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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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惟庸直接問的王布犁。
    他了解薛祥的為人,除了體恤下屬之外,也就是個中庸。
    出主意還得王布犁這小子,更何況陛下對他的意見是能聽得進去的。
    畢竟方才他那麽撩撥陛下的“痛苦回憶”,嘛事沒有!
    光是這一點,胡惟庸都覺得自己是比不上的。
    王布犁坐下之後也不客氣:
    “胡相,他們幹活利索為朝廷省了許多銀錢,推動了工期的進度,當然要給予獎勵啊!”
    “怎麽還給獎勵?”
    薛祥連忙追著訴說道:
    “我記得他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可主事匯報說其實最後三天已經在磨蹭了。
    此事我叫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給了很大的獎勵了。
    可他們還不滿足,差點搞出動亂的事情來。
    如此一來,豈不是鼓勵他們今後在工程完工之前鬧事,我們如何能開個壞頭?”
    王布犁笑了笑:“薛尚書,你說的也有道理。
    既然他們是花高價雇傭來的,不如有始有終,最終還能有個好口碑。
    一旦開頭大氣結尾小氣,怕是百姓們也很難說出太多的好來。
    朝三暮四還是有著一定的道理的。
    依我之見,不如明天給他們每人十五天的工錢,作為提前完工的獎勵。
    如此一來,誰還敢紮刺?
    哪個不念天子的好啊?”
    “啥玩意?”薛祥臉上露出差異之色:“活幹完了,還要給他們獎勵錢?
    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還能這樣做的,朝廷可不是錢多的沒處用了!”
    “是不是對於他們過於寬厚了?”
    胡惟庸倒是也沒言語,他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王布犁倒是挺擅長用錢來收買人心的。
    “有道理,可以試一試效果嘛。”胡惟庸輕微頷首:
    “駙馬看似又給出了不少錢,但是他們提前完工為朝廷省了很多錢,又能避免後來人磨蹭不幹活!”
    “不錯,此事必將會傳承天下,作為有效模板供大家參考。”
    王布犁又給了一個理由:“不僅是要獎勵,按照工期完不成還得有懲罰,但是需要剔除惡劣天氣的影響,避免出現大澤鄉起義那種事情!”
    薛祥雖然想要據理力爭,但他也知道這批錢是王布犁給賺來的,而且陛下又交給他全權負責,自己隻是提醒他別太浪了。
    既然胡相和駙馬都定下了基調,薛祥也就不再言語了。
    反正他該說的也都說了,既然他們二人都覺得沒什麽問題,那自己也就沒什麽問題了。
    畢竟權力這種事,隻對權力的來源負責,對於下麵有個說的過去的交待就行。
    尤其是今天那些人聚集起來險些成為亂民,讓薛祥十分的不爽快。
    幹工程,最忌憚工地上出現這種大規模對抗的事情。
    要知道這批人可都是壯小夥子,又吃飽喝足鍛煉了兩個月,幾乎沒掉秤,身體強度可是強於一般農夫了。
    要是舉著錘子、鎬子之類的鬧起事情來,想要平定會費不少的力氣。
    現在“禍患”被王布犁給解決了正好,隻要不出後續問題就行。
    胡惟庸對於王布犁的所作所為也是頗為認同,這小子到底是被陛下所看重的。
    他們又正常討論著施工管理製度。
    王布犁發現胡惟庸雖然有小心思,可是這麽一接觸工作上的事,發現他並不是那麽的死板,或者跟朱元璋一個樣都得聽我的。
    相反還是非常鼓勵手底下人想出好主意,然後他再琢磨琢磨,最後拍板之類的。
    王布犁轉念一想,就算朱元璋一早就想廢除丞相製度,放棄更合適的人選,把胡惟庸給提溜上來,那也是胡惟庸有這個本事。
    而不是隨便找點阿貓阿狗就來當大明丞相的。
    畢竟丞相門檻還是挺高的。
    而胡惟庸也是對王布犁改變了看法,這小子腦瓜子真他娘的活靈啊?
    天子到底是從哪裏發現他的才能的?
