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尋龍分金看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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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標一直都覺得他爹對於貪官汙吏的處罰過重,上去就剝皮萱草的。
    可在仙境當中看到這些貪官被迫能交出如此多的銀子,簡直是觸目驚心。
    他們就算是當一品高官,從一歲開始到一百歲,一分錢都不花,他們也掙不到這麽多的錢!
    那些白花花的金銀哪裏來的?
    都不用多想,他們全都是大明的蛀蟲!
    眼前的畫麵一下子就讓朱標,顛覆了自己的認知。
    他一直都想要當個仁君,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寬宏。
    天下也會因為仁君而得到大治。
    在宋濂等人多年的教導下,要靠著士大夫治理天下,對他們好點,朱標內心是認同這個觀點的。
    所以在接觸政務之後,便時不時的同他爹暴躁的執政理念有所不同,能給犯錯的官員求情就求一下。
    萬一他們今後也能改正呢?
    皇家雖然富有天下,但總歸地方上還需要他們去當官,為天子治理百姓。
    一旦對於他們過於苛刻,就會讓他們出現逆反心理,誰還肯為大明盡忠職守?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太嫩了。
    當時葉伯巨上萬言書勸諫朱元璋減免酷刑,寬待讀書人,讀書人當了官之後,動不動就陷入法網,要麽就直接被殺,譴責老朱這個泥腿子皇帝不拿人才當人才,全都當成劈柴用。
    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諫言,朱元璋當時沒看完就想要拉弓親自射殺他,被朱標勸住了先關進牢裏。
    然後葉伯巨還是被朱元璋給下令活活餓死。
    朱標以前還覺得份外可惜,沒必要讓人不說話的。
    待到他執政後一定要廣開言路。
    但如今仔細想來,父皇到底是經曆過許多大事的,是有先見之明的。
    寬待讀書人的口子一開,今後他們會孜孜不倦的開更多的口子,直到出現明末的那種情況也不會停下來。
    老師們所講的多是國家強大的時候,出現一個仁君倒也無傷大雅。
    可明末如此情況,朱標隻覺得自己錯了。
    錯的過於離譜。
    平日裏老師們所講的都是美好的,他們把美好的對立麵給隱藏起來了。
    對於前代王朝末年,老師們也多是說皇帝要如何如何做就能避免,皇帝除去一些貪官汙吏,統治就能繼續延續下去。
    朱標仔細一想,他們的話過於片麵!
    就如同他爹一樣,被元朝冊封後,就真的會甘心繼續當元朝的順民嗎?
    父皇手底下的將士們也不會答應的。
    即使他們經曆過元末戰爭,可大多數人也能保全自己,延續到下一個朝代。
    讀得起書的,能有幾個泥腿子呢?
    家裏有點勢力的才供得起讀書這件事,讀書是要脫產的。
    而脫產讀書對於農民的壓力可太大了。
    “標兒啊,你仔細看看這群人的醜陋模樣,就算咱殺了許多官,可還是有不少人願意撲上來當官的。
    為什麽你有沒有想過?”
    “為了自己的富貴。”
    朱元璋捏著胡須讚許道:“不錯,他們如此削尖了腦袋進入反賊的陣營當中,總不能是為了治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吧?”
    “爹,你說的過於絕對了,好官是有的。”
    “對對對,咱從來不懷疑有好官,隻不過太少了。”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可他也是從泥腿子爬起來了,對於文官集團有著天然的不信任感。
    但目前又沒有尋到可以代替他們的群體,總得有人為他們老朱家在地方上治理百姓啊!
