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大道,握青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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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仗隊招搖過市,一行人從乾朝西邊兒走到正中。
途中再無他事,楊暮客表現得愈發和光同塵。他將小樓姐的話聽進去了。縱然心中再多不滿,不曾再去為難世子尹承。
疾馳趕路,來至了乾朝京都郡府。
此郡便是叫做乾陽郡。郡中有兩山,西北為乾陽山,東南則是國神山。去京都郡城,先要從南穿山而過。
自是要路過國神山。
國神山上有國神觀,國神觀中供奉國神。理當如此。但一路上,荒山無人煙。
先頭騎兵部隊威風凜凜,在大路之上衝刺,有人當當敲鑼,威懾山林。
入山深處,路徑太過崎嶇。速度慢了下來,騎兵下馬步行。
天色漸暗,聞獠建議安營紮寨,明日再入京都。
今日是楊暮客築基的第五日。白日裏口舌生津,腹中總感饑餓,但也吃得不多。保持著少食多餐的節奏。
夜深後,他走到無人之處,扯下進度條看了眼。金光隻是前進一小格,無奈歎息一聲,再把進度條掛到腦袋頂上去。
早在西耀靈州的青靈門,他曾讀過。百日築基,也不一定非得百日。
天資差一點兒的,兩百日,一年,兩年,甚至五年都行。就是一個水磨的功夫。當然,精氣神由盛轉衰,很快的。若是太久了,那這輩子也築基不得。所以築基之日,講究便是一個堅持不墜。其他修法也有快的,尤其是那些靈修,隻修神魂,不修性命。可能打個盹兒,築基就完了。外丹法更容易,老師傅給個藥丸子,衝水喝下去就築基了。
楊暮客獨自一人靜坐。又是霞光閃耀,引來了山神。
這山神是相熟的,正是有過一麵之緣的九尾狐。
楊暮客收功後,睜眼看到了一個老狐狸化作了人形。
“小神參見紫明上人。”
楊暮客嘿地笑了聲,“你認得貧道?”
“上人一路歸山門,闖出了偌大名聲。小神怎不認得。”
楊暮客心知這狐狸找上門來,定然是有事兒相告。他恬淡地說,“神官調理山地氣運辛苦,貧道如今困於築基,不可妄動法力聚集香火。還望神官莫要在意。”
老狐狸並不在意香火,道了聲,“無妨。”
楊暮客見著老狐狸還不言聲袒露心扉,又問了一句,“那範氏之人何樣的大恩,致使神官借與他四尾相助?”
這老狐狸似乎正等著這句話,“請上人隨我一去。”
隻見老狐狸袖子一揮,煙霧彌漫,二者已經處於神國之中。
“上人,請。”
楊暮客起身,看見遠方有一個靈光閃閃的寶殿。也道一聲,“請神官引路。”
倆人沿著雲霧之路走上去。
這神國,乃是乾朝國神神國。但神國之中,沒有護法神位列兩旁。大殿裏亦是空空如也。
老狐狸打開偏殿,邀楊暮客進去做客。
“小神守著國神山,已有三千七百餘年。”
楊暮客挑了下眉毛,這年份有點兒意思。與淨宗覆滅時日幾近。小道士問狐狸,“國神大神何在?”
“乾朝,當下並無國神。”
“多久了?”
“已有三千一百年。”
嘶。楊暮客琢磨出來點兒事。漢朝國神貔貅未疊大神,乃是墨玉麒麟飛升後繼任。這乾朝為何沒有神官繼任?“神主可是飛升了?”
狐狸笑著點頭,“確實如此。”
老狐狸給楊暮客斟茶倒水,一臉感慨之色,“這神國已經許久沒來過客人了。上一位客人,正是千年前的範氏家主。繼國神飛升以後,乾陽院司管乾朝香火,護法遊神也盡數遷走。這國神觀空空蕩蕩,便是神國也曾破落不堪。是那範氏捐錢修廟,供奉家財,小神才有了物料修繕神國。能把這山脈打理得井井有條,也多虧了範氏後續供奉。可惜啊,壽有終時,運有盡日。他範氏,終究是沒能熬過世事變遷。”
楊暮客皺眉,“那今後呢?這神國要何去何從?”
老狐狸悵然歎息一聲,“小神陰壽將盡,任其消散吧。”
楊暮客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老狐狸敢把尾巴借給惡鬼去尋仇。這神官壽數將盡,自是規矩什麽的渾不在意了。況且為了報恩,將尾巴借出去,又豈能說錯?
若反過來想,不正是這山神壽數將盡,才護不住範氏一族的氣運麽?