    這種人怎麽能安排在縣衙裏當一個典史,簡直是大材小用,應該把他調到中書省來,必須早點接觸大明的政務。
    胡惟庸以前想的是找機會捧殺王布犁,可接觸過後,發現跟他一起工事幹活,還是蠻不錯的。
    敢說敢幹,不犯渾。
    你娘的,早知道王布犁辦事這麽利索,自己就該把女兒嫁給他,而不是找別人來辦這事。
    吳衛做的真不地道,就不知道吹捧一下自己的下屬?
    說的那麽謙虛做什麽!
    現在胡惟庸心裏就隱隱的有些後悔,娘的,出手晚嘍!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胡惟庸打定主意要把王布犁給拉到中書省來任職,他相信王布犁的才能天子也是認同的,如何能讓他埋沒在基層當中去?
    於是在一番唇槍舌戰當中,落下帷幕。
    王布犁剛出大殿,被宦官告知公主在等自己。
    於是他便會和自己的媳婦一同出了皇宮大門,到了門口,王布犁從自己媳婦那裏拿過來的香水遞給平安:
    “安哥,這是送你夫人的禮物。”
    平安接過透明的琉璃小瓶分外驚詫,這出手確實貴重了。
    畢竟透明的琉璃瓶子可是有價無市。
    倒是聽的公主道:“安哥,這可是大明頭一份香水,回去與嫂嫂擦一擦,保管迷得你五迷三道的。”
    “什麽意思?”
    “此物名喚洛神香。”
    王布犁簡單的給平安解釋了一遭。
    他本以為這個琉璃瓶是價值極高之物,未曾想裏麵裝的那一點點水,才是最為珍貴的。
    平安瞧著這夫妻倆坐著馬車緩慢離去。
    公主的排場要比王布犁的大,他平日裏騎個大黑馬,可公主出行也不怎麽拋頭露麵。
    平安捏著自己手裏的小瓶子,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洛神這個名字,聽著就好聽。
    倒是幾個相熟的手下怪叫著,這洛神香用完了,琉璃瓶還能賣出高價來呢。
    駙馬爺一如既往的大氣!
    平安立即收好這個玩意,方才妹妹都說了,是全大明頭一份,回去可得同普娘好好說說。
    馬車裏。
    王布犁聽著朱明秀給他說那些妃子的話,讓王布犁大為感慨。
    活在皇宮當中的人,果然不是什麽愚笨之輩。
    但是討論半天也沒想到怎麽把信息大規模的傳播出去的法子。
    這件事王布犁也得稍微想一想,思考著要不要配套個什麽獵奇小故事,以此來加強傳播。
    現在東西已經做出來了,就是想著怎麽那一丁點香水就賣上價格,他一個搞土木的真的不懂推銷。
    平安回家之後把禮物送給自己的夫人。
    他媳婦聽著平安的講述,兩眼放光,手裏緊緊握著這個琉璃瓶子。
    “夫君。”
    平安隻感覺今天晚上會有一場惡戰,他心裏暗暗叫著:
    “王布犁,你小子可真是會哄女人高興啊!”
    倒是第二天,王布犁同樣被薛尚書叫過去壓陣。
    薛祥當眾宣布天子獎賞大家能夠提前完工。
    而且經過檢驗,石頭切割的也符合用工,所以除了發齊兩個月的工錢之外。
    天子決定再增發十五天的工錢作為獎勵。
    一時間激動之聲傳遍各處,烏壓壓的人群忍不住叫嚷。
    平白得了十五天的工錢,一天五十,就是多到手了750文,近一貫錢,還不用受累。
    如何能夠不激動?
    薛祥沒有讓王布犁宣布,避免有些百姓把功勞放在駙馬頭上,以至於傳出什麽小話去,會對王布犁不利。
    畢竟這幫人腦瓜子十分的不清醒。
    否則也不會出岔子,依照薛祥的手段,下一批定要驅除大部分人,換另外一部分上來,絕不能把這個燒石頭的活計,做成是獨家獨姓的,不利於穩定。
    就算他們的利益都是王布犁給爭取來的,可薛祥也不想讓王布犁借機邀買名聲。
    不安全!
