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裂縫合,晨曦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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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像一柄極薄的刃,沿著裂縫輕輕一劃,黑夜便被剖成兩半。
白晝傾瀉而下,卻不是刺眼金芒,而是初春最柔軟的鵝黃,落在櫻肩頭。
櫻的肩頭輕輕一顫,仿佛有細小的雪粒在那抹鵝黃裏融化。
倉伸手,指尖尚未觸到她的發梢,裂縫便驟然擴大,白晝的光瀑倒懸成河,將夜色衝得稀薄。
倉的指尖懸在離櫻最後一縷發絲寸許之處,白晝的光瀑已漫過他的指背,像溫熱的泉水,又像無聲的洪水。
裂縫繼續撕裂,夜空發出布匹被猛然扯開的響聲,碎裂處露出澄澈的蔚藍,仿佛有人在黑幕背後悄悄掀開了另一重天。
櫻緩緩轉身。她的瞳仁映出兩重天空:一重是仍殘留星屑的夜,一重是傾瀉而入的晝。
睫毛在光裏投下細碎的影,像雪末在初春的河麵漂浮。
她抬手,掌心向上,那鵝黃的光便在她指尖凝成一枚極薄的葉片,葉脈裏流淌著細小的風。
“倉,”她聲音輕得像雪落,“你看,時間開始倒轉了。”
話音未落,白晝的光瀑忽然逆卷,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從地麵掬起。
裂縫邊緣生出細白的根須,向夜色深處攀爬,所過之處開出半透明的花。
那些花沒有香氣,卻在綻放的瞬間發出清脆的裂響,仿佛冰層下第一聲春汛。
倉看見櫻的肩頭滲出淡金色的水珠,順著衣袖滾落,落地便化作細小的蝶。
蝶翼上帶著未褪盡的夜,像墨痕暈開在宣紙邊緣,翅脈間卻跳動著白晝的脈搏。
它們盤旋上升,在兩人之間織出一道閃爍的簾。
“這不是倒轉,”倉終於開口,聲音低啞,“是重疊。”
櫻抬眼,裂縫深處忽然浮現另一道身影,像是從另一重白晝裏踱步而來。
那人披一身舊雪色長衫,衣擺卻沾著未燃盡的晚霞,仿佛晝夜在他身上折迭。
他的麵容與倉有七分相似,隻是眉骨更高,眼窩更深,像被歲月用鈍刀削去一層溫柔,留下冷峻的輪廓。
他抬手,指尖同樣懸在櫻的最後一縷發梢前,卻停在倉的指背之後——兩枚指尖隔著一寸光,一寸夜,一寸無法逾越的時差。
“我來遲了。”他說。
聲音像是從冰層下浮起的舊鍾聲,撞在裂縫邊緣,震得那些半透明的花紛紛閉合,重新化作根須,向夜色裏縮回。
櫻的瞳仁裏,那重蔚藍的天空忽然泛起漣漪,仿佛有人往裏投下一粒星。
她掌心的光葉開始枯萎,葉脈裏的風倒流成細小的漩渦,將未褪盡的夜重新吸回裂縫。
倉看見自己的指尖開始透明,像被水洗去的墨。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裏碎成兩聲——一聲仍在原處,一聲卻沿著裂縫逆流而上,落入那舊雪色長衫的袖口。
那袖口微微一顫,仿佛接住一滴遲到的雨。
“遲的不是你,”櫻輕聲說,聲音像被風吹薄的紙,“是我們。”
她掌心的光葉徹底枯萎,葉脈碎成細屑,像雪塵逆卷回裂縫深處。
裂縫邊緣的根須忽然停住,在半空凝成一枚靜止的漩渦,漩渦裏浮出另一枚瞳孔——澄黃,豎立,像被歲月壓扁的落日。
舊雪色長衫的人垂下眼,指尖終於觸到櫻的發梢。
那一縷發卻在他指腹下化作灰白的雪,簌簌落進裂縫,發出極輕的“嗤”響,像雪被火舌舔舐。
倉的指尖同時透明到隻剩輪廓,他看見自己指骨裏滲出的光,正是那枚漩渦瞳孔的顏色。
“你走吧。”舊雪色長衫的人說。
聲音落下,裂縫深處忽然湧出無數重疊的晝與夜——
晝是櫻肩頭初融的雪,夜是倉指背未褪的墨;晝是舊雪色長衫衣擺未燃盡的晚霞,夜是裂縫裏重新閉合的花。
它們層層堆迭,像兩本被撕碎又強行拚合的日曆,日期交錯,季節顛倒。
倉的透明指尖忽然一沉,仿佛被什麽溫熱的東西握住。
他低頭,看見櫻的另一隻手——那隻手仍停在半空,掌心向上,卻從他透明的指縫裏穿過,像穿過一層水。
而舊雪色長衫的人同時伸手,握住的卻是櫻那隻手的影子。
三道影子在裂縫邊緣重疊,像三根被拉斷的琴弦,餘音震顫,卻再發不出聲音。
裂縫開始愈合。
澄澈的蔚藍被夜色重新縫合,白晝的光瀑一寸寸收回,像退潮時沙灘上最後一條白線。
蝶群在空中凝固成細小的冰晶,隨即碎成光屑,被裂縫吸盡。
舊雪色長衫的人轉身,衣擺掃過倉的透明手腕——那觸感像雪落在火炭上,發出極輕的“滋”聲,卻沒有任何溫度。
“下一次,”他背對兩人,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別在裂縫裏等我。”
裂縫在他話音裏徹底閉合,夜空恢複如初,仿佛從未被撕開。
隻有櫻肩頭仍殘留一抹極淡的鵝黃,像被揉皺的黎明。
倉的指尖重新凝實。
他伸手想碰那抹鵝黃,卻在即將觸到時停住——
櫻的睫毛上掛著最後一粒光屑,那光屑裏映出兩重天空:
一重是已愈合的夜,一重是仍未褪盡的晝。
她輕聲問:“倉,你覺得我們還能再重疊一次嗎?”
倉沒有回答。
他抬頭,看見夜空深處,有一枚極細的裂縫,像被針尖劃過的玻璃,正悄悄滲出另一縷鵝黃的光。
倉的喉結微動,卻終究隻吐出一縷白霧,像冬夜最後一口嗬出的暖氣。
那縷白霧向上攀,觸到夜空裏新生的裂縫,竟凝成一粒細小的冰晶,懸停不動,像被時間掐住脈搏。
櫻抬起手,指尖輕觸冰晶,冰晶便“叮”地一聲碎成更細的塵。
碎屑落在她睫毛上,那粒光屑忽然化作一滴水,順著臉頰滑下,卻在中途停住——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用指尖蘸住它,不讓它落入更深的夜。
“能的。”倉終於開口,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折返,帶著冰晶碎裂的回聲。
他伸手,這一次指尖不再透明,而是帶著裂縫裏殘留的鵝黃,像握住一截未燃盡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