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紅塵滾滾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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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紅塵滾滾問前程
    白玉宮南邊有兩條街,並未修建桶樓。
    此地是白都衙門一條街。
    有戶部衙門,工部衙門,刑部衙門,禮部衙門。吏部衙門在宮裏,兵部衙門在營房。
    齊嫃被人押上一艘飛舟,黑咕隆咚,一點兒光都沒有。
    但他聽見外頭喊殺聲不停。
    刑部司捕快盡數出動,圍剿來襲匪人。
    這些匪人當真都是善戰之輩。
    身著重甲,砍殺不停。
    但縱然匪人善戰,又怎敵得過刑部準備充分。拒馬橫街,水車降雨。
    披甲匪人被淋透了,便是氣血搬運到極致,卻還是因為夜裏寒風受不住。體溫快速流失,肌肉變得僵硬。
    當啷一聲,一個匪人沒拿住長刀,落在地上。他離那飛舟已經最近了。
    數十個捕快用長棍把他頂在牆下,任憑他掙紮也逃不脫。
    這人怒目圓瞪,拉響了懷中火器。
    一團大火球震開夜色,黑煙與血霧彌漫。
    後來匪徒也張開雙臂朝著捕快隊伍裏衝去。
    轟轟轟。
    連番炸響。
    整條街的地磚都被掀起來,不遠處的水車澆向煙塵。
    齊嫃為何重要?
    若齊嫃活下來,齊威公定然要承情。若齊威公遇刺身亡,齊嫃便是齊氏嫡係唯一血脈,當承襲爵位。
    遂在來襲者眼中,齊嫃必須得死。好讓齊威公曉得,你齊氏若做走狗,就要做好斷子絕孫的準備。
    但很可惜,這些匪徒隻能見著那飛舟快速離開。
    半空另一艘飛舟朝著那飛舟撞了過去,但載著齊嫃的飛舟有高手操縱,搖搖晃晃躲過了撞擊。由此便是天高任舟飛,再追不上了。
    周相公得知齊嫃保下來了,便馬上去信齊威公家中。
    而齊威公對麵坐著的,正是嶽氏家將嶽瀝青。
    “爾年兄,為何不看看信中內容?”
    齊科搖搖頭,“看了也無用。請瀝青將軍動手的時候痛快些……”
    嶽瀝青麵無表情,輕聲問了句,“爾年兄。當真沒有回轉餘地了麽?”
    齊科輕輕一笑,“當年我齊氏投文,是你們一致同意。這些年,爾等拿著我齊氏運來的火器拿去打井,用鍛造兵器的祭金去挖山找溫泉……”
    還未等齊科說完,嶽瀝青抽刀。齊科身首異處。
    嶽瀝青慢慢收刀,冷眼朝著邊上的隨軍點頭。
    隨軍出了屋,吹響哨子。
    城隍齊眾就在一旁,沉默著瞧著陰差將齊科的魂兒收回。
    陰差回到城隍邊上,本來想把齊科的魂兒放出來,好與城隍大人敘舊。
    但齊眾伸手攔住了,“你就這麽提著。剛死的魂兒就不必折騰了,反正他隔著口袋也能看見。”
    “不肖子孫拜見家祖。”
    齊眾搖搖頭,“你很好,比你許多先輩還好。我不怪你。”
    嶽瀝青處置完了齊氏的事情,並未離開。在屋宅外頭哈著白氣,仰望星空。
    “將軍,還不撤嗎?”
    嶽瀝青苦笑,“撤吧……”
    這將軍心中清楚,過了今夜,將門必定分崩離析。
    與此同時,玉田坊之中來了一艘飛舟。
    舟中徐會興致衝衝,他本欲在李侍郎麵前長臉,卻見玉田坊方向火光衝天。濃煙如黑龍直貫雲霄,驚得他慌忙喝令舵手將飛舟降入暗處。
    侍衛領著徐會來到了玉田坊正街。
    街道上滿是殘屍,還有幾個死士與守衛廝殺。
    何路在身後的玉田坊被火器摧毀後,將李開成拉到馬上,二人共乘一馬,左右衝殺。
    徐會趕忙高呼,“快快來下官這裏!”
    隨徐會而來的侍衛也上前攔住道路。
    何路駕馬後撤,將李開成放下,調轉馬頭回到陣前,謹防還有死士衝陣。
    “李侍郎,下官名叫徐會。是外駐冀朝的使節,來此準備與冀朝使節會麵章程。當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大人為何遇襲?”
