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初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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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人遊戲的刺激在於衝動。
    腎上腺素上升的瞬間,栗夏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率在變快,唇幹舌燥。她隻好起身接水,試圖通過大口喝水來緩解,讓自己清醒些。
    是激將法使然還是故意撒網,栗夏不確定。
    確定的是:F是來者不拒的高手。
    不過無妨。
    她想認識F是真的。
    但,口嗨也是真的。
    冒險之流裏,猶豫不決的魚線是小魚最好的逃生機會。
    憑什麽他說重來就重來?
    栗夏起了幾分頑劣心思,倒回躺椅打字:【遊戲隻有一次】
    F:【所以我錯過了是嗎】
    栗夏打官腔:【是的,很遺憾】
    F:【玩家申請複活】
    還挺會。
    栗夏小手遊刃有餘:【遊戲已經結束,複活沒有意義】
    大概有半分鍾的沉默。
    F:【那如果我說,我沒當作遊戲呢?】
    啊?
    栗夏眨眨眼睛,看了兩遍。
    他這是什麽意思?
    真想談啊?
    栗夏狠狠心說:【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對麵再次沉默一瞬。
    F:【你和別人也玩過這個遊戲嗎?】
    栗夏這次決定當個老實人:【沒有】
    F:【嗯】
    F:【回國的時間定下來,我會告訴你】
    栗夏想到他說,回國我們再決定。
    她本是一時興起,不報什麽期待。眼下,對方語氣這樣的鄭重,過分的信任,倒顯得她格外輕浮隨便。
    好似他隻要一回國,他們就真的要正式地開始談情,說愛。
    明明這才是他們第一次私信對話。
    栗夏便故意問他:【所以回國後是要決定什麽?】
    F:【決定我們要不要談戀愛】
    ……
    一記直球打過來,栗夏臉頰忽地發熱。
    既然他這樣講,栗夏也不去思考什麽真真假假,她隻做落落大方順水推舟的事。
    至於舟行到何處,看她心情。
    栗夏:【那正好給你時間好好考慮嘍】
    不知為何,F的語氣似是有些無奈:【不知道到底是誰需要好好考慮】
    怎麽,難不成是她?
    栗夏盯著聊天頁麵,心裏哼哼兩聲。
    原來,和F聊天是這種感覺。
    他沒有她想象中的高冷,而是熱情,自如,次次下鉤。
    也許是多年萬花叢中過,所以駕輕就熟吧,栗夏想。
    午休的鬧鍾不合時宜地響起,提醒下午的“選題會”。栗夏忙扣下手機,匆匆把準備好的資料整理好,檢查一遍,確保ppt無誤。一套流程下來,同事已經在微信上喊她:“夏夏,開會。”
    和同事一起朝會議室走著,栗夏忽覺困意上來了,她說好想喝一杯咖啡。
    楚曉文笑她:“中午不睡覺,這會兒倒困了?”
    栗夏小小的啊呀一聲:“被你發現啦?”
    楚曉文:“中午躺那兒傻笑啥呢?老實交代。”
    栗夏眉毛比眼睛還驚訝:“我傻笑了?”
    楚曉文直接拿出偷拍的照片:“這誰。”
    不看還好。
    這一看,天啊——
    照片上,這個嘴角簡直快要起飛的女人竟然是她!
    栗夏按按自己發酸的臉蛋。
    難怪,她明明是手在打字,卻一直覺得臉蛋很用力。
    她胡亂編了個理由,說自己看了一中午帥哥懸空呼啦圈,腰力真好,楚曉文哈哈大笑。
    進會議室前,栗夏抱著文件邊走路邊給F發消息:【晚點聊】
    今天的選題會不太順利。
    栗夏一次性準備了兩個選題,搜集了大量市場調研和分析的資料,結果幾乎被全部斃掉。
    領導要在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中追求平衡,折磨的卻是他們。同事也無一幸免,選題會開成了批鬥大會。
    每每這時候,栗夏都有一種畢業論文答辯的無力和卑微感。她看著領導,很想點播一首《猜不透》。
    上班八小時,開會四小時。
    臨會議結束,也快磨到了下班時間。所有人都垂著頭,像熬黃的麥穗。然而,領導還不忘抓住機會在他們耳邊吹吹降薪的風——大概是說今年整體的碼洋沒達到去年定的線,讓大家多努努力,不然年終獎會很危險。
    話落,會議室內的沉寂變成了死寂。
    【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死了。】栗夏在會議桌下偷偷給楚曉文發消息。
    楚曉文:【開擺】
    栗夏:【好消息:實現工資穩定了 ,壞消息:穩定貧窮】
    接著發了一個“要飯”的表情包。
    楚曉文:【哈哈】
    楚曉文:【一會兒下班等等我,有點事找你】
    栗夏:【好】
    散會後,栗夏看到楚曉文去找領導聊什麽,她獨自回到電腦前,趁等人的時間,和排版老師進行了第三輪的溝通,成功對齊顆粒度。
    打算拆第二包零食的時候,楚曉文遠遠走過來。
    栗夏起身迎她:“什麽事啊曉文姐?”
