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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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入夜涼風潮寒,冷意直往衣袖裏灌。
    半夏從車外進來,往沈明語懷裏塞了個暖手爐,“世子,您身子弱,春捂秋凍,別著涼了。”
    沈明語看她衣著單薄,眉心輕皺,“你也來車裏坐罷。”
    半夏慌忙擺手,下意識瞥了眼角落裏的蕭成鈞,神情緊張道:“不了,我正好在外麵和川穀說說話。”
    沈明語解下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說披上她肩頭,“那你仔細著身子。”
    “世子,這如何使得……”
    沈明語往蕭成鈞身側又靠了靠,將絨毯裹緊身上,笑嘻嘻道:“沒事,我靠著三哥坐,車裏暖和。”
    半夏一臉緊張,攥著大氅的手指僵住。
    卻見蕭成鈞巋然不動,既沒吭聲,也沒推開小主子。他隻是安靜坐在那裏,修長手指握著書卷,指腹慢慢劃開一頁書。
    與其說視若無睹,倒像是早已波瀾不驚。
    半夏關上車門前,看他二人並肩而坐,一時覺得匪夷所思。
    三少爺……不是最不喜旁人碰他麽?
    昨夜本就睡得不踏實,今兒又起得早,現下身上暖和起來,沈明語眼皮直墜,昏昏欲睡。
    馬車搖晃中,她倚著車壁,不知不覺睡著了。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馬車在魏國公府停下。
    蕭成鈞漆眸微垂,淡淡盯著身側的少年,沒有即刻出聲叫醒她。
    清冽梅香中夾雜著一絲甜味,悠然飄入鼻息。
    羊絨毯裏僅露出張白裏透紅的小臉,唇瓣微抿,像隻毫無戒心的雪兔,軟乎乎的,極好拿捏。
    即便二人算是兄弟,可他們到底不親近,怎會有人如她這般,安然酣睡他身側。
    就這麽信任他?
    蕭成鈞目光停留了片刻,莫名想起幼年的事來。
    小時候,他便知道二房這位六弟生得乖巧,討人喜歡,尤其是哭泣時格外惹人憐愛。
    有一回他撞見這孩子被人欺負,才五歲的小團子,被幾個將門子弟騙到義莊,將她狠狠推倒在地,而後又揪住她的衣領抵上棺材,惡聲惡氣地叫她去死。
    “若不是你母家陷害忠良,鄭大將軍怎會枉死,你娘最疼你,那你替她死好了!”
    小小的人兒太脆弱了,掙紮得滿臉通紅,眸底蘊滿淚水,卻兀自強撐著不肯落一滴淚。
    其中一人頗為氣惱,伸手狠掐了一把她的小臉蛋。
    沈明語便睜著眼哭了,眼睫撲閃著,豆大的淚珠兒順著下巴滴落不停。
    蕭成鈞親眼見到那幾人,望著她那虛弱哭泣的模樣,個個換上了呆滯神色,愧疚將她放下,不見先前的狠毒。
    他過去拉她起來時,小小的團子登時昏了過去,就如同現在這般……倚著他的肩頭,毫無知覺。
    她大抵早就忘了吧。
    “世子,三少爺,到公府了。”
    看裏麵的人半晌沒出來,趕車的川穀隻得上前輕敲了敲車門。
    過了片刻,蕭成鈞麵無表情下了馬車,嗓音冷淡得沒有任何起伏,蹙眉吩咐道:“給她披上大氅,再叫醒她。”
    半夏怔了一瞬,忙解開大氅,匆忙進車裏了。
    “明兒太陽要打西邊出來。”川穀忽然探了個腦袋進來,壓低了聲道:“你方才聽見了麽,三少爺竟會關心弟弟了。”
    半夏朝他“噓”了一聲,小主子還不知這位三少爺的心狠呢,到底還是少親近些好。
    ————
    回到公府,沈明語先去了春暉堂。
    甫一進屋,沈明語便打了個噴嚏。蕭老夫人眉頭一皺,忙叫她坐到自己身邊來,叫人取碗薑湯。
    “怎的惹了寒?”老夫人瞧她揉得鼻子發紅,喊崔嬤嬤道:“快去煎藥來。”
    沈明語覺得有點頭暈,含糊道:“許是這兩日沒睡好。”
    老夫人探了探她的額頭,見並無異樣,稍安下心問:“今日入宮可還順利?”