老狐狸給楊暮客介紹了一番這乾朝的人道規矩,與神道規矩。大抵唯有一條最重要。財可通神。
隻要有錢,供奉足了。心願可盡數達成,靈驗得很。
正當此時,神國中進來了一個真人修士。此人便是乾陽院的至悅真人。
老道士不請自來,笑嗬嗬對神官與楊暮客揖禮。
“天道宗修士,至悅。拜見上清紫明師叔。禮見山神。”
楊暮客眼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頭,“師侄免禮,快快入座。”
老狐狸訕訕一笑,起身讓座給至悅真人,禮拜道,“小神參見真人。”
待至悅真人落座以後。
楊暮客笑吟吟地說,“師侄啊,貧道與錦旬師兄相約論道。但師兄已經是合道真人,我卻仍在築基蹉跎。不知何年何日才能赴約。路過你轄製寶地,總不能讓貧道走得艱難吧。乾朝這一路,該是師侄多多照顧照顧……我這才入道的後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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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悅真人聽得此話趕忙跪坐俯身大禮,“師叔豈能輕賤自己。師叔鍾靈毓秀,機警非常。沒人能在侄兒轄製之地,害了師叔一根毫毛。”
楊暮客聽著此話,周身舒泰。
真人,行大禮,誇自己是鍾靈毓秀,還要保著他不傷一根毫毛。這樣的築基環境,怎會比靈山福地差了。
但楊暮客依舊清醒的很,起身上前攙扶,“你我雖叔侄相稱,但貧道資曆尚淺。豈能受真人大禮?快快起來,莫要折煞小可。”
一路遇見了至今,至秀,至悅三位天道宗修士。三言兩語下來,楊暮客便明白著三人之中最難對付的便是這位了。
從師叔自稱,到小可自稱。楊暮客亦是細腰綿軟,肯屈尊降貴。因為這台下麵,不知水有多深呢。
逼得國神飛升,不準新國神從氣運之胎中托生。這至悅真人好大的能耐。
一老一少,哈哈相視一笑。
狐狸賊眉鼠眼,越發看不透這高門修士之間的關係了。
高修,神官,小道士,談天論道,其樂融融。
於是乎楊暮客借機問道,“至悅真人,貧道心有疑惑。”
“師叔請問。”
楊暮客眼含笑意,措辭道,“一路走來,如今貧道見識頗豐。卻看不明這乾朝炁機之理,也曾與諸位國神討論過人道治世。把錢財看得比律法還重要的,實屬未曾所見。”
高修抿嘴一笑,話至於此看來是不得不說,“啟稟師叔,此間自有因由。乾朝之地,乃中州人道最初中興所在。氣運消耗虧空,山川河流脈絡淺薄,土地更是一度貧瘠不堪。以錢養炁不得不為。”
楊暮客吃驚地哦了一聲,“以錢養炁?”
至悅歎氣一聲,“不但以錢養炁,以錢養神庭,以錢養人道。”
“盡數鑽進錢眼兒裏,豈不道德淪喪,官場腐敗,致使生民無所依?”
對楊暮客的提問,至悅無可奈何。
“師叔,世上之事,本就各有得失。我天道宗,蓋是以天道養人道,再以人道敬天道。隻要這一方水土,可恢複周而複始,至於當下域內生民何如。那是人道之事,非我修士可以幹預。”
楊暮客擲地有聲地說,“師侄,看來咱們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貧道聽不下去了,若你不是天道宗真人,我都以為你是來害我道心,阻我築基之人。”
至悅似乎也終於得了解脫,起身禮拜道,“惹了師叔不快,是侄兒無禮。侄兒告退。”
待至悅走後,楊暮客瞥了眼狐狸山神。
“敢問山神,這以錢養炁如何去養?”
“這……”山神猶豫了下。而後大袖一揮,一片雲彩落下,透明顯露世間。
錢財在世間流轉,獲取了人道氣運。而這些錢財,被富家收回以後,要麽去供奉神隻,要麽上繳國庫。入了國庫,國庫以收入發債,鑄造新錢。舊錢盡數被搬運到乾陽山的熔爐之中。
而後就再看不見了……
山神謹慎言道,“乾陽山乃是天道宗行走別院。小神無權窺探。但這錢財重鑄之法,我亦是有所耳聞。”
楊暮客目光灼灼地看著山神,“說!”
“以錢為柴,煆燒國運。”
好一個以錢為柴,煆燒國運!楊暮客這才看明白天道宗的做法。不經香火供奉,直接收攏人道氣運。怪不得國神飛升,若不飛升,怕是徒有虛名,惹人笑爾。
楊暮客咧嘴笑問,盡是嘲弄之色,“你這神官數千年,吃糠咽菜,苦守著一座空山。是忠還是蠢?”
