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路明非猜測的一樣。
    芬格爾的確就是所謂的‘炎之斬牛人’，而他當時出現在網絡空間之中，則是因為他與名為諾瑪的AI有些關係
    不僅如此，他甚至早就開始關注著名為路明非的存在。
    他被學校領導下令來監視著路明非這個s級，之所以選擇芬格爾，除了因為這個男人習慣打交道外，也是因為他有著校領導信任的能力。
    按照原定的劇本，路明非不可能發現芬格爾的問題——但現在顯然不對。
    路明非變了，變化還很他媽大。
    芬格爾確信對方已經在警惕自己。
    這下難搞了啊~~~~
    芬格爾自己倒是無所謂。
    不如說，他在故意用這種拙劣的方式提醒路明非。
    為何？
    【卡塞爾】
    【秘黨】
    【校董會】
    他到底站在哪一方的利益上，無人知曉。
    兩個各懷鬼胎的男人背對彼此，隻等時間靜靜流逝.
    路明非在最初的警戒後還是放鬆了自己的身體。
    ——想也沒用。
    如果對方不想揭開假麵，那就沒必要深入了，故意賣個破綻給我，要麽是試探，要麽是示好。
    無論哪邊都不會立刻下手吧。
    路明非回憶著自己在夜之城學到的談判桌常識。
    然後徹底閉上了眼睛。
    總之，遇到困難睡大覺。
    【嗚————————】
    路明非睜開了眼睛。
    他聽見了鈴聲和火車汽笛的聲音，於是從淺層睡眠之中醒來。
    “嗯”
    芬格爾也慢半拍從地上爬了起來，兩人順著聲音望去，一列火車剛剛進站，車燈的光芒在月台上閃過，淩晨兩點，在一個沒有加班車的夜晚，CC1000次快車進站。
    這種幾乎像是靈異現象的現狀沒有驚醒火車站的警衛亦或者任何人，芬格爾對路明非點頭，路明非也就確認了這輛列車的身份。
    高速列車停在鐵軌上，亮著刺眼的頭燈。車是黑色的，流線型的車身，耀眼的銀白色藤蔓花紋在黑色的漆麵上展開，華麗如一件藝術品。
    旋即，車門滑開。
    路明非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他本以為這趟列車裏麵如果有接應自己的人，那也應該是古德裏安教授。
    但此刻，出現在路明非麵前的老人
    身材挺拔修長，脊背始終保持著筆直的狀態，向自己走來時步伐穩健有力，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與風度。身後緩停的列車內燈光閃爍，透過單層玻璃灑在他身上，讓他的白發像是鍍了一層金。
    那套標誌性的黑色西裝，以及從上衣口袋露出一角的白色絲綢手帕，都讓路明非不得不回想起那個同樣騷包的弟弟。
    但如果說路鳴澤是極品紅顏美少年，那麽麵前這個就是極品老頭！
    【現可公開的情報】
    【希爾伯特·讓·昂熱】
    【一言以蔽之——混血種如今的支柱。外表看上去是風度與氣質俱佳的時尚老頭，但本質上是不折不扣的戰爭狂熱分子。
    出生於英格蘭的約克郡，但是人生最重要的時間則於德國度過，在昂熱所處的時代，那是龍族仍舊沉寂，而混血種們則以肉眼可見速度繁盛的時代。
    來自全世界的混血種因為某個存在而聚集在一起，但他們的結局並非是眾誌成城，而是在盛大的葬禮之中消亡，留下的，僅有昂熱一人。
    他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屠龍者，甚至可以說是——唯一一個稱得上‘屠龍者’的男人，但幸運的是，他兼職教育家，所以哥哥你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學習到不少東西~】
    路明非的注意力僅有十分之一放在了那些文字上。
    說實話，如果說其他人的【信息麵板】是幫助路明非了解他們，那麽對於昂熱而言這有些畫蛇添足了。
    即便沒有那些吹噓用的文字，路明非也已經感受到了.