    除了天子,你一個臣子要那麽多的好名聲做什麽?
    就算你是天子的女婿那也不行。
    王布犁這個時候其實就是個吉祥物的存在。
    工部尚書薛祥非常滿意王布犁沒有來搶功勞,說他自己在陛下麵前是如何據理力爭,才給你們搞來獎賞的。
    一旦這種話說出來,百姓感激的就不是天子嘍。
    那王布犁的性命怕是也會打上個問號。
    薛祥知道這對王布犁很不公平,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他就得這麽被對待才能讓大家都安心,誰也不會吃到瓜落。
    畢竟天子說要牽連人,那規模可從來都不是小範圍的。
    王布犁隻是坐在發錢的旁邊,瞧著江寧縣戶房等吏員書吏們的操作。
    一個個叫他們按手印,那好工資條的收據。
    王布犁隻是叮囑著要收好了,避免小偷之類的。
    跟同村人一起結伴回家,開的路引都在一起,就算他們想要去買東西,給家裏人帶回去,那也得一起走。
    街上的偷屢禁不絕,盡管王布犁叫人巡邏。
    可是人家手法連伱失主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王布犁甚至都想著要招安一個偷兒,以此來對付街麵上的偷兒。
    奈何一直都沒有抓到人,想招安都招安不了。
    其實不少人都沉浸在多拿錢的喜悅當中,對於王布犁的叮囑不過是嘴上機械的應承著,根本就沒有往心裏去。
    腦子裏想的全都是錢錢錢!
    於是王布犁也就懶得費口舌,而是叫衙役去凶神惡煞的叮囑一番。
    大多數好好說話他們都不放在心上,你凶神惡煞點他們還能畏懼的聽著,基層幹活有時候就這樣。
    於是在一幫凶神惡煞的衙役、捕快的叮囑聲當中。
    不少拿了錢的百姓立即就死死的捏著自己的錢袋子,生怕被他們給敲詐走。
    畢竟經曆過元朝小吏的洗禮,他們對吏員的固有印象同朱元璋差不多都是一樣的。
    王布犁很滿意自己的工作效果。
    於是從早上到下午一直都在忙活,中午還沒發的工人,是給倆餅子充饑。
    待到工地人都走了,薛祥才終於鬆了口氣,他把看守的工作交給就近的衛所,這裏麵還有不少生產器械以及糧食等等。
    他們可以在這吃住,但是要發生丟失的案子,那指定是要問責的。
    王布犁騎著大黑馬,一旁的薛祥坐著驢車,他掀開簾子悠悠的道:
    “駙馬,我今天所作所為是為你好,莫要怪老夫啊。”
    “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王布犁手裏拽著韁繩:“薛尚書有些小瞧人了,我還沒那麽蠢,什麽功勞都要摻和一腳的。”
    “哈哈哈。”
    薛祥大笑不止,放下簾子,安心趕路了。
    一連幾日,朱元璋都接到了應天府各地的消息,百姓們都在議論著天恩浩蕩之事。
    元朝皇帝天天壓榨我們,每年都要交很多稅活著。
    可是大明皇帝現在讓咱們幹活,發工錢也就罷了,還發獎勵!
    簡直是聞所未聞。
    由此而想,大明皇帝朱元璋才是天命所在,合該他能當上皇帝啊,我們都願意他當皇帝。
    朱元璋對此十分的滿意。
    應天府本就是他起家的老地盤,故而對於周遭百姓還算是不錯。
    畢竟“征糧”的事情,都是下麵的臣子做的。
    陳烙鐵的威名是陳寧給燙出來了,又不是朱元璋叫他去燙的。
    當然了,江南等地區老朱的惡名可要比大元皇帝還要差。
    誰讓他收那麽重的賦稅呢!
    但是皇帝口碑這種事,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哪能一碗水端平呢?
    就算是真的端平了,大家因為各自屁股坐的位置不同,那也會覺得皇帝是有偏差的。
    朱元璋也愛聽別人說他是個仁君,但他在朝堂上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若不是通過王布犁的操作,老朱的名頭在百姓嘴裏,也就那個逼樣。
    現如今誰不誇耀朱元璋這個皇帝當的好,是千古難尋的明君呐?