    沈明語將所見所聞一一說了,末了道:“多虧三哥來接我,這才順利走了。”
    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平陽郡主家的小子,是蠻橫慣了,但總歸本性不壞,你日後少惹他便好,他雖不會主動傷你,但難免怕誤傷。”
    沈明語點頭應了聲,將大氅裹得又緊了些,忽地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唬得老夫人一跳,忙又過來探她額頭。
    探得手心微熱,老夫人蹙眉道:“今夜不然就住在祖母這裏,怕你半夜發熱,若是病了,明日就不去進學了。”
    沈明語卻想到太子殿下的囑托,她才去一日就又托辭休息,江太傅日後不知要如何刁難她,加之袁為善今日闖禍,接連如此,隻怕太子更是為難。
    “我隻是有些身子不適,並無大礙,睡一覺起來應當無事了。”她撐著沉重額頭,晃晃腦袋,說:“進學還是要去的。”
    老夫人無法,隻得吩咐半夏仔細照顧,又盯著沈明語喝了藥,方才放她回去。
    次日起來,沈明語便覺得頭重腳輕,渾身飄飄然,鼻子也堵住了。
    半夏擔憂她,侍候她服藥後,柔聲道:“世子,不如咱們今日在家歇息,還是別進宮聽學了吧?”
    昨日那袁小侯爺多番刁難,今日又要聽江太傅講學,世子這般病懨懨的,去了宮裏豈不是前有狼後有虎。
    沈明語服藥後鼻子總算暢快些,深吸了口氣道:“我第一日去,料想江太傅不會太過明目張膽,且還有五哥跟著我呢。”
    用完早膳,沈明語便與蕭明景一同進宮了。
    今日太子仍是沒來,袁為善闖了禍被關在家中禁閉,被揍的幾個官宦子弟也缺席了,文華殿稀稀落落幾個人。
    論理說,江太傅身為內閣首輔日理萬機,不過掛個太傅頭銜,並不必來文華殿講學。但自從七皇子被貶去行宮思過,江太傅便來得勤快了。
    說勤快,也不過是七八日來一回。但今日沈明語第一日聽學,江太傅有意過來看看。
    江太傅身為淑妃兄長,祖上卻並不顯赫,才華亦是平平,隻因妹妹深得聖寵,才漸攬大權。
    他這人素來做派圓滑,即便在文華殿多番為難太子,也叫人尋不到出格的錯來,反倒得了聖上誇讚,說他不偏不倚,待皇子們一視同仁。
    文華殿如今隻有五位皇子聽學,除了缺席的太子與七皇子,尚有三皇子、五皇子、九皇子三人,每人三五個伴讀不定。
    三皇子跛腳,五皇子口吃,這兩位於繼承大統毫無希望,是故一個懶散一個木訥,他倆的伴讀都是母妃家裏送進來的。
    九皇子年方十歲,生母乃是宮婢,不得聖寵。他自幼養在皇後膝下,與太子雖不是一母同胞,卻比一般兄弟更為親近。他僅有一位伴讀,正是章老的孫子,章序知。
    眾人落座後,江太傅進了文華殿,隨意掃了眼,目光在沈明語身上停留片刻,很快挪開了視線,開始講《管子》。
    昨日沈明語挑燈夜讀了太子筆劄,又得了蕭成鈞講解,自然爛熟於心。
    但她也不敢鬆懈,盯著江太傅講課,腦子裏的弦繃得甚緊。
    三皇子對她很是好奇,頻頻側頭,揉了個紙團丟過去,小聲問:“喂,你昨日親眼看見袁蠻子打人的,是不是?”
    沈明語剛撿起紙團,就被江太傅冷盯了一眼,麵色一沉,“沈小世子,專心聽講。”
    沈明語不敢辯解,隻得悄悄把紙團塞進袖裏,“是,太傅。”
    江太傅卻並不打算饒過,冷道:“沈世子,我知你家世貴重,背後倚著蕭、沈兩家望族,而今沈老將軍又在西北立了赫赫軍功,年少氣盛也是有的,念在你第一日來,走神便也罷了,若叨擾諸位皇子聽講,實在罪過。”
    “謹聽太傅訓誡。”沈明語垂著頭,覺得風寒的病症又加重了些,愈發頭昏腦漲。
    蕭明景看她不對勁,本想關切她兩句,被江太傅冷冽一掃,立馬噤了聲。
    一堂課下來,沈明語趴在桌上,強撐著精神看書。
    蕭明景忙過來探她額頭,嚇了一跳,“六弟,你發熱了,要不回去罷?”
    沈明語搖搖頭,“不成,便是我想走,太傅也不會同意的。”
    話剛落音,卻見江太傅不知何時到了她桌前,敲了敲桌沿道:“沈世子既然想走,那便走罷,這進學不是來享福,哪裏比得上在家中舒適愜意?你這番模樣,擱在旁人眼裏,不知我如何待你刻薄。”
    沈明語抬起頭看江太傅。
    “恕太傅見諒,我今日確實身子不適,五哥這才問了我兩句。”她強撐著力氣站起來,拱手行禮:“學生第一日來聽學,不敢造次。”
    江太傅冷哼一聲,道:“你說著是不敢造次,辯白的話卻沒停過,既然嘴裏閑著,便站到殿外去,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