    楚曉文不緊不慢說起開會時收到小領導的消息,通知她下周要去出差兩天,一場培訓和一場圖書訂貨會。楚曉文負責的一本書,還需要線下的講解。
    栗夏簡直難以置信:“你懷孕還通知你出差?萬一有個什麽閃失他們賠得起嗎?”
    楚曉文歎口氣:“沒辦法,我拒絕了,說下周約了產檢。”
    “具體是去哪裏啊?”
    “南臨。”
    “那麽遠,”栗夏在心裏暗罵兩句,“領導怎麽說?”
    “我不能去,他就讓我找人代替,說是那場線下活動我們社必須要有人出席參加。”楚曉文頓一下,試探道,“所以我先來問問你。”
    “我?”栗夏指指自己。
    “嗯夏夏,你看你能幫幫忙嗎?”
    楚曉文的語氣很小心。她平日心直口快些,又仗義,大概是因為求人,此刻表情裏有萬般無奈,她垂眼看向肚子的時候,脆弱,無助。栗夏便恨這職場的冷血,恨男領導根本無法體會孕婦的痛苦。
    恨他們明知道楚曉文是弱者,還要為難她來說服別人。
    栗夏本心是不想拒絕的。
    但是線下講書她經驗很少,陌生環境,還是別人負責的書。何況,栗夏轉頭看看自己桌子上堆成山的三摞稿子,抬手指一指,示意楚曉文。
    “曉文姐,我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一摞,待二審,中間這個,待核紅,那邊的稿子剛收到。”
    栗夏這邊說完,回頭,楚曉文臉上閃過一絲不明顯的苦笑。她勉強地說沒事,“我知道你忙,沒事,我明天再問問別人。”
    她向來是辦公室裏最好相處的那個。
    就算說破嘴,這事大概率沒有人願意接手。
    栗夏看在眼裏,心頭不忍,便提醒她:“曉文姐,我覺得你還是交給領導安排吧。不然你就讓醫院給你開保胎的假條,先休息幾天,孩子重要。”
    “嗯,”楚曉文點點頭,“我明天找領導商量。”
    末了,楚曉文約她吃晚飯,“吃完去逛街怎麽樣?”
    栗夏擺手說今天不巧,“我爸店裏的夥計請假了,我晚上得過去幫忙。”
    “誒行吧,小栗師傅要上線了?”
    “哈哈哈,不然去我家店裏吃燒烤?”栗夏笑。
    “有時間必須嚐嚐你的手藝。”
    栗夏兩指並齊在頭頂做敬禮狀:“沒問題!”
    兩人挽著手一起走出單位大樓,楚曉文去開她的奔馳E,栗夏拐個彎去找她的小雅迪。
    初夏是輕盈的。
    衣衫輕薄,夜晚清爽。
    栗夏戴著粉色頭盔,混入電動車大軍,穿梭在城市街道上。
    碾過無數個老舊井蓋,數不清的快車俠看著短視頻與她擦車而過,路過努力抽芽的綠樹,路過公園、灰舊的居民樓、熱氣騰騰的小吃街。
    和傍晚的風一陣賽跑後,栗夏的小寶駒停在一家名叫“四季燒烤”的店鋪前。
    店裏最小的夥計正外麵送串,看到她忙招手,一把羊肉串在空裏甩著:“小夏姐!!!”
    栗夏停車,取下頭盔朝她笑:“來啦來啦!”
    栗夏一家住在老城區,栗大勇早先年做生意賺了些錢,投資了一家台球廳,之後又在社區門口開了個燒烤店。
    一到初夏,生意漸旺,孜然辣椒撒的空氣噴香。這店開了七八年,周邊鄰居老的少的都成了常客和朋友。
    “我爸不在?”
