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保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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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查驗,發現其他藥材都沒問題,唯獨這法半夏,與同塵堂一樣,摻雜了生半夏,而且品質低劣。
“這……這怎麽可能?”那胡郎中看著眼前的藥材,一臉的難以置信,“前些日子進這批藥材的時候,我還親自驗看過,明明沒有問題啊!”
“哼,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好說的?”蘇裏正冷哼一聲,“我看你們這些藥鋪,都是一丘之貉,為牟取蠅頭小利,竟如此喪盡天良!”
“蘇裏正,您這話可就冤枉我們了!”那胡郎中急忙辯解,“我們回春堂雖然比不得那些大藥店,但也素來以誠信立足,絕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何皎皎啟唇問道,“既如此,此等爛藥你又作何解釋?”
“這……”那俊俏郎中一時語塞,麵色窘迫,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麽,驚呼道,“對了,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是有一個藥販子來過我們藥鋪,推銷一批新的藥材,其中就有這法半夏。當時我看那批藥材品質不太好,就沒有要。那藥販子也沒說什麽,就去了別家醫館。”
同塵堂掌櫃也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呀,我也想起來了,那藥販子眼生,但他說他也剛入這行,來這裏收了幾塊藥田,準備藥材生意。”
“隻是那批藥材委實不堪,尤其是炮製的藥材,工藝欠佳,我們也不敢收,隻說來年若是缺人手,我就接幾個炮製藥材的好手去幫忙。”
何皎皎和蘇裏正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慮。
“對,我也如此說的。”那胡郎中連連點頭,哭喪著臉,“那藥販子看著麵生,應該是第一次來我們縣城。我記得他還去了同塵堂,還有其他幾家醫館,還去了我們縣城裏最大的醫館保寧方,也沒聽說其他幾家藥鋪出了什麽事啊。”
“這事兒,怕是沒那麽簡單。”何皎皎望著兩家藥鋪裏翻出來的摻假藥材,眉頭擰成了疙瘩。
同塵堂掌櫃和回春堂胡郎中也是一臉愁容。
兩人平日裏雖是競爭對手,但在此關竅之上,卻也暫時結成了同盟。
“那藥販子,說是和縣太爺有親戚關係……”同塵堂掌櫃的喃喃自語,聲音裏透著不安。
“親戚關係?”何皎皎捕捉到了關鍵信息,追問道,“什麽樣的親戚關係?”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掌櫃的眼神閃躲,“他自己說的,說是遠房表親,來咱們南譙縣做藥材生意。”
何皎皎心中疑竇叢生。
遠房表親?這年頭,但凡能與縣太爺攀上關係的,又怎會屈尊做藥材生意這等奔波勞碌之買賣?
“那藥販子長什麽模樣?可有什麽特征?”何皎皎繼續問道。
“模樣倒是普通,記不太清了,就是……”胡郎中撓了撓頭,“就是說話帶著點外地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外地口音?何皎皎心念一動。
“除了這法半夏,他還推銷了別的什麽藥材沒有?”何皎皎問道。
“有,還有幾味常見的,像什麽黃芪、白術之類的。”胡郎中回憶著,“不過那些藥材品質都有些潦草,我就沒要。”
何皎皎沉思片刻,對蘇裏正說道:“蘇裏正,這事兒恐怕還得勞煩您去打聽打聽此事。”
蘇裏正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蘇裏正走後,何皎皎又對同塵堂掌櫃和胡郎中說道:“兩位,這幾日,你們先暫停營業,把藥鋪裏的藥材都好好查驗查驗,別再出什麽問題了。”
“哎,好,好,一定。”兩人連連答應。
何皎皎回到皎然堂,心中依舊疑雲籠罩。
那藥販子,究竟是什麽人?是他掉包了那些法半夏嗎?
剛入這行就做這等勾當對他有什麽好處?縣太爺是否知道此事?這背後,又隱藏著什麽陰謀?
