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聲心跳來得極慢，像春雪壓斷枯枝，“哢——”一聲脆響後，天地忽然有了濕度。
    她低頭，看見門檻下的泥土自己翻動起來，鬆出一道細縫，縫裏露出一截紅線，線頭係著半枚銅錢——正是當年被花根咬缺的那一角。
    風鈴無風而響，叮叮兩聲，像在提醒她撿起。
    她俯身，指尖才觸及銅錢，餘光裏便闖進一抹青。
    是少年的衣角，從門檻外探進來，像遲到萬年的訪客，帶著潮濕的山霧。
    “阿霽……”她輕喚。
    名字脫口的一瞬，門檻外的那片空地上，腳印一個接一個浮現——先淺後深，像有人正從記憶裏跋涉而來。
    腳印盡頭，少年終於顯形。
    仍是單薄的青衫，心口卻空著一塊，形狀恰好是她掌心的紅豆。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缺失的心口，又指了指她。
    她攤開掌心，紅豆滾圓，映出他微微彎起的眼睛。
    沒有言語，卻聽見彼此心跳重疊——
    咚。
    第十一聲。
    紅豆忽然裂開，裏頭躺著另一半銅錢。
    隻見兩半銅錢同時浮起，在空中“哢噠”一聲合攏，嚴絲合縫。
    銅錢落地，化作一粒真正的種子，色澤赤金，表麵浮著極細的紋路：
    凡人一世，花靈一劫，自此同根。
    少年蹲下身，與她一起把種子埋進門檻下。
    泥土合攏的刹那，遠山傳來第一聲布穀。
    她側耳，聽見風裏有人輕輕補完了那句未竟之語——“我在，春天也在。”
    少年起身，衣角掠過她手背，像一場來不及抓住的暖。
    可她知道，不必再抓。
    門檻下，新芽已綠。
    她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轉身走進木屋。
    阿霽跟在她身後，影子被門檻拉得老長，像一截未曾走完的路。
    屋裏，晨光透過窗欞，灑在灶台上，半碗粥早已涼透。
    她把粥倒掉，重新添上清水，架上柴火。火舌舔著鍋底，水汽嫋嫋升起，像舊夢重新有了形狀。
    阿霽站在一旁，看著她忙活，眼神裏帶著幾分陌生，又幾分熟悉。
    “你……會做飯？”他問，聲音裏帶著一絲試探。
    她回頭，微微一笑：“從前不會，現在學。”
    鍋裏的水開始冒泡，她伸手去拿柴火，卻被阿霽搶先一步攔下。
    “我來。”他說，語氣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他接過柴火，動作生疏卻又溫柔，仿佛怕驚擾了什麽。
    火光映在他臉上，映出少年時的輪廓，也映出她心底的漣漪。
    “阿霽，”她輕聲說，“你變了。”
    他停下動作，抬頭看向她，眼神裏帶著一絲迷茫：“怎麽了？”
    “你以前從不讓我做飯，總說會燙著我。”她微微一笑，語氣裏帶著一絲調侃。
    阿霽沉默了片刻，然後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我忘了。”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他身邊，看著他繼續添柴。
    火光在他臉上跳躍，映出他眼裏的愧疚和迷茫。
    “我忘了好多事。”他低聲說，“忘了怎麽笑，忘了怎麽哭，忘了怎麽愛你……”
    她的心微微一顫，卻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
    “沒關係，”她柔聲說，“我會幫你記起來。”
    他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驚愕，又帶著一絲期待。
    “真的？”他問。
    她點了點頭，笑容裏帶著一絲堅定：“真的。”
    鍋裏的水開始沸騰，水汽在兩人之間彌漫，像一場溫柔的霧。
    “從今天開始，”她輕聲說，“我會教你笑，教你哭，教你愛……”
    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就像從前你教我一樣。”
    阿霽的眼裏閃過一絲光芒，像是被點燃的火苗。
    “好。”他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柔。
    兩人並肩站在灶前，火光映在彼此的臉上，映出歲月的痕跡，也映出新生的希望。
    鍋裏的水繼續沸騰，水汽嫋嫋升起，像一場未完的夢，終於有了續章。
    窗外，風鈴再次響起，叮叮當當，拚出新的音節：
    “回家，別怕。”
    她回頭，看向阿霽，眼神裏帶著一絲溫柔的笑。
    “回家吧，阿霽。”她說。
    他點了點頭，眼神裏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
    “回家。”他輕聲回應。
    兩人攜手走出木屋，門檻下的新芽已經長出第一片葉子，嫩綠如初生的希望。
    晨光灑在兩人身上，灑在那片新生的葉子上，灑在遠處的山巒和田野上。
    晨光裏，兩人並肩而立，仿佛從未分開過。
    阿霽的影子落在她的腳邊，像一條溫柔的河流，將她緊緊環繞。
    她低頭，看見那片嫩綠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葉脈裏流動著金色的光，像是從心底流淌出的溫暖。
    “阿霽，”她輕聲說，“你知道嗎？這株彼岸花，是我們種下的。”
    阿霽微微一愣，然後低下頭，看著那片新生的葉子。
    “彼岸花？”他喃喃，眼神裏帶著一絲迷茫。
    “嗯，”她點頭，輕輕握住他的手，“從前，我是彼岸花的花靈，你是我的第一道亡魂。你的名字，被鑄成了第一枚銅錢，放在了我的心裏。”
    她頓了頓，輕輕撫過他心口的空缺：“後來，我忘記了你，也忘記了自己。可你一直在這裏，等著我回來。”
    阿霽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抬起頭，眼神裏帶著一絲溫柔的光。
    “我記得，”他輕聲說，“我記得你，也記得我們種下的花。”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那片嫩葉，指尖傳來一絲溫暖的顫動。
    “它會開花的，對吧？”他問，聲音裏帶著一絲期待。
    “會的，”她點頭，笑容裏帶著一絲堅定，“它會開出最美的花，就像我們重逢的這一刻。”
    兩人並肩站在門檻外，晨光灑在他們身上，灑在那片新生的葉子上，灑在遠處的山巒和田野上。
    風鈴再次響起，叮叮當當，拚出新的音節：
    “花開，人歸。”
    她抬頭，看向遠方的山巒，那裏，第一縷陽光正穿透薄霧，灑在新生的彼岸花上。
    花瓣微微顫動，像是在回應她的呼喚。
    “阿霽，”她輕聲說，“我們去山上看看吧。”
    阿霽點了點頭，眼神裏帶著一絲期待：“好。”
    兩人攜手走向山林，腳下是新生的綠草，頭頂是溫柔的晨光。
    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