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重煉獄

字數:3548   加入書籤

A+A-




    這瘸腿大漢和店小二交流一番後,就退了出去,到了外邊,一輛牛車正停在路邊,瘸子趕著牛車繞道後院。
    四海客棧後院不像前麵那樣富麗堂皇,比普通清貧人家的院落還要簡陋些,既沒有奇花異草也沒有假山亭台,中間大片空地,四周土房低矮,有些甚至已經坍塌。
    在後院西北角有個院落有土房數十間,中間天井打掃得還算整潔,北屋東頭那間屋內走出幾個十幾歲的少年。
    領頭的那個叫李旭,今年十二歲,濃眉虎目麵容剛毅,生得高大挺拔,隱隱已有小大人模樣。
    他也姓李,與鄭國公李明承卻並不屬一支,其祖自大周開國時就追跟李家,和韓犳幾乎有相同出身,區別在於一個祖上是鄭國公李重進的家將,一個是鄆國公韓通的家將。
    雖然出生相同,卻由於主人不同,卻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由於韓家走的是文武雙休的路子,毎代都是一半從文,一半習武,所以韓犳從祖上開始家傳武功就一直沒有丟棄,而李旭從其爺爺那一輩就棄武從商了。
    李旭正是家主派來此處學習經商之道的。
    像李旭這樣,在這個小院共有十五個少年,除了李旭外,其他都是近兩年戰爭中失去家人的孤兒,被李明承收養在此,他們要在這裏學習經商之道,如有成就,就會分配到各地做賬房、店小二不等。
    像李旭這樣家生子,就比孤兒們優越得多,一般長大後至少都會成為一家店鋪的掌櫃。
    這個趕牛車的瘸子正是三年前逃到此處的韓犳,他不能說話完全是裝出來的,而腿上的殘疾倒不是裝扮的,那是三年前燕京西效一戰留下的創傷,因長時間得不到醫治,留下的紀念。
    三年前,韓犳帶著韓鐸先往西行,準備先投靠萬勝侯楊懷玉,走了十幾日,發現情況越來越不對,一路上多次發現異族服飾的婦乳老人,趕著牛羊南下。
    在邊關待久的軍人對這一切太熟悉不過了,這是草原大軍出征的後勤補給線,一如中原的勞役、輔兵。
    中原的勞役、輔兵是用車、船、人力向前線運送戰爭物資糧草。
    而草原大軍的後勤卻要輕鬆得多,他們壯年在前方騎馬征戰,婦乳老人趕著牛羊緊隨其後,將牛羊乳製成奶酪或把瘦弱不能前行的牛羊宰殺供應前方的勇士,戰爭發展到了哪裏,他們就跟隨到哪裏。
    看來敵人正在攻擊永興路,他不認為楊懷玉在無險可守之地能抵擋住草原大軍,如今自己身受重傷,又帶著一個剛出生的孩童,無論如何不能有能力穿過整個戰場,他不能冒險。
    自己不但孤男帶著一個乳童,還一人四馬,必不能逃脫有心人的眼睛。
    於是折而向西北,穿越草原大漠,然後再南返,由於不辯裏程,入關時竟來到了李明承設防的秦鳳路。
    在邊界集市,他有發現一個可怕的現象,這個叫安車的小集市竟是李明承與韃靼易市的場所之一,大量的大周製式盔甲兵器、糧食鹽巴等禁運物資被交易出關,李明承換回的是皮革、東珠、金銀財寶。
    韓犳變賣馬匹,買了一輛不起眼的破舊牛車,換回漢服,一路來到這個三不管的地帶,外麵的消息兩眼一抹黑,也不敢刻意打聽,連李明承這個除皇族以外,最顯赫的李家都裏通韃靼,他現在誰也不敢信任。
    小韓鐸經過自己一路嗬護,原本已經康複的身體,卻又出現了狀況。
    每到午時,全身就會突然發紫抽搐,可是半個時辰之後又會自動恢複孩童該有的樣子。
    韓犳帶著他看了幾十位郎中,就是看不出什麽毛病來,開的藥方也是千奇百怪,就是不見好轉。
    韓犳怕旅途的顛簸,壞了小主人的性命,正好到了這個三不管地界,就在這家四海客棧住了下來。
    韓犳現在處於底層,外麵的消息等於是封閉狀態,普通民眾連臨縣發生的大事都一無所知,哪裏能打聽到千裏之外的狀況。
    今日突然發現店外店栓著幾匹雄健的馬匹,冒著風險進去觀察一下,韓犳自信別人不會懷疑自己,這一路風餐露宿,皮膚幹裂的如60歲的老農,滿頭黑發也變成了銀絲。
    再加上瘸腿,啞巴的形象,就是家主現在看到自己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在十幾個少年的幫襯下,把米麵糧油放到庫裏,開始到前麵收集夜壺,然後拿到河邊洗涮,這是韓犳這一年每日所做的事情。
    其他十四個個少年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隻有李旭來到啞叔的房間,看著榻上昏睡的那個小人,不知這個三歲的孩童能不能活到和自己一般大小,如果能的話或許便是這個院落的第十六個學徒了吧!
    屋外又開始烏雲滾滾,屋內暗了下來,李旭把油燈點上,從門窗縫隙吹進的冷風使燈火一陣搖晃,李旭幫他掖好被角,仔細打量著這個病魔纏身的小弟弟。
    三歲的孩童,身體比正常的孩童高大瘦弱些,臉上有些髒,雖然吃了不少苦頭,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眉毛細長鼻梁高挺,最特別的是頭發,比一般七八歲的孩童還要濃密黑長,下顎正中有一顆肉色的痣。
    房門響動,一個少年陪著韓犳走了進來,韓犳邊走邊問道:“還沒醒?”。
    李旭點點頭叫了一聲“啞叔”。
    沒人知道啞叔多大年紀,也不知道他本名叫什麽。
    同來的少年言行舉止總是不緊不慢,把陶碗放到桌上,又拿出一件紅色長衣,“這是小草妹妹去年的舊衣,今年穿不上了,我昨日拿去讓前邊的郭嬸子改了一下,給小弟弟穿。”
    李旭接過由衷道:“董兄弟有心了。”
    啞叔在榻邊坐了,看著韓鐸發青的麵容慢慢變得紅潤,長舒了一口氣,他每日都擔心小人兒就這麽過去,不再醒來。
    李旭問道:“啞叔,小弟弟叫什麽名字?來了一年多我們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小弟、小弟得叫著,也不方便。”
    啞叔微微歎道:“這都三歲了,還不會說話,那就叫傻子吧!”
    歲月如梭,韓鐸從出生起,就虧了根本,身體比一般嬰兒脆弱,所以受盡困苦折磨,一開始還可忍耐,可是到了去年,能思維的時候。
    來著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信息,不斷向湧入腦海。強大的信息量,對於一個嬰兒來說,就像一條小河,突然有一黃河的水量衝入,不漫過堤壩才是怪事。
    再者,現實世界處於小冰河時期,陰氣上升,陽氣下降,他正用強大的本元與之相抗,所以每到午時都會陰氣侵入聖體。
    所以韓鐸就不斷地發著高燒。如果河水衝毀了堤壩,韓鐸這一輩子,就會變成傻子。如果隻是蔓延,那就能守住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