    李開成上氣不接下氣,咬著牙,“有人想得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但是不管怎麽拖,這天都要變了。”
    二人說話之間,南坡的禁衛軍也乘飛舟趕到。
    禁衛軍到來,端得是訓練有素,殺伐果斷。
    他們將當街一切生者都當做是潛在危險,盡數鏟除。
    夜色之中,玉田坊漸漸陷入寧靜。放眼望去,血流成河,骸骨遍地。
    玉田坊上空,禁衛軍飛舟操縱大陣一閃,玉石催動靈炁,蛟龍吐水衝刷街麵,將血水與屍體盡數衝出了農莊之外。
    村莊之外亦是人聲鼎沸,不但禁衛軍來了,狩妖軍也來了。
    這麽多枉死之人,若是不及時處置,會汙了官田運道。狩妖軍擺下驅魂大陣,隨軍的道士則立下科儀,招來山下城隍陰差。
    王埻寬大身軀搖搖擺擺,踏著陰雲從天際而來。
    一旁的陰差戰戰兢兢地看著王埻,“請鬼王大人收魂……”
    王埻嗤笑,“說話還算懂得分寸。本神當真怕你喊錯了名號。”
    那被楊暮客放走的土地神鑽出來,“小神拜見鬼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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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埻低頭看著貓兒,“炫兒他……魂魄可曾保下來?”
    土地神誠惶誠恐一聲歎息,“小神無力回天。”
    王埻久不言,默默拿著口袋將那些魂魄都收回。回收之魂,卻隻有守軍之魂。那些死士的魂才從屍體離開,便化作蟲子,寒風中凍死。
    他低著頭,看不見神情說道,“咱們得手段還是不夠狠,嘖嘖嘖……若我有這般狠毒,怎會有今日諸多麻煩。”
    土地神答不上話,朝著賈家商會的駐地看了一眼。
    王埻收了魂,也看向那一方。他將陰魂袋遞給陰差,“本神還有些家事要處置,稍候便回。”
    “是。”陰差拿著陰魂袋騎風離開。
    楊暮客在高腳樓屋頂打坐,並未搬運法力。當下心境不寧,隻是抬頭看天,將靈炁走向與高原氣運相互做對照。
    這兵凶之煞,仿若黑風。他側耳能聽見遠山的寒風哭嚎。
    眼見著一個大鬼從陰間走出來。
    “在下名叫王埻,是王氏先祖。給紫明上人問安。”
    “鬼王快快請起,貧道當不得鬼王如此大禮。”
    王埻拜了再拜,“上人為高門弟子,輩分高絕。小神失禮在前,於此賠罪了。”
    楊暮客麻木地笑了笑,“各有立場,貧道不曾怪罪於你。請鬼王大人免禮。”
    王埻這才起身,“如今這等情形,可是上人心中所願?”
    楊暮客摸摸鼻尖,輕拍屋簷,躍下高樓,“師兄修行之中,我等莫要擾了師兄清淨。一旁去說話。”
    王埻抬眼看了下不遠處站在馬車上的金鵬大鳥,輕輕點頭。
    楊暮客掐著禦風訣,與王埻漫步在夜色之下。
    “師兄攜金炁西來的大運道,爾等應明知阻我等去路無異於螳臂當車,為何還要堅持?”
    王埻笑笑,“上人此話問錯了。應是小神問上人,你們雲遊路過於此,明知世事變化,卻還要出手幹預……”
    楊暮客伸手掐了一個喚神訣,將土地公招了過來,“土地神將原委盡數告知貧道,可貧道仍舊認為,王氏所為,不合正道。”
    王埻點頭,“是本神要挾他為我驅使,也是本神幹涉人道,催使包氏一家豢養邪祟。本神的城隍職位被削,成就鬼仙之路無門。如此懲罰,上人仍不滿足?”
    滿足?楊暮客咬著下唇,怎地好似他一己私心一般?
    他想著魄霆道長的箴言,莫要管那城隍過涉人道之事。抬頭看見金丹修士靈光遠在天邊。他兀地笑了。
    “過往因果,貧道不去追究。你不服,貧道亦不忿。隻站法理一邊,誰逼得你如此下作,你便去狀告他們。如何?”
    王埻沉默不語。
    仙玉在夜空中疾馳而來,靈韻之下,楊暮客越發仙風道骨。
    他們走著走著,原來已經來到了楊暮客與人道法劍鬥法之地。
    “王埻,貧道身為正門弟子,不滿你所作所為,欲以上清門之名,降下責罰。你可認罰?”
    王埻很順從地就跪了下去,沒有絲毫猶豫。“小神認罰。”
    姤卦的三陽七陰仍舊影響著此地,仙玉鎮於卦眼,代替了斬妖門先祖遺骸位置。
    楊暮客施命誥四方,“貧道要你前往歲神殿,坦白罪行,因何墮落如此地步,述明前因後果。不得隱藏!”
    說罷楊暮客腳踩罡步,掐靈官印,“請歲神巡遊將軍顯靈!”
    隻見一顆飛星落下,“末將聽從上人調遣。”
    楊暮客指著跪地不起的王埻,“此鬼欲向歲神殿坦白自首,請將軍攜他入殿。”
    “末將領命。”
    嗖地一聲,巡遊將軍和王埻消失不見。隻剩下楊暮客與那隻大貓。
    大貓無所適從。他被楊暮客放走後,一直心神不安。如今知曉王埻仍要遭受懲罰,他自問怎麽逃得掉?