    “不過咱覺得李自成沒有好軍師,要不然不會辦出如此激進之事。”
    朱元璋把自己的分析教給兒子,這也是難得的教育空間。
    有些話在這裏說,他們父子可以不用擔心被其餘人聽到從而泄密。
    畢竟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哪天不小心說漏了,還得滅口,稍顯麻煩。
    “這些貪官千辛萬苦積累的家財被吐出來,指定是不甘心的,被他們抓到機會指定要搞事的,尤其是地方上還有不少這類人,李自成的操作有點盲目自信了。”
    朱元璋對比他自己的行為,一直都小心謹慎做事,才能取得今天的成果。
    就算是想要批量殺人,那也得等到合適的時機。
    一切前提都得在你掌控力更強,勢力穩固之時再做。
    要不然外敵來犯,你不僅要對付他們,還得時刻對內進行鎮壓,更加容易出錯。
    空印案就是有如此的背景下發生的。
    父子倆說著話,瞧著王布犁撐著板子,在海邊浪頭衝鋒嘖嘖稱奇。
    這小子玩的就是刺激啊!
    倒是讓他們父子放心,看樣子讓王布犁成親後,精力分散了許多,並沒有繼續同仙女敦倫。
    待到回顧現實後,朱標覺得自己這次遭到的教育直衝內心。
    觸目驚心的畫麵,可要比他的那些老師們所講的強上百倍。
    嘴裏說的,哪有親眼見到更加震撼人心呢!
    大明的未來,就是這個逼樣子的?
    “爹,看樣子咱們今後不能單獨的依靠讀書人這麽一個群體,他們太容易勾結在一起了,什麽忠君愛國的思想,都無法控製他們。”
    兒子被他好好保護長大,盡管生在戰亂當中,可並沒有親自經曆過如此蠅營狗苟之事。
    其實朱元璋早就頭疼這件事了。
    可目前來看,根本就沒有其餘的解決法子。
    “爹,要不要擴大王布犁所言的那些學習技術的學生?”
    朱標提的這個法子,讓朱元璋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你且說說。”
    王布犁因為造陵墓的差事,上了兩道奏疏,第一道很順利的就通過了。
    朱標就把第一道給拿出來說:“既然他們都喜歡拉幫結派,那我們不如在國子監的學子當中化為兩派,一半學八股,另外一半學技術。
    按照目前的局勢而言,學習儒家聖賢書的定然都看不上那些學技術之人。
    讀書人之間的鄙視鏈,兒子還是有所體會的。
    長久下來,他們之間就會產生巨大的隔閡,至少不會全都凝成一股繩。”
    朱元璋輕微頷首,他是想用儒家的思想來控製讀書人,從而替他治理大明。
    但是他對於元末讀書人敗壞的節操一直想要著手改變,看樣子曆經他以及子孫後代的治理,全都沒有改善完成,還他娘的變本加厲了。
    這些個敗壞節操的讀書人,進入大明做官之後,個個私心膨脹公心衰微。
    老朱除了想到要舉起屠刀之外,把他們從物理上消滅,還真沒想到什麽好辦法。
    因為他深刻的明白,光靠自己是不能治理廣袤的天下,可朱元璋始終對於讀書人都充滿了不信任。
    沒當官之前個個的嘴上說著自己一定公正廉潔,可是一旦他們當上官之後,雙腳就不自覺的踏上了貪腐之路。
    難道是朕給他們的俸祿過低導致的嗎?
    顯然不可能。
    宋朝如此寬厚讀書人,給他們高薪,可大宋真的鐵血起來了嗎?
    文人當家作主,有幾個敢提刀子上馬砍人的,他們對比大唐的文官,簡直是差的太遠了。
    優厚的待遇就不會有貪汙出現了嗎?
    朱元璋不願意大明也同大宋一樣,武人被文官壓製的死死的。
    將來上了戰場還得聽不懂軍事的文官指揮,那能打勝仗嗎?
    按照他的經驗,僥幸打了勝仗那些文人也認為是自己的功勞,同底下的士卒沒有任何關係。
    要是打輸了,那一定是士卒不給力,將士不聽安排,他們背鍋去吧。
    如此一來,軍隊從上到下憑什麽要奮勇殺敵?
    朱元璋也想要消滅元末遺留下來的胥吏之害,那就隻能任用讀書人。
    故而他的選擇,充滿了矛盾,可又沒有別的選擇。
    曆朝曆代都是這麽過來的。
    方才他兒子說了主動讓讀書人分成兩派,朱元璋也在細細思索。
    朝堂六部當中,吏部戶部最重,禮部稍顯清貴,兵、刑、工那就屬於墊底的存在。
    “既然是王布犁提出來的,你抽空再問一問他的意見,咱總是覺得王布犁這小子縱然是心裏有主意,他也不會輕易吐口。”
    朱元璋雙手背後:“朕都不明白他為什麽總是要藏拙,不肯為朕效命。”
    “爹,仙境這種事是能隨便暴露出來的嗎?”
