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下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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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瑞芳摘下一朵菊花,插在自己的頭上,對著水影照了照,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道:
    『誰都知道鄉試難。一難在考試名額,二難在錄取。錄取咱不說它,各憑本事罷了。可是這考試名額,卻能大做文章。」
    「明年就是鄉試年。若是沒有機會下場,那就要再等幾年年,誰能等的起?」
    「所以鄉試的考試名額,菊社要拿到五十個!」
    什麽?王術等人聽了,都麵麵相,不敢想像。
    「菊君。」年紀最大的徐元晉搖頭,「整個南雍三千多監生,也隻有六十個鄉試名額。我等就要拿五十?」
    「我等雖然是關係戶,可科舉是朝廷搶才大典,也不是我們開的啊。」
    就是向來最捧王瑞芳的董釋,此時也不太懂事的說道:
    是啊菊君,南京國子監總共隻有六十個參考名額,菊社就算再厲害,
    也拿不到五十個名額。」
    「十五個名額頂天了。」王術也是搖頭,「就這十五個名額,還要算上我們這些關係戶。不算我們這些關係戶,其實六七個就不錯了。」
    他們都覺得王瑞芳異想天開。
    王瑞芳卻是微微一笑,「所以我說,諸位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你們覺得拿到五十個名額難,那是因為南雍總共隻有六十個名額。」
    「可是如果我們讓南雍的考試名額增加到一百,多出四十個名額,你們還覺得難麽?」
    「什麽?」王術嚇了一跳,「二叔,我們怎能有這個本事?」
    徐元晉丶董釋也難以置信。
    王瑞芳搖搖頭,「你們別忘了,南雍隻剩六十個鄉試名額,並非一直如此。我查過了,正統年間,南雍還有三百個鄉試名額。永樂朝南雍更是有五百鄉試名額!」
    「南雍鄉試名額越來越少,也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北方士子鬧的,北人嫉妒南人文教,坪擊南人考的孝廉多。」
    「考進士南北分榜,本來就是照顧北人,可他們還不滿足,連鄉試也要爭一爭。」
    王瑞芳說到這裏,語氣玩味。
    「他們喜歡鬧麽。多次一鬧,朝廷就削減江南鄉試名額,安撫北方土人。」
    「可是江南各州縣,朝中都有人站台,誰也不願意削減鄉試名額。最後,這板子就打到南京國子監身上。」
    「結果,江南各州縣的鄉試名額,都是沒怎麽削減。反倒是南雍,因為是太學,沒人心疼,最後削減到隻有六十個名額。」
    「這也是為何,南雍沒落的原因。」
    徐元晉等人聞言,都露出一絲釋然之色。這些事情,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
    「原來如此。」王術點頭,「二叔年紀雖小,知道的卻比我等多啊。」
    董釋再次懂事起來,「那是當然。菊君才是真正的南雍神童,至於那朱稚虎,就是個嘩眾取寵的黃口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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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瑞芳將那個比他還大兩歲的琵琶少女摟在懷裏,一邊上下其手,一邊繼續說道:
    「如今江南尋常一縣,都有三十個鄉試名額啊。可堂堂南京國子監,大明頂級學宮,居然隻頂兩個尋常縣!這像話麽?」
    「南雍可是東吳就有的千年學宮,太祖丶成祖丶仁宗親自來講過學的,
    如今隻剩六十個鄉試名額,成何體統?」
    「再看北雍,同樣是國子監,卻有一百二十個鄉試名額,是南雍兩倍!