    但楊暮客卻並未理會大貓,轉而去向了那亂葬崗。
    大貓不明所以,隻能一路跟著。
    來至亂葬崗,楊暮客敲敲無字碑,屍妖從墳中爬出來。
    楊暮客笑著問屍妖,“那莊頭打架,血腥迷霧煞氣衝天,你竟然沒出來看看。說不得就有一口血食吃呢?”
    屍妖瞧見大貓,低聲說,“小妖不敢近前。與土地公有約,若我不作祟,他便不處置我。”
    楊暮客齜牙指著大貓,“你這精怪當真膽兒肥,好一個身段靈活。也多虧你化形的是隻貓,若是條魚,早就讓人吃了。”
    大貓尷尬一笑,“這高原之上,湖泊甚少,哪兒來的成精的魚。”
    楊暮客哦了一聲,“若無魚怪,那前路的海子怎麽決堤?怎會有泥水倒灌,阻了我們去路?”
    大貓硬著頭皮說,“是那玉田坊的坊主徐連生所為,與小神無關。”
    楊暮客噗嗤一笑,“推得幹淨……果真是宮中靈獸,誇你一句心有九竅不為過。”
    其實與小樓一番談話過後,楊暮客也終於捋清了線索。
    此地原是皇城舊址,這大貓,又怎能是尋常土地公。在官田之中,還敢與山下的郡城城隍勾連,他小小土地神哪兒來的膽子?除非,本來就是人主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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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呈羊行科之時,本來土地神應出來調理氣運,以便行科順暢。但老頭兒如此費勁,土地神依舊不出來顯靈。那便是土地神並不願意幫助國神觀道士。
    他不幫著國神觀道士,理由是啥呢?
    小樓言語雖然沒說明白。但話裏話外,都透露著……妘氏一直掌握著朝局變化。否則齊氏如何說投文便能任職文官,齊氏多年來參與走私,為何無人追究?何故拖到至今才去查稅,將齊氏逼得下不來台。
    其實這大貓,與冀朝路上來襲擊他的邪神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皇家之地的神官。
    香火並不旺盛,卻身負要職。
    這大貓,與那入邪的社稷神唯一不同便是,妘氏還用得著這大貓。
    而小樓一句話更是點明了楊暮客。若是羅朝人主,拿出來名利雙收的引子,不知多少人去給他賣命。那麽妘氏就不會如此做嗎?
    官位空出來了,妘氏才好安插合意的人選。
    排除一切錯誤答案,即便是再荒謬,那也隻能是唯一的答案。
    這具女屍,定然是某一位人主摯愛。縱然修成了屍妖,仍要養在官田之中,不肯除去。
    魄霆道長來此,告知他莫要再摻和城隍滋擾人道。
    為何不能摻和?魄霆身為金丹修士,於官田要地袖手旁觀,本來就是一種態度。縱然不得幹擾人道運行,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總該是好的。
    除非,不可為。
    楊暮客不是傻子,後知後覺,讀懂了其中意味。
    師兄這一回並未言語,隻是把這仙玉拿來護佑他。
    更說明了一件事兒,這事情很大,師兄言語了,不利於修行。而仙玉,則是雲遊天下的依仗。
    這樣的物件都要使出來,足見其中凶險。
    楊暮客最佩服師兄俗身的便是,賈小樓能順天下大勢而為,不出一點兒差錯。他自己卻總是磕磕絆絆,險些踩進大坑裏。
    心中有所悟的楊暮客低頭去看大貓,他似乎找回來些許舊日之情。
    成人之後,很多事情他遺忘了。若神思是水生蓮花,那初心便是一汪水。得了新生,他如今把那蓮花栽種到了沙土中,水還沒灌溉進去。總有不適。
    所以楊暮客對著那大貓說,“去,到白都的神祠裏給聖人托夢。貧道看不下去了。別逼著貧道像是在羅朝一般,鬧得大家都下不來台。”
    “小神領旨。”
    謔哦。這土地神當真是會來事兒的,這隨口一說都成了法旨了。
    楊暮客回到了駐地,站在馬車邊上,抬頭看著師兄真靈。
    “師兄。走康莊大道,便要與爭權奪勢的事情勾連。走鄉間小路,這些爛事兒還是要找上門來。咱們日後該如何去走?”
    大鵬低頭看他,“你若心無外物,什麽事兒能阻你修行?”
    楊暮客躬身作揖,“師弟不明。道心蒙塵,恐日後修行不利。”
    大鵬看向屋中,她那俗身仍舊在忙。“你如今能依仗不是我,而是她……”
    楊暮客愕然,“師兄的俗身也是師兄?何故區分?”
    大鵬歪著頭看楊暮客,“你如今還看不出來麽?那俗身是俗身,我是我。又怎麽能混為一談。”
    這話把楊暮客一腔子話盡數噎回去。
    “師弟不敢打擾師兄修行,師弟退下。”
    楊暮客腳步慌亂,回到了屋子裏。
    蔡鹮已經安睡了,楊暮客眼睛看向窗外,又側耳聽隔壁沙沙落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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