    “怎麽解釋他從哪裏學來的一身本事?”
    “要知道王布犁的家世隻不過是一個小郎中,手裏有那麽一丁點壓箱底的手藝罷了。”
    朱標的反問讓朱元璋一愣。
    如此想來,王布犁小心謹慎倒是也說的過去。
    朱元璋揮揮手,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
    不僅僅是皇親國戚的待遇要下降,不搞世襲,就算自己的子孫也不能搞世襲,最終讓他們窮的上街要飯加入反賊。
    老朱本想著為子孫後代做好事,沒成想不少人也都走了他的後路,這就叫朱元璋心裏是十分難受的。
    明明不想這樣,但結局偏偏是這樣。
    世代米蟲無法安生,那就送他們六代之後去加入四民,總能學門手藝吃飯,就算是去種地那也是極好的。
    總是養人,容易把人養成廢物!
    朱元璋又跟兒子商議有關藩王之類的待遇問題,降低,必須得狠狠的降低。
    你祖宗都能從流浪漢崛起,伱們都有如此的助力,已經有很大的優勢了,都給老子卷起來。
    鍾山。
    欽天監監正顧將之手裏拿著羅盤,站在王布犁麵前,正在為老朱的陵寢策劃方位。
    此地樹木算不得多,得等老朱正式確立此處為陵寢後,才大肆人工種植鬆樹,搞得鬱鬱蔥蔥的。
    這麽多年下來,無論是戰事還是民用,木頭都挺不夠用的。
    也就是老朱把此地化為皇陵後,進行保護起來,生態環境才進一步的好轉。
    就玄武湖這塊地界,以前都沒有了,隋文帝滅陳朝,下令將南京城夷平,玄武湖也隨之荒廢。
    江寧府尹王安石奏準宋神宗泄湖得田,玄武湖更因此而消失了二百多年。
    元朝給疏通了兩次,這個湖才重新出現在南京的地圖上。
    “鍾山上有雲氣,浮浮冉冉,紅紫間之,人言王氣,龍蛻藏焉。”
    聽著顧將之的話,王布犁眉頭微挑。
    “我聽聞尋龍分金看纏山,一重纏是一重關,關門如有八重險,不出陰陽八卦形。”
    顧將之收好手中的羅盤,意味深長的看著王布犁:
    “駙馬也擅長此道?”
    此乃撼龍經,傳聞是黃巢攻破長安,這本書被他手底下所得,才得以流落民間的。
    是龍脈風水的最權威聖典!
    尋常人有幾個清楚的?
    尤其是風水學在宋朝鼎盛,到了元朝直接式微,直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成吉思汗、忽必烈等人的墓葬全都不知道在哪,都是秘密埋葬。
    大元皇室也不搞漢家的這種風水,反正送葬途中遇到人全都給宰了,免得泄露他們陵寢的所在地。
    畢竟在蒙古人眼裏,大多數人都是綿羊,宰了就宰了。
    “我當然不懂了,隻是途聽道人嘀咕過兩句覺得有意思。”
    “盜人?”
    顧將之輕微頷首,也就不多說什麽。
    願不得王布犁連口語都記錯了。
    那都分金了,味兒能對嘍?
    陛下讓王布犁負責修建陵墓這種大事,定然由他的道理。
    以顧將之的看法,陛下早就把駙馬給調查的底掉了,用不著他操心。
    王布犁指著另外一旁的孫權墓道:“這裏有個死人了。”
    “無傷大雅。”
    顧將之毫不在意,完全可以把孫權墓給遷徙到別處去。
    隻要現在的天子喜歡這個位置就好,管他媽的以前死人做什麽!