    這公平麽?」
    「咱們也要鬧!會鬧的孩子才有奶吃!」
    說到這裏,咬牙狠狠在琵琶少女身上捏了一下。琵琶少女「啊」的慘叫一聲,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鬼嚎個甚!不懂事的賤人!仔細你的皮!」王瑞芳笑罵一聲,「不信那就這麽疼!滾下去,到小爺房裏候著!」
    琵琶少女戚戚哀哀,忍氣吞聲的退下,引來一陣無良的哄笑。
    徐元晉促狹的笑道:「菊君果然聰明過人啊,年僅十三,就是在女人這方麵,也比咱們強。」
    王瑞芳不但恬不知恥的照單全收,反而神色自得的說道:
    「你們見過西洋畫和東洋畫麽?噴噴,端的匪夷所思啊。唐寅的那些畫,還真是太含蓄了。」
    幾人聞言,頓時眼晴發亮,「哦?菊君還看過西洋和東洋的葷畫?敢問妙在何處?」
    王瑞芳嘻嘻笑道:「不可說,不可說。小弟房中藏得有,等下去我房裏,咱們.」
    他說到這裏,忽然又是話題一轉:「咱們不但要鬧,還要鬧大,鬧的漂亮,不但讓朝廷增加南雍鄉試名額,還要名利雙收!」
    「怎麽鬧?就用菊社的名義!等到菊社成為南雍第一大社,就能一統南雍,代表南雍士子。」
    「到時,菊社再挾南雍之重,集結數千士子,聯合上書,請求朝廷恢複南雍當年的鄉試名額!」
    「我們人一多,聲勢浩大,在加上我等幾家長輩丶門生故吏丶出身南雍的官員一起活動,朝廷豈能顧若惘聞?」
    「那就是討價還價了。朝廷當然不肯恢複原數,那不可能。但增加四五十個名額,卻是大有把握。那我菊社,就是江東功臣!」
    「一旦增加幾十個考試名額,怎麽分潤,那當然要由我菊社說了算。菊社說了算,還不就是我們幾個說了算?」
    王瑞芳說到這裏,神色越發得意起來。
    「到時,一個名額咱們賣一千兩,搶著買的人也大有人在。幾萬兩銀子的收益,輕輕鬆鬆落口袋。」
    「幾萬兩銀子啊。府中每月給我的零花錢,也就是二三十兩,夠什麽的?」
    「而且這增加的幾十個名額,不是一次性的。以後每次鄉試,都不止六十個考試名額。那是多大的利?
    「這隻是利,還有名。菊社一旦做成了此事,那就是江南最有影響力的會社,我等幾個發起人,便能左右輿論!」
    「到時咱們無論是鄉試還是會試,誰不取中我等,誰就會得罪菊社,誰就是有眼無珠,不識人才!」
    「至於朱寅,我菊社出麵舉報揭發,隨便扣一頂帽子,他參加鄉試的名額就會被剝奪。沒有名額他還考個屁。那這個賭約他就是必輸。我就算考不中也是贏了。」
    「哈哈哈!」徐元晉大笑,「好你個菊君,果真是大手筆,大氣啊。
    你還真敢想!」
    王術也一臉敬服的撫掌笑道:「隻要我等力同心,壯大菊社,此策有八成把握成功。」
    「外界以為我等是為了朱寅,其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此乃瞞天過海,暗度陳倉之計也。」
    「神來之筆!」董釋更加懂事了,「這哪裏是幼稚?這分明是審時度勢,四兩撥千斤的大棋啊。」
    王瑞芳很是得意,信心更足了。
    其實,雖然這個計劃是他策劃的,但卻是受到了祖父王世貞的啟發。
    祖父之前提到南雍舊事,感慨南雍沒落,說南雍盛時有五百鄉試名額。
    祖父還說,朝廷對南雍過於忽視,南雍鄉試名額削減太過,有損南雍體麵。若是眾人聯名籲請,朝廷有可能增加名額。
    祖父這些話,他當時就受到啟發。
    於是,他才苦心策劃,搞出一個菊社。他相信,以自已等人的顯赫家世,菊社完全可能一統南雍。
    徐晉元忽然道:「此事之成敗,在於菊社之壯大。菊社成立僅一天,就有幾十個社員,可謂旗開得勝,首戰告捷。」
    「但這還不夠。咱們還要花錢。嗯,我等要聯絡幾個商人,讓他們出資讚助,有了銀子打底,菊社就能後來居上,無可匹敵也。」
    幾人相視一笑,都是信心滿懷。
    王瑞芳啪的一聲打開扇子,大冷天的扇了兩下,說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十幾年,不是幾百年。時不我待啊。青矜之誌,以待芳華。趁著年少,何不大事為?」
    「君子懷器,又何必屈身守己?」
    王瑞芳又道:「朱寅的靠山,也就是莊廷諫和海瑞。是莊廷諫的幫忙,
    他才能進入國子監,其實也是關係戶。」
    『海瑞已經去北京了,幫不上他。就算能幫,海瑞也不會徇私。至於莊家,雖然有些勢力,但還不夠看。」
    董釋點頭道:「他能有多大來頭?他要是有來頭,也不會天天帶著那個女嬰上學。顯然,他家裏不但沒有長輩,沒有兄弟姐妹,連個可靠的奴仆都沒有,那女嬰都沒人照顧。」
