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開心果
字數:4353 加入書籤
天氣真是燥熱。
湘瀟提了水桶,去漆黑的廁所裏衝涼水澡。水溫不低,對著水龍頭也不會承受不住。相反,涼絲絲的,帶來好一個清涼的夏日。
衝完澡出來,她回到宿舍,借著燭光,找了根幹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然後又對著牆上的鏡子迅速地梳頭,她將頭發一梳又一梳地從前往後梳。
梳好之後,她一口氣吹滅了那根很小的蠟燭。她帶著鑰匙,捏著粉紅色的梳子出了宿舍,頭發濕得滴水,待會兒還需要梳理。
她反身鎖著門,門外走廊上刮過的幾縷冷風,使她有了一絲微微的涼意。小春城的夏日,其實不熱。於是她又打開了門,從床上抓起一件暗紫色的高腰外套套上。
既然回來了,她便在黑暗之中,又借著對麵樓上的燈光,又去照鏡子。又對著鏡子,將已經梳好了的頭發,又梳了梳。鏡子模糊不清地將她的臉部輪廓,勾勒了出來。燈光昏暗,她根本就看不清鏡中人的麵容,但她還是想去看看。
到哪裏去呢?這時她忽然困惑了。
四樓也一定停電了,不過,她看見胖子拿了蠟燭上去的。不知道他下來了沒有?這已經有好一會兒啦。
湘瀟想著,梳著濕漉漉的頭發,悄悄拉開了鐵門,向樓上走去。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到樓上去。
她正走著,剛走到二樓與三樓的轉角處。忽然,一陣拖鞋聲,劈裏啪啦地從樓上傳了下來,雜亂而毫無節奏。
可把湘瀟給嚇壞了,抬頭一看,原來是胖子。拐著外八字,抖著一身赤裸裸的肥肉下來了,那對銅鈴般的大眼,仿佛要將嬌小的她吃了似的。
今晚的湘瀟,的確嬌小,嬌小的個頭,黑發遮蓋的圓頭,小巧的雙手,小巧的細格百褶裙。穿著一雙淡紫色的拖鞋,鞋中兩個大腳趾翹的老高。
“胖哥!”她怯生生地叫道。
自從到一串紅以後,她其實誰都不怕,她就有些怕他。怕他那副如高音喇叭一般的好嗓子,如鐵塔一般的身材。那動不動就瞪得像銅鈴似的兩個眼珠子,還有那一身一動就抖個不停的肥肉。
“嗯。”胖子懶洋洋地應道。看見是湘瀟,他瞪大的眼珠子縮小了,放慢了腳步,向樓下走去。
如果是發現別人上樓,他非將她從樓上活活地甩下去不可。他討厭一串紅所有的女孩子,認為她們全是貓(出場小姐)。但這是湘瀟,這女孩又柔又純,話又不多,他實在是找不到什麽火可以發。
她繼續向樓上走去,不到幾步,正碰到冼銳也下來了。冼銳一見到她,驚喜地道:“我正說下去叫你,沒想到你竟上來了!”
湘瀟嫣然一笑,沒有說話。是呀,她幹嘛自己上來呢?胖子嚇了她一大跳。但是她卻身不由己,她的目光,因為失落了什麽而尋找。
“上樓去陪我說說話,我好想你。”冼銳一往情深地說。
他用手擁住嬌小的湘瀟,任她發梢滴落的水珠,融化在自己的襯衣上。然後直滲手臂,浸入肌膚,涼涼的。頓了頓,他又說:“跟你在一起,比跟任何女孩子在一起都快樂。”
湘瀟不語,尷尬地扭頭朝著他笑,不知道:他這是叫成熟呢?還是叫——不成熟?
他們上了樓,樓上的房間空無一人。小王好像事先知道她要來,早早地離開了。
雖然這一棟樓停電了,但前後樓裏的燈,還有大街上的路燈,都依舊還亮著,爭相著從窗外,從門外射了進來。它們給了這間小屋充足的光線,朦朧而溫馨。
“你坐啊。”冼銳笑笑,抓住她的香肩,輕輕地將它按到床沿上,讓她與他並肩而坐。
“你穿這麽多衣服,熱不熱呀!”
