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竹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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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衫少年拖著略有不便的身軀,緩步走到了學舍門前,太陽已然升到了正空,春日的驕陽一點不輸夏天的烈日,少年本能地想要升起右手減緩陽光的衝擊,但才升至胸前便疼痛難忍不得不放下。
    少年左手指縫間漏過的光斑灑在青石板台階上。昨天夜裏睡覺前,少年還未覺得如此疼痛難耐,今日醒來便叫苦連天。想來往日裏父親教訓自己,還有陳先生教自己習武的時候,可從來都是睡一覺便完好如初的,看來這打人也是一門大學問啊。少年不禁感慨,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讓自己咕咕作響的肚子,別再鬧騰了,本來身體就疼得難受,可謂是內憂外患啊。
    書院的先生們自然已經知曉了昨日發生的衝突,但是大家都十分默契的選擇了不作任何處理,打算讓這件事情就這樣平靜的過去,因為無論哪一方的長輩,他們都不想得罪。
    孟梁一瘸一拐地穿過已經用完午飯的人潮,一路上有不少學子的目光投向這位臉上有著明顯青紫的少年,少年將視線看向他們時,他們便慌忙地將自己的目光轉向別處。看到他們這般反應,少年隻覺得有趣,爽朗地笑了起來,心中暗自笑罵道:“怎麽一個個跟個小姑娘似的,瞧了便大膽地瞧唄,這有什麽。”
    常言道,冤家路窄,明明書院是那般的大,孟梁還是遇到了昨天和自己交戰的餘宴幾人。青衫少年已經開始心中打起了腹稿,準備應對這個嘴臭的家夥,然而讓孟梁沒有想到的是,那迎麵走來的少年隻是微微張開了嘴,但一點聲音沒有發出來,其餘幾人的眼神遊移不定不敢與孟梁相交。微胖少年最終還是合上了雙唇,主動讓了較大的身位,從青衫少年身旁繞了過去。
    終於,孟梁來到了書院的食堂,他先是去看了擺在大廳門後的木桶裏還有多少米少,今日的米飯水看來是放的有些多了,書院裏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大多吃不習慣這種軟趴趴的飯,所以比往日要留得多些。
    “喲,這不是咱們的孟少俠嘛,我差點以為你要成仙了呢,原來還是知道餓了自己來找吃的哈。”
    胖師傅的聲音裹著蒸騰白霧砸過來。孟梁眯起眼,看見灶台前立著座肉山——說是庖廚,倒更像尊彌勒佛。那件油漬斑駁的圍裙堪堪兜住滾圓肚皮,腰間懸著的玄鐵菜刀卻隱隱泛著青光。
    柳藏春正倚在窗邊剝蒜。兵家修士的指節粗糲如老竹,蒜瓣在他掌心轉個圈便褪得雪白。“昨日那記回馬槍使得妙。”他頭也不抬,蒜皮簌簌落進陶盆,“就是收勢時腳跟多轉了半寸,否則餘宴那招‘鐵鎖橫江’根本近不得身。”
    青衫少年怔在原地。昨日傍晚的時候原來這位柳前輩就在附近,自己那點雞毛蒜皮的功夫這下是全被看光了,可是那個環境,按道理來說四處應該沒有其他人才對。
    胖師傅似乎明白了少年的疑惑,笑著說道:“陳先生給你找的這個家夥,好歹是觀海境的修為,你要知道這在一些尋常的修士嘴裏,起碼是位刀神,觀個百裏秋毫,就和你呼吸一樣簡單。”說話間,胖師傅舀了勺熱羹澆在孟梁碗裏,“來,喝了這碗湯對你的傷有好處的,小胖公子那幾位也喝了。”
    “不過你別說,雖然那幾個公子哥,平日裏這不行那不行的,但是這諾言倒是信守,咬死了說是昨天一道遊玩時,不小心從高處的樓梯上跌落,翻滾了幾圈才導致這般可笑模樣。”柳藏春憋笑道。
    本身正在專心致誌吃飯的少年郎,聽到這話慢了下來,嘴巴鼓鼓地說道:“想不到餘宴那家夥,居然也有這麽爺們的一麵。”
    “再來說說你小子,昨日裏使的招式都太過胡亂來了,我是半點沒看出你是認真學了,小陳給你劍譜的樣子,也就其中幾招有點樣子。”柳藏春撥弄著遮擋在自己麵前的劉海,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是這麽說,不過你小子的劍意還是有的,要不我做一把好些的劍送給你玩玩?”
    “敢問前輩真是要送我?送的話是什麽材質呢?”少年郎的目光炯炯有神,歡快地眨動著。
    “你們書院什麽最多,就是什麽材質的。”
    少年郎一聽自然知曉,這位兵家前輩並不會真的給自己打造一把神兵利器,畢竟學院裏最多的是竹子,而自己已經有了陳先生送的那把竹劍,雖然有些破損,但是並不影響其在自己心中的喜愛程度。
    “誒誒誒!別走啊,我做的竹劍可不一般啊,而且你別忘了,胖師傅說我是什麽境界,你覺得我做的竹劍會是普通物件嗎?”柳藏春見到少年的目光很快沒了先前神色,並且已經起身離去,趕忙出言勸其留下。
    “柳前輩,我已經有陳先生送我的竹劍了,無需再來一把,渾身痛得厲害。就先回去休息了,等我恢複好了,再勞煩你教我習武吧。”少年的聲音似乎非常疲憊,他駝著背,一瘸一拐地離開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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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時,山霧裹著細雨悄然漫入書院。孟梁蜷在學舍竹榻上,聽著簷角銅鈴在風中叮咚作響。左眼腫脹處傳來陣陣刺痛,他摸出父親給的三枚山鬼錢,借著燭光細細端詳。錢幣上的銘文突然泛起幽藍微光,似與遠處驚雷遙相呼應。
    "轟隆——"
    柳藏春抽出腰間短刀削起竹枝。"兵家製器首重勢。"刀鋒刮去青皮,露出細密如魚籽的竹紋,"當年我在北疆雪原,用凍死的馬骨磨了柄匕首"嘴巴不停地念叨著自己的過往。
    新月爬上竹梢時,三尺青竹已初具劍形。柳藏春用粗布裹了劍柄撇在自己的腰間:"當年我第一把刀叫‘嚼雪",不知道那小子會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呢?"
    晚風穿林而過,竹劍突然發出洞簫般的清鳴,驚起夜棲的山雀撲棱棱掠過潭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