正思忖間,門外忽傳來一陣腳步聲。
何皎皎抬眸望去,竟是傅重靖信步而來。
“傅公子,你怎麽來了?”何皎皎看了眼夜色,又瞥了眼門前懸掛的“專治女子不孕,男子不舉”的招牌,唇角微揚,露出幾分狡黠笑意。
“我這可快要打烊了,若是有疾明日再來吧。”
“你!”傅重靖聞言,不禁咬牙,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我不過恰巧路過此處,特來瞧瞧何姑娘是否安然無恙。”
傅重靖舉步入內,目光在醫館裏掃視一圈,“聽說你最近遇到了些麻煩?”
“哪有什麽麻煩,不過是些藥材問題。”何皎皎淡然一笑,話鋒一轉,“倒是公子傷勢如何了?”
傅重靖不置可否,隻抬起手臂,露出已然結痂的傷口,健碩臂膀之上,舊傷新痕交錯,觸目驚心。
他並未接何皎皎話茬,徑自說道,“我從郡府歸來時,倒也聽聞了些風聲。”
“那同塵堂、回春堂,以及那藥販之事,或與此事有所關聯。”傅重靖壓低聲音,語氣凝重。
“哦?”何皎皎聞言,頓感興味盎然,“公子竟還調查了此事?”
念及當日所見那枚紋飾奇異的腰牌,心中暗忖,此人果真並非凡人,日後還需愈加謹慎些才是。
“那藥販子名叫趙全,的確與縣太爺有些關聯,不過並非親戚,不過是同鄉。”傅重靖說道,“此人劣跡斑斑,曾經試圖向保寧堂推銷劣質藥材,雖然被拒絕了,卻依舊有來往。”
“保寧堂?”何皎皎一愣,“這事兒和保寧堂有什麽關係?”
“保寧堂是江淮一帶挺有些名望的醫館,在南譙縣也有一家分店。”傅重靖解釋道,“我懷疑,這趙全背後,可能有人指使,而這人,很可能就與保寧堂有關。”
“你是說,保寧堂與知縣勾結,利用趙全打壓其他藥鋪,以壟斷譙南縣的藥材市場?”何皎皎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不無可能。”傅重靖頷首,“保寧堂的分店掌櫃與知縣交從甚密,二人時常往來,縣令家大兒的病也一直是保寧堂給醫治。”
“此事怕是遠不止於此。”
“公子何意?”何皎皎疑惑,黛眉輕蹙。
“我在郡城茶肆聽聞,當今天子正欲敕封‘天皇商’,一旦得此殊榮,便可通關達海,減免稅賦,更可列入朝廷官府之指定采購名錄。“
“此事關乎各行各業,江淮譙郡素以藥材聞名。保寧堂更是此地豪強,然而若論實力,較之金陵餘慶堂尚且遜色一籌。”
“所以……他便想借打壓同業以壯大自身?”
“此不過其一,與豪強官府勾連,壟斷此地藥田與藥商,借江淮之地千裏藥田躋身此番‘天皇商’之列,才是他們真正的圖謀,而官員與豪強也趁此東風獲得大利。”
“這……”何皎皎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若真是如此,那這南譙縣,乃至譙郡的百姓,豈不是要遭殃了?”
此後百姓求醫問藥,醫者行醫濟世,豈非都要聽這保寧堂之擺布?
何皎皎隻覺匪夷所思,荒謬至極,這狗太子當了皇帝果真不是什麽善類。
“所以,我們要查清楚此事。”傅重靖眼神堅定,“我會繼續追查此事,你這邊,也要多加小心。”
“嗯。”何皎皎點頭,“我會的。”
送別傅重靖,何皎皎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不曾想,避世隱居至這偏遠南譙縣,竟也會被卷入權勢漩渦之中,這天下之大,難道竟無一處可供醫者安心濟世行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