他隻是說了說,並沒有努力地鼓動她,把它脫了。
“不熱,我剛才衝涼水澡了,現在覺得有一點冷。”湘瀟望著他說。想起昨日,如果不是那份滴水的癡情,他何至於此呢?世界太五彩,能夠遇到這樣的男孩,她是萬幸的。
冼銳一聽,連忙愛憐地說:“衝涼水澡了?你怎麽這麽傻!小心生病了。”
“沒事,我的身體不差,昨天你不也衝涼水澡了嗎?”湘瀟說,心裏甜絲絲的。
“我是我,你是你,不同。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呀!”冼銳深深地凝望著她說。
“不,我熱。”她倔強地說。
“熱!熱!熱!下午你吃了那麽多的冰塊,傷胃。晚上你又跑去衝涼水澡,傷身。到底是為了什麽呀?你一定要告訴我。”冼銳說。
他輕輕理了理她濕漉漉的頭發,又說:“別這樣,讓我看著好傷心。來,吃開心果,我特地為你買的。”
說完,起身從桌上拿了開心果。撕開袋子,從中挑出一粒給她說:“這顆,最大的。”
湘瀟從來沒有聽說過開心果,更沒有吃過,黑暗之中又看不清楚。她將它直接送到了唇邊,卻不知道那是要剝殼的。
“傻瓜,要剝殼的。”冼銳笑道,從她唇邊取回了開心果,放在手心裏,指著它對她說:“看,這兒有一條裂縫,就從這兒剝開,隻吃裏麵的果仁的。”
說著,將剝了殼的開心果,再次遞到了她的手心裏。他看著她將它放到唇邊,然後又輕輕地滑到口中,而不是直接遞到她的唇邊。
湘瀟也笑了。
馬上!她從袋中取出另外一枚,邊剝殼,邊對冼銳說:“你看它笑得口都合不攏了。開心果,其實開心果並不——怎麽好吃。取的隻是,它的名字的意義而已。意義好了,再食之無味,也勝山珍海味了。”
馬上!她就不但學會了剝開心果,而且還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
開心果剝開了,她翹著蘭花指,想將它輕輕送到送到冼銳的唇邊。
冼銳微微一笑,支開她的手說:“我不吃,我專為你買的。這兒還有芒果汁,渴了就喝這個。”說著,他又為她拉開了拉罐。
屋外的燈光,將坐在寫字台邊的湘瀟的側影,勾勒得楚楚動人。冼銳坐在她的身旁,入神地看著她。
猛然,她轉過臉來說:“開心果,祝你開心。”說著,已經將它送進了冼銳的口中,給了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冼銳笑著,香甜地咀嚼著,品嚐著這份難得的熾愛。
湘瀟自己又吃了一粒。
“既然你喜歡,那我以後天天給你買。”冼銳道。
他將垂下來,遮住她臉龐的秀發,輕輕地弄到她的耳後,說:“來,我給你梳頭。你不知道,我妹妹小的時候老叫我給她梳頭,還說我紮的辮子漂亮。”
“你妹妹,你有個妹妹?”
“嗯。14歲啦!我還有個弟弟,今年也19歲了,開了一個酒樓,生意做得也挺大,挺好的。”
說完,他果然從桌上拿了她的梳子,跪到床上去,輕輕地為她梳頭。先梳左邊的,然後慢慢地從左梳到右。秩序井然,有條不紊。每梳完一梳,就伸過左手去摸摸,看看是否平整,是否一絲不亂了。還時不時的問她:“疼嗎?”
這情形,多像小時候奶奶給她梳頭啊。隻是時光流逝,奶奶已經不在人世,她也早已不再紮羊角辮了。
“張敞會描眉,李笠翁會設計頭飾。沒想到你竟這樣會梳頭。”湘瀟歎道。
寫那酸腐小文章的人,覺得那是文人的雅趣,而不是荒誕和無聊。她也沒有辨別能力,她也是這樣認為的,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你的頭發還沒有幹,不然我給你紮辮子,紮鄭智化歌裏所唱的麻花辮子。”冼銳說。頓了頓,又說:“你穿這件衣服真漂亮。你媽媽給你買的嗎?”
“不,我自己買的。”自從上了學,識了字之後,她的很多衣服都是她自己買的。她可是很有主見的。
“我很想見見你媽媽——我未來的嶽母大人。”冼銳真真地說。