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晨光透過酒館的複合防彈玻璃，在滿是劃痕的吧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傑克·威爾遜趴在吧台前，手裏還攥著半瓶龍舌蘭，琥珀色的酒液晃蕩著好似金色的海洋上滿布碎銀。
    男人的皮夾克上沾著幹涸的血跡，散發出一股混合著硝煙和酒精的刺鼻氣味。
    “又他媽喝成這樣。”威爾遜太太一邊擦拭酒杯，一邊用抹布狠狠抽了下兒子的後腦勺，“知道的會明白你是因為偶像走了才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把自家準備娶進門的姑娘給弄丟了。”
    “瞧您這話說得.我真把米絲蒂叫來你又不開心。”
    傑克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下巴上還沾著黃芥末醬，他們家酒吧不怎麽賣食物，這是昨天夜宵在路邊攤買的熱狗粘上的。
    他打了個酒嗝，“而且L啊，那可是L！”
    “你懂嗎老媽！整個夜之城，隻有他敢和亞當重錘當麵對峙還把對麵弄死了！他殺死了【傳奇製造機】！他他媽簡直就是最屌的傳奇！”
    “別他媽他媽的叫個不停！”
    威爾遜太太又用抹布抽了自家兒子腦袋一下，表情憤憤。
    “我也不指望你不犯花癡，但現在，你得起來給我打掃衛生。”
    傑克聞言往自己背後看了看。
    酒館裏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空酒瓶和煙頭，角落裏還躺著幾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傭兵。空氣中彌漫著酒精、消毒水和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
    最近這幾天他們都在狂歡，雇傭兵界都在傳得罪了荒阪的路明非要麽被軍用科技挖走了，要麽會作為流浪者隱居下去。
    大家又是遺憾又是理解，反正最終的結論是不如買醉。
    L的唯粉們齊聚威爾遜太太的酒吧開始放縱，見到一個客人就把他們拉到自己麵前，嘴上嘀咕著什麽‘你有聽說過傳奇雇傭兵L荒阪行的故事嗎？’
    這樣的屁話說多了，消息也就越來越傳出去，最後成了大規模的醉漢集中營。
    傑克有些牙酸，他踹了踹幾個熟知的雇傭兵的屁股，讓這群蛄蛹的肉蟲爬起來陪自己一起幹活。
    窗外的夜之城正在蘇醒，全息廣告在晨霧中閃爍，街道上飄蕩著垃圾和油汙的氣味。幾個流浪漢蜷縮在對麵大樓的陰影裏，身上蓋著破舊的毛毯。
    遠處傳來警笛聲，NCPD的警告聲被淹沒在其中。
    而忽然的，廣播聲覆蓋了一切。
    【早上好！夜之城！】
    【昨天的死人樂透，最後的結果是滿打滿算的整整三十個！】
    【多虧了沒完沒了的幫派火拚！光海伍德就掛了十個！但有一位警官也掛了，我看你們全得賠錢！因為NCPD~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哦？什麽？這些開場白太熟悉——當然！這就是夜之城！不過，要說到最近的大事件，吼吼，我們就不得不提那個殺上荒阪塔的瘋子小隊！】
    【要我說，這雇傭兵太拚命了~】
    【後續影響導致荒阪公司損失何止數十億，某個傳奇製造機成功埋進了墳墓，荒阪公司大量裁員，我們又能夠在街道上看見不少陌生麵孔了~】
    【而我們的傳奇們呢？】
    【哈哈，整個城市都知道他們的名字！更知道荒阪也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沒人敢找他們的麻煩，活著的傳奇！就連羅格都在替他們撐腰！】
    【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準確點說，除了荒阪公司以外的公司，全都在叫好呢~】
    【現在市場裏全在賭，賭他會不會回來，賭他什麽時候回來！】
    【如果你也想加入這場盛宴——請接入下方的網絡地址~】
    【我是你們的鐵哥們斯坦！】
    【和我一起，開始逐夢之城的新一天吧~】
    “哈！什麽不敢回來！”
    傑克皺眉，“什麽叫雇傭兵太拚命了！這家夥什麽都不懂！我要拉黑他！”
    就在傑克放下掃帚，開始操作自己的腦機的同時——
    “比起拉黑，還是屏蔽更好。”
    “不然那家夥會以【請指出我們頻道的不足】為理由強行讓你填寫三分鍾的問卷調查，直到你煩了然後忘記拉黑。”
    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門楣上的銅鈴輕響，像一聲慵懶的歎息。
    女人站在門口，早晨的陽光給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藍色短發似乎抓了點保濕，幾縷發絲貼在臉頰，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的聲音輕柔，側臉像是被雨水衝刷過的瓷器，泛著瑩潤的光。
    明明颯然利落，但是又充沛著難以移開視線的女性魅力。
    吧台後的威爾遜太太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
    “好久不見，親愛的”
    而傑克也瞪大了眼，驚喜地大喊。
    “V！！”
    V轉頭，頭發在空中劃出細碎的弧線。
    “嗨，傑克，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你這大忙人，怎麽會有空來我這破地方！”
