那位從自家門前匆匆離去的老秀才,姓荀,言談舉止間透著幾分不凡,外加幾分童趣,讓少年郎對其頗有好感。
兩人一路無言,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穿過大大小小的街巷,向城外的山腳走去。老秀才的住所並不遠,卻格外幽靜,幾間茅屋掩映在竹林深處,門前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水聲清脆,仿佛能洗滌人心。
阿良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調節著因為一路急走而紊亂的呼吸,抬手輕輕叩門。片刻後,門內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老秀才推門而出,見到青衫少年,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小娃娃起得倒是挺早啊,不過你家父親怎麽沒有一同來呢?”老秀才笑道,目光落在阿良身後的單管事身上,微微點頭致意。
阿良拱手行禮,道:“秀才老爺子,家父昨夜吃飯的時候和我說,他有事要去一趟大崇王宮,但是又答應了要將這封信交給你,就派我來送信了。。”
老秀才接過信件,並未立即拆開,而是側身讓開一條路,道:“既然來了,不妨進來坐坐。”
青衫少年猶豫片刻,回頭看了看白袍中年男人。白袍男子微微頷首,示意他不必拘謹。少年這才邁步踏入院中。
院內陳設簡單,卻處處透著雅致。一張石桌,幾把竹椅,牆角處還擺著一盆開得正盛的蘭花。老秀才請兩人坐下,自己則轉身進屋,片刻後端出一壺熱茶,為兩人各斟一杯。
茶香嫋嫋,阿良捧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隻覺得入口清甜,回味悠長。他放下茶杯,忍不住問道:“秀才老爺子,這茶可是山中所采?”
老秀才笑道:“正是。山中野茶,雖不及名品珍貴,卻自有其風味。”
少年點點頭,心中對這位老秀才又多了幾分好感。他環顧四周,見牆上掛著一幅字畫,筆力遒勁,意境深遠,便問道:“先生也喜歡練字?”
老秀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笑道:“閑來無事,隨手塗鴉罷了。倒是小友,在淩絕山上的那座書院待得可還習慣?”
阿良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嗨,不怕老頭子笑話,我在書院不過是混日子罷了,父親總說我心性貪玩,難成大器。恰巧啊。”少年話還未說完,似突然想到了什麽,親親偏頭看著坐在一旁翻書的中年男人,便不再言語。
老秀才見狀也是立刻明白這少年心中有所顧慮,笑著搖頭道:“少年心性,貪玩本是常事。倒是你父親,對你期望頗高。”
阿良聞言,神色一黯,低聲道:“父親已是聖人,我若不成器,豈不是丟了他的臉麵?”
老秀才微微一笑,道:“聖人之後,未必非要成聖。世間道路千萬條,何必拘泥於一途?”
阿良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老爺子你這話說的很有水平,我覺得吧,這聖人應該讓你來當才是,嘻嘻。”
老秀才放下茶杯,目光悠遠,緩緩道:“你這小娃娃談吐確實不像是書香門第,不過老頭子我啊,就喜歡和你這樣本真的小娃娃聊天,和你父親聊天雖然也是高山流水,可是難免遇到些細小積石,惱人心境哈哈哈哈。”
青衫少年得意的用胳膊肘輕輕撞擊了下隔壁的白袍男子,少年挑起眉毛,驕傲的抬抬頭,似乎在說“瞧見沒有,這就是小爺的魅力。”
片刻後,老秀才忽然問道:“小友可曾想過,若是書院無趣,不妨來我這兒?”
阿良一愣,抬頭看向老秀才,見他神色認真,不似玩笑,便問道:“先生也打算開宗立派?”
老秀才點頭道:“正是。我雖不才,卻也願為天下學子開一扇門,傳道授業,解惑答疑。”
阿良沉吟片刻,搖頭道:“老爺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家父已是聖人,若我再拜老爺子你為師,恐怕於他顏麵有損,而且啊,我覺得老爺子往後也必定是一大儒家聖師。”
老秀才聞言,哈哈大笑:“小友倒是直率。不過,聖人之後,未必非要拜聖人為師。你若願意,隨時可來尋我。”
阿良點點頭,心中卻有些複雜。他雖貪玩,卻也明白父親對自己的期望。可是成日裏讀這些死板文字,實在是不對自己胃口,成不了讀書的名儒,成為個人人稱讚的俠客不也算是光宗耀祖?
正思索間,單管事忽然起身,道:“不炗少爺,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啟程送你回書院了。”
阿良回過神來,連忙起身,向老秀才擺擺手道:“老爺子,謝謝你的茶,下次換成白水更好,畢竟我不是真的讀書人,品不來茶。下次休沐,我再來看您。”
老秀才含笑點頭,目送兩人離去。待院門關上,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無墨信件,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這小家夥有意思的很呐,任由環境如何影響,其本性倒是一點沒受影響。”
回程路上,阿良一路沉默。單管事走在他身旁,忽然開口道:“不炗少爺,方才那位荀先生,確實為數不多的有趣讀書人,以往那些來拜訪老爺的儒士大多給人一種,學識很高,但卻離真正的普通人家很遠的感覺。”
阿良點點頭,道:“單伯,你覺得讀書好,還是練劍好?”
單管事笑了笑,道:“讀書可明理,練劍可強身,二者應該是並無高下之分的,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覺得讀書比練劍更有前途,你看老爺不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嗎?”
阿良若有所思,抬頭望向遠方。山間雲霧繚繞,仿佛隱藏著無數未知的道路。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未來,或許並不像父親所期望的那樣清晰。
——————————————————————————————————
大崇王宮,金碧輝煌,殿宇巍峨。晨光灑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仿佛為這座象征著權力與威嚴的宮殿披上了一層神聖的外衣。
一襲青衫,步履從容地踏入正殿。殿內早已候著數位朝中重臣,以及幾位皇族子弟。眾人見青衫男人的到來,紛紛起身行禮,神色恭敬。
“孟聖人,今日難得請您入宮,實在是有一事相詢。”一位身著蟒袍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正是大崇王朝的宰相。他語氣謙遜,目光中卻帶著幾分急切。
孟軻微微頷首,道:“宰相大人不必多禮,有話但說無妨。”
宰相沉吟片刻,道:“近日天象有異,北方邊境屢有異動,朝中上下皆憂心忡忡。不知孟聖人對天下運勢有何高見?”
孟軻目光平靜,環視眾人,緩緩道:“天下運勢,如江河奔流,有起有伏。大崇立國數百載,根基深厚,然外患內憂,皆不可輕忽。”
一位年輕的皇族子弟忍不住問道:“孟聖人,依您之見,我大崇該如何應對?”
孟軻淡淡道:“治國如修身,需明理、正心、持重。外患雖急,然內修更為根本。若能以民為本,以德服人,則天下自安。”
宰相聞言,若有所思,點頭道:“孟聖人所言極是。隻是如今朝中人心浮動,恐非一日之功可解。”
孟軻微微一笑,道:“人心如水,靜則明,動則濁。若能以靜製動,以德化人,則亂象自平。”
眾人聞言,皆陷入沉思。殿內一時寂靜,唯有窗外風聲輕拂,仿佛在低語著天下的秘密。
片刻後,孟軻起身告辭。眾人雖有不舍,卻也不敢挽留,隻得恭送他離去。
走出王宮,孟聖人抬頭望了望天色,眼中閃過一絲深邃。他低聲自語道:“天下運勢,終究在於人心。小梁啊,你的路,又該如何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