    栗夏環一圈店,沒看到栗大勇。
    燒烤爐子前,站著前段時間招的小燒烤師傅。一米八幾的個子,穿無袖背心的時候會吸引不少女顧客偷拍。
    他此刻不抬頭,也不接她的話。
    栗夏湊過去,笑:“又忙著呢鑫哥。”
    店裏隻有兩桌客人,小燒烤師傅悶著頭烤串,好似忙得不行。木炭燒出嗆人的白煙,夾雜著油滋滋的香味,遲鑫旁若無人撒了一把辣椒,辣味刺激到鼻腔,栗夏在一旁不由打了個噴嚏。
    遲鑫這才轉頭去看身邊人。栗夏細白脖子已經掛上天藍圍裙,長發挽起,頭上綁一塊鵝黃色格子頭巾。
    他偏過臉:“我來就行。”
    “給我吧。”
    栗夏隻好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辛苦了。”
    遲鑫避開她的手,指了指盤子,似乎不想和她搭話,說這裏不需要她。栗夏無奈回了櫃台,和剛剛的夥計小武一起穿串。
    “他呀,”小武盯著遲鑫背影,“上次刪了你微信,腸子都悔青了。”
    栗夏笑:“是麽?”
    “嗯,麵包出事以後,他一直想找機會安慰你。誰叫他自己作死,告白失敗就刪微信,一個大男人那麽玻璃心。”小武哼一聲。
    麵包是栗夏養的柯基。
    之前她最愛晚上出來遛狗,常常拐著彎兒遛到燒烤店來。遲鑫就會給麵包喂些骨頭,栗夏也趁機烤點肉串減減饞。一人一狗都圓潤不少。
    這都是之前的習慣了。
    小武正說起這件事:“不過小夏姐……你這不遛狗,也不來店裏,我感覺鑫哥都快碎了。”
    栗夏說:“他可以重新加我啊。”
    “他倒是想,可他哪裏好意思!”小武有些著急,嘟著嘴,語氣有點悶悶的,“再說了,老板都說你有男朋友了。”
    栗夏忽地想起F。
    她真是,有意無意利用了他好多次。
    高低得找個機會請他吃飯才行。
    門外,遲鑫給顧客上菜,女顧客笑盈盈地歪頭瞧他。
    “他還是這麽受歡迎。”栗夏說。
    “畢竟是咱的門麵。”
    小武串好了一把香菇,栗夏說她去送。走到遲鑫身後時,他正轉身,抬眼看到栗夏,愣了一秒。栗夏自然接過他手裏的盤子。
    “送到2桌。”
    “好。”
    再回到燒烤爐子前,栗夏幫忙看著網架上的雞翅,時不時要翻麵。良久,遲鑫終於說了一句燒烤以外的話。
    “最近心情點好沒?”他突然問。
    栗夏轉臉朝他揚起笑:“你看看呢。”
    遲鑫眼睛飛快地瞄她,手上動作沒停。
    “你爸說你哭了好多天。”
    “也不多,就半個月吧。”栗夏聳聳肩。
    “哭啥呀,寵物死了還能再養,別難過,開心點。”
    “……”
    很久沒聽過這麽原生質樸不經加工的話了。
    栗夏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最後幹笑了兩聲:“謝謝你的,安慰。”
    如果是這樣的安慰,那大可不必重新加好友發給她。他當個啞巴帥哥,挺好。
    也是這晚,栗夏發覺,人與人的關係脆弱得可怕。
    她和F甚至連微信都沒有。
    一種岌岌可危的露水關係。
    在店裏忙到九點多,栗大勇讓她早點回去。栗夏收拾好東西,去騎車。晚風親親她的臉頰,栗夏忽然心癢癢的。
    一整天沒有和F說話,他有發什麽消息嗎?
    剛挨著車座坐下,她就掏出手機。登這軟件看運氣,網絡偶爾不穩定,栗夏隻能幹著急。
    大概五分鍾。
    栗夏終於登錄成功。
    她這才看到中午發的那句“晚點聊”,F當時就有回複。
    他說:【說到做到】
    頁麵的時間還顯示,下午六點,他又發了一句:【晚點是幾點?】
    他也在期待麽?
    栗夏隻覺自己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舞動。
    她說:【是現在!】
    那邊幾乎是秒回。
    F:【剛下班嗎?】
    栗夏:【對】
    栗夏:【回複這麽快啊】
    F:【嗯,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