    “傑克！”這聲是威爾遜太太的怒吼，她似乎對‘這破地方’這話頗有微詞，即便她知道傑克完全心裏不是這麽想的，他隻是說順嘴。
    “高情商的說法是——來見見你們。低情商的說法是——你剛才不是聽了廣播嗎？”
    V聳肩。
    “【大量失業人員】。”
    她又指了指自己。
    “你？！！”
    傑克幾乎大聲喊了出來。
    “你不是和我說你在反情報組織裏麵混的風生水起呢嘛！是是因為L他們嗎？這活和你有關係？”
    “嗯哼。”
    V也不推脫，坐到了吧台前，頗為做作地歎了口氣。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看到傑克糾結的表情，V笑了笑。
    “別多想了，我沒被調查。”
    “我給L的方便都是背地裏進行的，沒被上麵的人看出來，隻是單純沾到點邊所以才被引咎辭職了。”
    她其實撒謊了。
    雖然說的確這次的事件和V有關，反情報組織也的確被大量裁員——但是這和V沒有關係。
    拖延時間，保護公司財產，甚至和義體金剛實驗體正麵對戰。
    V是被重錘都認可的人才，在大量裁員的現在，她是公司看中的人才。
    但V還是辭職了.她隨便找了點理由，甚至故意往自己的身上潑了點髒水——一是因為她知道，凡事都會留下痕跡，荒阪裏麵疑神疑鬼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待在那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擔心有人翻舊賬把自己弄死。
    二是因為
    老實說，她也不太想繼續做下去了。
    累，壓力大到每天都在腸胃炎，到處都是勾心鬥角，隻要稍微鬆懈一點就可能被其他利益集團吞噬。
    公司有公司的安慰，但也有隻存在於公司內部的黑暗。
    說到底，公司狗也隻是體麵一點的豬玀罷了。
    “那你.想好以後怎麽辦了嗎？”
    傑克坐到V旁邊，有些別扭。
    他其實有些話想說很久了，但是不好意思。
    “不知道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V喝著威爾遜太太調好的酒，心裏也有些躊躇。
    她其實也和傑克一樣有些想法，但是不知為何卻在等待。
    等.
    等什麽呢
    哎，真是搞不懂自己.
    V自嘲一笑，旋即轉頭看向傑克，“傑克，說起來你之前邀請過我當雇傭兵吧，那個邀請現在還——”
    “叮咚叮咚，請問這邊的酒吧還在營業嗎？”
    被打斷了。
    但是V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懊惱，而是下意識看向門外。
    那個聲音有點熟悉。
    比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少了幾分幹涸的沙啞，多出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和慵懶隨性。
    在門外站著的男人背對著光線，輪廓刻在地上，投出狹長的陰影。
    路明非手肘靠著門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呃需要我過會再過來嗎？”
    “不不不不！！”
    傑克連忙否認，興奮地臉龐都在顫抖。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L！”
    “嗯——”路明非也咧嘴一笑，“我果然還是適合這裏。”
    這裏。
    這個霓虹都市。
    這個逐夢之城。
    “而且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答應過你無論什麽要求都要答應你的。”
    “怎麽樣，有什麽我可以做的嗎？”
    路明非問話的同時左右掃視，他看到對自己舉杯示意的威爾遜太太，在地上掙紮著打算爬起來打招呼的雇傭兵，還有.
    啊，是那個時候的公司狗。
    路明非也注意到了V。
    說實話，就像V當時也看見的他和現在有所不同一樣，到現在他才能夠好好看清楚V的臉。
    眉骨線條英氣而不失柔美，眉梢微微上挑，帶著幾分不羈的銳氣。
    皮衣領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上麵隱約可見一道淡粉色的舊疤，像是落在瓷器上的櫻花。
    很漂亮英氣的女人。
    但比起臉，路明非對她印象如此深刻，果然還是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像是盛滿了夜之城的霓虹，虹膜呈現出獨特的紫羅蘭色，眼尾微微上翹，在眨動時仿佛能抖落星光。
    在那個大火燃燒的荒阪塔內，和自己對峙的女人，那一瞬間的悸動.
    不知為何，兩人對視著，竟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而就在這奇怪的氣氛逐漸濃鬱的刹那——
    “太好了！”
    傑克尖叫。
    “我早就在夢想這一刻！”
    他左看一眼V，右看一眼L，搶在所有人之前顫抖地叫出聲來，“我們一起組個雇傭兵團隊吧！”
    “你！你們打槍都好的好好聽！”
    “我們一起組隊！一起當雇傭兵好不好！”
    路明非和V都吃驚了一瞬，但轉念一想.竟然完全不覺得意外。
    他們再度對視，同時笑出來。
    “那好啊，剛好我對這位小帥哥很好奇。”
    V颯然一笑。
    “那我盡量不讓您失望。”
    路明非幹笑答應了下來。
    就這樣.
    時間來到207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