    王瑞芳等人也深以為然。
    這也是王瑞芳看不起朱寅家世的原因。
    一開始,朱寅帶著女嬰上學,他還以為是曲道媚時丶詭行邀名。
    可是後來發現,不是那麽回事。
    應該真是那女嬰缺了可靠之人照顧,朱寅才無奈的帶她上學。
    這種人,不可能有多大來頭。
    他們不知道,朱寅帶寧清塵上學,不是因為沒人照顧,而是因為得罪了鄉中豪強,怕寧清塵出意外。
    王瑞芳等人太自大了。倘若他們去鄉下調查朱寅,仔細刺探朱寅的底細,或許就能聽到一些猜測。
    但城裏和鄉下是兩個世界,他們哪裏會知道青橋裏的風言風語?就是青橋裏人,也隻是猜測朱寅和鎮守府有關係。
    王瑞芳忽然露出一絲猥瑣的笑容道:
    「我聽說,莊廷諫有個女兒,冰雪聰明,容貌美麗,因為自視很高,眼下還沒有定親。我要是去下聘禮,保管能成。」
    「要是和莊家結了親,我一句話,莊氏就會拋棄朱寅。朱寅沒了莊氏的支持,考試名額都拿不到。神童?我讓他幾屆下不了場,無法考試。」
    董釋笑道:「我倒是知道莊氏那個女孩兒,名叫莊姝,的確冰雪聰明,
    但也是眼晴生在頭頂上。當然,菊君一出馬,這親事多半能成。」
    王瑞芳站起來,像模像樣的負手而立,傲然說道: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所謂眾誌成城。這件大事,我等就幹了!」
    「下大棋!」
    第二天,朱寅一到國子監,果然整個南雍都在流傳他和王瑞芳的賭約之事。
    一個賭約,被王瑞芳不講武德的操刀,在他沒有同意的情況下成立了。
    同時得知,王瑞芳已經成立菊社,很多人趨之如驁。
    「朱寅師弟。」董釋看見朱寅,立刻出現在朱寅麵前,語氣溫柔的說道「菊君師弟和你下了賭約,看看明年鄉試,誰的排名更高。這也是激勵之法,一起進步之意。」
    「稚虎也有神童之名,不會拒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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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寅仰頭看著十四五歲的董釋,冷笑道:「你們都鬧得沸沸揚揚了,我拒絕還有用?」
    「竹子不開花,就能捅破天。可是竹子真能不開花麽?」
    董釋笑道:「君子和而不同麽。稚虎師弟多心了,隻是彼此激勵的賭約而已。稚虎若是覺得為難,自可當眾拒絕,值當什麽?」
    商陽站起來冷笑道:「董師弟,你何必為人出頭呢。此舉不智。」
    董釋一甩衣袖,傲然道:「某不智,某不才,卻不像商師兄,四十八歲還在南雍讀書,企圖得到鄉試名額,中舉發達。」
    「哦,商師兄明年就該做五十大壽了吧?這天命之年的大壽,一定要大操大辦啊。隻是,商師兄讚下辦五十大壽的銀子了麽?」
    韓尚冷聲道:「君子相爭,不出惡言。董師弟,你過分了。」
    「原來是韓師兄。」董釋好像剛剛看見韓尚一般,「對了,韓師兄年過三旬,過幾年也該辦四十大壽了。」
    他微微一笑:「商師兄,韓師兄,你們若是加入菊社,其他不說,過壽的銀子大家能幫你們湊齊了。」
    此言一出,何必丶莫韶兩人都是神色不渝。
    董釋說話完全是揭人之短,實在下作。
    朱寅道:「商師兄,韓師兄,不須和小人一般見識。」
    董釋臉一沉,「朱寅,你說誰是小人?」
    朱寅揚著小臉,「記醜而博,心達而險,順非而澤,可不就是小人?」
    「你」董釋咬牙,忽然指著朱寅背後的寧清塵,「朱稚虎,你言偽而辯,行辟而堅,你才是小人。」
    朱寅粲然一笑:「你全家都是小人。」
    董釋:「..—.
    王瑞芳老神在在的坐在東窗前的書案上,向朱寅投來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神色譏消無比。
    朱寅背著寧清塵,繞過討厭的董釋,從王瑞芳身邊走過,說道:
    「坐在東窗下的人,總喜歡搞什麽東窗計。可惜,東窗之計必事發。」
    王瑞芳聞言,神色微變,目光閃爍。
    朱寅察言觀色,立刻猜測,王瑞芳必有自己不知道的打算。
    剛才自己出言試探,王瑞芳的神色就有了變化,沒有之前那麽自然了。
    可見,王瑞芳搞這個菊社,搞這個賭約,絕非僅僅對付自己,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
    僅僅為了自己,他有必要如此大張旗鼓?有沒有可能,他是藉助對付自己,暗裏策劃其他事?