    “初次見麵。”
    現實之中，老人笑著向著男孩抬起了手。
    滑落的袖口讓路明非能夠清晰看見對方小臂深刻的肌肉線條，隻是抬手的動作都讓人感受到沉重的壓迫感。
    如果還沒去過夜之城，如果還不知曉戰鬥的本質，如果還不曾在生死的邊際線遊曳他已經無法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吧
    芬格爾的前車之鑒讓路明非忍不住用【電流推動】去進行掃描。
    結果是——
    【義體改造率：0%】
    然而.感受老人那非人的壓迫感，路明非完全沒放下心來。
    “我叫希爾伯特·讓·昂熱，你接下來四年校園生活的校長。”
    昂熱紳士地露出笑容，眉眼之中是毫不掩飾的熱誠。
    “我實在是忍不住到學校再和你見麵了，路明非。”
    “歡迎來到卡塞爾。”
    ——
    【呼——】
    列車在漆黑的夜色裏疾馳。
    車廂是典雅的歐式風格，四壁用維多利亞風格的花紋牆紙裝飾，舷窗包裹著實木，墨綠色真皮沙發上刺繡金線，沒有一處細節不精致。
    路明非和芬格爾都換上了卡塞爾學院的校服，白色的襯衣，墨綠色的西裝滾著銀色細邊，深玫瑰紅色的領巾，胸口的口袋上繡著卡塞爾學院的世界樹校徽，學院的裁縫雖然從沒量過他的身材，卻把衣服做的貼合無比，路明非翻開袖口，看見了裏麵用墨綠色線刺繡的名字，Ricardo
    他也不知道這個英文名哪裏來的，或許是凱撒幫忙的吧？
    路明非又抬頭看向更衣間中的鏡子。
    鏡子之中，少年有著一席深褐色的頭發，眼睛漆黑，眉目說得上清秀，眼角微下垂。
    配合挺拔的身板，其實還有那麽幾分小帥。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走出了列車上的更衣間。
    “師弟！很帥嘛！”
    剛一拉開車廂之間的鏈接門，就頂上了廢柴師兄芬格爾熱情的大拇指。
    此時，他正半個身子背對著路明非，而列車內放著一張橡木條桌，不知何時已經擺上了一塊白色的瓷盤，芬格爾一隻手拎著一塊看上去酥脆可口的德式烤豬肘子。
    另一隻手臂則靠在身後的靠墊處，扭著脖子，芬格爾上下掃視著路明非的身板，砸吧嘴，感慨道，“讓我想起了我剛入學的時候，也是這麽意氣風發。”
    可惜芬格爾的感慨來不及得到路明非的應和，就被旁邊人打斷了。
    “你那時候的確也是意氣風發，但就是有些跳脫過頭了，沉不下氣來。”
    和芬格爾隔了一個桌子，昂熱雙手抱胸，麵帶微笑。
    “而你，明非，我還不夠了解你，但至少在飛機上的行動，你做的非常出色。”
    飛機上的行動，那當然是指路明非和凱撒共同救下一整個客機的壯舉，說實話，如果沒有路明非的話，光靠凱撒一人，估摸著最多也就讓飛機勉強降落，但絕對無法平穩滑行。
    機艙大概率側翻，而在那種情況下，幸存者有十分之一都已經是幸運中的幸運。
    “你做得很好。”
    昂熱的誇讚不似虛情假意，麵對老人這樣認真的態度，路明非也意外有些受寵若驚起來。
    為什麽呢？
    這好像不是第一次。
    路明非忽然想到。
    自己第一次和大衛見麵時，也有類似的感覺，一種莫名的親近感——而昂熱給他的感覺更為強烈。
    不對，不僅是這兩人。
    還有芬格爾，凱撒，乃至陳墨瞳和古德裏安，路明非似乎比起仕蘭中學的同學，對他們都要更加放得開自己。
    這麽想來，他們的共同點是
    “等了很久了吧？”
    耳邊傳來的聲音，比預想之中還要更加溫柔幾分，讓路明非下意識頓了頓。
    他看向昂熱，而昂熱則以溫潤的眼神同樣掃向路明非，好像看穿了路明非的疑惑。
    他吐出一個詞匯。
    “血之哀。”
    “混血種天生具有特殊血統，這種介於人類和龍類之間的身份，使他們無可選擇地麵臨或多或少的排斥，既難以完全融入人類社會，又與真正的龍類存在本質區別。”
    昂熱開始解釋起來，他的聲音沉穩而緩慢，帶著令人聽下去的吸引力，或許真的如他所說，他是個優秀的教育家。
    而他眼中的接納讓路明非確信，昂熱和他有著近似的感觸。
    “等級越高，血之哀的濃度就會越高。這份孤獨龐大得就像外麵永恒凍土帶上的冰川，在年複一年的雪風中越堆越高，永不融化，越來越高峻，越來越鋒利。但總有一天，當孤獨的重量超過了極限，它就會崩塌，雪崩的狂潮會把整個世界都吞噬。”
    血統？
    在這個世界，血統似乎就決定了一個混血種的能力。
    而說到這個，路明非忽然想起今日的飛機失事事件。
    在那次事故之中，在最後關頭拯救飛機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一個能夠在‘減緩’的時空中行動的人。
    比自己更快，比大衛更快——
    那個人.
    “我很高興，在那之前找到了你。”
    昂熱看著路明非，忽然發自內心地展露笑容。
    而看著老人那‘深情’的眉眼，路明非嘴角努動幾下，然後同樣麵色嚴肅地開口——
    “校長。”
    “嗯。”昂熱點頭，鼓勵路明非說下去。
    於是路明非深吸一口氣。
    “您不覺得血之哀這個設定有點太中二病了嗎，我覺得我隻是單純社交能力差到交不到朋友啊，你們會不會也是啊？”
    “.”
    昂熱抱胸，身體向後靠，雙眼一閉，溫柔道。
    “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