“小神曾是妖。無飛升本領,無地仙機緣。不得正法,受了香火勒封。唯有長生於此……既不是忠,更不是蠢。而是無路可去。至悅真人歸正完人道氣運,拍拍屁股走了。您築基成功,歸山有洞天福地清修。”說到此處,狐狸發泄心火一般,咬牙切齒說,“此地偷生,總好過外出被人殺了吃肉。”
“送我回去!”
一陣煙雲飄散。楊暮客依舊在那石頭上靜坐。
消磨了心中雜念,等著大日東升。
日出之後,離開國神山,重新來至官道之上。
靠近乾陽郡城後,騎兵也不再猛衝,由齊王世子尹承打頭陣,脫下鎧甲穿著他那身官衣。端坐馬上穩穩當當,威武不凡。
入城之時,有個城門守衛近前對尹承耳語幾聲。
楊暮客開始築基後,視覺與聽覺都被動地變得更加靈敏。他別無選擇,聽清了對話。
“世子殿下,齊王封地的產業遭匪,秋獲盡數被賊人掠奪。府衙出兵之時劫匪已經不見蹤跡。”
“禁絕了飛舟,難不成還禁絕了木鳶?封地中的侍衛不知起飛查看嗎?”
“這……小的也隻是傳話的。您趕緊回齊王府,府中等著您去應聲呢。”
楊暮客靠著車廂坐著,搓搓指頭。想到,陰司判官削了齊王世子的福祿,應驗當真如此之快?
不對。
劫掠秋獲,這等事情定然是籌劃周密,豈是臨時起意?
他撩起車簾鑽進了車廂裏,與小樓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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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小樓聽後,並未顯露驚訝之色。似乎她早就料到這般情境。
“讓你注意台下之事,你可曾想明白了?”
楊暮客晃晃腦袋,“弟弟一路忙著修行,沒顧得上。”
小樓噗嗤一笑,“沒想便不必去想了。事已至此,依你所言,道法自然罷。”
“這……”楊暮客也隻能無奈稱是。
尹承與聞獠說了幾句話,找了一架城內營運的飛舟離去。
一行人來到了乾朝鴻臚寺安排的居所。
是一個嵌套兩層的宅院。馬車留在了外頭耳房,季通牽著馬進了內院。
內院裏小樓自然是住進了主房,楊暮客住偏房。季通則住東廂。
外頭嘈雜一陣兒,朱顏國駐乾朝使節前來造訪。
主使大人姓翟,名麾良。
翟麾良今年已是花甲之年,頭發斑白,但兩腳生風。
進門之後行大禮,拜見賈小樓郡主。
翟麾良為何如此大禮?因為賈小樓置辦下偌大的家業,賺足了名聲。他這朱顏國外使亦有榮光。一個遊商女子行走中州,便能攪動風雲。你朱顏國是否還有如此有才之人?多多差遣來,有錢大家一起賺不好嗎?在這乾朝唯利是圖之地,有什麽都不如有錢!他那使館一時間門庭若市,應接不暇。
翟麾良進屋之後,與小樓匯報道,“郡主大人,一路可曾遇見危難?”
小樓搖頭,“我家弟弟本領高強,自是沒有過不去的坎。”
翟麾良這才長籲一口氣,“那齊王世子不安好心,下官就怕您半路遇著危難。飛舟禁航,也著實來得及時。殿下不知,那齊王一門調兵遣將,致使內部空虛。他們封地都遭了匪患。若當真把您綁了去,下官孤身在外,也沒辦法營救。”
說著翟麾良聲淚俱下,“您來京都的路上,下官整日提心吊膽,生怕您遇見不測。幸好,有大可道長作伴。聞獠,你這糊塗蛋,本官不是告知與你,不可與那齊王同行。你為何不聽!”
聞獠一臉委屈,“小人……大人您隻吩咐小人貼身護衛住郡主殿下。也未曾言明那世子不安好心!”
“這話還要我挑明來講嗎?你當真糊塗!”
“好了好了。”賈小樓招呼了一聲,“聞大人一路也幫襯了本姑娘,並非瀆職。翟大人莫要怪罪與他。”
翟麾良瞪了聞獠一眼,這才笑著對賈小樓說,“郡主殿下。下官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您便可以會見幾位使節。不知您想先見誰呢?”
小樓思忖了下,“先見見羅朝使節吧。若羅朝有意收買明龍河運,也好與其他人溝通。”
“下官明白。”
送走了使官,小樓招呼楊暮客。
“那聞獠在流芳苑幫咱們說話,也算是有功。你想辦法賞一賞他。錢這東西,他們使官拿來無用。幫他占算一番,你覺著如何?”
楊暮客沒太明白是怎麽回事,但還是應下,“弟弟當下不好動用法力,隻能用些世俗占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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