    看來,要對此人使用情報手段了。
    不能掉以輕心。此人畢竟出身太倉王氏,能量不小。
    王瑞芳的神色很快恢複如初,笑道:
    「不過一場賭約而已,能是什麽陰謀詭計?稚虎若是不願約賭,那就作罷,我無所謂。」
    朱寅凝視他的眼睛,「賭就賭。我不是牧豬奴,可賭運向來很好。」
    王瑞芳淡然一笑,「巧了。我雖也不是牧豬奴,幾乎不賭,但賭運也很好。」
    「如此說來,稚虎是要接我戰書了?」
    朱寅好整以暇的將寧清塵放在一邊,看都不看王瑞芳。
    「你很幼稚。不過,我就陪你賭一次。」
    下午,朱寅回到青橋裏,沒有心思直接給學員上課,而是先來找徐渭。
    他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徐渭。
    雖然朱寅不知道王瑞芳到底想搞什麽鬼,卻斷定王瑞芳成立菊社沒那麽簡單。
    徐渭想了想,說道:「稚虎,你懷疑的對。」
    「國子監中的風氣和縣學丶府學不同。先來喜歡拉幫結派丶爭強好勝。
    考試賭約之事,在國子監是常事。」」
    「可是,王瑞芳卻還成立了菊社打壓你,有點小題大做。」
    「他單方麵發起賭約,輸了就會名聲掃地,淪為笑柄。此事王世貞已經知道。可王世貞並沒有阻止,這說明什麽?」
    朱寅道:「說明王世貞對孫子有把握,認為王瑞芳能贏我。若無把握,
    王世貞不會放縱他的任性。」
    徐渭坐下來,一雙幽邃的眼眸意味深長,緩緩說:
    「你八股時文不比王瑞芳差,詩詞策略等更是勝他一籌。按理說,他絕無必勝把握。可他為何如此自信?」
    「你想想,他能怎麽做,鄉試賭約才會立於不敗之地?才會讓你必輸?」
    朱寅忽然明白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不能考試!我要是連考試名額都拿不到,他哪怕考不中也是贏了,因為總算參加考試了。」
    「先生的意思是,他想讓我拿不到考試名額?』
    徐渭點頭,神色篤定,「這是最卑鄙的一招,也最好用。既然考場上沒有必勝把握,那就乾脆讓你喪失考試資格。」
    「你雖然是莊知縣保薦的監生,看似能謀到考試資格,因為江寧縣本就有很多考試名額,江寧縣勻一個名額給你輕而易舉,就是知縣一句話。可是」
    「可是如果莊知縣變卦呢?莊知縣如果變卦,你就沒有考試名額,國子監名額本就緊張,總不會給你十歲監生名額。」
    朱寅臉色有點凝重,「如果他們依靠家世,對莊知縣施壓,莊知縣或許真會變卦。」
    徐渭搖頭,「你對官場不太了解。莊知縣乃是父母官,半個南京城都是江寧縣管,王瑞芳等人怎麽能施壓?那是犯了忌諱,隻會引起莊廷諫的逆反。」
    「若要改變莊知縣的主意,隻能拉攏莊知縣,讓莊知縣自己願意放棄你。」
    「當然,這第一個法子。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在你獲得名額拿到考試浮票後,突然在臨考前,指使人揭發你。」
    「我當年就吃過這虧。考試前被人誣陷,結果剝奪考試資格。這種招數十分惡毒,雖然有風險,卻也有用。」
    「這兩種法子,都能讓你無法考試。但後一種法子有風險,還是第一種法子更好。所以我猜,他們應該先找莊廷諫。」
    朱寅冷笑:「他們若是找莊知縣,壞我名額,我立刻就會知道。」
    徐渭在書房中步幾圈,皺眉道:「菊社——考試名額—·王世貞——.」
    「稚虎,王瑞芳成立菊社,或許為了爭奪南雍的鄉試考試名額。但究竟怎麽做,做到哪一步,我還猜不到。」
    「你先別急,等到宣社成立後,看看他們的態度。」
    (上一章的穆社,容易令人想起穆教,所以改成了宣社。宣者,聖善聞周也。宣社,甚美也。)
    朱寅離開徐渭的小院,心中明晰了很多。
    和徐渭一番商談後,他對王瑞芳和菊社的計劃,有了更深的認識。
    對方無論怎麽做,多半是圍繞「鄉試名額」這個核心利益來做文章。
    可王瑞芳和菊社後麵站著一個個簪纓世家,還有王世貞丶董其昌這些人幕後指點。
    那裏幼稚了?根本就是個龐然大物!一定程度上,甚至能代表南直士族集團。
    徐渭猜測,王世貞等人可能會藉助「小兒科」的菊社,藉助晚輩後生們,做一件他們早就想做的事。
    輸了,大不了是小兒輩任性不懂事。
    會是什麽呢?