    這僅僅是花了一點精力,連錢都是那些大富商們出的,朱元璋就收獲了很多東西。
    所以當今天丞相胡惟庸開始當眾誇耀王布犁的功績後,朱元璋是有些滿意的。
    但是到了最後,當胡惟庸建議把王布犁給提拔到中書省來好好曆練一二,便讓老朱很是不喜。
    即使他表麵上並沒有展露出來什麽不喜的神色。
    你胡惟庸是個棋子,那能跟王布犁比較嗎?
    你當上丞相是朱元璋另有打算,但王布犁在老朱眼裏可不僅僅是棋子的身份,更多的還是他通往仙境,看見大明未來的鑰匙。
    如何能讓他跟你們勾結在一起。
    “王布犁這個女婿,朕是了解的。”朱元璋開始親自給他打圓場:
    “聰慧是聰慧了些,但性子憊懶,讓他幹典史就已經是牢騷滿腹了,若是讓他來中書省,朕看他都敢直接給朕罷工不來了。”
    朝堂之上倒是沒有人敢笑。
    這種事,也就是天子膽敢這麽說,王布犁的性子大家都知道。
    尤其是六部官員更清楚,他要是沒事來找你們部門待著,那就是有人要倒黴了。
    天知道胡相如此惜才,竟然敢以身犯險,幸虧天子回絕了胡相的請求。
    “陛下,年輕人總是要曆練一二的,磨一磨他身上的棱角,將來才能有大用。”
    對於胡惟庸的糾纏,朱元璋直接揮揮手:
    “此事勿要再提,朕對他的安排另有打算。”
    於是胡惟庸也不敢多說什麽。
    他隻是想不明白,天子為什麽不給王布犁身上加擔子?
    連太子都帶在身邊教導,更不用說其餘人了。
    憑什麽不培養王布犁啊?
    胡惟庸退回群臣隊伍裏,站在第一排。
    朱元璋叫人議事,但是心思卻是再想別的。
    王布犁這小子的才氣真的是按不住,隨便一出手就能讓眾人都記住他。
    就好比錐子一樣。
    洛神香?
    這小子可真能想。
    今天的政務很快就議論完畢了,工程上的消息,早就傳遍了。
    搞得這些官員也覺得陛下變了。
    他變得大方了!
    若是能夠再給他們提一提待遇,也給漲漲工錢,那可就太好了。
    可是目前而言,到底是沒有這個消息傳出來,眾人也不敢去問。
    馬皇後也在思考著該如何把王布犁手裏的寶貝給推銷出去,幫助自家夫君分擔一些壓力。
    朱元璋難得的心情好,回去同馬皇後說些話,以及百姓都在誇耀他。
    馬皇後也知道自己的夫君平日裏都要維持著威嚴的形象,隻有在她身邊,才會展露出來一些品質來。
    必如現在的孩子氣,認為自己很厲害,慧眼識珠,再加上肯給王布犁放權,讓他安心做好這個差事。
    未曾想王布犁竟然也敢給下麵的人放權,一丁點都不擔憂朕交待他的事情被搞砸嘍。
    “妹子,咱覺得王布犁這小子有一股子自信。”
    “哦?”馬皇後親自給他倒了杯茶:“怎麽講呢?”
    “大抵就是咱認為這小子總覺得什麽事都不叫事,你懂吧?”
    “女婿如此性格還不好,更容易讓你放心啊。”
    馬皇後覺得人有點自信是好的,若是唯唯諾諾,優柔寡斷的如何能把事情給辦的妥當?
    朱元璋坐在一旁輕輕搖頭:“朕都沒有他有自信,他憑什麽啊?”
    馬皇後哈哈笑了幾聲,憑人家先有的仙緣,能進入仙境當中享受,而你貴為九五之尊,卻隻能當個觀眾。
    但這種話馬皇後卻是不會說出來,她隻是帶著極大的感情鼓舞道:
    “重八,你可是大明的皇帝!”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
    “陛下,難不成你失掉自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