    王布犁輕微頷首,待到開工的時候,他準備讓石匠刻石人石馬的時候,刻一個騎馬的張遼出來,立在孫權對麵。
    重溫一下三國經典戰役!
    至於老朱移走不移走,他才不關心。
    顧將之沒有理會王布犁心中所想,指著更遠處道:
    “千裏來龍,但看到頭一節,此地華蓋帳中抽脈,滾落下平崗,或起或落,揍弄曲曲,過峽度脈,蜂腰鶴膝,頓跌飛舞,氣脈非常細嫩靈活。”
    “哦。”
    王布犁輕微頷首,他聽不懂,不如胡八一的那四句好聽好記。
    “我們選在獨龍阜。”
    “啥意思?”
    顧將之輕微咳嗽了一聲:“駙馬,請向北看。
    作為祖山龍脈的鍾山向南開肩展翅,帳中出脈,山勢陡降百餘米,拖出長乳一根,名叫獨龍阜,此乃玄武垂頭。
    帝王葬在此處,必然會保證子孫昌盛。”
    王布犁輕微頷首,老朱自己的子孫就挺昌盛的,更不用說明末都繁衍那麽多後代了。
    “孫權墓這個事還得同陛下交待一二。”
    顧將之也沒有反駁,他今天勘探好了,將來還是要沿著山勢建起圍牆,如此更能聚氣。
    一行人慢悠悠的從小路往回趕。
    王布犁騎在高頭大馬上,拽著韁繩:“顧監正,咱們公事辦完了,還得說一說私事。”
    顧將之騎著毛驢,平白矮了王布犁許多,他也沒有抬頭,嘴上應著:
    “駙馬,你想說什麽私事?”
    “我覺得你那自鳴鍾還有改進的點。”
    聽到這話,顧將之長長的歎了口氣,他好不容易搞出來的心血,天子不喜歡,甚至要砸了。
    現在王布犁讓他改進,顧將之是真的一丁點興趣都沒有。
    費心費力不討好,還做他做什麽呢?
    王布犁見他在深思,遂直接開口道:
    “咱有十二個時辰,你看看能不能從裏麵控製指針,在特定時間指針就指在那個時辰上。”
    “駙馬爺,我歲數大了,沒心思再搞你說的這些。”
    顧將之騎著毛驢並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哪天皇帝看都不想看,就直接下令砸了,直接就讓他死心了。
    後來即使是駙馬王布犁給他開解,也不敢有這心思了。
    “沒事,萬一太子喜歡呢?”
    王布犁見顧將之不搭理他,又起了個話茬。
    “啊?”
    顧將之差點都被嚇得從驢背上栽下去。
    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我把自鳴鍾擺在縣衙,太子也去看過,他挺喜歡的。
    這樣,你聽我的主意,你改進改進送給太子。
    到時候全天下人都用這玩意,你顧將之定然能夠青史留名,總比你在大明史書上記載是個監正強上許多。”
    王布犁瞧麵色突變的顧將之,心想他不會覺得自己說老朱立馬就噶了吧?
    趁著看陵寢這個時間點,說這話確實容易讓人多想。
    顧將之還在思索當中,他觀天子的麵向,那可真是長壽之人。
    再加上天子平日裏龍行虎步,也很少得病,太子都不一定能活得過他。
    等到太子登基為帝,那個時候顧將之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
    就算活著也沒心思幹這種精密的活了,手都不穩的。
    反正他這個監正是要幹到死的,大明沒處找像他這麽專業的人才去。
    在欽天監幹活沒點本事傍身,真的是幹不好的。
    “你先考慮考慮,此事倒是不急。”
    王布犁也沒有逼迫過深,大家都是合作關係,雙贏嘛。
    顧將之心裏有顧慮也正常,畢竟朱元璋那日的表現確實是極為生氣。
    “多謝駙馬爺諒解,此事容我細細思量。”
    “對了,我聽聞你師傅郭太史對於水利方麵也頗有研究,你呢?”
    顧將之輕微摸著自己長長的胡須:“略有涉及,絕不如我的老師更加精通此道。”
    “嗯,那便不著急回去,咱們正好在城外了,就去運河入口處看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