    這個集團一旦知道田義是自己的靠山,甚至有能力將田義提前調回北京。
    他們有這個能力。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這麽做而已。
    就算不將田義提前調回北京,曆史上田義在南京也隻能待兩年了,不能一直罩著自己。
    自己一旦輸了,可能根本沒有參加鄉試的機會,就會被扼殺,成為第二個神童徐渭。
    他還沒有做官,就感覺到官場的險惡,感覺到古代政治鬥爭的殘酷。
    朱寅回到書房,第一件事就是擬定宣社的社規。
    他拿著筆,皺眉思索。小黑趴在他腳下,似睡非睡。
    寧清塵憋了一天,看著朱寅凝重的神色,忍不住有點心疼的說道:
    「我們為什麽非要考科舉鴨?我們在海島上有兵,為何不直接拿下南洋一塊地,發展工商業,訓練軍隊,到時直接打回來造反。難道不比和這些小人勾心鬥角痛快?」
    她奶聲奶氣,呆萌的小臉卻一板正經。
    朱寅摸摸寧清塵的小腦袋,「你傻鴨。現在南洋能有多少漢人移民?這點人口還很分散,能練出多少漢兵?」
    「我們總不能訓練異族,來攻打大明吧?那和華夏叛逆有何區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異族是不能作為基本盤的。」
    寧清塵想了想,「我們不能移民出海嗎?」
    朱寅搖頭:「華夏人安土重遷,不到活不下去,怎麽會背並離鄉?別說離開大明了。你看現在有多少人願意去南洋?」
    「再說,人口都在官府和世家縉紳手裏,我們怎麽移民?除非像海盜那樣掠奪人口。就算能幹,咱們也不能那麽幹呐。」
    「退一萬步,就算我們在海外有了大軍,打回明朝,那不也是漢人內戰,會打多久?死多少同胞?胡人會不會南下?就算打贏了,國家會付出多大代價?」
    「所以鴨,我們隻能考科舉,有了官位,才能掌握權勢和兵權,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政權。就算最後還要打仗,烈度丶範圍丶時間也有限,代價小的多。」
    寧清塵張張小嘴,最終低下頭,弱弱說道:
    「可官場險惡,你能鬥得過他們嗎?你要出了事,我和姐姐怎麽辦鴨?
    我們會不會像王家那樣,被抄家滅族?」
    「這段時間,死了這麽多人。我們能一直平安嗎?」
    朱寅放下筆,抱起嬰兒,「清塵,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就有可能被時代吞噬,成為祭品。」
    『我無法保證什麽,我隻能竭盡所能,讓你們自由愉快的活著。」
    「我也很弱小,也隻是一株小草,我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成為大樹,能一直為你們遮風擋雨。」
    「我隻能保證,但凡我不死,就不讓別人傷害到你們。可萬一我沒了,
    那就靠你們自己啦。」
    「鳴嗚鳴—」寧清塵忍不住哭起來,她抱住朱寅的脖子,「小老虎—你不要說這些.」
    小黑站起來,看著哭泣的寧清塵,眸中似乎有淚光閃爍。
    朱寅一手抱著寧清塵,一手摸著小黑的頭,清稚的小臉上,不禁有點空茫悲涼·
    烏衣巷,莊宅。
    莊姝從莫愁湖回來,剛進入儀門,就見到奴仆們看到自己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莊姝冰雪聰明,立刻就明白了,
    她直入內庭,來到父親的書房。
    莊廷諫一身燕居道袍,正在畫一副乳虎圖。乳虎躍然而出,快要收筆了,隻是還沒有畫上眼睛。
    莊姝已經心平氣和。她靜靜站在父親身邊,看著父親畫畫須臾,莊廷諫端詳著沒有眼晴的乳虎,忽然將畫筆交給女兒。
    莊姝也不說話,她微笑著接過畫筆,畫上乳虎的眼睛。
    畫虎點睛!
    她畫技已經入門,被點上眼睛的乳虎頓時憨態可,野趣十足。
    「好。」莊廷諫說了一個字,「你都知道了?」
    莊姝看著父親,「隻知道有人來提親了,我沒問他們。」
    莊廷點點頭,「是王家。」
    「哪個王家?」
    「太倉王家!」
    PS:七千字大章獻上。蟹蟹,晚安。誰能猜出莊氏父女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